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残霞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秦筝月
“只是什么?”曹丕急急地问。
“只是药对孩子损伤太大,生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老疾医如实回答。
榻上的甄洛不由的一惊,泪水便顺着眼角倏然滑落。她曾经幻想过太多美好的画面,她对腹中的孩子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在这个不太温暖的人世,孩子便是她内心残存的一抹温暖,如今,疾医告诉她孩子有可能不能成活……
心仿佛一片一片的碎裂着,疼的难以呼吸,她用手抚着腹中的小生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悲伤和绝望。
“阿洛……要不然,我们不要他了……你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我们毕竟还有叡儿……”曹丕听出了庄景行的话中之意,忍住内心开始泛滥的悲伤,解劝道。
不要他了吗?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人世间,还没有看过这个人世一眼,就这样剥夺了他生存的机会吗?也许他是个和叡儿一样调皮的男孩子,他们兄弟俩可以互相帮扶着长大,在乱世中生存,也许是个女孩儿,她会坐在母亲身边,在漫长的夜里陪着母亲说话聊天……
“我要把他生下来,无论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他还在我的肚子里,我们还是在一起的……”甄洛哀哀地看着疾医和曹丕,“子桓,我不能没有他……”
有谁能懂得一个母亲的心,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洛水残霞 第八十六章 洛水篇 休妻
看着泪流满面的甄洛,曹丕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冲着庄景行点了点头。作为孩子的父亲,他又怎么不痛心,不心疼呢?只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暗害甄洛母子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究竟是谁,竟有这样歹毒的心肠,她不仅容不下这个孩子,更想着连甄洛一起除掉。狠狠地攥紧拳头,他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在府里。那个女医与甄洛宿无冤仇,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现在只有先找到那个女医前来问话,一切才能水落石出。
两天之后。
他坐在正堂之上,脸色铁青。
“启禀将军,人在城南被抓到了!”
“带上来!”他冷声命令道。
跪着的人头发披散着如女鬼一般,身上到处是刺目的血迹。
“说吧!”他的嘴里挤出这样两个字。
“是正夫人叫我这样做的,她恨甄夫人,想致她于死地!”
“你倒是识时务!”他冷冷地讽刺,也没有料想幕后之人这么快就被供出来了。
“正夫人答应奴婢,给奴婢一些钱和心上人一起远走高飞。可是奴婢一出府便被她派的人追杀。”
原来是这样!
“她自然不肯叫你活着……”
“奴婢只求一死,但是请将军看在奴婢也是受人指使的份儿上,不要迁怒于奴婢的家人,更不要怪责奴婢的情郎!”她深深拜伏在地,言辞刚烈又凄婉。
“倒是个痴情的丫头……”曹丕冷笑,“只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将军是明事理之人,况且滥杀无辜只会损害将军的名誉。”虽是一个卑微的女医,但是淳于遥却着实聪明。
曹丕轻笑,这句话说的确实不错,他现在必须要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更要为自己招揽人才,所以他不会株连无辜。
赐死了淳于遥之后,曹丕阴着脸来到了任氏这里。很久没有来的地方,他竟觉得有些陌生。从一开始,他便和这个原配没有太多感情。任氏没有出众的相貌,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温婉的性情,普通的比不上府里任何一个姬妾。情分本就浅薄,如今她又做出了这样失德之事,他断不肯原谅。
休妻的想法一直在心里徘徊。休了任氏,将甄洛扶上正室之位,用一辈子去宠她、爱她。
“贱妇,你做的好事!”他一掌将她打倒在地。
任氏的嘴角渗出了血沫,眼神是怨毒的,是疯狂的。
“甄洛那个贱人还没有死吗?”她倔强地抬起头来,“为了她你已经疯了吗?”
