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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残霞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秦筝月
洛水残霞 第七十一章 残霞篇 挡箭
咬着牙走完了那段最难走的路,前面纵使崎岖,在大家看来也变的无比宽阔好走。
暮贞脚下虚软不已,还是强打着精神走着。此刻大家皆呈现出狼狈的困倦之态,如若惊弓之鸟。
“贞儿,再坚持一会儿,到了山下便能休息了!”他扶着虚弱的妻子,柔声劝慰。山里的风夹杂着挡不住的寒意,配合着墨染的夜色,充斥着无边的绝望。她咬咬牙,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握在手心的是惊人的冰凉,他知晓她向来身寒体弱,却不想此刻的她竟冷成了这个样子。他一把取下身上的玄色披风,紧紧将她裹住,察觉她有拒绝的意思,他将手沉沉地按在那双就要将披风取下的手上:“夜里冷,快披上……”“那你不冷吗?”他的披风下,只着一身薄薄的绫衣。“真是个傻女子!”他忽然笑了,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怕冷!”他的胸口的确散发着浅浅的暖意,也许是错觉,她觉得自己的心没来由的跳漏了几拍。
“明允,我们怕是在日出前回不到长安了!”她小声对着他,担忧的说。
“太早回去反而显眼,明日午时安化门的守卫将军会换成左监门将军崔道亨,他会悄悄放我们进去的。”李贤望着长安的方向,说道。他原来将一切都安排妥帖了,若能按时回到长安,宫里的二圣也没有半分怀疑的理由。
“明日不用上朝吗?”她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若是上朝不能赶到,一切经营都是徒劳。
“明日休沐。”他忍着笑意,淡淡回答。暮贞不由的红了脸,也笑起了自己的杞人忧天。
“不要多想了,一切有我!”他抚了抚她皱起的眉头,心疼地安慰道。
“好。”她借着力,轻轻靠着他。夜虽然黑的无边无际,可是心里却好像静静燃着许多的火光。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人可以依靠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依靠可以持续多久。
……
“殿下小心!”一直弩箭刺破空气,直直向他而来,竹猗飞身前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箭身从身旁擦过,直直钉在身后的树上。他回身去看,冷汗乍起,若是再偏离一寸,自己便会中箭。
暮贞顺着他的臂弯滑下,他迅速扶住了她,碰到了她的手臂,一片温热和粘腻。他猛地一惊,伸手,果不其然地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贞儿……”他急急地喊,却只闻得她隐忍地抽气声,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忍着,怕自己担心。“贞儿……”他又喊了一声,鼻音沉沉,泫然欲泣。“我没事儿……大臂被擦伤了一点……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她听出了他的难过,忙忍痛安慰。他扶她起身,察验伤势,却忽然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她走在自己的右侧,弩箭是从左侧穿过的,而她伤在了右臂!
“你替我挡箭了,是不是?”他声音里有怒气,这伤一定是在弩箭飞过来的那一刹那,她挡在自己身前而造成了。“我不知道……”她一刹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了,自己挡了弩箭吗?为什么自己可以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就扑上去?她到底怎么了?!
他的吻就在这个时候落了下来,夹杂着眼泪的咸涩,夹杂着复杂难辨的情愫,夹杂着暗夜里最无助的灵魂。这样的吻,剔除了所有的缠绵感觉,只留下蚀骨的酸涩,仿佛紧贴着的两个寂寞灵魂,需要依靠彼此的呼吸才能在黑暗中生存。
他对她而言,是宿命。她对他而言,是救赎。
“回殿下,刚才出现的几个羽林郎已全部被诛。”不一会儿,竹猗便领着飞鹰骑前来报告战果。“我们有伤亡吗?”他扶着受伤的妻子,面色恢复了平静。“对方人少,我们无一伤亡!”李贤轻轻松了一口气,低头看暮贞,她紧紧咬着唇,靠在自己肩膀上,呼吸虚浮。
将她打横抱起,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她骨骼小巧,整个人轻的像是一片叶子。他不由恍然若失。
运气着实不佳,没走几步,她便感觉有雨滴落下,打在脸上,一片冰凉。李贤将她紧紧拥着,拉扯披风的一角盖在她的脸上,他的紧张和焦虑她明显感受得到,可是天却并不遂人之愿,雨渐渐大了起来,他抱着她在雨中狂奔起来。
伤口叫嚣着的疼痛渐渐模糊,她整个人跌进了无边的黑暗里,意识迷离的前一刻,她听到他急促的安慰声:“贞儿,别怕!”





