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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残霞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秦筝月
“裴公子仁善,自然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退亲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极大的羞辱,比夫妻和离更叫世人无法接受。她知道裴珣素日的为人,赌他不会退亲。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冷冷地看着她的眸子,好像想从中看清楚什么深藏的奥秘。微风过处,他的眼睛像是结了早秋的霜花,那样的萧索,那样的清冷。叫她本能的想躲。
“你……你的确看对了,我不会退亲……可是,我不能保证我会待她好……”他嘲讽而无奈地着说道,直接宣判了这桩婚事的死刑,“不知道令姊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恍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难以忽视的冷意直窜心底。暮贞失神的站在那里,感觉自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恶毒最愚蠢的人,做了一件世界上最恶毒最愚蠢的事情。本以为可以成全阿姊的一片痴心,成全父亲的爱女之情,成全这么多年冷漠的姐妹情谊,现在看来都是弄巧成拙罢了,自己伤害的不仅是裴珣一人,阿姊一生的幸福都可能葬送在了自己不成熟的计谋之中。成为罪人,原来仅仅就是一念之间啊!
“裴公子为什么不肯给阿姊一个机会?一定要因为我的原因武断的决定阿姊的未来吗?”说这句话,她已经决定不去计较那些所谓的尊严和脸面,她只想抓住最后的机会,让事情稍稍有所回旋。
“你说对了……全都是因为你……”裴珣的眼里有泪光在闪动,可是脸上显出的却是无奈而苦涩的笑意,“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你!你知不知道,即使你没有骗我,即使娶的那个人不是你的阿姊,我依然不得快活……你为什么要出现在雨中,为什么要坐在塌旁,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暮贞怔楞的看着这个红肿着眼睛对着她嘶吼的男人,他丝毫没有顾忌宫宴这个场合,不知是喝醉了,还是那份情已到了不得不说的程度。
“我不知道……”暮贞喃喃,“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若是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主意!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你要是不知道,又怎么会笃定我会上门提亲?”裴珣像是被抽干了精神,颓然的站在原地,声音也低了下去:“你知不知道为了娶你,我费了多少功夫才说服了父亲,父亲为了成全我又费了多少心去争取裴氏族长的同意……你以为裴氏这样的大士族就这么轻易的允诺娶一个异族进门吗?”
“裴公子……”暮贞咬着下唇,叫了声喃喃自语,满脸泪痕的裴珣。
“直到你父亲允婚的那天,我都恍惚着不敢相信。我无数次的想着你嫁过来后的情景,想着带你去城南踏青,去西市玩逛,去荐福寺赏梅花,去终南避暑……我以为这一生总算出现了一个人被我视若珍宝,愿意捧在手里一辈子待她好……可是,我错了,我心里已视若妻子的那个人,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永宁郡主,她早就成了雍王妃,我要娶的是她的阿姊!你说……我又该怎么办?”
暮贞的泪一次又一次的模糊着眼睛,她没有理由为自己再去开脱,她自作聪明的利用了裴珣的感情,以为那只是寻常的见色起意,却没有想到是这样深沉,这样真挚。裴珣描绘的日子也是她曾经最深的向往,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如今的她早已陪着丈夫深陷在了权力斗争中无法自拔。她曾经最恐惧最厌恶的生活,现在已然成为了她生命的主旋律,而她心甘情愿的陪着丈夫,没有任何怨言和遗憾。
