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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中的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渲洇
可是荣靖满怀期待的等着,什么都没有等到。
皇帝既没有正式澄清皇后“谋害皇嗣”的罪名,也不曾下令追究什么,就这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将皇后从坤宁宫中放了出来,然后又惩办了刑部的人,接着赐了杜榛一堆的东西,便将他送回了府中。
这简直是和稀泥的典范,荣靖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那个从前果决英明的父亲也会有天做出这样的决议。皇帝的态度摆明了是什么都不想追究,只希望维持住眼下的和睦。
果然还是在顾惜赵贤妃腹中的胎儿么?
嘉禾不知道长姊在想什么,但她清楚荣靖是睚眦必报的性情。杜皇后被放出来后没多久,事件风波尚未平息,荣靖便再次出宫,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她没有带上嘉禾,嘉禾便只能一个人呆在宫内,在不安之中消磨光阴。
这日她出门,像往常一样偷偷去喂猫儿。
就在前往苏徽住处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王嫔。
据说曾经被她母亲害死了儿子的王嫔。
嘉禾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很多妃子,后宫中的女人品阶复杂多样,小时候她一度弄混。
王嫔是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员,她的位分不算高,远没有到让嘉禾正视她的地步。嘉禾只记得在她小时候这位王姓的女人似乎为她的父亲生下过有一个男孩——那是皇室第一个被记入谱牒的皇子,那孩子出生后很长一段时皇宫上下都喜气洋洋的,为了这个孩子,皇帝几次下令厚赏前朝后宫,更是在皇长子年满周岁之时为他大赦天下。
但是那个孩子在三岁的时候死了。
他死的时候嘉禾七岁,他出世的时候嘉禾四岁。
嘉禾只知道自己有个弟弟,却几乎没有见过他,她身边的宫人不许她随意去见弟弟,王嫔那儿的人也对小皇子严防死守。嘉禾对这个弟弟的记忆稀少,在那孩子死去的时候自然也算不得多伤心,那时她懂了死亡的意义,在得知这一不幸的消息时,略为遗憾了一阵子。
六年时间过去,嘉禾早就忘了那个没来得及长大的弟弟,直到今夜猛地撞见了王嫔,她才猛地想起了七岁那年弟弟夭折时她曾听过的凄厉哭声。
当年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来着……嘉禾记得是因为春来后的一场风寒夺走了那个孩子的性命,但也有人说,是皇后杀了他。
此时此刻,六年前那个孩子的母亲就堵在嘉禾面前,如同一抹不散的阴魂。
嘉禾停下脚步,望着那个如同亡魂一样的女人,无端害怕。
她瘦的形销骨立,脸上不施粉黛,于是越发的显得憔悴,一身近乎素白的裙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嘉禾,好像是要从嘉禾身上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巧的是嘉禾现在身边没有任何人。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失去了平日里对她前呼后拥的随从,即便是皇帝的爱女,也感到茫然无措。
“你要做什么?”嘉禾问道,悄悄后退了两步。她下意识的从那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危险。
“我来祭奠我的孩子。”王嫔怆然开口,声音幽冷。
“六年前我的孩子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我抱着他,感受他一点点的冷下去。”王嫔的声音沙哑,字字句句平静之中压抑着疯狂,“我什么都不想,就想问问上苍,为何要收走我的孩子。”
嘉禾想要安慰这个女人,可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才十三岁的嘉禾显然并不懂一个母亲失去子女的痛苦。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啊、等啊,等着害死我孩儿的人偿命。可是我等到了什么?”王嫔的眼中没有泪落下,可她看起来是在悲泣,“我苦命的儿啊,你又得继续等了。母亲无用,不能为你复仇,此生还不知道能不能看着你大仇得报。你怨我么?怨我么!”
王嫔是认定了,皇后是杀了她儿子的凶手。
前些时候在赵贤妃的操纵下,慎刑司追查出了皇后杜氏谋害多位皇嗣一事,一群女人在皇帝面前哭,其中哭得最凶的,便是王嫔。
“未必、未必就是娘娘……”身为杜银钗的女儿,她下意识的为自己的母亲辩护。
“公主听到我儿子的哭声了么?”王嫔打断她的话。
嘉禾头皮发麻,想要拔腿就跑。可这时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关键时候,有人猛地拽了嘉禾一把,躲开了王嫔。
是住在这附近的苏徽及时出现,他一把拉开嘉禾后,挡在了她和王嫔之间,“你这是要做什么?”