洛水残霞 第七十二章 洛水篇 父子
灵魂又到了那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甄洛,容颜依旧。
她对着铜镜,绾了一个灵蛇髻。这是她闲来自创的发髻,发如灵蛇婀娜环绕,簪一支步摇在发上,说不出的妩媚娇俏。
叡儿在院中玩耍,他调皮的很,一群侍女也看不住他。这会儿他迷上了侍女头上的发髻,吵闹着要伸手去抓,侍女怕疼不住躲着,却碍着身份不敢躲太远。
不一会儿,叡儿够不着发髻,大哭了起来,嘴里不住喊着阿娘。
她冲他招招手,叡儿便蹒跚着胖乎乎的小身子跑到了屋内。两岁半的孩子,步子还不是很稳,看着他扭扭歪歪的哭着跑来,她不怒反乐了。
“阿娘……我要玩那个……”他嘟着嘴,不住的撒娇。甄洛心里疼惜儿子,却还是拉下了脸,装成生气的样子:“不许胡闹!”叡儿人小,却擅于察言观色,看到母亲脸上有怒气,便收了哭声,撅着小嘴,小脑袋耷拉了下来。
“叡儿!”曹丕的声音响起,院中瞬间静了下来,那个弄哭叡儿的侍女脸色瞬间惨白。谁都知道将军极为宠爱长子,断不教他受半点委屈。
叡儿一听到曹丕的声音,复又大哭起来。这下连甄洛也手足无措起来。曹丕心情本来大好,可是一听到儿子的哭声,脸色便阴沉了下来。他一把将叡儿抱在怀中,摸着他的小脑袋,心疼地哄着。
“告诉阿爷1,谁把我的叡儿弄哭了?”他扫视着院中跪了一地的侍女,冷着脸问道。
“她欺负我……她不叫我玩她的头发……”叡儿带着哭音,嘟着嘴说。
尽管好笑,可是他还是横了一眼闯祸的侍女。侍女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上,啜泣不止。
“莫要纵着叡儿,是他自己无理取闹罢了!”甄洛起身,从曹丕手中接过叡儿,拿出帕子擦干了他脸上的泪。“你们先退下吧!”她淡淡嘱咐道,侍女如逢大赦,匆忙离开。
曹丕无奈的看了眼受委屈的儿子,无奈的看了眼甄洛。
“去玩吧!”曹丕拍了拍儿子,将他从甄洛怀里抱了下来。小家伙撅着嘴,很不情愿的离开了。
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曹丕叹了口气,这孩子虽然顽劣,但却是自己的心头肉,明知道他在无理取闹,偏偏就是不忍苛责。相比而言,甄洛待孩子颇为严厉,并不似一般慈母。有些时候他甚至会怀疑她将对自己的芥蒂转移到了和自己所生的孩子身上。
甄洛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了手边的针线活儿。叡儿长得快,年前的衣裳眼瞅着就小了,她赶着给他再做一件夹衫。
曹丕坐在她身边,看着她飞针走线,一言不发。很长的日子,他们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安安静静,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来明瑟居来得勤,叡儿出生之后来得更勤了,她还是理不清自己的心思,他也没有强迫,更多时候他们的相处是安静的,是没有负担的。她感激他能给自己这样安心的感觉。
“甄姬?”他在叫她,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抬头看他。“袁熙死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一瞬间,甄洛的眼前出现了那个长相清秀,时常带着木讷笑容的人。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他的相貌,可如今听到这个人的死讯,往事还是涌上了心头。
“我有些不太舒服……”她起身,想要退往内堂。
他狠狠地捉住了她的手臂,一用力她便跌到了他的怀中。他盯着她的眼,眼里有火苗蹿出:“这么在乎他!就这么听不下去?是不是还想着为他报仇?!”他捏着她的双肩,力道甚大。她的眼里有泪水涌出,脸色变得蜡黄。实在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十分无力,像是要散架了。“我真的不舒服……”她挣扎着说。他被怒气所冲,并没有放开,而是加大了力气。
她闭着双眼,忽然觉得有异物冲撞着心肺,控制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他慌了神儿,匆忙放开了她,抚着她的背,看她呕得像是要把心肺都呕出来。她整个人就像是没有生气的纸偶,虚弱的落在自己怀中。他将她抱到了榻上,急忙遣人去找疾医。
甄洛躺在榻上,连挪动手臂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只是看着守在身边的曹丕,不发一言。曹丕受不了她这样的注视,转过了身去……
1阿爷:指的是父亲,魏晋时期民间多称呼父亲为“阿爷”,如:《木兰辞》中的“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洛水残霞 第七十三章 洛水篇 疾医
