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残霞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秦筝月
话说的真好,一面是夫妻情深,一面是讨好岳父。暮贞看他,浅浅一笑,她不想叫父亲知道她的不快乐,只有配合着他伪装恩爱。
“殿下来看家父,也不告知暮贞一声……”她柔柔地埋怨道,李贤看着她,有瞬间的失神。
“殿下如此厚待贞儿,老夫可算是放心啦!”宗肃笑道。
“王爷放心便是!”他笑着看了向暮贞,暮贞却没有看他,只对着肃王发呆。“府上还有些事情,我就先告辞了。贞儿不用着急回来,留着多陪陪王爷,他可是一直等着你呢。”李贤起身告辞,最后一句看似寻常,实则话中有话。暮贞在心里轻笑,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猜不出自己匆匆回来,定有要事呢!只是他不说罢了,大家心照不宣,多留一份回旋之地。
洛水残霞 第三十七章 残霞篇 亲人
“真是个好孩子,可惜错生在了皇家!”李贤离开后,宗肃感慨说道。“父亲……”暮贞心里不是没有触动,可是她还是生生将那种感觉回避了过去。“突厥那边来的是谁?”暮贞直接将话引到了此行的目的。宗肃的眉深深蹙了起来,半天才像是梦呓似的说出了几个字:“我的侄儿,阿史那骨咄禄。”
暮贞看着父亲憔悴不堪的脸,心里酸涩不已,在她七岁的时候父亲的父汗在一个冰雪交加的夜晚走完了艰难多舛的一生,留下了四分五裂,有名无实的突厥国。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后痛苦不已,整整两日滴水未进。年幼的她躲在门外,看着父亲对着母亲的画像喃喃自语,责骂自己不忠不孝。自那日后父亲的笑更少了,只是沉默谨慎的活着,全无精神。十三岁的时候父亲的哥哥也去了,正值壮年却是无病而终,带着无法释怀的遗憾留给了父亲一句话:“突厥已死,复国无望,善自珍重,勿忘家乡。”父亲接过信件,呆了很长的时间,接着便是老泪纵横。她伸手去扶,父亲只是轻轻推开,独自踉跄着回了书房。骨咄禄是父亲兄长唯一的儿子,如今已然成年,今岁便是以突厥首领的身份带着岁贡前来长安朝贺。
“离开突厥的时候他只有七岁,如今都能承担这么重的担子了……”宗肃坐下,感慨道。“父亲想见他一面?”暮贞忽然明白了父亲叫自己来的意思。“是啊,我就这么一个侄儿,真想见他一面,听听他说说草原的事情……此外,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他……”宗肃说道。“什么东西?”暮贞脱口便问。“贞儿,你无需知道这些。”宗肃态度生硬而决然。
暮贞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他的心里像是埋藏着许多的心事,可是这些心事却决然不会与他人分享,他像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做,那件事情也许是危险的,所以他断然拒绝了女儿的过问。
“女儿不问便是……”暮贞低着头,声音有些委屈。“孩子,父亲有苦衷……”宗肃走近,扶着暮贞的肩膀,声音轻了许多。“女儿明白的!”暮贞抬头,强忍住眼里的泪花。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一个人,只是忽然觉得他们父女的存在太过悲悯。“父亲可是需要他的援手?”暮贞终于知道李贤为什么会出现在府中,起初以为是李贤对突厥那边有什么想法,现在看来是父亲想通过李贤见一面骨咄禄,或许是两人各有所图。“父亲这两天留他在府,没有任何结果吗?”暮贞进一步问道。
“我的处境尴尬,当然不能开诚布公的直说。他又是那样谨慎的人,我提到突厥、提到骨咄禄他也只是笑而不语,我当真不知他是何想法!”宗肃回想起这两天与他只谈诗书风景的李贤,唯有轻轻一叹。“贞儿,知道你也不好开口,可是为父就只有这么最后的一点心愿,万望你能体恤!”宗肃的话说的恳切悲凉,暮贞看着他满眼的血丝,心中大恸。
洛水残霞 第三十八章 残霞篇 自苦
“父亲,你何必说得这么重,你要求的事情贞儿怎么会不做!只是,他大概是不会听我的,我在他心里只是天后的棋子,哪有半分情意……”动情处,暮贞已是泪水潸然,一面为老父,一面为同样薄命的自己。
宗肃看着黯然神伤的女儿,沉沉叹了口气。他哪里会看不出暮贞方才与李贤的恩爱是假装出来的,他也看得出自己的女儿对李贤已然有情。只可惜如今的两人各有所思,隔阂太深,心中的芥蒂还没有消除,所以只落得彼此伤心、难堪。他想他该点醒点醒女儿了,因为在他看来,李贤那边也是怀着同样的感情,他们需要给彼此一个机会,不至于积怨太深,终成怨偶。
“有些事情只是当局者迷罢了,也许和你想的全不一样。你觉得他待你没有情意,可是在为父的眼中他却是关心你的,他会在乎你的感受,所以他才会在明知道我有求于他时,还是应邀来了王府,他虽然没有帮我,但是那也是他处境使然。他陪着我下棋、聊天难道是因为我是什么肃王吗?他这么重视你的感受又怎会对你全不理会。”宗肃望着暮贞,很认真的说道。
“父亲?”暮贞本能的想反驳。
“贞儿,有些事情一味逃避是没有用的,一转身躲不过万千伤心,却只能将别人拒之于千里之外。他是对你心怀芥蒂,可是你也可以向他解释清楚,这样一味的畏畏缩缩绝不是我们突厥儿女的性格。你和他既已成亲,难道就想这样过一辈子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人前只是在假装吗?”
