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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中的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渲洇
她以无畏的态度申斥了这一次被杜银钗派来保护她的锦衣卫,一口气将领事的千户、镇抚使、佥事等人全部押入了诏狱,其手段之雷厉风行甚至惊动了内阁,久经风霜的老臣们隐约在年少的女帝身上,看见了太.祖的影子。
但也正如苏徽所担心的那样,锦衣卫武官入狱后随之而来的是慈宁宫的怒火,杜银钗直接命人将在白鹭观“清修”的嘉禾半是客气半是强迫的带回了紫禁城。
母女之间的对峙氛围沉闷,慈宁宫内侍奉着的宫人无一不战战兢兢,生怕呼吸声重了触怒这一对母女。
忽然瓷器破碎的声音清脆的回响在了殿内,是杜银钗抓起了一只汝窑瓷瓶砸在了嘉禾脚边。
没有人敢动弹,生怕此时贸然走出去会丧命。
摔完瓷瓶之后,杜银钗便不再说话,坐在紫檀木雕富贵牡丹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她自从做了未亡人之后,脸上便连笑容都很少见了,常年板着一张毫无波澜的脸,叫人不辨喜怒。
如果是过去的那个嘉禾,应当是懂的该如何安抚母亲的,而现在的她只木然的站着,也面无表情,眼角眉梢都透着倦然。
“你现在就如这只瓷瓶。”许久之后,杜银钗伸手指着那一堆的碎片,它被摔成了粉碎,连过去的形状都瞧不出来。
“宋时古物,纹饰精巧,价抵千金——可花瓶就只适合老老实实的待在博物架上做摆设,谁用这花瓶来当武器,那便是暴殄天物。”
“慈宁宫的仓库之中,比这更金贵的花瓶多了去,何必吝惜这一个?”嘉禾懒懒的回答。
“你是皇帝!”杜银钗因女儿这幅态度怒不可遏。
“太后原来还知道朕是皇帝。”嘉禾抬头,直视自己的母亲。
“朝臣对朕不服气也就罢了,可一厂一卫,自古以来效忠皇权,太后将他们都捏在了手中,当朕是什么?汝窑花瓶价值千金,可太后想砸便砸,朕却不是任太后处置的摆设。”
杜银钗默然无言。不知是怒极还是无言以对。
嘉禾朝着母亲一拜,就此告退。
苏徽守在殿外等候嘉禾——嘉禾担心杜银钗会迁怒她身边的人,所以只让苏徽带着乾清宫的宫人们都守在慈宁宫外。
嘉禾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苏徽担忧的迎上去。殿内发生的事情他其实都听到了,嘉禾与杜太后之间谈话让他都忍不住捏了把汗。
“陛下不该顶撞太后的……”苏徽忍不住说道。
“她还能废了我不成?”嘉禾不知道苏徽听到了她和母亲的谈话,随口说道。
“古往今来废帝的太后多了去。”苏徽如此答道。
嘉禾扭头瞪了他一眼。
“朕是故意的。在太后面前表现的强势一些,这样她在营救狱中锦衣卫时就会有所顾忌。”
“陛下想杀了那些人?”
“不,朕是要收服他们。”嘉禾扶着苏徽的手,在离慈宁宫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方这样说道。
第80章 、
夏端和三年九月初,身为御前女史的苏徽从诏狱之中秘密提走了一个犯人带到了乾清宫天子周嘉禾的面前。
她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去布局,现在是到了该收尾的时候了。
苏徽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姓黄,全名黄三审,在历史上这会是未来赫赫有名的酷吏,执掌锦衣卫使其权势直逼司礼监与东厂的铁腕人物。
端和三年时,他还只是锦衣卫千户,受杜太后之命前往白鹭观保护皇帝,又因为这一次的“刺客”事件被牵连下狱。于杜银钗而言,此时的黄三审不过是个小角色,不久前在慈宁宫她和自己的女儿才发生过一场正面的冲突,出于安抚嘉禾的目的,她将关入诏狱的那批锦衣卫武官当做了弃子。
这时嘉禾赶紧命人去牢中散布消息,将太后已经舍下他们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们,另一方面又几次命苏徽端着鸩酒和白绫经过他们的牢房,每一个被关押在独立牢房中的武官都以为皇帝这是赐死了他们的同伴,于是心中越发的悲戚与恐慌。
就在这时,嘉禾秘密召见了黄三审。
一下子就从众多武官之中挑出了未来的大佬,苏徽忍不住都要佩服嘉禾。是该夸这小女孩慧眼识珠?还是该感慨她手气了得?
