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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残霞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秦筝月
“公子……”他想开口解释,曹丕却只是甩甩手,打断了他。
“去明瑟居告诉甄夫人,我待会儿去看她!”他吩咐道。
管家诺诺的答应了,匆匆去往甄夫人住的明瑟居。
明瑟居是他专门为她挑选的地方,离其他姬妾住的地方都很远,他知道她不喜纷争,他也不愿她挣扎在勾心斗角之中,因为那样他会心疼。
初春的天气,微微有些凉意,满院地桃花却开得分外热闹,那样的鲜妍娇媚,像极了她的睡颜。
他来到明瑟居时,她已歇息了。他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她不愿直面自己,他也知道她根本没有睡着,她怎么会睡得着!
他就坐在塌边,静静地看着她,摒退了所有的人,房里安静地像是能听到窗外落红阵阵。即使是装睡,她依旧安静可人,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覆双眼,他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
就在这时,她睁开了双眼。
就这样四目相对,她乌黑的瞳仁里映着他痴迷的眼神,她不自觉的像旁边躲了躲。他的手忽然摁住了她的小臂,吻如雨点般洒落下来。她不停地挣扎着,终于一行行泪滑落脸颊,也湿了他的脸。





洛水残霞 第四十四章 洛水篇 息妫
她的泪叫他怜惜不已,他停下了所有动作。
她的哭泣也戛然而止。她只是用那样清冷高傲的眼神看着他,眼神里昭示出了她所有的尊严。
他拂袖而走。
“等等……”她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矜持中透着冷静。
“有什么要说的?想让我留下来吗?”他冷笑着调侃道。
“忽然想到了一个故事,不知道公子想不想听?”她说。
“什么故事?”他承认自己的好奇。转身,重新坐回塌边,“说吧!”
“春秋时期陈国有位公主,她虽生在深秋,满院的桃花却为她怒放,百鸟绕着陈宫盘桓不去。果真这位公主渐渐就出落成了天下闻名的美人。巫女为她占卜,卜辞却言她有倾国之祸。他的父亲怕卜辞成了真,便将她随便许给了小国息国的国君息侯。息侯虽非公主心之所爱,但夫妻却相处甚好,息侯待公主也算是用心。不想祸从天降,公主去蔡国看望姐姐蔡夫人时,却被姐夫蔡侯相中,蔡侯对公主无礼不遂,事情却被息侯知晓。息侯自然忍不下这口气,便请求强大的楚国帮忙。楚国出兵,蔡国节节败退,后蔡侯被俘。蔡侯为了报复息侯,便将公主的美貌夸得天下无双。楚王对这样美貌的女子心中好奇,于是出兵灭了息国,俘虏了息侯和公主。楚王得到公主,如获至宝,为了讨得公主一笑,他费尽心思。渐渐的公主也感觉到了楚王的真心,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么爱她。可是新恩虽重,旧恩却也难忘,公主为答楚王之意,为他诞下了两个孩子,但自始至终她也没有和楚王说过一句话。”
甄洛幽幽地讲着,却像是在叙说着自己的故事。曹丕专注的听着,却愣住了神。
“公子?”她试着叫醒他。
“息夫人死后,被人称作‘桃花夫人’,一则称赞她面若桃花,二则感叹她命若桃花。这个故事,我是知道的……”曹丕叹着说道。他想他已经明白甄洛的意思了,但是也不全明白,他不确定。
“有人说为什么息夫人不愿以死相拒,反而选择寂寥度日?我想是因为那个男人不是她深爱之人,她对他没有太多期待吧,为何要为了一个不爱之人选择死去,躺在冰凉的地底下,难以瞑目。”她的眼里泪光闪闪,想是触到了痛处。
“那为什么不给楚王机会?他那么爱她,她怎可如此铁石心肠!”曹丕捉着甄洛的肩膀,逼问着她,好像坐在眼前的便是千年之前的息妫。
“抢来的就是抢来的,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上最难解开的就是心里的结,灭了她的国,抢走了她的人,却口口声声说爱她,这样的爱情来的太屈辱,她终是一辈子也解不开这个心结!”甄洛仰头说道,她是这样刚烈倔强的女子,和那化成桃花的息夫人一样。
风过,桃花片纷纷而落,变成一阵花瓣雨旖旎的飘散。
“你也不会接受吗?”曹丕放下了手,有些颓然,“我便要如何做你才能解开心结?你告诉我!”
甄洛的心不由恻然,这个刚毅果决的人此刻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她都觉得自己残忍。“交给时间好不好?子桓,我们把它交给时间吧!”
