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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苏敬则已然行至几处屋舍之间的转角处,眼看着便要转身没入那墙壁之后时,他的脚步却是在转入转角的一瞬略微顿了顿。
而后,他微微偏过头来,沉敛宁谧的眸子含着些许温柔的笑意,轻飘飘地瞥过玉衡乘坐的马车,与她的目光刹那交汇。
玉衡只见得他似是扬了扬唇角,再回神时,那一点玄色的身影已然在断垣残壁间消失无踪。





洛城金粉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朝天子终下
风茗片刻也未阖眼地忙碌过了两个昼夜,终究是在第三日清晨之时,听得枕山楼外再无敌人的喧嚣,只是一片萧索的静谧。
就在这一片静谧之中,数名亲兵簇拥着风蔚,自正门踏入了枕山楼的大堂。
“……三哥?”彼时风茗正在大堂中疲惫不堪地倚着尚且完好的桌椅休憩,却在瞥见风蔚身影的一瞬,猛地直起了身来,“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九妹?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见得风茗这副憔悴的模样,风蔚心下一动,挥手屏退了左右的亲兵,快步上前。
“也不知究竟是谁如此看得上枕山楼,接连骚扰袭击了两日。”风茗勉力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好在他们今日似乎并未再现身。”
“这是自然,赵王已经伏诛,余下的自是一哄而散了。”风蔚扶住了她的身形,低声道,“没事了,且去休息片刻吧。”
风茗却是执拗地站直了身子:“三哥……你还不曾告诉我,廷尉寺那边情况如何。”
风蔚的目光有一瞬的躲闪:“你问的……又究竟是谁的情况呢?”
风茗的眸光黯了黯,禁不住垂下了眼帘。
“父亲他……没有死,只是经脉俱断,日后或许都只能在阁楼中静养了。”
风蔚这话说得委婉,风茗却是心中明了,他这是打算以身体抱恙之名,软禁风连山继任城主。
她犹豫了片刻,终是有几分滞涩地开口:“是……他的手笔?”
风蔚颔首道:“先前我曾问过沈先生会对父亲如何,那时他便说,他与父亲不同。”
“不同么……”风茗径自苦笑了一声,叹道,“那么,他眼下又在何处?”
“我们发现了……”风蔚说到此处,却是在风茗几度变幻的神色之中猛地一警醒,改口道,“不,尚且还不能确定。”
风茗猛然站起了身来攥住了他的衣袖,原本已颇为疲惫黯淡的眸光蓦地迸出几点极亮的异样光彩:“带我去看。”
“不可,廷尉寺本不是风城势力所属……”
风蔚一言未毕,而她已然果断的松开了手中的力道,一言不发地转身便疾步走了出去。
“九妹?!”风蔚情急之下唯有召来下属简短地吩咐了几句,大步地追上了她,“不要冲动。”
“三哥放手。”风茗被他擒住了手腕,一时挣脱不得,最终唯有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神色已重又平静下来,“我若是当真冲动,哪里还会有耐心在枕山楼等到今日?”
见得风蔚的神色似有一瞬的松动,她复又轻叹道:“此去北上,我是不会再有回来的机会了,生也好死也罢,三哥总该给我一个道别的机会。”
风茗的话语说至最后,已有了轻微哽咽似的颤抖,风蔚一时心下不忍,悄然地松开手来:“为防万一,我与你同去吧。”
“多谢……”风茗低低地道过一声谢,而后复又快步地沿着市坊间的道路向着廷尉寺走去。
乱象初定的洛都街道之上难免仍是一片狼藉的萧条冷落,沿街的商铺无一例外地借势门户紧闭,而道路之上散落着各式残破断裂的兵戈与战甲,昨日尚未融化的积雪中混着刺目的殷红。
风茗原本只是疾步走着,待得廷尉寺的屋檐已在视线之中渐转清晰之时,却已是不由得快步跑了起来。恍惚之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兴平五年时并州的那个悠长夏日,身后不可回头,而眼前亦不知去往何方,只是灼烫的日光如今已换做了刺骨的寒风,凌凌地刺得她眉眼生疼。
“九小姐?”廷尉寺中尚在收拾着残局不曾撤离的下属们抬眼看向风风火火闯入此处的女子,却在辨认出她眉目的那一瞬惊讶得低声惊呼,语气之中是令风茗心绪更为不宁的慌乱,“您怎么来了?”