老疾医庄景行跪坐在榻前,一只纤细的手从帘后伸出。
帘后之人是将军最宠爱的夫人,所以他诊脉时便更仔细了几分。
曹丕坐在不远处的绣席之上,脸若寒霜。
庄景行的头越发低得深了,长久的沉默引起了帘后之人的阵阵不安,曹丕也有些坐不住了。忽然这个疾医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出现了轻松的笑容。
“如何?”曹丕站起,靠近榻前,急问道。
“夫人葵水1可正常否?”他素来谨慎,面对曹氏这样的当权者,他更是谨慎万分。
帘后的人红了脸,支吾着许久未答。
“甄姬?”曹丕催促道。
“向来不太准的,这次迟迟未来,想着没有什么大碍的……”她本来也想着自己身子出了什么差错,听得疾医这样问,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她可有什么大碍么?”曹丕有些不耐于他们的对话。
“恭喜将军!甄夫人这是有喜了……”庄景行回答,他明显的看到向来老成持重的曹将军此刻脸上露出宛若孩童的愉快笑意。看到他顾不得礼节,打起了帘帐一把握住了帘后之人瘦弱无力的小手。
看来外界的传闻都是真的,这个甄夫人虽是再嫁之身,荣宠却照耀着整个邺城。说来也是讽刺,邺城本来是她先前公爹的大本营,如今兜兜转转成了现在夫家的驻扎地,繁盛程度更胜往昔,俨然超越了天子所在的许都。曹丞相已借助公孙康之手,杀了袁本初2的最后两个儿子,袁家在河北之地的威胁彻底消失了。被杀的袁熙就是甄夫人的前夫,可恰好此时她却怀上了现在夫君的孩子,叫人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巧合和难以捉摸。
“甄姬……阿洛……”他唤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此时他只被一种极高兴的心情包裹着,丝毫没有收到方才怒气的影响。有什么道理生气呢?她现在是他的姬妾,她是他的人,他们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所谓的芥蒂只是被她不甚决绝的心态所伤,他不希望她这样多情,他想他是贪心的,得到了她的人,进一步想得到她的心,得到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他多希望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他一个人,只是他最英雄气的一面。
“阿洛……”他试着这样叫她。
她的脸因为忽然的喜讯而泛着红光,看上去分外的光彩照人。虽然不是初为人母,但相比第一次众多感情交杂的感觉,这一次却快乐的很单纯,单纯的只希望生出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单纯的只想着将来两个孩子承欢膝下的美好景象,单纯的只有一个女人最简单的母性情怀。
“子桓……屋子里人太多,我有些闷,把窗子打开吧。”她以间接的方式提醒他外人的存在。
曹丕回头看到“非礼勿视”的疾医,略微有些尴尬,刚才确实有些高兴的忘了形。
“今日真是劳烦庄先生了!甄姬的这一胎,今后还得仰仗先生多多费心了!”曹丕略略郑重的表示了感谢之意。庄景行有些受宠若惊,连声道“不敢,不敢……”“先生医术了得,不必这样谦虚。听闻先生在河北妇孺皆知,不知曹某可有福气请先生供职将军府?”曹丕深知这个瘦弱的老头儿在河北之地颇得拥戴,有意将他收入麾下。庄景行抬头,看到曹丕一脸的真诚,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动心了。他虽是以卑微的疾医身份寻求生存,但他也是儒生,怎能忍受一辈子这样活着,如今曹氏炙手可热,能效命于麾下确实是一个抬高身份的好机会。“将军抬爱了,景行敢不从命!”他肃容,行了大礼,“甄夫人身子虚弱,需要多加调养,在下必当尽心竭力报答将军知遇之恩,只是将军仍需遣女医陪侍夫人方能万无一失。”既然将军在意甄夫人,他自然要在这件事上尽心,方才不负信任。“先生只需尽心即可,其他的事我自会安排。”曹丕嘴角牵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帘后的甄洛恰好从缝隙中捕捉到了这抹笑容,她的脸色暗了暗,下意识的用手抚着小腹叹了口气。
1葵水:古时称妇女的月经为葵水。
2袁本初:即袁绍,本初是他的字。




洛水残霞 第七十四章 残霞篇 伤势
转醒时,暮贞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是宿梦未醒还是幻觉作祟,她竟然感觉到那里有一个小生命的存在。也许是梦境太过于真实,甄洛的感觉不自觉的影响到了她。至善大师说,许是前尘之事未了,那么前尘又发生过怎样未了的事情?