从牢内出来时,黄三审趔趄了一下几乎连路都走不稳,这年不过二十五岁的武官还是过于年轻,作为锦衣卫千户往日里在审问犯人的时候威风凛凛现在轮到自己了便害怕的不行。
苏徽现在这张脸看起来年纪小、好说话,于是黄三审在去往乾清宫的路上战战兢兢的向苏徽打听,问女皇将要如何处置他。
苏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对他说:“你放心,陛下要杀你早就动手了。”
嘉禾没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过苏徽,但作为一个研究课题就是夏文宗的学者,苏徽习惯了揣测这个女人的心思,自然而然的就猜到了嘉禾想要做什么。
黄三审已经被吓得够呛,并且心中充满了被杜太后抛弃的绝望,这时只要嘉禾对他稍加安抚,他就会倒向乾清宫这一边。
不过说起来,历史上黄三审是夏文宗的人么?
走着走着,苏徽忽然就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记得端和年间数目庞大的史料之中有留下黄三审为夏文宗效命的证据了。
周嘉禾死去的时候杜银钗都还活着,黄三审似乎一直都是杜银钗的鹰犬。
也许,他是嘉禾埋在母亲身边的暗线?
又或者,今日还未开始的谈话最后失败了?嘉禾没能成功拉拢这个人?
苏徽想不通,也懒得再想。他收拾好思绪之后,领着黄三审叩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嘉禾没说让他进去,苏徽就百无聊赖的守在门边。对于史料的渴求让他按捺不住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微型遥控摄像机。
啧,感觉自己像个无良的八卦记者,不择手段的狗仔。
苏徽在心里疯狂唾弃自己窃取他人隐私的行为,在关摄像机和继续偷听之间反复横跳——然后,还是没关。
御书房内,嘉禾清脆的声音时不时传入他的耳中。她果然如他料想中的那样是在劝说黄三审为她效命。
太后年事已高,宫墙内外大权迟早是她的。
更何况太后早已抛下了他。
锦衣卫本就是皇权的羽翼,效命于君王方是正途。
白鹭观这场刺杀总要有个人来担责,如果黄三审不愿投靠她,那么就只能成为这场事端的替罪羊。
相反,如果黄三审肯为她效命,那么日后她决计不会忘记该给他的荣华富贵。
都是些俗透了的套话,但有效。没过多久他听见了黄三审叩头的声音。
接着嘉禾似乎秘密交待了黄三审什么,但苏徽不清楚,因为嘉禾没有说话,而是将一枚锦囊交到了黄三审的手中。
苏徽后退了几步,片刻后黄三审快步从殿内走了出来。
这个年轻人的神态和片刻前有了极大的不同,从垂头丧气变成了意气风发,苏徽猜嘉禾交给他的应该是一桩要紧的大事。
只可惜黄三审应该不会将天子的命令告知苏徽,苏徽只能强行按下心中的好奇心,垂首立于一旁,看着黄三审从他身边经过。
然而黄三审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停了下来,客客气气的朝着苏徽拱手,“陛下说云女史必然守在殿外,事实果然如此,陛下请云女史进去。”
“我?”苏徽有些迷惑,但没有多想。
嘉禾交待给他的任务多了去,他以为这一次也和从前没有多少的区别。
走进殿内,苏徽看见嘉禾正坐在案前低头翻阅着什么。瞥见苏徽来了,她将一张纸递给了苏徽,上头写着的是密密麻麻一大串的名字,都是这一回白鹭观刺客事件中被牵连进去的人。
纸上安排了这些人的命运,有些是被嘉禾贬官,有些是杖责,有些是罚俸——杜太后果然是被嘉禾气得不轻,真的没有再管这些锦衣卫武官的生死,将这些人抛下任嘉禾处置。
嘉禾将这张纸递给了苏徽,苏徽以为是让他去传令,他很乐意干这种跑腿的事情,可以趁机箭矢紫禁城中不同的风景,遇见不同的历史人物。
然而嘉禾却说:“你等会将这个给赵氏……姊妹。”嘉禾给赵氏兄弟伪造了户籍安排到了宫中,现在他们的身份和苏徽一样,都是女史。
“那我呢?”赵家那两个才被带进宫中没多久,居然就开始和他抢事情做了?苏徽对此感到十分不平衡。
嘉禾反手又递给了苏徽一大摞的纸,每一张都是空白的。
“知道‘慎’字怎么写吗?”