风茗也并不与他们多做饶舌,长驱直入地问道:“沈先生呢?”
“他……”
风茗飞速地环顾了一番四下的景况,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一缕直入灰白天穹的突兀黑烟,叶也不待将将来到身侧的风蔚开口,旋即指着那黑烟质问他们道:“是不是那里?”
“九小姐,您听我们解……”
这一次不待他们将话说完,风茗便已抬手猛地拨开了他们的身形,提裙跑了过去。
“九小姐!不可!”下属们急急地出声喊道,只是碍于身份之别,终究也不敢贸然出手阻拦,其间略微机灵些的便转而看向了风蔚,“三公子,您快去拦着些吧。”
风蔚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只是嘱咐道:“你们尽快将此处的冗杂之事处理完毕,洛都已非久留之地。”
“是。”
……
旧书房之中的火势应是将将熄灭,屋檐之上犹自有一缕缕的黑烟升腾而起,于灰白的天穹之上久久地逡巡徘徊,好似一群浑浑噩噩的死灵。
木门已被烧得焦黑,颓然地歪倒在一旁,尚且矗立着的墙体洞开着一处黑黢黢的空洞入口,一如被剜去眼珠的眼眶,悲凉而沉默地注视着步伐已逐渐踉跄的风茗。
这般残破的光景令风茗心下微微悚然,她不及多想,已然了无犹豫之意地踏入了旧书房之中。屋内那扑面而来的焦糊之气瞬间溢满了风茗的口鼻,呛得她不住地咳嗽起来,几乎便要直不起身。
饶是如此,风茗仍是勉力扶着那些焦黑的木质家什,支撑着自己跌跌撞撞地绕开倾颓的木架横梁,向着旧书房的深处走去。纵然是尚且立着的木质家什也已在这场大火中变得脆弱不堪,只是轻轻一碰,便簌簌地脱落着尚有余温的灰烬。
“九妹,这里很危险,别再走了!”风蔚赶至门外高呼一声,见风茗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仍旧在屋内踟蹰着搜寻,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举步走入旧书房之内,却在看清了她恍惚欲泣的神色之时,又默然地收回了手,只是静静地跟随着她。
风茗兜兜转转地寻得一处尚可落脚的地方,来到了旧书房的最深处,她似是看见了什么,急急地便要跑上前去。
“小心!”风蔚死死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砰”!
一根 焦黑的横梁几乎是贴着风茗的脸砸在了她的身前。
风蔚眉头紧锁,低声恳求道:“九妹!就算只是为我想一想也好,别再向前了。”
“三哥,”风茗忽而轻轻地开口,抬起手缓缓地指向了前方,声音飘飘然地好似随时便会飞散,“你是不是……一早便看见了?”
沿着风茗所指之处看去,恰可见不远处坍塌的书架旁,有一具焦黑的尸体被拦腰压在了一根横梁之下。
“……不错。”风蔚斟酌了片刻,目光略有些躲闪,却仍旧如实答道,“但我们并未找见足以确认尸体身份的……遗物,故而暂且不能确定。”
风茗却是轻叹着摇了摇头,阖眼苦笑道:“可以说一说么?那时尸体的情况。”
“那时这里还不曾坍塌得如此厉害。”风蔚不自觉地将她的手臂握得紧了些,“不知尸体究竟死因如何,只是勉强可看出是被砸断了脊梁骨,而临死之时……他似乎还仰首面朝那处密道入口,只是不知究竟在看什么,也不知为何并未有挣扎爬动的痕迹。”
“密道?”风茗忽而神思一振,“有没有去看过?”
风蔚于心不忍,却也只是摇摇头,指着前方的一处乱石废墟:“九妹……那时密道口已经塌得彻底。”
“三哥,”她垂下眼看了过去,哀求的话语宛如梦呓,“挖开看一看吧,就只看一眼,好不好?”
“时间不多了,”风蔚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动摇,却又旋即冷静下来,低声劝慰着,“何况这里是官署,待得洛阳宫那边稳住了局势,少不得会抓住把柄问罪的——如今风城元气大伤,万不可惹火上身。”
风茗垂着眼帘,再不言语。她的目光四下里游离着,却是在触到地上的一物时蓦地滞了滞。
她缓缓地蹲下身来,不顾风蔚警示的目光,险些跌倒地探手拔出了一柄插入地面的短剑,轻轻抹去了剑身之上沾染的灰烬。
泛着天青色光泽的剑锋依旧是明澈而锋利。
“三哥,剑鞘还在我这里,”风茗反反复复地擦拭着剑身,几乎便要被剑刃划开肌肤,而她的目光朦胧游离,却又不知究竟是想起了什么,“他……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风蔚正待再思索一番如何作答,却已倏忽间察觉到了屋顶簌簌而落的焦糊木料。他攥住风茗的手臂,不由分说地便拉着她向外跑去:“快走,要塌了!”