裴珣忽然抓起她面前的酒壶,仰头将整壶酒灌入口中,烈酒潺潺地顺着他白皙的脖颈留下,其中不知夹杂了多少浑浊的泪水。她伸手去夺,却生生被裴珣推倒,婢子慌忙赶来相扶,她却甩开了她们的搀扶,也顾不上小腹的隐痛,踉跄着扶起了同样重重倒地的裴珣。
醉酒的裴珣此时脆弱的像个孩子,他的眼睛迷离的半睁着,睫毛上犹自挂着泪珠,薄唇颤抖的翕张着,说了这样一句话:“以后不要着绯色了……那样艳丽的颜色,真的会灼伤人的眼睛……”





洛水残霞 第八十二章 残霞篇 家丑
她命人将裴珣送回府后,才注意到了腹部的不适。四下望去,李贤还是没有回到酒宴中,心里不免失落。她其实可以自己先行回府的,可是今晚的她身心疲惫,只想任性一次,叫他陪在身边。
“去寻殿下,就说我身子不适,想回府了……”她吩咐了几个仆婢去找李贤,自己小心翼翼的躺坐在席子上等待着。
“身子不适吗?”李弘的声音温和的传入耳中,“莫不是刚才少瑾……”刚才他在和骨咄禄说话,但这边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他的眼中。
“不是……周太医说胎象本来就有些不稳……”她急忙替裴珣推脱。
“贤还是没有回来?”李弘四下环顾,问道。
“已经派人去找了……”不适之感越来越强烈,她的额上全是细细的汗珠。
“身边没有人伺候着怎么行……”他递给她一方干净的锦帕,“我先派人将你送到上面去休息吧,找个太医来诊治一下,贤回来后你们再一块儿回府去。”他的默默关心总像是最轻柔的水,熨帖到了心里。他看出她在等李贤,所以给她安排了最近的地方。
宴会所在的麟德殿是大明宫最大的别殿,是皇上举行宴会、观看歌舞表演、借鉴各国使节的地方。这个庞大的宫殿有两层,今天的宴会在一层举办,二层自然没有人。暮贞感激的笑了笑,扶着丫鬟,绕过人群,走到了麟德殿的二层。
月光和底层的灯火双双辉映着,麟德殿上面并没有那么暗。有谈话的声音幽幽传来,暮贞示意丫鬟噤了声。
好像是女子的声音,隐隐有男子的声音夹杂在其中,被下面喧闹的人声掩盖着,听得不甚清楚。丫鬟想为暮贞点亮烛火,被暮贞摆手拒绝了。不知是被什么样的好奇心所驱使,暮贞顺着人声的方向走去。
怕惊扰到他们,暮贞摒退了丫鬟,大着胆子来到了窗前。推开窗子,能清楚的看到麟德殿两边如飞翼般舒展开的郁仪楼和结邻楼,这两座楼以飞廊与主殿相通,甚是美丽。暮贞确定那个声音是从结邻楼前的亭子里传出的。
细细听来,女子的声音很是悲切像是怨怪着什么。男子的声音很低,却是冷冷的,一丝劝慰也无。暮贞分辨不出女子的声音,更听不到男子究竟是谁,但是她心里有种不安的情绪引着自己一探究竟。那是一种可怕的直觉,直觉告诉自己该去窥探一二。
暮贞出了门,向着飞廊走去。朱红色的扶手在暗夜里发着幽幽的华光,暮贞早忽略了身子的不适,蹑着脚穿过了飞廊来到了结邻楼上。
那是一个紫衣的丽人,看不清楚面容,只能通过她娇怯的哭音和玲珑的身姿猜测她的身份。可是男子却是暮贞此刻不愿意承认的人,尽管他在暗处,但是相处太久,所托之情太深,暮贞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暮贞忍住了哽咽在喉间的泪水,颤抖着站在原地,体力不支的扶着朱红色的柱子。
这是一幅怎样的情景,自己的丈夫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怀里是哭成一团的准太子妃。一身月白锦衣,玉面秀眉的李贤玉立在光影的暗色中,紫衣高髻的裴玉娘靠在他怀里,纤弱无助,两人构成了一幅最唯美却最残忍的画面。
他们分明没有看到暮贞。
“六郎,我不想做什么太子妃,我的心意你从来都是知道的……”裴玉娘凄楚地说着。她叫他“六郎”,那是一个她很想去叫,却从没有叫的出口的亲昵称呼,现在却从另外一个女子的口中,这样自然的叫了出来。不知不觉心如死灰,她感觉到月光好似一把把利刃,深深地刺着自己。
“玉娘,贞儿她……我一直……”李贤想开口,却只有无奈的叹气。
“我不想听……六郎,我从小就喜欢你,我以为自己可以嫁给你做你的王妃,没想到却被那个异族女人抢去了……”
“……”
李贤说了什么,暮贞已听不到了。她觉得小腹有东西一直往下坠,那样的疼痛,甚至夺走了她所有的知觉。她软软倒地,却还在最后的意识中厉声赶走了丫鬟。
家丑毕竟不可外扬,更何况这是在宫里,她不能叫事情张扬出去!