“唔,知道。”苏徽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今日你就在朕给的纸上抄写这个字,不抄到朕满意不许停。”嘉禾冷酷无情的命令道。
十五岁进大学,二十二岁成为博士生的苏徽呆住,“陛下……这是在罚抄么?”他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幼稚的罚。
嘉禾轻哼了一声。
御案旁边还有一张小桌子,从来没有被罚过抄写的苏徽老老实实的走到桌边,拿起纸和笔。
苏徽大概知道嘉禾为什么会罚他,他的言行在这个时代的确显得格外出挑,该感谢嘉禾是个仁慈的主君,只是用这样的手段罚他而已。
但写着写着,苏徽又怀疑嘉禾是在存心拿他打趣。
他有时候不经意的一抬头,就能对上嘉禾望来的目光,她眼里含着笑,似乎是觉得看苏徽挨罚十分有趣。
有时候写着写着,嘉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绕到了他身后,在他格外投入的的时候冷不丁开头,吓得他手抖弄坏纸张,然后她噗嗤一笑。
又有时候她会故意问苏徽手酸不酸,肩疼不疼,诱得苏徽向她求饶之后,又一口回绝。
到最后苏徽不胜其烦,问:“陛下难道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么?”
嘉禾撑着下颏,“朕往日里一个人待在御书房里看书写字,无聊得紧。今日身边忽然多出了一个人,朕也觉得新鲜。”
还真是拿他来找乐子了。
苏徽原本是想生气,可是又气不起来,只好说:“若陛下真觉得臣待在陛下身边能让您心中愉悦,那臣以后可以每日都来。”
嘉禾神色略微柔和了一些,却故意收敛了笑意,“朕每日这样罚你,你也愿意?”
“……陛下若是不处罚臣,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教科书中的朕 第51节
嘉禾大笑。
“朕让你抄写这个‘慎’字,是为了提醒你谨言慎行。”笑过之后她正色说道:“你知道错了么?”
“知道知道——”苏徽低头,认错认得很快。
他这样反倒让嘉禾有些茫然。她总瞧不清这个年少的女官是在想什么,可是她却总是克制不住的在意他。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苏徽的头发,后者浑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了她。
“你尽管再这样轻狂下去好了,哪天朕要是不在了,看谁护得住你。”
苏徽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听出了嘉禾话语中的凄然与悲观,作为皇帝跟前的近侍,他这时候该说,陛下万寿无疆,福泽延绵。
他忽然想要拥抱一下这个纤瘦的女孩,她看起来实在是太累了。
“陛下不用担心臣……”他小声开口。
话说到一半,门口响起了赵氏兄弟的声音,嘉禾为他们起了假名为赵悠、赵瑛,眼下他们就以这样的身份行走于宫中。
苏徽猛地后退了两步,他才意识到自己和嘉禾靠的太近了。
“臣告退。”他急忙说道。
嘉禾叫住了他,“慢着。”
“陛下难道还要臣继续罚抄么?”苏徽做惯了枯燥的工作倒也不是不耐烦,不过一会要是在赵氏兄弟面前挨罚他面子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过不去。
“免了。让你抄这个没意思。”嘉禾拍了拍手,外间侍奉着的宫女会意,开门将“赵悠”、“赵瑛”二人引了进来。
这两个人眼下都是一身的女装——和苏徽一样,可是仔细去看的话,总觉得他们身上别扭的很。
“你,来教教这两个孩子仪态。”嘉禾看着苏徽说道。
第81章 、
苏徽不知道嘉禾为什么会让他来教导两个伪娘的仪态,他又不是真女人,他也不知道女人该怎么走路怎么说话。
作为伪娘团的光荣一员,苏徽不由得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身份暴露了。
呃,不对,他不能质疑二十三世纪高超的化妆技术和变声器的强大,嘉禾安排他来教导这两个小伪娘,应该就只是因为这宫里现阶段只有他一个“女官”知道他们的真实性别。
大小赵齐齐站在他的面前,这兄弟二人现今都是虚岁十二,赵游翼比起堂兄赵游舟要小上几个月,眉宇中也还存留着几分稚气,赵游舟却是神态沉稳,如果不是身量过于矮小,他看起来就和成年人没有多少区别。
兄弟二人的模样都算得上不错——二十三世纪的审美与夏朝的审美还是挺相似的,苏徽觉得赵家兄弟长相隽秀,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恐怕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两个小少年现在还没有从孩童阶段走出,待到他们真正成年,恐怕也是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倒真不辜负端和一朝的蓝颜祸水之名。
不过未来的蓝颜祸水在男扮女装的时候的确看起来很是别扭,苏徽半是纠结半是挑剔的围着他们走了一圈,问了个问题:“你们打算以女人的身份在陛下跟前待多久?”
