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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中的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渲洇
“我不是很能懂你在说什么。”荣靖面无表情,“大约又是什么能引来腥风血雨的主意吧。”
“腥风血雨?”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凡是在湫庄及天津船场任职之人,大多得到了高官厚禄,天下工匠蜂拥而至,甚至就连不少士子也挤破了头想要一展拳脚,不会造火.器、船只的便绞尽脑汁的做这两处地方的官,湫庄与天津船场直属于阿禾本人,不归工部。为了便于管理,她增设了大批的官职,这下子可让那些辛辛苦苦考中进士,在翰林院苦熬资历的士子们看到了新的出路,但也同时惹来了守旧之人的非议。这些年朝堂之上爆发过好几场争论了,每一次都以一批臣子的贬谪、受刑而告终。”荣靖说道。
苏徽想起了文坛之上对嘉禾的抨击之风,一时间重重云雾笼罩心头。
“你与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劝她么?”
“不,”荣靖说:“我的意思是,她现在处境艰难,你多帮衬她一些,就算帮不了多少,也至少别让她孤零零一个人。”
苏徽停下了记述京城风俗的笔,怅然无言。
京师广袤,一天的时间当然是逛不完的。之后几日,荣靖也依旧每日领他出门,去往不同的地方。
端和八年帝都的风貌一点点的展现在了苏徽的面前,他见到了这里的市井小民,也见到了达官显贵,秦楼楚馆内佳人莺歌婉转,学堂书斋中儒生壮志凌云,寻常巷陌间有炊烟袅袅,会馆市集尽是商贾热络的笑语,算盘声如珠玉嘈切。有人醉生梦死,有人身不由己,有人在朱门之外挣扎求存,有人野心勃勃但求闻达。
这年的京师生机勃勃,却又仿佛美丽危险的沼泽。
荣靖带着他走遍京师,是为了让他知道,现在她的妹妹,治理的究竟是怎样的江山——尽管单凭一个京师,也不能看出江山全貌。
苏徽和人荣靖的关系依然算不得多融洽,偶尔他们会说几句话,聊起的大多是嘉禾。
“你与她,这几年相处的还好吗?”
“她有看不惯我的地方,我也有对她多有不满。可她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长姊,这点永远也不会变。我还是很想要她的皇位,不过若有人敢动她,我也还是会先杀了那人。”
“皇位真的很重要吗?”苏徽不是在讽刺,是真心实意的发问。
“假如我是个男人,那么这个位子本该就是我的。”她坦然说道。
“可她也不是男人。”然而皇位还是落到了她的头上。
“这是群臣妥协之后的结果。他们当年是看中了她的软弱可欺。”荣靖轻嗤,“假若我们姊妹皆是儿郎,我会被夸赞英勇刚毅,而她则会被嘲笑是胆怯优柔,可惜我是女人,于是我的英勇刚毅便成了泼悍跋扈,她那凡事拎不清的性子,反倒成了娴雅温柔的美德。女子以弱为美、以柔为德,古往今来,一直如此。好在她也不是个蠢的,登基之后倒也改了不少,不过改变了性情了的她遭到了多少抨击非议……你会知道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是在一间不算奢华的酒楼。换做了寻常妇人装扮的荣靖好似也抛下了长公主的矜贵,说要带苏徽吃些东西,竟也就随随便便的在路边挑了座酒楼便走了进去。
如果没有半边脸上的伤痕,她看起来便与京中小富之家的女人没有多少区别。然而当引客的店小二抬头看见她这张脸时,立马笑容僵硬了几分,紧接着即刻换上了过分谄媚小心的嘴脸,战战兢兢的将荣靖带到了最好的包间。
“夜叉公主”这个名头被京中百姓传了十多年了。谁人都知道太.祖的长女脸上,有一道丑陋的伤疤。也许命苦损毁了容颜的女人不止荣靖一人,可是大大方方将那可怖的疤痕展露在人前的,就只有荣靖。
荣靖看着那店小二踉跄离去的背影冷笑。她幼时破相,近二十年来日日夜夜看着镜中自己这张脸,早就习惯了,可偏生总有一些人比她还要更在意她脸上的这道疤。
女子注定以色侍人,容色不再,多半日后命苦——这是人们早早为她断定好的命运。
荣靖不觉得自己苦,可没有人信。他们会说长公主虽是公主之尊,却始终不得丈夫爱重;又说长公主表面风光,实际上私底下时常以泪洗面;甚至还说长公主之所以披甲从戎,正是因为面容损毁,破罐破摔。
“我有药可以把你脸上的陈年伤疤完全消掉。”苏徽说。