洛水残霞 第八十三章 残霞篇 心伤
有的时候生活就是这样残忍,当她已经过惯了这样温情脉脉的生活时,却忽然给了她这样的打击。她觉得自己意识是清醒的,那种不被任何虚幻的情感所迷惑的清醒,只是她不想睁开眼睛。
她以为李贤待她已是极好,好到可以叫她暂时放下所有的戒备,摒弃以往赖以生存的多疑和敏感。她以为那就是渴求已久的安全感,她从不敢去奢求的安全感。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开始从心里接受这个人了,那么多年养成的那些畸形的自尊心和自我防备不知何时在他的眉间眼底化为了灰烬,飞蛾扑火的想着对他好,心甘情愿的麻痹着自己忘掉他王府的佳丽万千,忘掉他的野心贪念,忘掉他的满腹心机……现在该是清醒一点的时候了吗?自古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文君夜奔不过换来的是相如的贵而忘妻1,班婕妤有却辇之德,还是敌不过赵氏姐妹的长袖善舞2,甄氏美丽聪颖,却也免不了色衰爱弛,小人谗妒,最终下场凄凉……
一说起甄氏,暮贞心里不由得悲凉入骨。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是她梦里的常客,冥冥中也许自己和她颇有关联,暮贞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联,能叫她的所有情感,自己都感同身受。梦里的一幕幕好像是在翻阅着一部传奇的故事,而那故事里悲伤或者欢乐的每一个人,都好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她好像开口告诉梦中的女子她现在所有的伤痛和不平,可是她知道那个女子锦衣华裳都遮不住的寂寞和悲伤自己也无从纾解,她们像是平行的两个世界,谁也无法代替对方,谁也无法进入对方的喜怒哀乐中。
“殿下,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周方鹤的声音分明是宣告了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的垂危。
“方鹤,想想办法,一定要保住孩子!”是李贤的声音。现在他着急了吗?为什么在宫宴上他丢下自己一个人!他的担心也许只是为了这个孩子,自己一个异族女子本就是不关紧要的……
泪水已顺着眼角滑落,为自己卑微如沙尘的生命,为自己做了努力也无法改变的命数。就是不想睁开眼睛,就让自己一直这样睡下去吧,直到周遭的事物都安静下来,直到自己可以睁开眼睛坦然面对生活的一切变数,直到自己忘记了所有发生过的一切。
当初那个躲在肃王府中清冷无言的自己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幸福。也许就不该走出来,这个纷繁复杂又喧闹不已的尘世,注定不适合自己这样懦弱的人。
“贞儿……”他执起了自己的手,牢牢地握在他的掌心。那一滴滴冰冷粘腻的液体是泪吗?当它们顺着他手指的缝隙滑到自己手上时,为什么自己心里也在落泪呢?那样骄傲英气的雍王此刻是在哭吗?为什么要哭,她担不起他这样脆弱的一面……
就是这个人用最旖旎的月色伤害了她,他那个曾经被自己牢牢记在心间的眉眼却会那样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个总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去依靠的怀抱,原来也可以容纳另一个女子的泪水和脆弱。
罢了,是自己作孽太多了。佛家所说的因果报应,终是在自己身上得到了诠释。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的哄骗裴珣,阿姊和裴珣也许另有机会,不至于成为怨偶。如果不是她的被动介入,贺兰现在也不会深陷大理寺的囹圄之中,如果不是她和她的夫君,太子也不会一次次的受到伤害……
她尽可能的将属于或不属于自己的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只想透过这有些过分的忏悔去暂时麻痹自己内心的伤痛。有时候主观上的罪责总比客观上的灾祸更叫人容易接受一些。
“至善大师到了吗?”李贤问道。
“已经去请了,怕是快到了吧!”周具襄的声音也出现在了房内。
他要请至善大师来吗?也好,趁这个机会向佛忏悔一下自己的罪孽,也趁这个机会冷静下来,看看自己的心……
1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打动守寡在家的蜀中才女卓文君,文君不顾父亲卓王孙的反对和司马相如私奔,后来司马相如因为一篇《上林赋》得到了汉武帝的看中,于是起了纳茂林女为妾的想法,并写信给文君,文君回信“与君长绝”最终唤回了变心的司马相如。
2班婕妤是西汉才女,在她受宠之时,汉成帝想邀婕妤共乘一辇,被班婕妤拒绝,认为有损皇帝圣德的形象。后来赵氏姊妹入宫,姐姐赵飞燕美貌善舞,妹妹赵合德丰腴妩媚,班婕妤见弃,有《团扇歌》流传后世,唱出了君王薄幸和后宫女子的心酸。




