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中的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渲洇
这是一场格外特殊的考试,比三年一次的科考更加令人瞩目,春闱的状元郎也不过是得到为官资格,做起官来也得先进翰林院当编修磨资历,这一场考试若是成功了,便是直接陪王伴驾——说不定,还能迎娶世上最为尊贵的女人,一步登天。
民间有人私下里将这考试称为“选秀”,管参选的人叫“娘娘”。这当然是玩笑的说话,因为嘉禾始终不出面解释,也就无人知道她挑选这些年轻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倒是礼部被这桩事情给提醒,开了个小规模的会议,商议万一有朝一日,他们的女皇陛下真的嫁人了,丈夫该不该叫“皇后娘娘”,要不要有贵妃德妃一群妃,该不该三从四德。
考试那日是个寻常的晴天,但苏徽的心情莫名其妙的不是很好,昨天夜间他做了个噩梦,梦见一堆涂脂抹粉的男人围着嘉禾在跳女团的舞蹈,明明夏朝的衣袍严严实实恨不得把人的脖子都给包住,可梦里那群眼影浓重的男人却露出了大块的胸襟,骚气的很。
他被吓醒了,之后失眠了半夜,醒来的时候还处于起床气严重的阶段。
偏偏嘉禾在几天前还点了他去监考。
各种以端和朝为原型的男版宫斗剧瞬间在他的记忆深处张牙舞爪的跳了出来,整整一个早上,苏徽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阴阳怪气的“哥哥”、“弟弟”。
但其实考场上非常平静。
考试的地点设在武英殿,锦衣卫在殿外一守,没有谁敢再吱声。来参选的大多都是教养良好的世家子弟,规规矩矩的列队走入殿内,乖乖巧巧的伏案作答。
苏徽穿着八品女史的青色圆领袍,双目无神的巡考,看谁都像是梦里的祸害,恨不得在殿内抓出一堆舞弊的人好让他名正言顺的丢出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丢任何一个人,考试就结束了。
第63章 、
发生在端和三年武英殿的这场考试未来会被载入史册,称之为“翰林试”,是若干年后苏徽这种史学学者的重点研究课题之一。从各种角度来看,这都是一场意义不凡的选拔,挑出来的士人要么成为了未来天子身边的谋臣智囊,左右端和一朝风云,要么成为倾覆山河的祸害,在后来最关键的时候给了周嘉禾致命一击——呃,而且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在未来的文娱界都衍生出了与女帝复杂曲折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作为一个敬业的史学研究者,苏徽也曾就端和三年的翰林试写过几篇论文,对这场考试进行了全面而充分的研究。但由于这部分史料匮乏的缘故,他在这方面大部分的研究都是在乱开脑洞——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就比如说,他以为翰林试挑选的是未来的宫廷重臣兼女皇绯闻对象,怎么都应该得到周嘉禾本人充分的重视才对,可实际上这场考试执行的相当敷衍,嘉禾亲自出题,可她出的那些题目……苏徽看了一眼,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一排的小问号。
题目相当简单,她说是要挑选陪她吟诗作画的人,还真就是在考校士子诗词歌赋,半点没提该如何治国,不要这些学子写策论也不要他们作八股,试卷上她写的是诸如:“以秋月为题赋诗”、“以春雪为题作画”、“请赋海棠”、“以蝉作诗”之类的题目,每张试卷上的题目都有所不同,甚至还有几张全是空白。
她这不像是一个城府深沉的帝王在选自己的谋臣,反倒更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闺阁小姐在凭喜好挑玩伴。
因此考试的时间连一个上午都不到,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士子们便纷纷交卷,轻松愉快的出了考场。
这比科举还划算,十年寒窗苦读未必能换来金榜题名,这场翰林试只需要信马由缰的胡乱作答,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
看着这些年轻人脚步轻快的背影,苏徽都忍不住感叹他们实在是运气太好。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乐观,题目简单意味着难以在众多候选人之中一鸣惊人,大家都是一样的成绩,如何才能入女帝的青眼?因此反倒有部分人交卷之后垂头丧气,茫然四顾不知前途何在。
有那么几个人或许是内心太过忐忑,竟在苏徽回宫的路上,悄悄拦住了他。