父亲的话句句触动心事,震颤着内心最脆弱的神经,她承认虽然是他芥蒂在先,但是自己毕竟太过清冷,她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去为他们的僵持关系做什么。
“父亲,我向他解释过……”暮贞嘴上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始终无法亲口承认自己的错处,许是个性使然,她终是脸薄执拗的。
“贞儿,回去吧!一方面帮帮为父,另一方面也给自己和他留一份出路吧。我的女儿该是最聪明的,何苦这样自苦呢?”宗肃拍了拍暮贞的肩膀,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他知道此刻他的话她已听明白了,再多说已是无益。
“父亲,我想在家里住一天,可以吗?”暮贞的声音近乎乞求。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而她只想害怕去面对。她知道自己的坚强全都是装出来的,骨子里的脆弱叫她只想本能逃避,就像小时候每到雷雨夜,她便会用被子紧紧地蒙住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害怕面对孤清冷寂的陌尘阁,害怕透过层层阻隔独自望着墨雨斋,她更害怕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的一些话,却迟迟无法得到他的回应,仿佛石沉大海,仿佛从未说过。
她骗自己看不到他就不用费心去猜他的心事,就可以安静下来做自己喜欢的事。外人的眼里她总是冷漠的,冷漠的仿佛与繁华的王府格格不入。可是如果内心足够平静,哪里不是了悟,何必要一次次的去佛寺,妄图使自己内心获得平静。
她终是孤独的,而这孤独就是画地为牢的恶果,只能自种自尝。
洛水残霞 第三十九章 残霞篇 开口
没想到躺在闺阁的床上,依旧是这么彻夜难眠。
回想起之前种种,自己与他虽不十分亲近,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连见面开口都觉得艰难万分。
期许太多顾虑就太多,重视几分便犹豫几分。
……
次日很早,暮贞便赶回了雍王府。
昨夜又落了雪,暮贞披着件大红色的斗篷,静静地走在小径上,雪挂在干枯的树枝头,像是忽然绽放的朵朵梨花。抬头看了眼湛蓝的苍穹,洁白的雪仿佛能洗净整个世界,落过雪的天也出奇的晴好。她忽然抬起了落寞的眼,向者天边,眼里神色复杂。
这就是立在歆兰亭上的李贤,眼里所有的景致。
雪里红衣簇拥的她,像一株虞美人,孤独而倔强。她的美是与众不同的,既有汉人的婉约清丽,又有异族女子的神秘妩媚。她抬头一望,眼里的落寞被他尽收眼底,他心里微微一动。
他知道她在困扰什么。
宗肃请他去肃王府,名义上是翁婿相聚,其实却一直在隐隐地提着阿史那骨咄禄的事。再有几日突厥人就要来长安了,宗肃希望能找机会见一面自己的侄儿。可是宗肃是突厥质子,身份尴尬,此事他没有去请求皇上恩准,而是想通过他私下见面,其中必是大有玄机。皇宫处事,无非明哲保身,自己没有必要为了宗肃趟这趟浑水。可……若是她开口相求,他又该如何坚持!