洛水残霞 第八十四章 残霞篇 牵绊
至善大师来到王府后,并没有像李贤想的那样去劝解暮贞。他只是坐在远处置好的蒲团上,一遍又一遍的念着梵语的佛经。佛经的内容没有人能听懂,但他还是念的陶醉。
看到床上的人还是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李贤不免焦躁。
“内子久不苏醒,还请大师想想办法。”李贤出言打断了至善。
“王妃久不苏醒只是因为心结放不下,若是强行唤醒她,结果必不能如殿下所愿。她素有善根,贫僧为她念念经咒,助她洗清心中杂念,沉然入梦,或许她能找寻出自脱之法。”
至善的话也不无道理,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李贤便看到暮贞恬淡的睡颜。她眉头不再深锁,脸上也没有了哀戚沉郁之色,此时的她睡得像个孩子,那样的安静。李贤为她掖了掖被角,轻轻地将帐幔放了下来。
为保证暮贞能够安然沉睡,所有人都移到了陌尘阁旁边的语兰楼里,只留下几个贴身的婢女侍奉在侧。
长安的初夏,天气已经变得闷热非常,此时又是正午时分,狭小的语兰楼里挤满了人,更显得热气袭人,难以忍受。
但是没有人敢去抱怨。李贤就坐在那里,脸色惨白,一言不发,久久地盯着手里的茶盏,像是早已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疾医们在周方鹤的带领下商讨着王妃的病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自然顾不得环境的恶劣。至善大师是出家人,内心平静的他只是闭着眼睛禅坐,也没有去理会空气的闷热烦躁。只有周具襄将一切都收入了眼中。
“殿下快去歇着吧,您已经一宿没有睡了,这里有疾医和大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走到李贤身旁说道。
这个声音使李贤回过了神来,“给大师和疾医们看茶。”他吩咐道,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房间的闷热难耐,“具襄叔,你领着他们退下吧,这里有大师和疾医他们就行了。等贞儿醒了我在叫你们。”
“殿下千万要保重身子啊,老奴守在这里,殿下去睡一会儿吧!”具襄看着面色不佳的李贤,心里十分担心。
“退下吧……”李贤没有多说,只是疲倦的摆了摆手。
李贤的性子周具襄很清楚,所以他只有摇头叹息,带着其他人退了出来。
“大师,我会失去这个孩子吗?”李贤此时满脸的茫然与无助。其实在高贵的身份和显赫的地位之下,他也只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无论平日里多么睿智通达,他的内心也会有脆弱和柔软的地方。
至善睁开眼睛,那里闪着慈悲的光芒:“佛祖会庇佑殿下和王妃的!”
“其实只要贞儿无恙,孩子……总会有的。”他垂着眼帘说道,声音很低,像是自语一般。“只是大师……贞儿这次对我误会太深,我怕她再也不肯原谅我……”
“你了解她吗?”至善问道。
“我不知道。”李贤如实回答,“我太自私,做什么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去出发。我认为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她的真心所想。有时候我以为她不以为意的,她却分外在乎。我希望能给她幸福,可是我不知道她想要的是哪一种幸福,我怕我给不起,更怕我给错了惹她伤心。”
“如果她将心托付给了你,你所给的一切,她都会满心欢喜的接受,何必要去顾忌呢?”
“贞儿待我的心,我都知道……所以这次,她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东西他也是身不由己,他有太多的羁绊,有太多的限制,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殿下心思过重,想要的也太多,所以才会和王妃产生这样的嫌隙。殿下为什么不肯放开呢?尝试着从心里放下那些名利的羁绊,重新衡量一下周遭的事物,看看孰轻孰重……也许有一天回头来看,一切都是化相,一些都是魔障,他们暂时挡住了你的眼睛,叫你忘掉了自己的心……”至善大师谆谆地教诲着,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优秀的皇子,内心并不快乐,他不知道现下所追求的并不是他真正内心所想的。
“大师的这番话,和我皇兄说的好像……”李贤看着至善,似有所悟,“我不知道是真的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还是我自己在那里画地为牢,我也糊涂了……”
“当年佛陀在菩提树下了悟,于是放下了王子的身份,最终得成正果。殿下现在需要的也只是一个顿悟的机会,等到缘法一到,一切都会参透了。不过现下殿下应该做的不是后悔,也不是期冀,而是珍惜当下,怜取眼前之人。”
……