风茗这一次却并未挣扎,紧紧握着手中的袖剑,任由风蔚将自己拖向了门外。
两人甫一跑出这间旧书房,那屋顶便是轰然塌陷,连带着四面墙壁亦是大多倾颓下来,带起了浓重而呛人的烟尘与灰烬,亦是埋葬了风茗的最后一点念想。
“先生……”风茗回首看时,梦呓般地低声喃喃着,却是再也支撑不住疲惫不堪的身体,猝然瘫倒下去。
当真便是如此作结了么?
风茗仍旧清晰地记得,就在数日前的开市前夕,沈砚卿尚且还说着“你且放心”,为她戴上了那支精巧的昙花簪。就在前两日,他尚且说着“来日可期”,游刃有余地将自己推出了那水深火热之地。
她记得他素来散漫闲适的模样,好似此间万事都入不了他的心头,却又只消数日便对初来乍到的自己了如指掌。
也记得他那时面对着拘谨无措的自己总是宽慰地笑一笑,不厌其烦地将枕山楼中的例行事务一遍遍地讲授。
更记得在她来到洛都的第一个上元,他琥珀色的眸子里盛着那日傍晚夕阳的斜晖,漫不经心地笑问她可有兴趣见一见中原的灯会。
她记得与他有关的一切,只是记忆之中的人或许再也不会带着些许从容的笑意出现在她的眼前,调侃似的唤一声“九小姐”了。
视线之中的一切忽而渐渐模糊起来。
“九妹!”风蔚一惊,忙不迭地蹲下身来接住了她瘫软无力的身子,紧紧地拥在怀中。他微微低首抵着她的发顶,一手怜惜地轻拍着风茗的背,只是低低地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三哥……”风茗神色黯然地轻唤一声,却还不及再说些什么,喉中便有一阵腥甜排山倒海似的涌了上来,携着沉重的无力感,将她拖入了虚无的幻梦之中。
洛都的三年,又何尝不也是一场虚无的幻梦呢?
——朝天子·完——




洛城金粉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终局·定风波
当洛都内外的积雪终于全然融去时,汤汤的洛水之上,有一只纯白的莲花纸船载着一根静谧燃烧的素烛,悠悠地从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指间漾开,向着东方浮沉飘摇而去。
“祭奠故人?”
身后蓦地有一个熟稔的声音响起。
“自然。”苏敬则的话语间笑意如常,却是并未回头,“真想不到会是你——独孤寺卿?”
“仅仅只是‘独孤寺卿’?”独孤询反问道,“我可不是为了来揭穿什么。”
“哦?”
“来道个别——我已向齐王殿下自请赴冀州补缺,今日便要动身,以后或许都不会再有重逢之日了。”
“洛都局势晦暗不明,这倒也不失为一个自保之法。”苏敬则客套地笑了笑,“恭喜。”
两人皆是沉默了半晌,而独孤询再次率先开口:“你当真便要继续用着如今的身份?”
“为何不呢?”苏敬则言语之间终是透露出些许寒凉的轻狂之意,却也是一闪而逝,“如你所见,我在洛都所做到的这些,并不倚仗独孤氏子弟的身份。”
独孤询的目光停在了那只逐渐远去的河灯之上:“苏夫人或许确实会因此而欣慰,但这便也意味着,你绝不会有急流勇退的资本。”
“……那又如何呢?”
“你仍在怨恨?”