“没有必要。”荣靖摇头,云淡风轻,“少年时候的我或许还会在意容貌,却不是为自己这张脸可惜,而是恼怒旁人看我时目光中的怜悯。后来我上了战场,几度出生入死,最狼狈的时候灰头土脸在草原上逃命,脸上尽是血污和泥土,身边也都是和我一样的将士,又有谁会关心我的长相?故而我也就释然了。”
她仰头饮了一杯浊酒,说:“我有时候会在意一些世人眼中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说当年看不得别人可怜我,再比如说……再比如我想要皇位,却不是因为至高之权有多诱人,而是我不服气。”
“不服气?”苏徽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
荣靖所在意的不是皇位,而是皇位的“继承权”。在她看来那个位子她可以不要,可以送给自己的妹妹,而不是因为女子的身份、因为不够柔顺的性情,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考虑之外。
“我知道阿禾其实也不甘心。”荣靖又说:“她虽然坐上了那个位子,可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大臣们看她的眼神和看过去的‘宁康公主’没有分别。苏先生你说,在几百年后的社会,男女都是平等的,她听到之后很羡慕。近些年她一直在竭力的改变这个世道,母亲说她行事急躁,可我明白,她只是太想要见到苏先生你说的那个世界罢了。”
几百年呵……太漫长了,她们姊妹俩就算是勉强活到寿终正寝,都未必能够见到苏徽所描述的那一天。
“阿禾很辛苦,我知道的。”荣靖又饮下了一杯酒,“所以我会帮她。”
苏徽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对,也注意到了她今日袄裙之下的软甲,“你想要怎么帮她?”
荣靖放下酒盏,一手按剑,一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听。”
风声中传来了喧哗的打斗声。
有人在作乱。
“我之前和你说过,有不少守旧的臣子都反对阿禾。现在他们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在这座平平无奇的酒楼附近,是嘉禾设立的学校和译馆,学校教的是有别于四书五经的天文地理,名为四帷学,译馆翻译的是来自远方的史书与哲学,名鸿来馆。
这一日,国子监内以儒学为尊的士子们,卷起了袖子抄起了武器,冲向了这两处在他们眼中看来离经叛道的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心里越方
再次强调一声,本文架空架空架空
第202章 、(十三)
四帷学设立不过一两年,便与国子监有了极深的矛盾。





教科书中的朕 第118节
国子监以教导士子儒学为本,向来被认为是汇集英才、宣扬圣贤之地。夏朝的国子监比不得东汉的太学那般影响深远,但在天儒生心中终究是有着不俗的地位。四帷学设立之初,国子监对此不以为然,那些监生们自诩是儒学正统,国之栋梁,而女皇所创立的这个所谓的“四帷学”被当做是女人家心血来潮的胡闹。
嘉禾也意识到了她贸然设立的四帷学若是没有她的撑腰,只怕无法在京中立足,于是她一面下令让京中五品以上官员,每家必得送一名子嗣入四帷学就读天文地理,另一方面则是规定,四帷学中学成的少年,可以虚无科举,直接入侍帷幄,也就是成为她的近臣。
当年她挑选出来“御前翰林”也全都是以近臣的身份陪侍在她身边,现在这些人个个飞黄腾达,虽然年轻却因得了女皇青眼的缘故,在朝堂身居要职,前途无量。
有御前翰林做参照,四帷学的学子将有怎样的未来不言而喻。于是朝臣儒生们再度分为了两派,一派痛骂皇帝胡作非为,一派则是挤破了脑袋想要为子孙谋求富贵。
四帷学设立的时间不长,如今在里头就读的不过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少年。嘉禾原是打算对他们进行专门化的培养,学习数术的以后安排到沿海各商港的税务司,专门负责每年数额庞大的商税;学习天文的则调去钦天监与那些洋人学士一起编订新历;学过地理与它国文字的,则待其学成之后,效仿明时郑和,为她出海威服四夷结交友邦——至于那些寒窗十载饱读四书五经的儒生,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靠科举跻身仕途,而后从底层小官一步步熬资历较好。