“我宠爱她,与你何干!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曹丕愤怒的抓着她的衣襟。
“将军真是好眼光!爱上了一个比你年长,还是二嫁的贱人……只可惜,她那样一个祸水模样,你就不怕哪一天像袁熙一样的下场……觊觎她的人那么多,你就不怕她有一天心甘情愿的跟了别人……”
不得不说,任氏的话戳中了他内心的阴暗与脆弱的一面。他是个好妒的男人,他最不忍受的莫过于女子的背叛。
“你走吧……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你不能再踏入邺城一步!”他下了休妻的命令。
“不可……”一个声音柔柔地传来。甄洛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容色憔悴的站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你身子这么弱,怎么能下地来!”他从丫鬟手里接过她,半搂在怀中。
“子桓,她虽有错,可毕竟是你的原配夫人,俗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何况孩子还在,我也没有事儿。”她此时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叫同为女子的任氏也有些莫名的动容。任氏的心更加冰凉的绝望着,这一生偏偏逢着她,自己注定在劫难逃。
“不用你求情!”任氏倔强的高傲着,“我们的事,与你何干?”这是她作为正室夫人最后的尊严。
甄洛像是没有听到她的拒绝似的,继续说着:“她是丞相为你娶的妻子,纵然有错,你草率的休妻,也必然会叫他不开心的!”她的所言句句成理,曹丕也无法辩驳。
“父亲那里我会去说,她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儿,父亲也不会姑息的。你先回去,好生休息,我晚上来看你!”曹丕想了想,这样说道。
甄洛也不好再说,临走时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任氏。她心里是恨任氏的,只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她却没有半分开心,只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心酸和悲凉。
曹丕最终还是休弃了任氏,第二日,丞相听说了这件事,只是说了句:“这是你的家事,自己看着办吧,无需问我。”
于是,事情便再无回旋余地。
甄洛无法拒绝的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地,之前所向往的所有安静全部都成为了幻梦,她避无可避!
洛水残霞 第八十七章 残霞篇 冷战
汗,涔涔而下。
暮贞再也继续不下去这个梦了。
纵使心里对李贤再失望,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他也许是自己未来的日子里,在这个王府中最后的一丝欢乐和希望了。她知道自己是执拗的,执拗的以为一个男人也可以像女人一样爱的纯粹而蠢笨。现在明白过来之后,还是执拗的不肯原谅他心灵的走失。
必须要留住这个孩子!他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他也许那么的期待来到世上与母亲为伴,他的成长也许可以使他的母亲不再那样的寂寞。
或者说,如果舍弃了他,下个孩子的到来又会遥遥是何年呢?她和他再也难同往日般亲密了……
屋子里真是安静,好像至善大师的经文还在空气中浮动着,叫她的心瞬间平静下来。掀开帘子,她摇醒了睡着的夕儿。
“小姐,你可算醒了!”夕儿睁开眼睛,看到对她虚弱笑着的暮贞,欣喜得眼泪都涌了出来。“快去语兰楼通知殿下!”夕儿焦急的吩咐刚从梦中醒来的其他人。
暮贞张了张口,却将话停在了喉间。
她只是安静的复又躺下,侧身向内。
李贤和疾医匆匆赶到。
帐幔依旧低垂,可是他知道帐中的人已经醒来了,半透明的帐子依稀透出她倔强的背影。
“把药煎好,端给王妃吧!”他吩咐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她应该不会听他的解释,如果再殷勤下去,只会让她把对他的误会坐实。
听到他转身离开的声音,暮贞的泪水顺着眼角静静落了下来,他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吗?还是对自己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
夕儿端来的药,她混着泪喝了个干净。
……
在疾医的努力和暮贞的配合之下,孩子总算保住了。
暮贞从这件事情之后便一直过着闭门不出的生活,以养胎为借口,她也拒绝了所有女眷的看望和拜访。
天气愈加烦热起来,暑气虽喧心却凉成一片,暮贞知道虽然回归到了以往平静的日子,但是心却再也难以平静如初了。
右臂的伤口早已结了疤,起初还会有些微痒的感觉,后来连这种感觉也没有了,只留下那淡粉色像蜈蚣一样的疤痕,隐隐记载着曾经的过往,惹得自己心里酸楚。
过往毕竟是过往,美好也罢,伤痛也罢,都空的像是一场梦!那个人仿佛和自己回到了最原初的状态,既熟悉又陌生,或者,他们根本比不上最初的时候,毕竟那时候只有隔阂和误会,没有现在这颗伤痕累累的心。
他竟是连表面上的客套也做不到了,这么久了,他再也没有来过陌尘阁,好像刻意忽略着他们母子的存在。
竟连来都不肯来了么?好像她做错了什么!