苏徽只是个八品女史,没有资格乘轿也没有带侍从的习惯,当他走着走着发现自己面前多了几个身形高大的青年的时候,他虽然并没有害怕,却也狠狠的愣了一下。
这几人围了过来,为首之人谄媚笑着,向苏徽递上来一只小小的荷包——荷包是女人会喜欢的精巧款式,但他们不至于以为一个荷包就能收买宫中女官,苏徽疑惑的将荷包接过,当着这几人的面打开,发现了一颗硕大的明珠,在这个时代,一颗如此之大且天生圆润的珍珠可遇不可求。
真是阔绰啊。苏徽这才正眼看了看这几人。
都是些陌生的面孔,衣着倒是光鲜,想来应是贵胄之后。
“几位是想要借我之手,将此物献与陛下么?”苏徽转着成色极佳的珍珠,故意这样问道。
“圣意难测,我等惶恐至极。”那人朝着苏徽拱手,“小小心意,孝敬女史大人,还请大人指点。”
指点什么?苏徽自己都想不通嘉禾在搞什么幺蛾子。曾经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长大了,心思没那么好猜了——想到这里苏徽倍感沧桑,他只是回到二十三世纪待了几天,就错过了一个青少年成长中最重要的几年,那篇分析夏文宗少年心理状况的论文他写不下去了,好气哦。
见苏徽沉默不语,另一个较为急躁的士子直接开口道:“请大人为我等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我等必有重谢!”
哦,这是打算作弊啊。苏徽面无表情的挑眉,扫视了一圈围住他的这几个人,“报上姓名、家世。”
教科书中的朕 第39节
他不是要帮他们,他就是想知道这群一心想要作弊的学渣到底是谁,有没有在历史上留下记载。
这几人却会错了苏徽的意思,忙不迭的一个个自报家门。
听完之后苏徽长舒了口气,原来全是无名炮灰,放心了。
“尔等回去等候消息吧。”他说着,把东西塞回去后转身就要走。
这几人中有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从苏徽的表情之中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拽住了他的衣袖。
在这个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这一行为简直是大忌,更别说苏徽眼下的身份还是天子身边的女官。这人一时情急,却已犯下大错。
“你们几个这是在做什么!”不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呵斥。
有少年从远处奔来,指着那拽住苏徽衣袖的士子骂道:“好个胆大包天之徒,难道是想要在皇宫撒野?”
这人看着十四五岁,身姿笔挺容貌清朗,尤其是一双眸子格外明亮,有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疏狂。
“枉你们几个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这样不知羞!七尺男儿,对一个女子拉拉扯扯!”这一带偏僻,并无侍卫巡经,拦住苏徽这几人看起来又是权贵出身,也只有这样心怀热血的少年郎才会站出来替一个女史说话了。
“你这女人也实在不堪!光天化日之下,竟与外男私相授受!轻浮.放.荡!”紧接着,这少年又转头对着苏徽骂道。
刚刚还对这个少年萌生了几分感激的苏徽顿时有点想打他。
紧接着这个少年就开始指着苏徽和这几个想要行贿的人滔滔不绝的说教了起来,完全不给人辩解的机会也不许他们离开。并且他口才了得,引经据典,将他们几个有违礼教的人批驳的体无完肤,恨不得让他们马上自杀向孔丘、朱熹谢罪。
苏徽抹了把脸上的唾沫,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这是林毓,字秀之,未来端和朝的著名喷子,啊不对,是著名言官。嘉禾身边的火.铳、红衣大.炮,指哪喷哪,一生弹劾大小官僚无数,不高兴了连女皇也照骂不误。
……后来嘉禾被废,他辞官归隐,嘉禾被毒死之后,夏烈宗对外宣称姑母暴病而亡,又是林毓第一个跳出来质疑,甚至亲自从老家金陵杀到了紫禁城前,叩阙门大骂,要新任的皇帝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的结局嘛,自然是死了,被夏烈宗派锦衣卫暗杀。死时与嘉禾同岁,不过二十五而已。他的兄长为他收尸,找到了弟弟生前留下的遗书,方知林毓在赴京之前就料到了自己有去无回,遗书中说,此生未尝有后悔之事,为人臣者,尽忠而死,可瞑目矣。
林毓嗓门大,有不少远处的士子都听到了这边的喧哗,好奇的张望过来。
之前围住了苏徽的人现在想要走,却被林毓拽住,小喷子喷人还没有喷尽兴,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有人忍无可忍挥拳就要打他,拳头却在落下之人被扣住。
制止住了即将发生的斗殴的人是个高挑的少年,五官秀婉的像个女人,眼神却是坚毅冰冷。
“你是谁?”