可现在问题就在于四帷学设立时间不长,学子们学到的东西不多,没有人知道他们未来能够发挥怎样的能力,故而招致反对声无数。国子监监生更是对他们怀抱着一种莫名的傲气,在儒生们眼中看来,不读儒经的读书人,等于是不学无术。一想想这些不学无术的家伙未来将与他们一同共事,甚至还有可能踩到他们的头上,这些人便禁不住怒火中烧。
于是矛盾终于在今日爆发。
双方之前还只是在口头上争执,拥护四帷学的大臣和反对党在互相弹劾,两边学子写文抨击对方,到今日则是演化成了武力上的对决。一群年轻气盛的国子监监生组织了起来,浩浩荡荡的就朝着四帷学杀了过去,而四帷学中的学子普遍年幼,真付诸武力,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荣靖是早就得到了消息,这一日提前的等候在了四帷学附近。她披甲带刀,跟随着她的侍从也皆是全副武装。乱起之时,她直接领人挡在了这群气势汹汹的监生面前,讥讽道:“上阵杀敌不见诸君英勇,文人内斗尔等倒是冲锋在前。过去我以为你们读书人最多也就是打打嘴仗,玩弄一下笔杆子,原来骂输了还会动武的么?来来来,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功夫。”她站在道路中央,朝着蜂拥而来的年轻监生冷笑,目含鄙夷。
冲在最前头的人因荣靖身后侍从手里的刀而停住了脚步,两拨人就这样在道中对峙了起来。有不长眼的士子指着荣靖大骂,想要喝退这个多管闲事的妇人,却也有人眼力不错,看到了女子脸上的伤疤,一下子认出了她的身份。
“荣靖、荣靖长公主!”
这几个字被喊出时,四周哗然。就如同聚集在一块吃草的牛羊陡然听见了一声狼啸,不知是谁带头往后逃去,一下子其余的士子也纷纷下意识的效仿,转头就跑,好似荣靖是吃人的野兽。
“给我抓住为首之人。”荣靖注视着滚滚烟尘,“我不信这些人背后没有煽动。”
而苏徽站在荣靖身后,望向那些人的目光复杂至极。
他当时只记得告诉嘉禾,这个社会需要改变,却忘了告诉她,每一次变革都会伴随着动荡、波折甚至于流血。
国子监监生意图闹事而被荣靖阻止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嘉禾的耳中。
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长舒了口气,还好荣靖拦住了他们,没有将事情闹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四帷学创立不过一年多,如同脆弱的幼苗,经不起什么风雨摧折。她当初为这个学堂命名为“四帷”,是觉得中原四方如有帷幕遮拦,中原之外的世界模糊朦胧,她有心要掀开帷幕,去见识一下四方世界,只可惜她身为皇帝,此生大概都无法离开直隶一带,只能希望栽培出来的年轻人,可以代她走遍四方。
她对四帷学寄予厚望,是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它被毁了。从前嘉禾死守着皇位是害怕自己丢了这个位子后会性命不保,而现在她则是害怕一旦自己被废,自己所定下的政策不保,多年辛苦东流。
而她眼下还好好的当着皇帝,就已有大批的人想要废去她的政策,将她重新关回紫禁城内。她看着有关国子监的奏报,心中有预感,这只是风暴的开始。
荣靖为她拦下了这一次的乱子,那么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召国子监祭酒入宫。”她对董杏枝吩咐道。
国子监的管理有必要整饬一番,只可惜她信得过的臣子大部分都是近些年来被她陆陆续续提拔上来的年轻人,她就算有心重用,却也不能操之过急。因此国子监那边暂时不能打压,只能安抚。
而身为国子监祭酒的是个年迈德高的,诗书经义深刻入骨,也最是迂腐古板,嘉禾这个女帝他明里不敢反对,暗地里却颇有微词,屡屡在国子监含沙射影,教导监生作诗写赋,腔调所谓的乾坤阴阳之尊卑。嘉禾重用女官,这些年负责联络臣子与君王,来回穿梭于前朝后宫的,大部分都是女人,这更是气得这位老学究据说头发都白了大半,直呼礼崩乐坏。
嘉禾故意让董杏枝过去传召这位祭酒大人,其实也有赌气的意味,因心中愤愤,所以想要存心恶心一下此人。
董杏枝登临此人府邸,他果然称病不出,连带着皇帝谕旨的尚宫女官都执意不见,只让自己的夫人以招待女客的礼仪请董杏枝喝了一盏茶。