是做错了!是不是在他眼里,她就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她该完全的接受他们这些中原贵族纸醉金迷的糜烂生活,她该鼓励他多纳妻妾,以贤妻良母之姿去欣然接受他的用情不专!
那么她永远也对不了了,她宁愿执着于这个错误一辈子。如果不能得一心人,那便只有相决绝了。既然他不见,那她也会安静的生活下去,就当这颗心已经死掉了,就当自己只是这个府中一个空洞的存在,就当她从来都不在乎他,从来也没有在乎过他!
洛水残霞 第八十八章 残霞篇 送别
一个暑热难耐的午后,贺兰的消息传到了王府。
“陛下的旨意是免除死罪,流放岭南。”李贤皱眉说道。这么多天他的第一次到来,只是告诉她这个不太好的消息。
“哦,知道了。”她也说不清是悲是喜,死罪已逃,可是岭南一去,却也是再也回不来了。
“没有什么话和我说吗?”李贤眼神冷冷的,全是失望。
“什么时候走?”她抬眼相问。
“明日巳时,直接从大理寺狱出发。”他叹了口气,说。
“知道了。”暮贞低头,继续缝着手里的小衣裳。
“呵呵……在你心里贺兰原来这么重要……”李贤嘲讽道。
暮贞听闻此言,皱了皱眉,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
霸陵的柳树正是长到郁郁葱葱的时节,满眼的绿意遮蔽着前往各处的官道。自古送别皆在这里,这里好像已经成为伤感的表征,霸陵的柳枝则牵绊着太多人的离愁别绪。霸陵的柳一岁一枯荣,来年却不知送别的那个人身在何处。
暮贞吩咐人将马车停在了路边,看着送别的男人们殷殷嘱托,相互劝慰,看着送别的女子们涕泪沾裳,目光哀婉。那样的场面,叫她不免动情。
坐在长亭中等待着贺兰一行人的到来,她不禁回想起昨天傍晚时分周方鹤的话:“殿下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方才出府去了,王妃可知是为什么?”
“我哪里会知道这些,大概是一些朝中之事吧!”看来周方鹤并不知道贺兰的事,她索性避而不谈。
“殿下素来心怀家国天下,陛下曾对李司空说过,殿下六岁那年读《论语》,一直反复吟诵‘贤贤易色1’一句,陛下问他为什么,殿下回答说,这句话是他最喜欢的一句,于是陛下夸赞殿下聪颖天成,时常对人讲起此事。”周方鹤一边喝着茶,一边津津乐道这件陈年之事。
“看来他从小便有这个心思啊!”暮贞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
“男人有这等抱负不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吗?”看来周方鹤已经听到了暮贞的话,他颇有些意外,“大丈夫自当有治国平天下之心,在我看来殿下不仅有这个机会,更有这个能力。试问天下能有几人有殿下这般的才智、胸襟和地位!”
“我没有否认他的才能。”比起周方鹤的激动情绪,暮贞显得很平静,这些话好像丝毫没有引起她内心的波澜,“他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幻想,这些在我看来太飘渺……”
“我好像明白殿下所愁何事了!”周方鹤看着暮贞的反应,忽然明白了什么,“自古夫贵妻荣,我们对殿下是誓死追随也罢,是坚决反对也罢,对他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王妃作为他的结发之妻是怎样的态度,就算有一天他贵到了极点,而你却丝毫没有感到荣耀,那么他所作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寻常的丈夫都想给妻子最好的生活,更何况是那样在乎王妃的殿下……”
“今天不作为臣下,只作为殿下的朋友,我想告诉你,殿下是这个世上你最不该辜负的人,千万不要伤了他的心!”