“可算醒了!”李贤松了口气,惊喜地说道。
“这是……到哪里了?崔将军换岗之前我们能到长安么?”马车外明显已是白昼,她不清楚自己昏睡了多久。
“申时换岗,这样的速度貌似赶不上。”他不自觉的将眉头锁成“川”字,她不由想伸手去抚,可是难以忽视的疼痛感叫她根本抬不起右臂,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伤势,伤口明显做过处理,已被包扎了起来。
“是因为我而耽误的时间么?要不然早就到长安了,不是么?”她的话语里有怨怪之意,他只有看着她的伤口,嘴角噙着任命的笑容:“到不了便到不了吧,到时候也许就会有其它的办法。”“伤口到了长安再去包扎也没有什么,可若是申时之前赶不回去,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部都白费了,我何苦去挨这一箭,贺兰何苦留在山上引开羽林卫的视线?”她知道他是为了她,但是心里的感动替代不了浓浓地焦急和失望。“我们现在赶赶吧,应该来得及。”她催促道。“伤医说你的伤口不能颠簸,这样简单的包扎,伤口随时会裂开。”他万分心疼她。“你若是真的在乎我,就要平平安安的回到长安,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叫我如何自处?”她的眸像是星子一般闪闪发光,坚定而执着。他只好吩咐车夫加快了速度。
怕她颠簸,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努力地维持身体的平稳。
……
后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崔道亨在安化门接应,他们安然抵达雍王府。
到了府门前,他才发现,暮贞的脸色惨白异常。他从马车上将她抱下,看到包扎伤口的绢布已被殷红的鲜血浸透,触目惊心。可一路上她安静地缩在自己怀中,始终一声不吭。他一边焦急地命人传唤伤医,一边抱着暮贞直直跑向陌尘阁。飞鹰骑早已在入城后就各自归于自己的位置,如今跟在身后的下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各个被惊得不知所措。
“伤医怎么还不来?”他又急又怒,眼看着暮贞伤口的鲜血从有些腐烂的皮肉中汩汩流出,她好像一个纸人儿一般,随时有飘走的危险。他将她半抱在怀中,不断的为她擦拭着鲜血,大臂受伤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怎么就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触目惊心的红色,叫他心疼和气恼到了极致。
伤医很快赶到,细细查看了伤口后,说道:“得先用刀将腐烂的皮肉割下,然后再上药包扎。只不过这个过程痛苦异常,不知王妃受不受得住?”他虽是在征求李贤的首肯,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只能这样去做,李贤心疼的看了一眼暮贞,她虚弱的抬起眸子,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他只好沉默地接受了这个办法,转身看向窗外,阳光有些刺眼,他的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看上去沉稳睿智的他,骨子里却是脆弱的,否则他为什么连看着她的勇气也没有?暮贞的嘴角噙着微弱的笑意,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
她伸手掏出帕子,对着伤医点了点头,然后咬住了帕子。
……
清晰而模糊的感知着烧红的匕首剜除腐肉的疼痛,她紧紧咬着帕子,目眦将裂。那样的疼痛,像是要生生扼断人的呼吸,她的意识一会儿分外清醒,一会儿转为模糊,只觉得天地就剩下一片猩红色,生命恍如悬在高高的崖上,危在旦夕。
泪水疯狂的涌出,可她还是忍着不发出声音,咬紧帕子,她不想用脆弱换得那个人的愧疚和担心。可是一个弱女子的承受力又有几分?她终因承受不住剧痛,晕了过去。
……
“王妃?”伤医已将腐肉全部清除干净了,准备上药,可是王妃却在此时不省人事,他不免有些踟蹰。
“贞儿,贞儿醒醒!”李贤猛然回头,脚步因为紧张而慌乱,他绕过伤医,将暮贞抱坐起来。暮贞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抱在怀中湿漉漉的。他一面为她拭着额头和鼻尖的汗珠,一面将帕子从她口中取下。帕子上牙印深深,他眼圈红了又红。
“傻子……真是个傻女子……”他的大掌抚着她憔悴的颜。他忍了多久不回头看她,他看不得她受到这样的折磨,他恨不得代她受了这所有的痛苦!