“殿下,下臣们合力拟了个方子,只要王妃早点醒过来把药服了,孩子应该还有希望……”周方鹤欣喜的将成果拿到了李贤面前,看到李贤苍白干燥的唇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辛苦你们了……”他激动的有些颤抖,以至于失手将茶盏碰到了地上。
贞儿,听到了么?快醒来吧,你为什么还是不肯醒过来……




洛水残霞 第八十五章 洛水篇 暗害
暮贞在至善大师的经文中渐渐沉睡,又堕入了梦境之中。
梦里的甄洛安静的在明瑟居养着胎。曹丕遣了四个女医陪侍在侧,深恐甄洛有什么闪失。“哪里会有什么闪失!”甄洛捧着书卷怏怏的想。将军府的其他女眷全部被曹丕的命令挡在了明瑟居之外,饮食也是被女医细细检查过的,自己像是笼子里的金丝雀,被笼子隔绝了危险,也隔绝了最后的一丝自由。
曹丕的做法无疑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也不自觉地给自己树了好多的敌人。甄洛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再嫁之身本来就会无端招来非议,更何况如今还受到了这样的荣宠,一个叡儿已经使她在府里站稳了脚跟,再添一个,只怕曹丕的正室任夫人也会坐立难安吧。
……
任夫人这边自然坐立难安!听闻公爹和卞夫人都送了礼物给明瑟居的那个贱人,这怎能叫她不忧心如焚。她心里清楚,这个甄氏虽然曾经是袁家的儿媳,但是她的家族却是名副其实的世族,远不是自己这样的庶族能比。曹家只是新贵,要想笼络天下人心,必然要先笼络这些已经衰落却还是影响巨大的世家大族。甄氏已经为曹丕诞下了曹叡,如今再添一个子嗣,曹丕便更有理由将自己休弃。曹丕被甄洛这个贱人迷惑,不仅冷落了自己这个正室,连府里那些美貌的姬妾他也不肯一顾了。假以时日,甄氏必将取自己而代之!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手……
……
甄洛一边在看书,一边笑着抚着自己的肚子。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她的肚子渐渐有些显了。
“夫人,这是刚炖好的补品,还请您趁热喝了……”甄洛闻声抬头,那是个年轻的女医,颇有几分聪明气,只是面生的紧。
“好像没有见过你……赵医女呢?”赵医女是寻常为她安胎的女医,年长稳重,不像眼前的这个女医,那样的年轻。
“婢子淳于遥,是将军刚刚派来伺候夫人的,还请夫人把补品趁热喝了,凉了对身体不好。”很会说话的小医女,嘴角总是噙着笑容。可是甄洛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她的姓氏不由得叫甄洛想到了方才看过的那段陈年旧事。
西汉宣帝登基为帝之后不忘旧情,立了糟糠之妻许平君为后。当时的霍家权倾一时,霍光的夫人霍显因为自己的女儿霍成君没有荣登后位,心存怨恨,于是趁许皇后怀孕生产之际,利诱女医淳于氏,将附子加入许皇后的进补之药中,致使许皇后生下皇子之后便香消玉殒。
眼前的女医也姓淳于,不由的让她想到了这段历史。
她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侍奉的女医,她垂着眼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却也没有太过紧张的表现。甄洛暗笑自己多心,于是便没有再多想端起了药碗。
药有些苦涩难咽,还有些奇怪的味道,甄洛只喝了两口便皱了皱眉将吩咐人把药倒了。
到了傍晚,甄洛忽然觉得腹中如刀绞一般,疼痛难忍,躺在床上不停地翻滚起来。丫鬟吓坏了,忙去请庄景行。
甄洛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清醒时剧烈的疼痛叫她紧紧咬住被子,额上大颗大颗地汗珠急急地淌落。
曹丕赶到时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挥手,门上竹帘已被他拽了下来。“怎么回事?”他的脸上怒气显而易见。
“奴婢不知……”跪了一地的丫鬟们惶恐地答。
“夫人方才吃了什么东西?”他立马联想到了食物。
“午饭之后便没有再进食了,只是在午后喝了女医配的进补之药。”
“哪个女医?”
“奴婢没有见过,说是将军新遣来伺候夫人的,好像叫淳于遥……”
短短数问,事情的真相已经浮出了水面。他根本没有给明瑟居指派新的女医,这个淳于遥定是哪个居心叵测的人派来害甄姬的。
“速速将她带到这里,我倒想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他料理完这些,转头询问把脉的庄景行,“甄姬怎么样?”
庄景行拈着胡须,皱着眉,好一会儿才说道:“药里掺了大量的附子,大有致夫人母子二人于死地的意思啊……还好夫人只喝了一点儿,若尽些心力,大人可无恙,孩子也能保得住,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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