王嫔不说话,也不再有什么过激行为,只是看着他们笑。
嘉禾站在苏徽身后,忽然没有那么害怕了。她轻轻握住他的衣袖,以此缓解剧烈的心跳。
对峙片刻后,王嫔转身离去。
“她像是疯了。”
“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嘉禾小声说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娘娘……”
“可……”
“大不了以后,我不再独自出门了。”
苏徽的眼神无奈而又温柔,“好,听公主的。”
苏徽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在二十三世纪婚姻制度早已消解,家族是早就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糟粕,甚至二十三世纪的人的家庭观念都十分淡漠,亲情、爱情什么的,都比不上自我精神上的满足重要。
苏徽不知道父亲是谁,他与母亲也不算亲近。
不过和大多数将孩子甩手丢给国家来抚养的人相比,他母亲对他的上心程度还是要高出不少——这或许是因为苏徽的母亲地位显贵,以个人的能力抚养一个孩子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但苏徽并不认为这是他的母亲爱他的证明。苏母是政界人士,她将苏徽养在身边,是希望,能有个孩子能够继承她的抱负。
与苏徽同批被培育出来的胚胎大部分都被放弃,只留下最优秀的那一个便是后来的苏徽。在苏徽很小的时候苏母就对他进行过智力方面的测验,在得知这个儿子的智商远超百分之八十五的同龄人之后,她这才在苏徽面前有了笑容,愿意他叫她一声妈妈。
有时候苏徽忍不住悄悄想,如果他的没有达到母亲的要求,那个女人会不会将他销毁掉?
也许真的会。
苏徽从未体会过母子之间的感情,在观察惠敏帝一家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有悄悄羡慕的。夏太.祖固然多疑冷酷、懿安皇后固然残忍狠毒,可他们至少给嘉禾的是一个算得上不错的童年,就连荣靖公主——哪怕未来荣靖会和这个妹妹不死不休,现在他们姊妹还是和睦的。
一想到长业二十年年末将要发生的事情,苏徽便觉得不忍。她眼下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在不久后被一点点剥夺,她一生最好的时光都在十三岁之前,过了这一年后,她将沉入泥淖,再也没有机会爬出来。
第33章 、
这日除了遇上王嫔之外,一切与平常并无两样。入夜后他一如既往的服侍嘉禾用过晚膳,又陪着她说了些话,然后便催她去休息。十三四岁这是长身体的时候,更何况在这个年代夜间也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娱乐。
他守在嘉禾帐外,在听到嘉禾的呼吸渐渐平缓之后,他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屋子。
一般夜晚的时候,都是他整理自己一天之类所收集的材料的时候。
回到屋中,他先是谨慎的将门窗关好,然后再将二十三世纪军方的反侦察装置贴在了墙上,这样的仪器只有指甲盖大,却能让任何试图通过窗缝偷窥屋内情形的人被干扰。
接着他从自己的领口摘下了一枚小小的扣子——这是摄像机,全方面录制高清影像,百分百收录声音。
当然摄影机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的,苏徽有自行甄别是否打开仪器的权力。虽然在来到这个世界前他的博导恨不得他把惠敏帝的一言一行都拍下来传回二十三世纪供他们全方位分析研究,但苏徽觉得……这样太过分了,他不像个搞历史的,反而和那些变态跟踪狂有的一比。
所以他一般时候只录制重要的历史事件,更多时候更愿意自己用笔记下一天的见闻——尽管这样的方式又古老又磨蹭。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他带到夏朝的高科技再没有别的了。当初他的博导和科研部的人抗议过,说君主□□时代太危险,就算不让苏徽拿枪啊炮啊之类的东西自我武装,好歹也带点药.品过去免得染上未知病毒死了吧。
但这些都被否决了,说是时空穿梭技术不完善,将苏徽毫发不损的送过去就已经很难了,更别说还带一堆“非必要品”,听这样的口气,他们似乎恨不得把苏徽裸着送来夏朝,以便尽可能的减轻传送仪的负担。
谢天谢地,苏徽顺利来到夏朝,并且在这里平安活过了一年,有着宁康公主的庇护,他不必担心自己在□□王权时代无辜送命,他身体素质也还不错,不曾染上这个时代的疾病。
萤光在屋中亮起,光点轻飘飘的舞动,最后集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扇屏幕。