董杏枝回来之后,嘉禾冷笑一声,又派出了梁覃。宦官在被阉割之前也是男人,过去传达圣意的都是这些太监,如今换回了梁覃,国子监祭酒自然是欣然接见——他倒也不是对梁覃有多喜欢,自古以来读书人就和宦官互不对付,他这样的行为,不过是想向示人表明自己对董杏枝这样的女官不屑。
然而当他听说皇帝召他入宫的时候,他却又再度称病,说什么也不肯去面见君王。
梁覃过去听命于杜银钗的时候,也是个狠戾的角色,奈何国子监祭酒年迈而德高,他也实在不敢对其无礼,只好悻悻而归。
嘉禾听后气得冷笑连连,“这群读书人成天将忠君挂在嘴边,说什么君为臣纲,可实际真正忠君的又有几人。他若真是气息奄奄,那就迟早辞官告老,也省得尸位素餐,浪费朕的俸禄,耽误国子监的士人。”
嘉禾说话的时候女史就在旁边记录她的言行,听见这话后有几人都不由停住了笔,偷偷的瞥了眼嘉禾。
她平日里算得上谨言慎行,为的就是不至于在史册上留下不好的名声,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足以证明她心中的恼怒。
嘉禾知道如同国子监祭酒一般的臣子朝堂上还有许多,她倒是想将他们一并废了,可治国并非儿戏,她想来想去也只有忍耐。望着乾清宫绘有九龙的藻井发了一会的呆,她对董杏枝说:“你准备一下,明日朕出宫一次,去亲自拜见咱们的国子监钟祭酒钟大人,排场摆大一点,最好大到让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如果这老……老人家还是不肯见朕,那便是他理亏了。”
董杏枝深知这几年来嘉禾所面临的压力,既是心疼又是无奈,叹息着说:“是。”
然而次日,还未等嘉禾出发,便有一个晴天霹雳传到了紫禁城中,说是国子监祭酒钟系华于昨夜自尽,死前留下书信一封,说是愧对君王。
至于愧对的是哪位君王,这便不好说了。或是愧对嘉禾,认为自己未管理好国子监,应当谢罪,又或许是愧对先帝,因为他身为臣子,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现在的皇帝胡作非为,搅乱了国家纲纪,所以他活着无趣,不如寻死。
无论如何,他的死对于嘉禾来说是绝大的噩耗。这人的命不算什么。可怕的是他死后即将引来的舆论风暴。
几乎就在同时,京中还有另一件大事发生。翰林院中一编修在昨夜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那编修姓柳,太.祖入主北京那一年科考的榜眼,空有读书的本事却不善做官,故而宦海浮沉十多年,至今还只是一编修,在京中碌碌无为,籍籍无名。
他杀死女儿的行为却使他一夜扬名,因为他杀女不为别的,正是为了礼法。他十六岁的女儿闹着要读书,进宫做女官,去抛头露面,去干政议政,还说要退了父母给她定下的亲事,不肯出嫁。他不能容忍自己竟养出这样乖张的女儿,于是一怒之下杀之。
第203章 、(十四)
端和八年秋,两桩命案震惊了朝野上下。
一是国子监祭酒钟系华高龄自尽,二是翰林院编修柳淄文杀死年少的女儿。
钟系华的死理所当然的在仕林之中掀起了哗然大波,但那毕竟是老人自己的选择,就算一群读书人嚷嚷着是皇帝无道逼死了鸿儒,可至少从法理上来说,他的死亡与旁人无关。而柳编修杀女一案却是切切实实的触犯到了夏国的律法,虽说子女骨血发肤皆是父母所赐,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做父母的任意戕害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有人在意,可受害者柳氏女与加害人柳编修均在天子脚下,这桩案件便注定了不能草草了结。
柳氏女丧命是因为她违背父亲的意思,妄图进宫就学,成为一名女官。柳编修杀了她,往小了说是在教训忤逆不孝的女儿,往大了说便是违抗圣意,公然与皇帝唱反调。
被钟祭酒之死而刺激了心神的士子们在短时间内又飞快的注目于翰林院编修杀人案,誓要借此掀起一阵反对“君王□□”的浪潮。
现年十九岁的方延岁时任刑部都官司主事。以他的年纪来说,这样的官阶足以让天下大半的读书人嫉妒艳羡。五年前他被女皇选中,成为御前翰林,三年前他被调回京都,参与了杜氏谋反一案的审理。到如今他是朝堂内外人人皆知的天子宠臣,受尽君王器重,人人都说他将前途无量,还有人猜测,他也许不满四十便能入阁,说不定比昆山玉还要更有出息。
