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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中的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渲洇
“我不管别的,总之我下次到这里的时候,得看见一个活生生的赵游舟。”荣靖冷冷的撂下这样一句话,从打开的牢门大步走了进去。
赵游舟的情况比起她之前心中猜想的要好上许多,身上虽有大大小小的伤□□错纵横,却还不至于瘫倒在地露出半死不活的模样——若荣靖见到的真是一个卧在血污之中气息奄奄的家伙,说不定会大倒胃口。
赵游舟腿伤得重,被人敲断了骨头暂时无法行动,可双手还能活动。荣靖走进牢房的时候,他背对着她,正在以纤长的手指为梳,打理一头枯黄的长发。略带妩媚的动作在他这里丝毫不显女气,一支木簪被他咬在口中,待到发髻束好之后,再由他稳稳的横插在髻上。他转过身面对着荣靖,竟算得上是仪容整齐,只是衣上有不少的血污,但衣冠端正宛如他还是女皇身边的贵公子。
“长公主。”他朝着荣靖淡淡的点头。
“你还没死呢。”荣靖讥诮的笑了一声。她对赵游舟从来就没什么好脸色,与嘉禾相争的这些年,因为赵游舟的存在她没少吃亏。
“长公主还未答应与我合作,我怎么敢死。”赵游舟微笑着答道。
他比起过去瘦了许多,面颊深深凹陷,眉目间却还能辨出昔日秀美的影子,身上沾了血之后,反倒更添了一抹妖异的媚,之前许多人说他是祸水,倒也真的没错。这人抬眸轻笑,每一个举止都似乎是能魅惑人心。
“我来这里也许只是无聊,可没有说一定要与你合作。”荣靖抱着手臂,冷冷的说道。
“那我只能赞一句长公主了。”
“赞我什么?”
“赞您有闲情逸致,自己死到临头了,还有闲心来探望我,我可真是感动不已。”
“激将法?劝你别用在我的身上。”
“是不是激将法,长公主自己心里有数。您是聪明人,希望我没有看错您。”
两人的语速都很快,短时间内已经唇枪舌剑交锋了好几次。
“我今日进宫了,见到了咱们的新皇帝。”停顿了一会之后,荣靖轻声说道。
“那不是什么皇帝,只是一个越俎代庖的小丑。”赵游舟不笑了,浓密如鸦翅的长睫垂下,眼中满是阴郁。
荣靖却是笑了,“我知道,你心中的‘陛下’只有我的妹妹。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这么多年你为何一直对她忠心耿耿,任我百般拉拢都有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为了替她扫除威胁,弄得自己堂堂公卿之后满身污名都不顾。真让人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赵游舟,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做一条‘狗’的人。”
坐在杂草堆中的青年说了一句荣靖听不大懂的话:“我不是什么公卿之后,我只是济州农妇的后裔罢了。”
荣靖并不知道赵家当年的那些阴私之事,也只是依稀听说当年赵贤妃在怀有身孕的情况下被自己的母亲下令勒杀,还是宁康公主的嘉禾曾经赶到过贤妃居住的景阳宫试图劝阻。后来赵家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流放,贤妃也被下令以庶人的礼节埋葬,还是嘉禾出面,劝杜银钗看在未出世的龙裔的份上,给赵家好歹留些体面,免得杜银钗要担上如吕后一般的恶名。
“不说这些了。”赵游舟眼波一转,“那个所谓的皇帝,都和长公主您说了些什么?”
“他用我的丈夫来威胁我。”荣靖唇角上扬,用平和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眼神却是僵直而又空茫的。
赵游舟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么,长公主会在意您丈夫的性命么?”
“我为什么不会?”荣靖的嗓音猛地拔高,盛怒不已,“那是和我一同生活了十余年的男人!我与他拜过堂、结过亲,十余年来他一直待我很好,像你这种人懂什么是夫妻么?知道什么是白首之约吗?杜榛是我的丈夫,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舍弃的棋子!”