“方延岁。”少年大大方方的回应。
方延岁,字辞远,帝师方凌崖的幺子,是史书之上明确记载的“帝党”。据说他这一生都忠于女帝……不过他的一生也并不算漫长就是了。他死在二十三岁,周嘉禾被废的前夕他正从距北京数千里外的塞北赶回,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被人一箭射死在城门外。他没能看到嘉禾被拖下皇座的那一幕,倒也是种幸运。
方延岁这时猛地瞪了苏徽一眼,道:“也请女史自重。”
他的话语虽然不及林毓那般尖刻,但毫不客气。
“女史既是陛下跟前伺候的人,更需谨言慎行,在试后随意与参选士子交谈,岂不让人误会陛下?”
不愧是未来的忠臣,还没见过女皇就已经开始站在她的立场上想问题。
苏徽百口莫辩,他明明是好端端的走着路,忽然就被几个人拦住了,他有什么办法。
这时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了过来,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这群士子也不例外。
好在聚拢过来的人群之中总算有人肯为苏徽说话:“既然女史乃是天子身边的人,就不容我等无礼。诸位且先息怒,此事禀告陛下,由陛下裁决就好。”
苏徽看向了说话的少年,这是个熟人。
他衣着寻常,却自有一种从容清贵的气韵,能让人在人群之中一眼就注意到。周围的士子都有意无意的围着他站立,隐隐将他奉为了头领。他的模样和三年前有些许不同,脱去了稚气,风华正好,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像是一块温润无瑕的美玉。
内阁首辅重孙,昆山玉。
三年前苏徽还是云乔的是见过他,三年后他们重逢。在瞧见熟悉的面孔时,昆山玉稍显错愕,接着朝苏徽深深一揖。
作者有话要说:苏徽(双目无神):他们不露胸肌、不跳女团舞、不阴阳怪气,但我果然就是和他们不对付被欺负了,好气哦,对吧小苏
第64章 、
老实说,在看见昆山玉的那一刻,苏徽心里是有些不安的。
林毓也好、方延寿也罢,其实严格意义上说起来都是夏文宗的臣子,虽然野史编排出了种种狗血至极的故事,但史学家正儿八经的分析起来,还是可以基本确定他们与夏文宗更多的是君臣之谊。
昆山玉却不同了。后世的电视剧、电影往往都着重塑造他和夏文宗周嘉禾之间的爱恨情仇,俨然是将他当做了所谓的“官配”,然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有可能与女帝之间存在男女之情,正史存在着不少蛛丝马迹,可以证明在端和年间昆山玉甚至一度到了要与嘉禾议婚的地步。
不过他只是一个历史旁观者,这人和嘉禾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都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好好记录就够了——想到这里,苏徽提醒自己。
他之所以不安,是因为昆山玉本身就带着一股使人警惕的气场。
眼前的这个少年郎虽只有十八岁,却已有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据分析,他可能是未来害死周嘉禾的人。
昆山玉也许是周嘉禾被废的幕后推手之一,这是数百年来史学界一直在争执的一个话题。苏徽从前并不支持这一论点,为了反驳它,有段时间他翻阅了大量的资料,结果却是越翻越糊涂——因为昆山玉这一生即便是留下了足够详实的记载,他的心思也深藏在泛黄的纸张之后,千百年来没有人能够猜出他这一生究竟想要什么。
三年前苏徽见过昆山玉,“云乔”的脸和现在这张相似度将近百分之七十五,苏徽从昆山玉的眼神中意识到了——这个年轻的人精恐怕已经领悟到了什么。
三年前昆山玉就知道宦官“云乔”极受宁康公主宠爱,三年后他又见到了一个和“云乔”相似的女人,他要么会猜测现在他眼前的苏徽是“云乔”的亲人,要么会觉得女帝是过于思念“云乔”所以找来了容貌相似的替身。
不论是哪种猜测,都足以说明八品女史云微在女皇心中分量不低。于是昆山玉朝苏徽行礼,“女史受惊了。”