她唤他的表字“子桓”,他忽然控制不住的喜悦,她唤他“子桓”……




洛水残霞 第四十五章 残霞篇 端重
好容易挣扎着醒了过来,头却疼的厉害。暮贞敲了敲头,睁开了眼睛。
闯入眼帘的是一双如墨染般的眸子,那双眸子温柔的注视着她,带着几分宠溺,几缕柔情,几丝眷眷。透过眼波的潋滟,她看到自己惊慌却害羞的样子,也许还没有太习惯他们如此的亲近,暮贞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微微发烫。
“贞儿做了什么好梦,这么赖着不肯醒来?”李贤轻笑着调侃着,然后很自然的躺了下来,将暮贞揽入怀中。“殿下又是什么原因,这么晚了还没有去上朝?”暮贞争锋相对的问道。李贤笑着抚弄着暮贞额前的碎发,引得怕痒的暮贞四处躲着,李贤不禁朗笑起来。
“今日休沐1,贞儿可想去什么地方?”他将她的头重新按回怀中,柔声问道。
暮贞笑着看了眼李贤,心里忽然有刹那的恍惚,这样的幸福感好像来的太过于匆忙,匆忙到自己没有做好任何准备。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于小心翼翼的活着,即使再小的东西都习惯于牢牢抓在手里,才敢告诉自己这是属于自己的了。可是一直向往拥有的幸福和安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了,一点预兆也没有,难免有些惴惴。
每次都是这样,遇到事情心里总是这样的惶恐不安。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永远不够强大,患得患失是她生活的常态,无论是幸与不幸她都接受的这样胆怯。
看她许久不言,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李贤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暮贞像是受惊的小鹿,望着他的眼睛里忽然出现了慌乱的神色,但是那抹神色消失的很快,李贤甚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暮贞也暗暗懊悔自己忽然下意识产生的躲避之意。
“去佛寺可好?”暮贞提议的声音轻得像初春的微风,好像随时都做好着被自己拒绝的准备。她总是这样,一方面会给别人留足面子,另一方面也会为自己留足够的尊严。他想,以后他会慢慢的改变她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因为他明白这样谨小慎微的她从来都没有彻彻底底的快乐过,而他,怎么忍心她不快乐。
“贞儿说好便好!只是……长安佛寺那么多,贞儿想去那一个呢?”他不否认自己对暮贞钟情于宝昌寺很好奇,他也曾经派人跟踪过暮贞,那时的他心里有着种种猜测和怀疑,更多的来自于暮贞和天后藕丝般得关系。而如今,这份疑虑也并没有因为两人感情的微妙变化而消失。他想试试她会有怎样的回答。
“宝昌寺。”她的回答很是简单,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为什么是宝昌寺?”他追问下去。
“我是至善大师的俗家女弟子,宝昌寺是我除了肃王府外去的最多的地方,如今……想叫殿下陪我一起去。”暮贞没有隐瞒什么,并没有像李贤想的那样用很多理由去搪塞掩饰。好像介绍的只是她自己的生活方式,同时也对夫君融入其中满含期待。这样的理由反而说服力十足,李贤只能心里暗笑自己的多虑。
“贞儿,别再叫我殿下了……”他忽然说道。这个称呼总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让他觉得他们始终存在隔阂。“啊?”暮贞没有料到他忽然提起这个,一时语滞。李贤执起暮贞的手,笑意缱绻:“我是父皇的六子,贞儿喊我‘六郎’可好?”暮贞抽出了手,低首含羞,半天才道:“太……太随意了些,怎么好开口……我还是喊你‘明允2’吧……”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全是端重。
这就是她,即使亲近如此,她也没有太多媚俗娇腻之态,她永远那么恬淡,像一泓清泉,以一脉温柔清灵之姿缓缓地流过人的心里。他从心里敬重她,从心里珍视她。
1休沐:自汉时起,官员五日会获得一次休假机会,用于沐浴休整,故称之为“休沐”,唐时仍存在这个传统。
2明允:李贤的字




洛水残霞 第四十六章 残霞篇 疑心
万万没有料到,在宝昌寺会遇到太子。
柳树已开始抽出新芽,浅嫩的绿意昂扬着勃勃的生气,冰雪中枯瘦的梅花坚持着不肯落下最后一片花瓣,带着些许风霜之姿寂寞的看着新柳抢夺着春日的气息。
尽管春寒没有完全消散,但是日渐暖和的春风还是叫人脱下了笨重的冬衣,迫不及待的换上了轻盈妩媚的春装。
可是,他还是被厚厚的狐裘围着,那种纤尘不染的白色叫他看上去更是气色不佳,体力难支。相比之下,青色锦衣衬托下的李贤,那样意气风发,英气不凡。看着他寂寞的,带着些艳羡的笑容,暮贞心里酸楚不已。
“殿下近来可好?”暮贞忍不住先问道。
“劳贞儿挂念,我一切安好。”清晨的寒气叫他不住的咳着,他强撑着气力,依旧温存儒雅。
李贤上前一步,轻握住暮贞的手,似漫不经意的心疼道:“贞儿,怎么手这么冷,我帮你捂捂吧!”说罢,他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继而笑着问李弘:“皇兄怎么来了宝昌寺?”