“那您的皇位,难道就可以不要了?”赵游舟面无表情的盯着荣靖,话语咄咄逼人,又似是蛊惑。
荣靖果然如他所料想的那样迟疑了。
迟疑了就好,迟疑了就说明他们两人还可以继续谈下去。计划出了一点差错,他是真的没料到杀伐果决冷硬如铁的荣靖长主居然真的会有被一个男人所打动的那一天。
但还好,还好这份感情还不足以冲昏她的头脑,她还是理智的,还是最爱自己的。
“长公主若是肯与我合作,救出……”他停顿了一下,直呼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嘉禾。那么,我许你皇位。”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应该都能看出来了吧,是平行时空这个时空的嘉禾也想要救贤妃,不过动静没那么大,只是在贤妃快被勒死的时候跑过去试图阻止了一下没有捡到教材的她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皇帝,听说妈妈要弄死唯一可能即位的孩子,简直是一脸懵逼然而无论哪个时空都没有救成功,小嘉禾太菜了
第116章 、九章
与荣靖打交道的许多人中也不乏气吞天下的狂妄之徒,饶是如此,在听见赵游舟的那句话之后,她会不可避免的错愕了片刻,接着笑了出声。
赵游舟方才在说什么?她如果没听错的话,他是在说:他许她皇帝之位。
“可笑、实在是可笑——”荣靖笑着笑着,有了拔剑斩杀此僚的欲.望,“你算是什么东西,我周家人的皇位,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赵游舟平静的注视着荣靖,神态从容,“为什么轮不到,只要长公主再帮我做 —zwnj;件事就好了——杀了昆山玉。”那个名字被他咬在唇齿,每一个音节都浸染着说不出的怨毒。
“昆山玉啊……”荣靖不笑了,她忽然意识到了赵游舟的计划是什么,“我的妹妹, —zwnj;直很喜欢这个男人。”
“不,她不爱他,逢场作戏而已。”
荣靖瞥了赵游舟 —zwnj;眼,目光已由方才的错愕、恼怒转为了怜悯,“是么?可我的妹妹,是差 —zwnj;点就真的要嫁给那人了。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哪怕身为高高在上的女皇,也成了世人眼中的老姑娘。天下所有人都催着她成婚,昆山玉是与她最般配的那个。如果不是端和十年开始的那一桩桩事端,她也许早就与昆山玉成婚。”
“她不会。”赵游舟摇头,眼神也不知是笃定还是倔强固执,“三纲五常自汉时定下,之后延续千百年,就像是一道长长的枷锁,锁住了世上的每一个人。即便是天子也逃不过。女子出嫁从夫,那么女皇呢?女皇的丈夫是不是也理所当然的该分走她手中的权力?昆山玉说的好听些是志向高远,说的难听些便是野心勃勃。他如果有个做皇帝的妻子,怎么可能不为自己谋划。这点陛下过去一直看的很清楚——”他不自觉的恢复了对嘉禾的旧称,“所以陛下做出与昆山玉亲近的模样,不过是为了拉拢他而已。她心里从未想过要嫁给那个人,否则的话为何每回议婚都会因各种缘故而被打断。不是她不能嫁,而是她不想嫁罢了。”
荣靖微微颔首,承认赵游舟这番话说的没错。嘉禾这些年与昆山玉之间的情况,她其实也看的清楚。这两人之间究竟有没有男女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嘉禾并不真的打算与昆山玉成婚。而荣靖方才故意提起昆山玉,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试探赵游舟而已。
现在她可以确信了,赵游舟不是她妹妹身边的 —zwnj;条狗,因为没有狗会觊觎自己的主人。而赵游舟显然想要得到她的妹妹,这是男人对女人的感情。
“昆山玉也不是和她般配的人。”赵游舟继续说:“他已经背叛了陛下,对么?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怎么配得上陛下。”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荣靖挑眉冷笑。她从前还是公主时就对后宫妃嫔之间的斗争十分的不感兴趣,自己妹妹的这群男人要怎么斗,此时此刻她也完全不在意,她只要 —zwnj;个结果,“赵游舟,不管我的妹妹是不是想要嫁给昆山玉,昆山玉都算是你的敌人。她若是成婚,婚事必定会由朝臣一同议定,朝臣们多半都会站在昆山玉那一边,可我就算替你杀了昆山玉,你 —zwnj;个罪奴出身的佞幸,也照样娶不了我的妹妹。”
荣靖的话语如同刀子 —zwnj;般尖锐,赵游舟闻言之后脸色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淡淡的说:“我知道。”
“你知道?”