跨越数百年的时间传送信息终究还是有难度的,苏徽与导师之间的联络一般一个月一次,屏幕那边老人的影像模糊不清。
“老师。”因为为此通讯都极其短暂,苏徽早已习惯了省去不必要的寒暄,他正打算将自己近期的一些想法说给导师听,屏幕那段老人却先于他开口道
“小苏,你妈妈来过研究所了。”
“她希望,能够终止这次试验。”
“她要你回到二十三世纪来。”
苏徽的母亲苏潆是政界风云人物,到了四十八岁时通过当时的体外胚胎育成技术有了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的信息她并没有对媒体公布出来。于是就算是苏徽的室友、老师,也没有几个知道他的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苏潆。
时空穿梭技术第一阶段开发成功,需要志愿者进行试验。达到古代并且能够适应古代生活的人非得是掌握了一定程度历史知识的人,于是苏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报了名。
在进行资格核验的时候,军方的人理所应当的查出了他的身份背景,当即吓得要取消苏徽的资格,苏徽就专门去找到了负责人说理。
负责人无奈的告诉他,这项技术还未成熟,有种种安全隐患,你可能再也回不来,甚至有极大的可能会死……
苏徽反问,难道派出其他的志愿者,他们就不会死了么?我的考核成绩明明是报名志愿者中最优秀的。
当时负责人陪着笑脸就差叫他小祖宗,问他为什么非要去夏朝不可?
活着不好么?做个没心没肺的官二代不好么?
苏徽认真的告诉他们,他的研究进度因为史料的问题卡住了,不搜集到足够丰富的第一手资料,他没办法继续进行研究。
科研比命还重要么?
当然比命还重要。
最后负责人只好一边小声骂他是疯子,一边和他签下了免责协议。
趁着苏潆前去近月空间站巡视的机会,时空穿梭项目开启。因为存在时间轴错位情况和时空排异现象,苏徽不能在一个时间点穿越之后,又回到那个时间点。他在2217年的6月6日出发,在夏朝待够一年回到二十三世纪时,不能穿梭到2217年6月6,只能跳跃到7月6。不过问题不大,苏潆去月球一趟,怎么都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
可是现在,他到达夏朝后第一年,他的老师就告诉他,苏潆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要他赶紧回来。
“不回去。”苏徽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这边是夏太.祖长业二十年夏,这一年会发生什么老师您也清楚。”
“可我听说最新研制的紫微290号激光炮能够将半座城市都炸没咯。”
苏徽:“……”
他知道老师是在开玩笑。
但他还是正儿八经的解释了一遍,“首先,我的母亲不会为了我乱来,其次,就算她乱来,也不至于动用那样大规模的武器轰炸社科院。”
“她找借口克扣每年的科研经费也很棘手啊。”导师理直气壮的说。
苏徽:“……”
“总之我不回去。”苏徽说:“我已经成年,她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科研经费的分拨不归她管,财政部长和教育部长她一向有旧怨,所以你放心,科研经费的事情不用担心。”
视屏另一端的老人一愣,“……那么,你真的不关心一下你母亲吗?她很担心你。”
“不关心。”苏徽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切断了对话。
第二天,苏徽去到嘉禾身边时,发现这个小姑娘的脸色不是很好。
当然,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母亲让他回到二十三世纪的事情。
“公主怎么了?”他不想让嘉禾瞧出他的异样,于是主动问道。





教科书中的朕 第20节
嘉禾抿了抿唇,说:“王嫔出事了。”
昨日的事他们两个谁也没说,可皇后在宫中的耳目无处不在。她到底还是知道了女儿被王嫔袭击的事情,嘉禾能忍得了王嫔,皇后却忍不了。那天嘉禾走后不久,皇后便下令为王嫔找了太医,接着被派过去的太医说,王嫔患了癔症。
于是皇后理所当然的命人将患了癔症的妃嫔拘了起来。
王嫔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嘉禾不敢去猜。她为此郁郁不乐,却想不出解决之法。
“你又是为什么不开心呢?”嘉禾继而问他。
她高高在上,却偶尔也会低头去看身边的人,至少苏徽的喜怒哀乐,她是会体察的。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其实很要紧,他不能确定自己的母亲会不会动用手段强迫他回二十三世纪,可是这些事情他没办法给嘉禾解释。“我有个母亲,公主您知道么?”