“我怨恨的那人早已‘病故’了,不是么?”苏敬则牵了牵唇角,凝视着河水的波澜,“实际上,若非她下手烧毁了那处院落,我亦是不至于如此。”
“丢了白虎符,她活着可是要比死去更艰难。”独孤询忽而讥诮地笑了笑,“倒不如说你这是在答谢——独孤氏三公子的最后一点痕迹,也被她毁去了。”
苏敬则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着。
“当年父亲说得不错,你确实应当是比我适合的。”
“前尘往事,何必再做思量。”
“听闻陆寺卿不知所终后,适逢当年的孟少卿随东海王入京,齐王便命他暂且代为寺卿。”独孤询轻叹一声,转而意有所指道。
苏敬则却是微笑着只做不知:“与其说是不知所终,我更觉得是……求仁得仁。”
独孤询唯有挑明了言下之意:“你奉上了白虎符,他却是不曾有半点嘉奖。”
“陛下缠绵病榻,诸王暗地环伺,谁又能说洛都就此平静了呢?”苏敬则笑道,“我既是不比孟寺卿有东海王为倚仗,自然还是默默无闻些好。”
他这样说着,终是略微偏过头来,垂眸笑道:“该是你动身的时辰了,独孤寺卿。”
……
洛都西北方的郊野,自前朝以来便有一处并不算小的乱葬岗。葬于此地的多半是贫民与横死之人,因而此处亦是常年地人迹罕至。
纵然洛都之中春色渐浓,此处却仍旧是萧瑟荒寂。
风茗远远地便见得身形高挑的白衣女子扶着一口棺木低眸沉思着什么,她回身瞥了一眼道旁尚在等候的风城车马,加快了些脚步走上前前:“玉衡。”
“九小姐。”玉衡闻声回过身来,向着她微笑颔首,“今日便要北上了?”
“是啊,商会中的事务已交由宁叔总管。自此一别,倒是不知可还有相见之期。”
玉衡见得她似有些怅然,不由得宽慰地笑道:“堂兄不会在洛都久留,来日我若是随他去了并州,或许仍有机会。”
“承你吉言。”风茗亦是笑了笑,转而抬眼看向了那口棺椁,“这是……”
玉衡的眸光略微黯了黯:“姨母的棺椁。赵王的人下手颇重,我……唯有尽力为她寻回些死者的尊严。”
“……抱歉。”
“无妨,未能护住她的是我才对。”玉衡摇了摇头,转开了话题,“我见过太多生死,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倒是你,近日一切可还好?”
风茗不觉垂了垂眼眸:“无论他生死如何,我又岂有为此而作践自己的道理呢?总该让他放心才是。”
“以师兄的手段,未必当真如三公子所猜。”玉衡抬手为风茗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不妨在风城静待些时日,他若是休养得无恙,岂有不去见你的道理?”
“只是我父亲的事……”风茗轻轻地蹙了蹙眉,略有些惘然,“他却也未必愿意再与风城有所瓜葛。”
“谁又说得清呢?可不要妄自菲薄。”玉衡笑道,“他若是这般锱铢必较的性子,你的父亲哪里还会有活路?”
她所没有说下去的是,令风连山在病榻之上无权无势地了结残生,也未必不是更为适合的惩罚。
“或许如此。”风茗知是玉衡有意开解她,轻声地应过,而后又不禁关切道,“只是你日后呢?当真就此迁至并州再不回来了?”
“不然又能如何?”
“我的意思是……”对上玉衡潋滟戏谑的眸子,风茗却又不觉有一瞬的局促,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奈笑道,“纵然我时常无从分辨你言语的真假,但还是想问一问,自始至终,你……当真不曾动过心么?”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玉衡轻轻地笑了笑,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风茗却又隐隐觉得此中似有几分其他沉沉的意蕴,“你猜?”
风茗顿时便有了些许被看透似的无措:“我……我是认真的。虽然并不算十分确定,但这一年来总不会全无察觉……”
“我当真不曾动过心么?”玉衡极轻地苦笑着,似是反问又似是在自问,“可是世间之事,终归不会是如这样一问一般简单。”
“这是何意?”
“我如今也可算做是小半个世家子弟。”玉衡随手拂了拂鬓发,“所谓的门第名望看来光鲜,说到底却不过是此中人的枷锁。你所见世家子弟的风流才俊,到头来也不过是拼却了其他的一切去维持门楣不坠,哪里还有余力去谈论情爱呢?我是如此,他亦如此。”
风茗愣怔了片刻,却是不曾想到玉衡会做出这样的回答,半晌方道:“倘若你只是‘玉衡’,或许……会有所不同?”