她低头继续往前走,不时回头看看蜿蜒了一地的足迹,再抬头时,李贤已站在眼前。她明显慌乱了神色,僵在狭长的小径里,进退无路。
“用饭了么?”李贤云淡风轻的问道,装成不经意遇到的样子。“哦,”暮贞轻轻颔首,张了张口,还是选择了放弃。李贤看到了她的迟疑,想了想还是狠了心,便拔腿就走。衣袂擦出的风叫他不禁一凛,不知为何忽然涌上心头的酸涩却终是叫他停了脚步。他回头,暮贞依旧站在那里,单薄的像是受不住凛冽的寒风。
“殿下……”她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低唤了一声,猛然转过了身子,而此时的李贤也正以一种疼惜的眼光注视着她。在这一霎那,暮贞有一种错觉,也许他是在乎她的,也许他是在乎过她的。
她忽然像借来了几分勇气,开口道:“我……听说突厥使者不日便要到长安了……”李贤没料到她开口的这样直接,显然她不清楚王府有多少宫中的耳目,忙打断了她的话:“贞儿,我还有事需要出府,今晚你来墨雨斋吧!”她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方才心急,怕错过了好不容易开口的勇气,全然忘了周遭的环境。她不禁低头,脸刹那间红了彻底。李贤以为是自己的出口太急伤了她的脸面,低头柔声道:“贞儿,园里的红梅开了,叫夕儿陪着你赏赏梅花吧,一切都等我晚上回来再说。”暮贞知他怕自己多想,便点了点头。
洛水残霞 第四十章 残霞篇 在乎
红梅艳艳映着白雪,分外的娇俏,可是心不在此,任是景致再美也丝毫不能吸引她。遣走了所有的丫鬟,她自己独行在雪中。
不知不觉便踱到了墨雨斋外,天色渐渐暗了,墨雨斋中有灯火在孤独的跳跃着。
他已经回府了。
这会儿的他在干什么?忙于国事还是在研究史籍?她想他也是孤独的,至少这姬妾如云的王府,从未有过歌舞升平的热闹,他的行动轨迹,也只是书房和宫里,偶尔去别的姬妾那里歇上一宿,在府里别的女眷看来也是莫大的恩宠。她在想,初进王府时,他的众多姬妾一直是为自己所忽略的,她只想讨得一份安宁,机械的接受命运的安排。究竟是何时开始,她竟有几分在意,她竟会在他去别的府院时心里酸楚,彻夜难眠。
她有些惶恐,又有几分难以成说的心跳,她明知道前路漫漫,却还是免不了产生憧憬。她曾经梦想过,终有一天她会携着挚爱的人在茫茫的草原牧马放羊,朝歌暮吟。可是当有一天,忽然间发现那个人的影子在渐渐清晰时,才惶恐的发现,命运的手已将梦越推越远,自己所能做的只有忐忑接受。如今的自己只能陪着他困顿在高墙大院,处处暗箭,防不胜防,也许这样下去,再好的爱情也终会被消磨在利益的权衡中,扼杀在权力欲望里。
外面守着的侍卫和仆人在自己的暗示下噤了声,她看到他的身影被烛火拉得长长的,映在门窗之上,时而低首疾书,时而抬头思考。她看到他站起身来,拖着浓浓的疲倦,夜色加重了他烦乱的心事。
她忽然想转身离开,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然难以启齿。
门“吱呀”一声响了,那个在庭院里见过的,一团孩子气的小仆走了出来,来不及阻止便已出声:“王妃殿下,您怎么立在外面?”
李贤显然已经听到,吩咐道:“请王妃进来,其余人等退下!”
暮贞换下了早晨的那件红色斗篷,此刻只着简单的粉白色小襦,白色暗纹的棉质下裙,身披一件纯白的狐裘,精致而干净。他向来喜欢她的装扮,像她的人一样高洁,大方,遗世独立。
看着她,他忽然移不开自己的眼睛,掩饰不了自己明显被点亮的眼神。
此刻她安静的坐着,依旧是那样矜持的样子。也许在他们之间,自己永远都要做那个先开口的人,李贤这样想道。
“岳父大人想要见骨咄禄?”他直入主题,语气却是轻和的。暮贞抬眼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父亲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多年未见了,他很想见见他……”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李贤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自己在轻描淡写着事情。“贞儿,我原是该帮你的……”他叹着说。暮贞不自觉地咬着下唇,细细地品出了他话语中的无奈,于是说:“殿下定有许多无奈,原是暮贞唐突了。个中利害暮贞还是明白几分的,只是拗不过老父相求,所以便说了。殿下不必为了暮贞而心生为难,朝堂自处本就不易,暮贞没有道理不理解殿下……”本想过李贤会借故推诿或是直接拒绝,却不想他竟会萌生出帮自己的意思,暮贞心里反倒过意不去了。若是他因此惹祸上身,想必自己心里也会难受万分的。
“贞儿,自你入府至今我还从未帮过你什么,我们是夫妻,有些话说出来就是生分了。”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认真的说。暮贞心里忽然感动万分,抬头问:“殿下明白这次帮了我可能会有什么后果吗?”