“这世上谁都有母亲。”嘉禾哭笑不得。
“唔,这倒是……”虽然在他那个年代不是谁都有妈。
“我觉得我在宫里待的挺好的,可是假如,有那么一天,我的母亲忽然说让我出宫,公主认为我该怎么做?”
“你不能出宫的。”嘉禾脱口而出。
苏徽轻笑,“嗯,我知道。”这年头凡是净身了的人,还真没多少地方可以寻差事。
嘉禾抿了抿唇,低下头,“你走了,我会舍不得你。”
苏徽愣住。
“你怎么了?”见他许久都不说一句话,嘉禾稍显窘迫。
苏徽回过神来,笑着摇头。
他只是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到这个时代是为了搜集史料,而不是为了和一个小女孩做朋友。
想要得到最直观的一手资料,必须要在嘉禾身边,可他到了她的身边,就会不可避免的与她产生交集。
他目前并不清楚在嘉禾心中是什么地位,可他没办法一直留在嘉禾身边守护她一辈子。
第34章 、
皇后究竟有没有真的谋害皇嗣,嘉禾始终都不清楚,可皇后的“罪名”,终归是被洗清了。
再没有人谈起这件事,好像近日来的风波不曾发生。
重获自由的皇后继续替自己的长女张罗婚事,这原本就是她要做的事情。二十一岁的荣靖公主倒了不得不嫁的时候,这一次帝后向她询问,她可有中意的夫婿,荣靖回答说,杜家四表弟。
杜榛在狱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皇帝却不欲追查拷问他的人,将女儿赔给杜榛以平息杜家的怨恨,倒也说得过去。
荣靖公主的婚事就此定下,皇帝亲自写下了赐婚的诏书,礼部、宗正共同操办。这是夏朝建国之后的第一场皇家婚事,嫁的又是帝后长女,婚礼务必要无比的盛大,以彰显天家威严。
嘉禾十三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并未因长姊觅得夫婿而对嫁娶之事萌生出多少憧憬。相反,她是在满怀着厌恶的注视即将到来的公主大婚。
嘉禾舍不得阿姊,更加不愿看着阿姊嫁给一个侮.辱过她的人。她在心底悄悄的祈愿,希望这场婚礼无法进行下去。
然而这年秋初,她的愿望竟然成真了。
边关忽然传来急报,说胡人有意南下。
就在十几年前,天下还在一片动荡之中,但嘉禾运气实在太好,她出世之后,战火渐熄,她的童年不曾经历过流离,长于宫城之内根本没有机会亲眼看到纷乱,她只在小时候听说某某地方还在打仗,某某地方还需要派兵遣将,某某地方的粮草需要调度。
后来她连这些事情都很少听到了。约莫六年前,郑牧与李世安各带一路大军北上,长城以外的胡人纷纷俯首称臣。
军国大事作为女子她当然是没有插手机会的,却也还是忍不住为此揪心。女官们只让她好好的去读她的《列女传》,不许她说这些事情。
嘉禾想起了天书上的预言,坐立难安。
因是待嫁之身,荣靖大部分时间里都待在自己住的天晖阁中。嘉禾心中烦闷,便去找荣靖说话。
走近天晖阁的窗子时,她瞧见了长姊的身影,荣靖临窗坐着,正低头摆弄着什么。
听说待嫁的女孩都会亲手为自己绣嫁衣,长姊不会是在做这个吧?嘉禾心想。
不,公主出嫁时的礼服应由织造局负责,荣靖没必要亲自去绣衣裳。
但……但她有有可能是在给心上人绣荷包之类的。想起之前偷偷看过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嘉禾忍不住一阵恶寒。
她轻手轻脚走到窗边,荣靖早就知道是她来了,懒懒抬眸,冲着她一笑。
嘉禾这才看清,长姊不是在绣花,而是在擦拭一把短刀,那刀一看便知不是凡品,锋芒凛冽,让人望之心惊。
“阿姊,”嘉禾也不进去了,就趴在窗边同荣靖说话,“我听说北边又要打仗了。”
“是啊。”荣靖将短刀利落的收回鞘中,“你也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倒说不上来,只是惊讶罢了。六年前不是才打过他们么?”