直到现在眼前都会浮现出周方鹤殷殷期盼的眼睛,暮贞的心纷乱如麻,连一贯倔强的她好像也丧失了倔强下去的理由,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自己的一场闹剧,而他只是个最无辜的受害者。
不容自己多想了。从长安来的路上,已出现了贺兰敏之的身影。
1贤贤易色:出自《论语》,意思是:亲近贤臣,远离美色
洛水残霞 第八十九章 残霞篇 送别(二)
他的头发疏的整齐,一定在出发前整理过的,还是上次见到他时的那件绛色衣衫,着在身上却显得十分松垮,看来在大理寺狱中他也受了不少的苦。以往那个桀骜的贺兰好像消失了,取代他的是眼前这个有些颓废的清瘦男人。他的颧骨已经高高突起,眼睛发出不正常的清亮光芒。
“想不到你会来。”他看到暮贞,脸上出现了温暖的笑意。
“岭南那边……”她想嘱咐他,那里到处有瘴气,那里民风还未开化,希望他能多保重,想嘱咐的所有话都被他打断了。
“本想带到那里去的,现在想想还是给你吧。”他从包袱里拿出了那柄玉箫,“如果你不会再次拒绝的话。”
玉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其实一直很喜欢箫声,她从未想过对他说。
“我收下了。”她低头,有些落寞的笑了。
“可以允许我和雍王妃单独说几句话吗?”贺兰对押解的人说道。
那些人不愿意为难贺兰敏之,更不愿意得罪雍王妃,索性就卖了个人情。
待那些人到远处之后,贺兰走近了些。
“你不开心?”他担忧的问。
“没有,我一直都是这样。”暮贞苦笑。
“是因为他吗?”他执着的追问,“怕是只有他才能牵动你的悲喜。”
“你了解他吗?”
“也许吧,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但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他什么了。”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明允向来自负,从不喜欢解释,而你又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我想也能想到。”他自信的挑眉说道,这一瞬间又是那个神采飞扬的贺兰。
“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暮贞无力的问。
“好,我先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听好!”贺兰的表情一瞬间严肃起来,“杨家小姐的事情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今天告诉你。”
“杨小姐其实不是自杀,而是被他爹逼杀的。”
“很惊讶是不是?这也是后来明允告诉我的。也对啊,自家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当爹的自然生气,更何况还关乎着他的前途和他们家族的性命。”
“其实是杨家小姐主动接近我的,她根本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温婉贤淑的人……我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女人,所以我当然会拒绝她。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了裴玉娘对明允的心思,我决定帮明允一把。明允和裴玉娘的父亲,右卫将军裴居道是忘年之交,和裴玉娘的堂兄,也就是你未来的姐夫裴少瑾关系也十分亲近。杨思俭是太子中舍人,属太子势力,向来主张打压雍王的势力,太子妃是裴氏而非杨氏对明允更有利,这个你应该懂的!不久后,杨家小姐被定为太子妃,于是我便寻她出府……”
“后来被杨思俭发现了,他索性逼死了女儿,然后在二圣面前狠狠参了我一本。我看他一副追究到底的样子,害怕连累了明允,便担了所有的罪名,逃到了终南。”
“我这样一个人,怎能忍受这般长久的折磨。所以我便想以掳你来终南山,引长安来人抓我。这样既撇清了与明允的干系,也可以结束逃亡生活,名正言顺来个了断,却没有想到明允在你的事情上这么沉不住气,居然自己赶来了,差点弄巧成拙,被天后发现。”
听完贺兰的话,暮贞心里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有叹了口气。
“我当时写信给他,是想叫他主动去请兵抓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这样失去理智,亲自率了飞鹰骑前来。整个长安,知道他有这样一支力量的人怕只有你我吧,枉他还信誓旦旦的说他会提防着你,结果自己陷进去了,什么理智什么睿智,全都为了你抛掉了。”
“那天麟德殿夜宴,我看到他和裴玉娘……”
“明允若是喜欢裴玉娘早就娶了她了,他们一起长大,裴居道又那么欣赏明允。若是喜欢,怎么会迟迟未娶!”