“我从未肖想过陛下。”他说。
牢狱之中安静得让人心惊,好像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的听见。荣靖听着眼前背负了数年“面首”、“祸水”之名的青年用很慢很柔的语气 —zwnj;字 —zwnj;顿的和她说:“我从未想过要娶陛下,我希望她是自由的,不要被任何枷锁束住。不仅我不会娶她,这世上谁人都不可以娶她。她还是皇帝的时候我就看清楚了, —zwnj;纸婚书只会助长她枕边人的野心。那些想要与她成婚的人哪个不是冲着权力而去的?他们和寻常帝王身后的妃嫔不同,女人做了妃子,大多会设法谋取娘家的荣耀,胆子更大 —zwnj;些的则是希望自己的孩子登基。可男人如果迎娶了 —zwnj;位女皇,他想要的就不只是家族的显赫以及子嗣的地位,他会想要妻子手中全部的东西。所以谁也不能娶她,我如果放任他人成为她的丈夫,就等于是将 —zwnj;条毒蛇送到了她的枕边。我也不会娶她,因为就算是我也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在天下至高的权力面前受到诱惑。”
“你的想法我很赞同,但你也要明白,几乎天下所有的人都会反对你。”
“长公主你不反对就好,而且我想你也不会反对。”赵游舟抬眸,笑容幽丽,“你我合作,让那个不知哪来的野东西滚出京城。然后扶持她复位,我会保证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丈夫和子嗣,她百年之后,即位的会是你的子孙,他们将追封你为皇帝。长公主,你是有名正言顺的夫婿的人,我听说这十余年来你与驸马相敬如宾却又相互疏离,我会替你救回你的丈夫,但你也是时候该考虑改善 —zwnj;下你们夫妇之间的关系了。杜雍已死,整个杜氏宗族都在你的手中捏着。就算你生下的孩子要姓周,又有谁能阻止你?”
“你说许我皇位,原来就是这个意思。”荣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追赠的皇帝,也是皇帝,哈,你倒是好算计。”
“如果你运气好,活得时间比她要久,皇位直接给你也行的。”
“这得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荣靖叹息道。
“然而非这样不可。她为什么会被废你心里明白,不是她做皇帝有什么失职,事实上她当政十余年从未有过错处,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世人就容不下她。而长公主,你也是女人,你生下的孩子,也可能是女孩。山野之中荆棘丛生,若要开辟 —zwnj;条路来,势必得有个人手持利斧走在最前头。比起你来说,她更有名分上的优势也更得人心,如果曾经做过皇帝的她都不能复位成功,你想以女人的身份篡位登基,是不是更难了,长公主。”
荣靖没有反驳,沉思许久之后,她望向这个宛如狐狸一般狡猾的说客,“你自作主张的为我妹妹安排好了今后数十年的事情,就不怕她怨恨你吗?她也是个正常人,有七情六欲,也许会渴望子嗣。如果她有了真心喜爱的男子,你也要阻拦?”
“谁想要娶她,我就杀了谁,这句话我永远也不会收回,如果我死了,我的弟弟游翼也会继承我的遗愿。她恨不恨我,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要守在她身边,她身边也只能有我——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私心,望长公主理解。”
荣靖低头笑着感慨,“真是可怕。人人都说你是‘祸水’,将你们兄弟与汉时的飞燕、合德相比较。这还真是半点也没冤枉你们。”
赵游舟坦然的应着荣靖的目光,神情中没有丝毫的不安。
“你真能为我救杜榛?”荣靖忽然又问。
“能。我还指望他与长公主早生贵子呢。”





教科书中的朕 第73节
“好,那我答应你。”荣靖俯身,逼近了地上双腿被废的青年,“那么首先你来说说你的计策吧。”
赵游舟却流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他本就受了伤,还要强撑着气势与荣靖谈判,怎能不累,“你去找我的弟弟游翼,他会告你。我 —zwnj;个废人做不了的事情,他能做。”
月色下,昆山玉提笔写着明日早朝要呈上的奏疏。
这是一份请立的奏表,请新帝立太.祖留下的两名女儿为大长公主。
帝女为公主、天子同辈为长公主、长辈则为太主。如今天子是周嘉音、周嘉禾两姊妹的侄儿,照理来说她们本就该封大长公主。
新帝登基之后,诸事繁忙,该如何处置嘉禾,又该如何应对荣靖,不同的臣子有不同的主意,刻意将被废之后的嘉禾册为长公主,又迟迟不加封荣靖为太主,是打压警告这二人的意思。
但昆山玉认为这样的警告是不必要的,反倒会暴露拥护新帝的人内心的脆弱忐忑。
不知道嘉禾在万寿宫那边过得怎样。想来不会太好, —zwnj;介囚徒,活命都成了奢望。
于是他不知不觉在奏疏末尾又添了 —zwnj;句:请以金帛赏之,使太主明陛下之德,请以重礼敬之,使天下见陛下之孝。
写完之后,他搁下笔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呆。