“我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苏徽说道,其实今日被莫名其妙的卷进这场风波之中他也挺烦的,但他向来面瘫,所以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这几人的确向我行贿,希望我替他们向陛下美言——”他指着方才那几个缠住他的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我并没有答应。不过……诸位应当不相信我说的话吧。”他环顾四周,来看热闹的人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好,那我们就去见陛下。让陛下裁决。”
昆山玉朝着苏徽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越是彬彬有礼,苏徽越是心中别扭,他不爱和心机太深的人打交道。说起来去面圣这一建议也是昆山玉提出来的,这人不会是正好想借此机会见嘉禾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啧。
苏徽又想起了端和年间女帝身边的另外两个颇有心机的风云人物,等到那两人登场和昆山玉斗起来,场面一定非常有趣。都是千年的狐狸。
三年前吏部尚书赵崎在新帝登基之后就被杜太后扣上了一个罪名贬谪到了海南,他的孙儿应当也跟着一同去到那里了。
赵游舟、赵游翼,夏太.祖赵贤妃的侄儿,史书上魅惑君王的一双妖孽。
想到这两个人,苏徽忍不住又倒吸了口凉气。不行不行,这两个也不是什么善茬,他还是不要期待他们了。
说起来这两个人现在也不过十一二岁,还是小孩子呢,不怕。
等等,在这个男女十三四岁就能结婚生孩子的时代……十一二和十三四,差距很大么?
苏徽忽然感到很心累,在二十三世纪他躲不过狗血剧的轮番轰炸,到了夏朝,他却要直面最真实的狗血剧。
看累了奏疏之后,嘉禾忍不住按住了眼睛,用力的揉了揉。
也许是因为长期伏案的缘故,她感觉自己近来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不清。突然想起在她五六岁的时候,母亲就曾经告诉过她,不能长时间的低头看书,就算是夫子布置的功课再重也不能。那时的杜银钗吓唬女儿说,你要是一直盯着近处的东西,你漂亮的小眼珠都会变丑,渐渐的渐渐的,你就再也看不清远方的东西了。
嘉禾忍不住笑了笑,为儿时依偎在母亲怀中听她叮咛的温馨。
她站了起来,挥退上前想要服侍的宫女,漫无目的的在大殿游荡,最后停在了殿内放着的西洋钟前,看着摆动的钟摆发呆。
乾清宫中侍奉的宫人都以为皇帝喜欢这座大钟,进而以为她喜欢西洋的新巧玩意儿,去年还有人专门带了两个西方来的传教士到她面前,以为能投她所好。
他们其实是误会了,嘉禾常盯着这座钟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看着它她会感到安心,至于为什么会安心……
因为这座庞大的西洋钟背后,藏着嘉禾童年时无意拾到的天书。
天书上说,她会成为皇帝,如今这预言已然应验。天书上还说,她会在二十五岁时被废被杀。
这样的预言,嘉禾当然不打算让其成真。
写下了她命运的天书偶尔会让嘉禾觉得晦气,但嘉禾仍愿意在没有人的时候将书取出反复翻阅。
书上对她的着墨并不多,却还写了不少名将良相的故事。嘉禾将其中部分人记了下来,这些人成了她的重点拉拢对象。
刘备开辟基业之前三顾茅庐请诸葛出山,她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身边也得要有几个能人帮衬。
就比如说今日这场翰林试……其实完全没有试的必要,人选嘉禾在心中早已内定好了,大张旗鼓的举行这样一场考试,只是走个过场,顺便试探一下群臣对她的容忍程度而已。
算算时间,考试应该结束了。她盯着钟上的时间想到。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喧哗。
说是喧哗并不准确,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只听见大片的脚步声,是有很多人正朝这边赶来。
宫女在帘外向她通报:“皇上,云女史带着一群的士子过来,说是想要见陛下。”
士子们赶到乾清宫时,女皇并未直接出面见他们。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素来得女皇器重的女史董杏枝。
不过想来这也可以理解,天子何其尊贵,岂是他们想见便能见到的,更何况如今的天子还是个女人。
众士子们对此倒也并无异议,以昆山玉为首,对着董杏枝将事情的原委明明白白的说了一遍。