“‘玉衡’又怎么会仅仅是‘玉衡’呢?她便是连名姓之间,都刻着谢长缨的痕迹。”玉衡似是毫不在意地笑着摇了摇头,“更何况若无谢氏傍身,也仍是应了那句‘齐大非偶’。来日若是年岁渐长不敌对手,只怕下场更为凄凉。”
“……却是我想得天真了。”风茗蓦地便有几分惋惜,一时默然。
两人沉默之间,不远处风城的车马已开始催促起来。
“我该走了。”风茗轻轻地抿了抿唇,回首看了看。
“去吧,别误了时辰。”玉衡亦是并不多做挽留,只是轻声劝慰道,“人间好梦向来难留,你却总不能耽溺于此。”
风茗微微颔首,随着风城的下属们转身离开之时,又不由得回望了数次。白衣的女子亦只是向她微微颔首,笑容之中辨认不出更多的情绪。或许便是这样难以看透亦无所挂心的人,方才更适合来日的生活。
她重又坐上了马车,门帘垂下之时,已有答答的马蹄声牵动着车身轻轻地颤动着,向北绝尘而去。
风茗只是微微阖上了眼,取过了一旁的匣子抱在怀中,匣中天青色的袖剑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锋芒依旧。
她没有再掀开窗畔的帘幕最后去看一眼那座金雕粉砌的城池。纵然那里又是一岁暖春,纵然那座小楼依旧容颜不改地静默伫立,但那个会倚阑俯首向她笑得风流宛转的人,却不会再出现了。
算来幻梦一场。




洛城金粉 第一百六十章 终局·壶中天
风城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晚,这一年亦是并不例外。
携着暖意的长风轻吟着越过山野之时,后山花园中的草木便已探出了绿茵茵的一片,簇拥着一丛丛纤弱的野花轻轻摇曳。
风茗借着这一缕春风,剪下了今年的第一枝桃花,拈在手中细细地端详着,而身侧的绿茵之上繁花点点。
自她回到风城,竟已是两年了。
风茗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声,中原的局势她倒也时有听闻。齐王果真是志大才疏之人,洛都平静了并未多久,便因他而再次陷入了诸王的混战争夺之中。而洛都之中的望族世家大多借职权调动离京避祸,为首的便是调任雍州牧的秦氏。
兴平帝还不及看到永定元年的千秋节,便在日益加重的中风之中急病去世,而被扶持上位的,却是个尚未加冠的傀儡皇帝。同年过世的还有在平定赵王之乱中居功甚伟的河间王,此后河间王世子承袭爵位,却是辞去京中任职远归封国。
到得次年,新帝改元崇熙,旧日的痕迹便又更淡去了几分。
她的故人虽是飘零,却也时常能从并州商会传来的消息之中偶尔窥见些许行踪。
与中原的内乱比起来,风城近来倒是越发安逸。风蔚将大事主持得井井有条,却又偏偏将诸多账目之事转手交与风茗,反惹得她自己倒是时常忙碌不已。
风连山自是以重病之名就此被软禁于风氏宅邸的高楼之上,风茗终究碍于此前的种种,只是偶尔于他入睡之时悄悄地探视一二。而风连山本打算为风茗定下的亲事,也因为那人追随他生事而就此作废。
生活不似洛都那般新奇跌宕,但于风茗而言,终归仍是安稳而平静。
初离洛都时空空落落的悲哀时常还是会在他心中升腾蔓延,只是时光终究无情,三年里多少的喜怒哀乐,最终也只不过化作了她少年时的一段奇情。
纵然她还是时常会想,沈砚卿究竟是不是当真在那场火中化作了枯骨?若是没有,他又究竟何时会来到风城呢?
是永不可期的离别,还是“明日”便会相见的重逢?
不得而知。
风茗放下了手中的花剪,将那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小心翼翼地插入了瓷瓶之中。
一旁放置的,却是那只收藏着“繁声”的匣子。
“九小姐,有您的信。”
在她将花枝插好的那一刻,恰有花园中的侍女奉着一封鼓鼓囊囊的信件趋步走上前来。
风茗的目光略过信封,只一眼便看见了上面的风城徽记。
“是哪一处的商会送来的?”风茗略有些惊讶,商会往来的信件若无例外,向来是由风蔚过目。
“不,是一位身着灰布道袍的人,看容貌……”侍女犹疑了片刻,又如实道,“似乎和老城主有几分相似,只是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
“小叔叔?”风茗有几分惊喜地低声惊呼,接过了侍女手中的信件,而后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自便。
侍女向着她一行礼,便恭敬地退下了。
风茗很有几分轻快地将信封撕开,急急地展开了叠好的信纸,一时竟连其中落下的纸包也不及立刻捡起。她飞速地扫过信纸之上的字迹,果然认出这正是小叔叔一贯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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