灯烛摇曳,几只蛾子被明亮的灯火吸引,翩翩然扑来。昆山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何苦。”他振袖,将蛾子逐出窗外,而后独自对着灯下自己的影子,静静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曾经女皇身边最受信任与器重的近侍,如今已是新帝的臣僚。他尽心竭力的为新的天子谋划 —zwnj;切,只有在夜晚才会偶尔想起那个女人。
但他 —zwnj;点也不后悔。昆山玉向来是明智的人,不似窗外扑腾的飞蛾为了 —zwnj;点点的光亮就豁出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平行时空,但游舟的性格和思维方式没什么区别这个时空的游舟是嘉禾毒唯,另一个时空的,也差不了多少小苏,危
第117章 、十章
就在不久之前,昆山玉收到了一封自江南寄出的书信,写信的人是林秀之,那个曾经在朝堂之上以一人之口舌力压群英的言官,信中言辞一如既往的尖刻辛烈,他质问昆山玉为何倒戈叛主、皇帝禅位之后为何不是太上皇而仅以长公主之名册封、内阁联手废帝另立可否称得上是乱臣贼子,既是乱臣贼子,天下心怀道义之士何不群起诛之?
昆山玉没有回复这一封话语咄咄逼人的信笺,只是将这信收了起来,信上字字句句如针尖一般扎人,他反倒在疼痛之中感觉到了快意。
林秀之在嘉禾被废之时曾有过激烈的抗争,但一介书生,要如何与千军万马对抗维护他心中的君臣之义?他能做的不过是在朝堂之上痛骂百官,愤而摔了官帽离开了殿堂,就此辞官还乡,回到了江南祖籍。
水乡温柔,然而林秀之的暴烈脾气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江南与帝都相去千里之遥,他仍不忘死死关注着京城的时局,听闻嘉禾被囚、昆山玉投敌之后,便急不可耐的写信过来质问昔日同僚兼好友。昆山玉若想要害他,只需将这样一封信送到刑部,便可名正言顺的治他一个谋逆之罪。
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苦笑,苦笑林秀之无疑就是那看见火光便一味往前扑腾的飞蛾,什么时候被烧死了他都不一定能清醒过来。
可是他心底,其实有些羡慕飞蛾的。至少它们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死。
门扉被人深夜叩响。主子不睡,昆府的下人也不敢睡,。京中各个角落搜来的情报都在次日黎明之前被送来昆山玉的书房中。府上的老管事将一分份厚厚的信笺交到了昆山玉的手中,同时无不担心的瞥了眼昆山玉憔悴的面容。
曾经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这些时日消瘦得厉害,这份改变是在端和帝被废之后的事情。昆山玉这人一方面理智冷酷,而另一方面却又温柔。在前主失势之后毫不犹豫的转身与在深夜时分追悔怀念前主并不冲突,至少在他这里不算冲突。
他首先展开的是诏狱送来的书信,信中说大小赵近来安分,无需担忧,却又说暗杀这两人的计划无法成功,因为荣靖长公主的势力似乎在暗处护着他们。
接着打开的是长公主府内送来的信,信上说长公主近日主动进宫去见了皇帝一面,似乎被皇帝所说服,有可能会转而拥护天子,前提是天子要将长公主的丈夫牢牢的握在手中。
紧接着是内阁那几位阁臣府中送来的、六部尚书府中的、督察院为首那几位言官府中的……他在各个府邸埋下的暗线,原是用来给嘉禾提供情报的,现在这些情报都送到了他这里。他密切观察着所有对手的动向,就好比是棋手在落子之前一定要仔仔细细的观察棋枰之上的风云。
最后打开的,是紫禁城内送出的密信。
他的手不知为何微微的抖了一下,信拆开之后只有一行字,说:陛下安好。
这里的“陛下”指代的究竟是乾清宫中的那位乡下青年还是湖心岛内的某人,他心里清楚。他在灯下盯着这四个字看了许久,目光中有着身边人读不懂的情绪,许久之后他将这张纸小心翼翼的收好,紧接着将其余的密信投入了炭盆之中。
火光一下子窜了起来,明亮灼目,窗外被素纱阻拦着的飞蛾越发激烈的舞动,恨不得即刻投身大火之中。
诡谲的云波笼罩于京城的每一寸天穹,帝座更迭之后,朝中每个人却都还在惶恐不安中。
唯有嘉禾本人乐得轻松自在,这夜她睡不着觉,于是照旧踩着月光一路向前摸索,独自赏着寂夜冷月的清幽之美。从前做皇帝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兴致。
路过松柏殿的时候,她看见了黯淡的灯光,那个被她救来的小子还没有睡,兴之所起一念随心,她索性推开了殿门,走了进去。
“不敲门就直接进来,是很没有礼貌的。”躺在被中的那人闷闷的说道。
“整座万寿宫都是我的,我爱来便来,爱走便走。”她说。
苏徽忍不住笑了,无论是十三、十六还是二十五,这女人永远都有蛮不讲理的一面。
但当嘉禾在苏徽床边坐下之时,她面上虽然还是带着笑,眼中却已有了担忧之色,“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伤口疼么?”