赵游翼懵然的回答:“全凭陛下的意思。”
赵游舟说:“我们兄弟二人毕竟不是真的女子,等到过些年身量变了,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的确。”苏徽点头,“男孩到了十三四岁,不说别的,声音就该有变化了。”
他想起赵家兄弟第一次出现在《文宗起居注》的记载中时,恰好就是十四岁,这也许就是因为他们的真实性别已经瞒不住了。
“现在你们二人还是童音,但也得注意将声调放柔。不必刻意掐尖了嗓子说话,只是务必要将语调和说话时的口吻改过来。”
并不是真女人的苏徽开始胡乱指点这两个后辈。
“走路时步态也要注意些。学不来女人摇胯摆臀,就尽量将步子放慢,每一次迈足的幅度要小。”
“最好习惯性的低头,看人时目光不要那么坦然,你们现在是女人,女人大多都是羞怯的。”
“再然后……穿衣打扮时用心些,我知道你们对脂粉簪钗之类的事物不感兴趣,可你们倒是看看,宫里大部分的女人哪个不是每日都用心修饰自己的容貌?就算做女官的穿着的都是仿照男子衣冠的官袍,可她们还是会精心打理自己的鬓角,描眉抹唇……呃,你们就算了,小孩子不要过早接触化妆品。”
苏徽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堆的话说出口,说着说着,他只觉得对面赵氏兄弟二人的目光越发的迷惑了起来。
“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赵游翼心直口快的说:“老师方才所叮嘱的那些,我们都记下了。可老师您……”
他大概是想说,苏徽教导的那些,他自己一样都没有做到。
苏徽除了声音有变声器的帮助听起来像个女人之外,他其余的行为都不符合这个时代女性的习惯。
他说话时的腔调并不柔缓,走路步速很快,像是一阵风,与人说话时总爱看向对方的眼睛,无论那人是男是女他的神情都一样坦然镇定。
又及,他是真的在穿衣梳妆方面审美相当差劲—如果赵氏兄弟知道“直男审美”这个词的话,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词扣在面前的女史“云微”头上。
老实说苏徽现在有些惊慌,但他本来就是面瘫脸,慌不慌完全看不出来。他强作镇定且理直气壮的告诉这两个家伙,“我是乡下人,不懂礼数规矩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所以说女皇为什么要让一个不懂规矩的乡下人来教导他们啊……此刻大赵、小赵心中飘过的都是这样一个疑问。
哦,懂了。
必然是希望他们二人用这位云女史来做反面例子吧。
“我的言行举止,果真很粗鲁么?”苏徽心虚,忍不住问这两个后辈。
“与其说是粗鲁,不如说是洒脱不羁。”赵游舟答。
“对,云女史和那些扭扭捏捏的女人们不一样!”赵游翼也赶紧说道。
“难道我像个男人吗?”苏徽一脸惊恐。
赵氏兄弟愣住,在深深看了他一样之后,齐齐摇头,“云女史莫要说笑。”
赵游舟甚至说:“西子乃是越国浣纱女,出身乡野,照样艳冠古今。向来天然无雕琢的,方是最打动人心的,云女史这般的容貌,便是蓬发素面,也自是倾国倾城。”
苏徽心情复杂的收下了这样一番夸赞。
“倾国倾城……有什么用?”