“若仅仅是利用,更可怕!”
“明允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他一直视玉娘为妹妹,怎么会利用她,你要是因为看到了什么而不信他,为什么不肯去问他!昨天明允来的时候,看上去没什么事情,但我看得出来,他为了你心事重重,憔悴不堪……你为什么不肯主动去问他?”
“他去看过你?我以为……”
“呵呵,”贺兰怒极反笑,“明允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子,那么无情无义?”
“有些人,他只是什么都不肯说,但是不说不代表他不在乎。他从来不信任别人,却渴望你能了解他,为什么刚打开了他的心门,却想着要去放弃呢?”
洛水残霞 第九十章 残霞篇 折柳
“真可笑,你来送我一程,我偏偏说的全是明允的事!”贺兰拍着额头,又换上了那副轻狂的样子。
“到了岭南,一切保重。”暮贞认真道。
“再说吧,下一刻的事我们都预料不到,更何况是那么遥远的以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真舍不得长安的花街柳巷啊,枉我一世风流,却要被塞到岭南那样苦的地方。”他刻意说的轻松,好像只是在寻常不过的抱怨。
“再有七个多月就要出生了吧!”他忽然问道,话题转换太快,暮贞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真想看看他,不知道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明允多一些。真希望是像你,最好是个女孩,像你一样美貌,像你一样安静……”
“贺兰!”她打断了他,“多保重才是。”
“箫给我,再给你吹一曲……”他伸出手讨要。
暮贞一面递给他,一面说道:“不要吹《汉广》。”
“那吹什么呢?我想想……就吹《周南?风雨》吧,可会诵之?”
暮贞点头。箫声呜咽而起,暮贞启口吟诵: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风吹动柳枝沙沙作响,配合着绵长嘶哑的箫声,有种深秋早至的苍凉。暮贞背过身去,擦拭着眼泪。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为我哭泣?”贺兰停下了箫,在她耳边问道。
“我去给你折枝杨柳……”暮贞躲开追问,跑到柳树边。
“有你的眼泪,我也算没有了最后一丝遗憾。”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刚拿起柳枝,大理寺的狱吏便来前催促。
贺兰苦笑了几声,将柳枝紧紧攥在手中,道:“柳者,留也。偏偏拿到霸陵柳的人,都是要远行的人,一个也留不住。早知道当初就不给你吹《折杨柳》了,可见人在做,老天在看啊,因果报应从来都屡试不爽。”他深深看她一眼,“真希望你能收获所有的福报,纵使身在天涯,哪怕是阴阳相隔,我也安心了。”
暮贞听他所言很不吉利,皱着眉,却也不知怎样去解劝。
只有含着悲伤的笑意凝在脸上,目送着他骄傲的绛色衣衫翻飞在古道的猎猎长风中,目送着那倔强的背影决然的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
一回身,被风沙雾了眼睛,泪不争气的簌簌落了下来。
马车停到了眼前,夕儿扶着暮贞上了车,打下车帘的那一霎那,暮贞恍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长亭之外。以为是看错了,暮贞再细细地看去,他已转身上马,绝尘而去。但是她分明看清楚了,的确是他,他并非不念旧情,只是不想落人口舌罢了。
“回去吧!”她看着他远去后,才缓缓吩咐。
“我好像看到殿下了。”夕儿小声在马车边说道。
“你看错了,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讲。”她用话搪塞,却更肯定了那个人便是李贤。
“好久没见,奴婢都快忘了殿下的样子了……”夕儿小声叹着说。
“什么?”
“没什么……”夕儿自觉失言,顿时垂下了头。
“我也快不记得了……”暮贞被引得伤心,没有多想。
夕儿长长舒了口气
洛水残霞 第九十一章 残霞篇 归好
闲日无聊,她便吹奏贺兰留下的箫,打发漫漫长日。
不想箫声却引来了李贤。
多少年后还是会想起那日他清贵非常的打扮,和与那打扮很不相符的怒气冲冲的神情。他很少这样失仪,纵使再生气他也不会失掉他端重的举止和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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