杀女的柳编修被逮捕入狱之后,人人艳羡的方延岁便陷入了为难之中,他极有先见之明的提前命人紧闭了自家府邸的大门,谢绝来客,然而听不见世人喧嚣,却能听见自己心中焦躁的鼓点,闭门谢绝来客,可明日一早,他终究还是得坐到官衙去处理这件事情。
这三年来反对皇帝的士子们必然会利用钟祭酒与柳家女之死大做文章,指责皇帝昏庸无道,钟祭酒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女皇胡作非为,不尊圣贤,而柳氏女之死,则是听信了女皇鼓吹的歪门邪道,竟妄想做官议政,活该被杀。
而嘉禾为了维护自己的政令,也势必会使出严厉手段来镇压士子,更是有可能接着柳氏女一案大兴刑狱,杀鸡儆猴。
方延岁不是刑部的主官,却是刑部的要员,是嘉禾钉入刑部的一枚钉子。女皇与群臣对峙的时候,他理应毫不犹豫的站在嘉禾这一边,要知道这五年来的荣耀皆是女皇赐予,他自成为“御前翰林”的那一刻起,他的“帝党”身份就已被钉死。
可是方延岁此刻却忍不住犹豫了。
“小昆大人求见。”尽管方延岁已经下令不见访客,然而被称作“小昆大人”的昆山玉却是个例外。方延岁与昆山玉皆为女皇近臣,又都是出自官宦自家,无论是性情还是理念都格外相投,共事多年,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为了友人。
“快请他近来。”方延岁忙说。
他毕竟还是年轻了,纵然天生聪慧,又因女皇爱幸而有了诸多磨砺己身的机会,却也还是缺少足够的阅历与从容,遇上这样的难事,下意识的便会想要找人商量主意。
然而被下人引着从月下走来的昆山玉,却也是一脸沉郁。见到他这样的神色,方延岁便明白了,这一次就连昆山玉都没了主意。
两人相顾无言,秋风萧瑟凄寒。
“陛下她……”方延岁开口,心事重重,话说了一半却没了力气再说下去。
“我本想求见陛下一面,但是没能见到。”昆山玉摇着头,举目望向了夜色之中遥不可及的皇宫,“这几年陛下她对我疏远了许多,我也越来越不懂陛下的心思了。”
方延岁说:“也许不是陛下疏远了你我,而是你我与她渐行渐远。”
只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昆山玉便霎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昆山玉对嘉禾的作用时平衡朝堂,稳定旧党,而方延岁的意义与他不同,是嘉禾手中的名刀宝剑,这几年他其实比方延岁更受嘉禾重视,可是当昆山玉感慨自己被君王冷落的时候,他却也出言符合。
他说:陛下疏远你我。
紧接着又说:你我与陛下渐行渐远。
方家素来对君王忠心耿耿,当年嘉禾火烧白鹭观,趁乱前往泰陵,都是让方延岁来护送,足见方延岁的的确确是个忠诚的人。可是忠心嘉禾多年的方延岁,竟也有了这样大逆不道的感慨。
昆山玉倒也能够理解方延岁心中的想法,他与方延岁皆是儒生,信奉四书五经,看重忠孝仁义,可偏偏这些年嘉禾却被黑袍的异域“僧侣”所蛊惑,大肆推行那奇技淫巧,置孔孟于不顾,弃礼仪如敝履。
她不止是要与朝中守旧之臣子为敌,她更是要与这天下所有的读书人为敌。无怪方辞远忧心忡忡,因为她的结局似乎除了惨败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江山姓周不错,可这天下却是士大夫的天下,自有科举以来,九州的根基便牢牢的握在读书人的手中。
自古以来敢于文人作对的君王大多没有好的下场,可是嘉禾她又不得不如此。因为儒家的经意最注重的便是尊卑与纲常,在圣人的口中,女子本就是不该与权力有牵扯的存在。
当年武则天为了做皇帝,不得不借助释教,宣称自己是佛陀转世。如今嘉禾想要坐稳皇位,自然也会想要效仿武皇,从外域寻找自己称帝的根据。
因此,她与他们这些自幼研习儒学的臣子,注定越走越远。
“辞远,”昆山玉站在廊前灯下,脸色晦暗不明,就如同这晚混沌的月光,“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方延岁从怅然中回神:“昆兄请讲。”
“三年前,陛下是不是让你去找过一个人?”昆山玉问。
京城因两桩命案而闹得沸沸扬扬,数百里外的山海关却是风平浪静。
人命在这里不值钱,山海关外每年要斩获的敌首多不胜数,死去的将士也数目不少。北京城其实距这座边关要塞并不十分遥远,但北京与这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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