“嗯,六年前才打过。”荣靖点头,用平静淡漠的口吻说道:“兴举国之力,北伐塞外蛮族。但六年的时间,他们元气恢复了些许也说不定。毕竟当年爹爹还是不够狠,打到他们俯首称臣也就退兵了,若是杀光他们的男丁,劫掠他们的牲畜,他们怎么都得十余年才能振作。”
嘉禾想象了一下血淋淋的战场,不免有些害怕,但并没有表露出来。
“然而就算北边诸尚有一战之力,他们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兵。嘉禾,我考考你,假如你是蛮人,你会在什么时候南下?”
嘉禾皱着脸,“阿姊,我没学过兵法。”
“没学过也不要紧,你好好想想。假如你是个塞外蛮族,逐水草而居,牧牛放马为生,你会在什么时候想要南下出兵?”
嘉禾瞥了眼身后的苏徽。
苏徽想要给她一个提示,但荣靖早就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了,先于他之前开口道:“你闭嘴,知道你是个护主的,你且站远些。”
护主么?苏徽愕然,心里暗暗的笑了。果真还是后退了几步,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好在嘉禾原本也不算笨,“……冬天?”
胡人逐水草而居,然而到了冬季草木不生,牛羊马都得挨饿,这时不南下劫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现在是初秋。”荣靖似笑非笑。
“消息是假的……不,不可能是假的。”欺君这样的大罪,是个头脑清醒的正常人都不会去做,“难道说,这一次胡人南下另有目的?”
已经收鞘的刀在荣靖手上被反复把玩,她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妹妹,招手,示意她凑近些。
屋内屋外都没有人,□□靖还是那样谨慎。
嘉禾将大半个身子都趴在窗棂上,听长姊一字一顿的同她说,“知道兔死狗烹吧。”
嘉禾楞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她很清楚,眼下她爹爹的行为,就是兔死狗烹。江山安定了,所以要将那些为他出生入死打江山的功臣们一个个除掉,以免他们功劳太大萌生异心。
“那如果兔子没死呢?”荣靖问她。
如果兔子没死,那是否意味着猎犬可以一直活着?
嘉禾蓦然懂了阿姊话语之中深层的含义,背后一凉。
“六年前的北伐,爹爹花了不少精力和心思,军队的规模……罢了,我和说你动用了多少人、多少火器、多少精甲和良马,你也未必懂。直接跟你说吧,爹爹是奔着剿灭北方六大部,离散胡人联盟,迫使塞外蛮族彻底俯首而去的。可是最后战事却草草收场。不是爹爹仁慈,而是出征的将军们,都不愿再战。”
他们清楚,如果彻底打垮蛮族,战事就将彻底结束。这对黎民苍生来说是好事,对于他们这些依靠战争才获得荣耀的人来说,却是厄运的开始。
“今年四月初,爹爹开始打压功臣——实际上他很早之前就这么做了,一步步的削去大将的兵权,逼迫郑牧闭门不出、让李世安弃官而走。只是到了今年他才有了真正的大动作,十三姓功勋被他借故贬谪大半,就连外戚杜氏都不能幸免,于是功勋们急了。”
荣靖的嗓音压得很低很低,轻柔得宛如蛛丝一般,掠过人耳畔时会让人不禁疑惑,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
声音低到最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荣靖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嘉禾自己去思考。
这一次胡人南下,会不会是一场阴谋?
有人刻意挑动夏朝与蛮族之间的矛盾,迫使战争发生。
或者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勾结了蛮人,联络他们南下入侵?
“那爹爹该怎么办?”嘉禾试着将自己代入皇帝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一时间想不出任何答案。
“不能再让那些功臣们再上战场了,否则爹爹的努力将要白费。”荣靖神色阴沉,只看她完好无损的右脸,她的模样生得很像皇帝,就连深思时,眉宇间都透着如出一辙的森冷威严,“短时间内爹爹没有办法扶持起一批新的将才。若他有儿子或者有弟弟,那他大可将他们送上战场。可惜的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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