李贤眉头皱了皱,沉着脸,点头。
“可若是我不帮你,我们会越来越远吧……”当听到李贤这句话时,暮贞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都像是被冰封住了,香炉里的熏香弥漫在眼前,她忽然睁不开眼睛,有种恍然坠入到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止困扰到了自己,也一直他的心结。他在乎她……
洛水残霞 第四十一章 残霞篇 倾心(很美好的一章)
暮贞不觉泪水潸然。
李贤轻轻地拥住她,沉沉地叹了口气。
“贞儿,我们都错了,不是么?”李贤叹着说道,“既然同甘共苦,怎可浅浅一口!”忽然想起新婚那日暮贞说过的话,心里顿觉五味杂陈。暮贞回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心里更是酸涩,明明知道他的芥蒂来自何处,她却始终清冷待之,就是不愿开口解释。
他们给自己、给彼此人为地划出了一道界限,却将责任归咎为命运的安排。可是信任这东西,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去尝试,只能永远画地为牢。
“你不疑我吗?”暮贞问出了这句始终梗在心里的话。他们之所以如此艰难,就因为她始终都是身负天后大恩的人,始终都是天后定给他的妻子。
她清楚他心怀的鸿鹄之志,也清楚天后的权欲心思,他们母子迟早会反目。皇位、权力都是些沾染着血腥的东西,尸横遍野、骨肉相残,也只为有朝一日君临天下,睥睨众生。而之前的每一步都需踏得万分小心,一招不慎,便生死难料。
他正在这条路上谨小慎微的走着,偏偏身边出现了她,他怎能轻信她!若是牵过她的手,她也许会陪着他相濡以沫,携手而行,也许她会遵照别人的指示,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贞儿,我不确定……”他如实而答。
暮贞缓缓松开了他,难过的垂下了眸子。指尖滑过他的衣袂时,却被他捉住了。他的声音像是寺里最清越的钟声,沉沉敲着她的心,多少年后,她总会想起那句话,以至于心痛难忍,泪流满面。他在她耳边说:“我只愿用一片痴情换得贞儿的倾心相许!”
暮贞怔楞在原地,许久才露出一抹混着泪水的笑容。
他心疼的为她拭着泪,将她紧搂入怀。他的心跳是强而有力的,一声一声响在耳边。她真愿时间就这样停了,否则未来难以预料,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将这份静好的岁月打破。她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有多么的胆小如鼠,安于现状,她也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过往有多么孤独。
重新焚了一炉迦南香,她坐在他身旁为他研着墨,他低首在奏疏上奋笔疾书。时不时回过头来笑着看她一眼。
“什么奏疏这么急?”她明确看到了“肃王”二字,所以试着问道。“请求二圣恩准我的泰山大人见一面亲侄儿的奏疏。”他故意将话说的诙谐,却叫暮贞心下感动不已。“还是缓两天,等他们到了再说吧。也好看看二圣的态度!”暮贞劝道。“已经写了一半了,怎好就此搁笔。写完再说吧,等时机成熟递上去便好了。”李贤笑答。
暮贞点了点头,望着他发呆,忽然“哎呀”一声,明白了些什么:“我没来的时候你便已经开始写了?”她抓住李贤的衣袂问道。李贤深望了她一眼,点头。“我若不来找你呢?”“我还是会写!”“为什么?”“你若求我,我必会不忍,你若不来,说明你什么都想独自承担,那样我更会不忍……思量再三,我还是写了,只有这样你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李贤执笔的手刹那间僵住,因为暮贞忽然自身后紧紧抱住了他。她的泪静静地滴在他紫色的棉袍上,渐渐晕开,像是绽放成了一朵朵娟丽的花。
“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1……”她低低吟道,李贤闭了眼,唇边有笑意温柔的蔓延开来。
1出自《子夜歌》
洛水残霞 第四十二章 洛水篇 天下
他就在她身侧,睡息均匀。她将头深埋在他的怀里,心里收获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全。夜晚是静谧美好的,她忽觉倦意浓浓,漏声渐渐消失在耳边。