他是个研究历史的,长者怎样的一张脸都无所谓,而且作为一个男性,外貌偏于阴柔有时还会给他带了不必要的苦恼。
赵氏兄弟误会了苏徽的自我感慨。如果皇帝是个男人,那么他这样的长相简直就是天生的贵妃,可皇帝是个女的,那么他这张脸就等于是浪费了。
赵游翼安慰他道:“老师虽然是女人,但陛下对老师也是十分的宠信了。”
赵游舟也点头附和,“我们来到宫中时日尚短,可遇到的人都说老师您很得陛下青眼。这世上并不只有男女之情。”
苏徽摇头,“陛下不是对我青眼有加,她是……”他本想说,嘉禾大概是把他当做了他马甲的替身,不过这样的事情没必要说出来,于是他又说:“我于陛下而言作用不大,至多只能陪她解闷,博她一笑而已。你们两个于陛下才是真正紧要的存在,万望你们今后能好好辅佐陛下,切莫辜负厚爱。”
他不觉收敛了之前脸上的散漫,神态郑重。
他心里清楚,端和一朝所谓的面首,其实各个都是嘉禾的心腹之臣,尤其是赵氏兄弟,担着祸水之名被骂了几百年,野史中编排出了各种各样的艳.情故事,但实际上他们二人在夏文宗身边是类似于谋臣的存在。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与昆山玉交恶的原因,这三个男人不仅仅是简单的争风吃醋,更是在争夺权力。赵氏兄弟是女皇藏在暗处的刀,而昆山玉是明面上的剑。
昆府。
昆山玉正和自己的太.祖父昆子熙坐在湖畔水榭品茶。
秋来之后,湖中栽种的荷花都已枯萎,只剩几支残荷孤零零的立在水面,昆子熙并不下令拔取,就这么留着它们,倒也颇显雅致。
湖畔栽着从野外移植来的芦苇,起初只有一小丛,后来昆子熙任其疯长,秋来之后,府中一有风起便是芦苇飞絮漫天,纷纷扬扬有如大雪。
“还是回房中歇着吧。”昆山玉顾忌着老人并不算好的身体,迟疑的问道。
“你专心烹茶便是。”昆子熙笑着摇头。
年近八十的老人身体依然很好,看上去精神矍铄,就算是主动提出乞骸骨,只怕也会被驳回。
“最近在陛下身边,一切可好?”昆子熙慈爱的看着自己最器重的后辈。
“都好。”昆山玉答道:“身边同僚多是同龄人,重孙与他们很有话说。女皇陛下越发的聪明伶俐,太.祖父可以欣慰。”
昆子熙点头,“我知道那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而且勤奋。”
“记得三年前陛下才登基的时候……说句大不敬的话,重孙那时候觉得她什么都不懂,甚至一度怀疑她能不能在那个位子上待下去。”
“我倒是并不怀疑。”老人捻须笑道:“还记得三年前么?三年前陛下放出风声说要废后,这孩子急匆匆的跑过来找我,怀揣着决绝的孤勇和清醒冷静的头脑。我当时就知道,这是个如同璞玉一般的女孩——山玉,我虽给你起名为玉,可实际上真正光华如玉的,是陛下。”
昆山玉低头笑笑,算是默认。
“从长业二十年至今,三年了。这三年我让你走近陛下,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看到了……”昆山玉迟疑了一会,轻笑,“重孙也说不上来。但重孙隐约感觉到陛下是个胆小的孩子。”
“胆小?”
“是的。在成为皇帝之后的这三年里,她一直在努力的学着该怎么做一个皇帝,通宵达旦的阅读先帝的起居注,试图模仿自己父亲的一言一行。三年时间近千个日夜,从未有松懈的时候,就算是待考的监生都比不上她拼命。重孙有时候在想,她这样努力其实并不是想要做一个好皇帝,而是在恐惧什么。”
昆子熙低头品了一口明前龙井,默然不语。
“重孙也按照您的意思,这三年里一直在找机会接近陛下,可重孙总觉得和陛下隔得很远。她看着温和,实际上心是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任谁也别想真正靠近她。”
“因为过于恐惧而将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那这世上有谁能够真正赢得她的信任么?”
“有的。”昆山玉说:“不过已经死了。”
“那么,这个幸运又不幸的家伙是谁呢?”昆子熙神情淡然的开口问道。
“是个宦官。”昆山玉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了眉宇,“那人在陛下还是公主的时候服侍过她,后来死在了长业二十年。这三年时间里陛下常会想起他,有时候甚至会亲自微服去往那宦官的衣冠冢前拜祭。重孙陪过她几次,亲眼见她在那宦官的坟茔前落泪。这可是九五之尊难得的真情流露,重孙甚至都有些羡慕那名死去的宦官。”
昆子熙为晚辈这孩子气的话语轻轻一哂,“这可是个死人,死人有什么可羡慕的——”抿了口茶,又说:“不过死人才好呢,死去的人安安静静的,不会搬弄是非更不会祸乱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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