眼前的少年人面色苍白,就像是一张脆弱的薄纸。胸口的箭伤一直未能愈合,伤处出现了化脓的症状,这些天苏徽一直昏昏醒醒,董杏枝不放心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一直打算好好审问他一番,可看着他这样凄惨的模样,就算是曾经铁面无情的内廷女官都下不了狠心逼问他什么。
嘉禾很害怕这个少年人就这么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怕,明明她做了十多年的皇帝,早就见惯了生死了。
“疼。”苏徽老老实实的点头,“不过,疼多了也就习惯了。”
“真的能习惯吗?”
“能的。”苏徽说:“这算是人对于自己的一种保护吧,疼久了,就会渐渐的麻木。等到什么时候不头疼了,要么是好了,要么是死了。”苏徽尽可能的用轻快的语调说这样的话,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恶化到了怎样的情况,再不回到二十三世纪他可能会死,然而控制穿梭系统的ai迟迟不能开启,他也没有办法。死亡是他在来到夏朝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事情,在接受志愿培训的时候,他就被明确告知了这个时代的危险,但他还是来了。
原本想着自己可能会死,他心里还有淡淡的惆怅,可是在见到嘉禾之后,这份惆怅都化作了烟云消散。
他想到了自己的硕导,云教授将一辈子的心血都耗在了张誊光身上,这样的感情其实早就远远超过了学者对研究课题的热爱。可是他们之间相隔着数百年的光阴,云教授没有办法见到张誊光,而张誊光也注定不会知道在未来居然有一个了解他胜过所有人的知己。
相比起来,他还算幸运的了。
“你睡不着是为什么?”苏徽问她。夜间喝过了一碗药,是董杏枝悄悄托在尚医局的属下送来的,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草药用处是有多大,反正现在苏徽觉得自己头脑清醒了一点。虽然好像还是没有退烧,但至少不那么难受。他想要和嘉禾多说些话,无关学术研究、也不是出于搜集史料的目的,他就是想和她聊聊。
“没有睡不着。”嘉禾说:“不算是失眠,是我自己不愿意睡。”
“为什么?”
“睡着之后会做梦,梦里会见到许多我不想见的人。”
“谁?”
“很多啊。都说人死之前会如走马灯一般回忆自己一生的经历,我这人直觉一向很强,大概也是快死了,最近总是会梦见过去的事情。我梦见父亲抱着我坐在御书房内议政、梦见儿时见过的那些妃嫔妖媚的在花丛中笑,还梦见了称帝之后的许多事情……”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的人名,要么是她的心腹、要么是让她头疼的敌人。苏徽没有听见“云乔”这个名字,也没有听见“云微”。
也许对于一生波澜壮阔的女皇而言,这两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吧。
“梦见这些人,算是噩梦吗?”他小声的问。
“算。”她面无表情的回答:“每一场梦的结尾,我都会看着他们死去。后来我明白了,不是他们死去了,是我要离开他们了。唯独昨夜是个例外,我梦到了昆山玉,梦中他陪着我下了一晚上的棋,不知是哪里来的笛声幽幽的响,我和他坐在高台之上,沾着夜露的纱帘拂过我的面颊,他对我说,我赢了。然后这场梦便醒了。”
端和三年,嘉禾与昆山玉之间还只是纯然的君臣关系,甚至都没有多少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传什么暧昧的流言,然而到了嘉禾二十五岁的时候,人人都知道若非种种风波阻挠,也许早就结为夫妇。因此嘉禾也不避讳在苏徽面前提起昆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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