……
“帮她上药吧,要最好的药!”他平复了心情,嘱咐道,“你向来受王府大恩,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的口气骤然冷了下来,与刚才激动不已的样子判若两人。这才是平常的雍王殿下,而刚才那样的状况,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洛水残霞 第七十五章 残霞篇 闺乐
暮贞在王府里养伤,李贤为她挡住了所有女眷的打扰。他是谨慎的,除了伤医和那天贴身伺候的仆人,府里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受伤的消息。
三天过去了,伤口已没有那么疼痛,只是新肉生长,难免瘙痒难受。她身子不好,经过了这么一场伤病之后,更是肤色苍白,气弱体虚。他心疼她,寻来各种药材为她补身子,她怕苦,现在一看到黑乎乎的药物,更是恶心难受,所以便瞒着他,偷偷地倒掉。
傍晚时分,药又按时送了过来。她找了个借口将夕儿支了出去,这丫头现在张口闭口都是雍王殿下,她可不敢被她撞到,否则李贤很快会知道,又该唠叨了。
可是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进来时全无声息,吓得暮贞将碗都打翻在地了。
“为什么不吃药,你这身子还要不要康复了!”他责备道,将她拉在身前,手抚着她瘦了一圈的脸。“我说怎么总不见好……”
暮贞任由他责怪着,也不辩解,本来就是她理亏。
结果就是又一碗药端到了面前,他一手拿着汤匙,一手端着药碗,要喂给她喝。他低头垂药时,睫毛投下重重的阴影,分外好看。暮贞甜蜜的享受着丈夫细心的关怀。
他尝了一点,递到了她面前。看来是逃不了了,暮贞无奈的想,心一横将唇凑到了汤匙前。喉间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涌出,她偏过头,干呕了起来。
他本来还噙着笑意,看暮贞为了逃避吃药而使出的小伎俩。渐渐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整个人难受的睡倒在绣席上,他赶紧放下药碗,紧张的抚着她的背。
“这又是怎么了?伤势不是见好了么?”他端过水,递给她漱口,说道。“身子难受的厉害,也好像不是伤口的事儿。”她皱着眉,回答。“贞儿,莫不是……我找疾医给你看看吧!”他一脸的认真,眼睛不自觉的盯着暮贞的小腹。暮贞脸一红,羞赧的拍了他一下:“不要乱猜,我想是吃坏了东西吧。”她的头低得深深的,刚才的难受被现在的娇羞所替代。“看看吧,说不定呢,要是真的是,那就太好了!”他搂住她,无限憧憬。“才不是,你又想多了。”暮贞脸红非常,轻声的否认。“如果不是,我就天天宿在你的陌尘阁,总有一天就是了。”见他说话越来越没遮拦,她索性装怒不理他。
本来好好的夫妻闺房逗乐,生生被宫里的来人打断了。
来的是天后身边的女官,面容秀气,却凌然有威。
“天后娘娘宣雍王妃入宫。”短短的一句话,猜不透用意,暮贞和李贤互看一眼,皆是茫然。“天后娘娘命贞儿入宫可有什么事情么?”李贤在二圣的亲信面前总是一副有礼有节的样子。“婢子不知。”她回答的也很程式化。他担忧的看了一眼暮贞,想着婉拒:“娘子1可否回禀天后,贞儿这些天身子不适,进宫去我实在不放心。”暮贞悄悄示意李贤不要推脱,看到那个女官面色稍有不豫,她笑着说道:“我的身子不打紧,还请娘子先回宫中复命,暮贞换身儿衣裳稍后便到。”女官听得她这样说,脸色稍霁,躬身行礼告退。
她一走,李贤便又是生气又是担忧地开始埋怨起来。她拉了拉他的衣裳,轻言安慰。伤势未好,她不能叫天后看出分毫,所以便挑了一件绛色襦裙,披了一条暗色的半臂,恰好挡在伤口部位。天气渐热,这样的装扮显得有些笨重。
1娘子:唐朝时对女子普遍称呼。




洛水残霞 第七十六章 残霞篇 费心
天后在太液池北面的含凉殿召见暮贞,半个月不见,这个丫头瘦了一大圈,容色也有些憔悴。她渐渐走近,绛色的衣裙如雾一般飘过她眼前。
她的眼睛不由得一黯。
“丫头,坐近些。”武后向她招招手,暮贞点头起身,宫女机灵地将她的席子移到了武后的身旁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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