很少睡得这样沉,跌进梦中,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梦里乱世依旧,可天下形式却日渐明朗起来。魏公势力有多强大,从日渐繁华的邺城便可窥测一二。北方渐渐结束了战乱,一切都开始恢复到正常的状态。她待在府中无事可做,便只有从丫鬟仆妇的嘴里,听闻关于天下形式的各种传闻。有事她会笑着说说自己的看法,但大多时候,她只是笑着,听着大家的各种揣测。现在的她,身份是曹操二公子曹丕之妻。
公爹已基本上同意了北方,但南方孙家据大江之险,君明臣贤,累世基业,自是块难啃的骨头。荆州刘表外贤达而内庸碌,并不难对付,可惜荆州占尽地利,且刘表乃汉宗室,对付起来麻烦不小。益州刘璋实属鞭长莫及,尚需时日。更听闻公爹素来顾忌的刘备已逃往荆州,他定会做出许多动作,阻挠大军南下。
她想大军南征只是时日问题,可是这次征讨,气势虽足,却并不一定能顺利凯旋,但是这样的话她又怎能说出口!说是嫁给了二公子曹丕,可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寄人篱下。寄人篱下的规矩她懂,不关己事不开口,少说少错,安分守己。
她知道,人有时候是不该给予命运太多期待的。因为它总是会沿着与梦想背离的方向越走越远。期待太多,注定失望太多。
年少的时候,她想过很多很多未来的事情,彼时皇上虽昏庸无道,天下却总归静好。她的人生并没有太多的歧路,所有的幸与不幸都取决于嫁个什么样的人。可是没有想到一切想象都会披上乱世流离的外衣。因为乱世,所以嫁到了袁家,只因袁氏是那十八路诸侯的盟主,父亲认为的那个能辅佐帝君,光耀汉室的人。袁熙在袁家子侄中并不出众,既非嫡子又备受冷落,可他还是不安分的试图夺得世子之位,袁家几年,终是提心吊胆的,情分虽浅,宠辱却是系在一起的。再到后来南征北战,所见几希,甚至渐渐忘记了他的相貌。本想着此生就这样过了,却不想袁氏势力庞大,却终为曹操所灭,而自己竟会被婆母出卖,改嫁给了曹操的二子。
为什么会有乱世?无非是有心之人对权力太多的觊觎。权力对男人太具有诱惑力,他们生来便是要追逐的,有了权力就是有了威望、有了金钱、有了数之不尽的美人姬妾、有了存在人世的所有尊严与资本。
可是女人只能为男人贪心所毁,也许男人永远也不会明白,女人所要的只是一份安定、一份善待。否则,纵使拥有再多,也注定悲苦无依。
有些东西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女人的感情轻易不能给,也给不起!
洛水残霞 第四十三章 洛水篇 睡颜
他今日会从许都回来。
甄洛无心仔细梳洗打扮,挽了简单的发髻,穿了一件寻常的暗绿百蝶曲裾深衣。可惜,这样简单的装扮在她身上却总能比过别人的尽心装饰。
对于她,府里的女眷太多怨言。再嫁之妇,前夫新丧,就这样恬不知耻的成了仇人的妻子,脸上竟也看不出丝毫的哀伤。她们所言她都知晓,她也知道这些都是托词罢了,她们真正记恨的是曹丕对自己的另眼相待。
他确实待自己很好,而她也渐渐向命运妥协,开始平静下来,对待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不是背叛自己的心,只是屈服于命运。
曹丕进府,听着管家絮叨着家事。家里近日好像颇不太平,他不禁皱了皱眉。男人在外征战,女人却在一方安逸之地争斗不休。他向来不喜欢女人太过多事,他没有太多心力去顾及她们的爱恨喜怒。
可是他现在忽然喜欢上了这座喧闹的府邸,只因她生活在这里。
“甄氏如何?”他打断了管家所言,急着问道。
“夫人喜欢清静,成天不言不语的,只在房中弹琴、看书。”管家甚是机敏,赶紧回答道。
“没有人打扰她吧!”他冷着声问,毕竟自己对她过于偏爱。
“尹夫人和钟夫人曾去过明瑟居,可具体什么事儿老奴就不清楚了……”管家自是不敢隐瞒,但也不想为此得罪其他夫人。
“呵呵……”他笑了几声,转头对管家道,“看来你确实老了……”
他是笑着说的,可管家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公子看来已对他的圆滑很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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