董杏枝听后颔首,不发表任何评论。这时四周的帘帐都被垂下,帘后隐约可见一大群女人走动的身影。
士子们不傻,马上就猜到了帘后的那群人之中有个便是当今天子。
哪个读书人不是自小受着忠君的教诲长大的?见到皇帝的第一眼自然是敬畏,敬畏之余又夹杂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对女子天然的好奇。
“跪——”董杏枝喝道。
还没来得及看清女皇身形的少年郎们匆匆在殿内跪倒叩首,而被众宫女簇拥着的嘉禾,在他们跪地的时候走到了这群人前方的金丝楠木屏风后坐了下来。
“起——”董杏枝又道。
士子们在面圣之前,原本还对女皇心存轻蔑,他们家中也有姊妹,见惯了小女子娇柔的模样,不自觉的将姊妹们乖顺的形象代入了对女皇的想象之中。
可是而今当他们真的见到了女皇,哪怕并未亲眼瞧见容貌,只是匆匆一瞥的影子就足以让他们屏声敛气,战战兢兢。
也许是因为乾清宫中房梁殿柱上的腾龙过于威严,它们腾空凌云,瞠目怒视着人间,使这些轻狂的少年们猛地想起了什么是君君臣臣,以及长业二十年“乱党”、“逆贼”们留在宫门前数月未干的鲜血。
董杏枝无声无息的退到屏风后,须臾之后走出,对士子们道:“这件事情陛下已经知晓,犯事士子会被送去刑部审问,尔等宽心。”
竟然要惊动刑部,足见皇帝对这次考试的重视。
但董杏枝只说押送行贿的士子,受贿的女官……
董杏枝又道:“女史云氏,暂且押入宫正司大牢,由陛下亲自审问。”
陛下亲审,听起来好大的排面,但谁都知道这分明是一种庇护。
“此事已了,诸君可以散去了。”最后,董杏枝这样说道。
在跟随嘉禾三年之后,她的气势与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后,即刻便有士子按照她的说法,打算行礼退下。
他们这些人赶过来大多都只是为了凑热闹,想要见一见女皇而已。眼下没能如愿,但他们也绝不敢再多留,生怕触怒天子惹来祸端。毕竟堂堂天子可不是花楼中的女人,想见便能见到。
却有一人非但没有退下,反倒上前了一步,对着屏风后的皇帝开口道:“陛下,在下有一问尚需请教。”
苏徽捂脸,他就知道林喷子不是好打发的。
教科书中的朕 第40节
第65章 、
董杏枝错愕了一下,正想打发走这个年轻人,屏风后幽幽传来了女皇的声音。
“讲——”
少女的音色应是清脆的,但开口时刻意压低了几分,透出了几分沉稳的贵气。
“在下想问,翰林试分明是为陛下挑选可供驱使的心腹之臣,我等满怀壮志来参选,为何却要回答那些古古怪怪的问题。”林毓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即便是在皇帝面前也毫无畏惧之心。他口口声声叫着“陛下”,用的却是并不十分恭谨谦卑的自称,且直接了当的告诉嘉禾,翰林试上的那些问题,很古怪。
“你……”屏风后的影子动了动,“原来是林御史的侄儿。”
林家与曾经的赵氏一样,是百年的书香世家,族内子侄多不胜数,林毓如今还算年轻,虽有聪明才智,却还未将名声传扬出去,可是紫禁城中的女皇却早知他的姓名。
林毓几乎是马上就意识到了,女皇调查过他,而且恐怕不仅是他,这殿内每个人的背景她都知道。
“林公子今日在考场之上,都答了些什么问题。”
“以明月为题座七言绝句一首。”林毓皱着眉头回答。
他才思敏捷,往日里若是兴之所至,这样的师傅往往提笔就来,可在考场之上乍然碰到这样的题目,他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想必在场大半部分的士子都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因为碰上的题目过于简单且没有一个具体的评判标准,所以反倒慌了手脚,答卷上涂涂改改,怎么写都不满意了。
更何况今日所拟之题,大部分……都称得上十分之烂俗。就比如说林毓写的这篇明月,倒不是说以月亮为题有什么不好,可问题是古往今来多少诗词文章,皆是在借月抒怀,他林毓再怎么有才气,还能胜过那些流芳后世的古人么?
“终唐一世,科举所考的都是诗赋。”董杏枝替屏风后的女皇开口说道:“我等女官尚可为陛下赋诗填词,尔等文士,竟然不能写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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