暮贞看到他英气好看的眉微微向上扬起,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幸福之色。而另一边所见的却是李弘内敛着的落寞。
暮贞有些愣神,她在想若是李弘的身体好一些,这兄弟俩的反差会有这么大吗?
李弘的脸上永远都有浅浅的笑容,那笑容与世无争,像是参透了人世间的所有悲喜。暮贞觉得他们是一种人,表面上永远那么淡然悠远,徒留层层的落寞只给自己看。所以,他的悲愁被她全部看到了眼里。
“蒙父皇、母后体恤,为兄可以借着养病之由远离朝政。在家闲着无事,就想听至善大师讲讲佛法,也好静静心。”李弘缓缓道,“二弟1怎么也来了?”
李贤看着暮贞,笑意深深,一脉温柔:“贞儿也想见见大师……对了,皇兄和贞儿都与至善大师相熟,这样看来也算是旧识了,难怪之前皇兄对贞儿那般赞赏有加!”
李贤像是不经意的一问,叫暮贞和李弘都惊了一下。暮贞抬头望着他深潭一般的双眼,心里有些针刺的疼痛感。他原来对她和太子的关系这样心怀芥蒂,之前所表现的一些亲密温柔,并不是喜欢之情的自然流露,他只是向他的皇兄在昭示着什么。如果心里真的有疑虑,为什么不直接问,为什么要用这样伤人伤己的办法?他到底城府有多深,对自己有多么不相信?
暮贞的眼睛渐渐暗了下去,心也渐渐的落了下去。
李弘尴尬的不住咳着,却还是为了暮贞在努力地解释。暮贞的脸色有些惨白,只是不语,手却从李贤的掌中滑走。
之后他们又说了很多朝中之事,暮贞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于是寻了个理由独自去找至善大师。李贤在身后喊了几声,她装作没有听到,脚步越来越急,努力地抑制着眼里将要涌出的泪水。
1李贤是李治的第六子,但是确是武则天的第二子,所以李弘称其为“二弟”




洛水残霞 第四十七章 残霞篇 棠棣1
李贤在身后喊了两声,暮贞没有回头。她步履越来越急,李贤知道她定是误会他的意思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并不是这般小气的人,贤,你只是关心她的安危罢了!”李弘的声音温温地自身后飘来。
李贤收了脸上的愁容,笑着回问:“皇兄什么意思?”
李弘知道他在装傻,也不在乎将话说开:“我日渐失宠于母后,太子之位也是岌岌可危,贞儿身份尴尬,与我太过亲近必然会惹来麻烦。是这样的吗?”
他始终微笑着,看不清悲喜,像是所有的事情都与己无关。李贤自心里叹服不已,若自己如此处境,定不会有如此心境。
他笑了一声,表示默认。
“你能如此待她,我又能说什么呢?你放心,日后我会远着贞儿……”李弘低垂了眼眸,嘴角的笑像是衔着无限凄凉。他忽然掩了唇,重重的咳了起来,单薄的身子剧烈的晃着,像是飘摇在风中的断线纸鸢。悲凉的感觉霎时涌向了李贤,他看着李弘现在的样子,心里滑过许多不好的预感,也许日后的自己会比兄长更加的落魄……可是自己注定避无可避,骑虎难下,权力这东西一旦染指,如何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成者王,败者寇,从来没有第三条路。
“弘哥哥……”他像小时候那样唤他,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他。绣着蓝色蝴蝶的帕子,是小的时候他们一起玩耍时,从后宫妃嫔那里抢来的。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他,可是兄长却独自领受了父皇的惩罚……帕子一直留到了现在,如今看到它竟全是回不去的年少意气,兄弟情深。
李弘看到帕子,瞬间僵住。许久他的情绪渐渐恢复,脸上的笑容寸寸消失,眸中的哀伤直达心底,雾气渐渐升了上来,蒙住了眼睛。
“贤,真想回到小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谁说不是呢?可是注定回不去了,不是吗?从母后当上皇后,你当上太子的那天开始,我们就已经不再是寻常的皇子、公主了。即时是小令月,这辈子怕是也逃不出这座黄金铸成的樊笼了。一辈子尔虞我诈,一辈子伤神费心……这才是我们的命运。”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如今却觉得这只是自欺欺人。”
李贤讶于李弘的话,皱眉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们只是贪慕于权力本身,不断追求着更高一步的权位。我们拥有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甚至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追求何时才能到达极限。我们骗自己这是命定的,生来就没有选择,但是对于那些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我们有的东西已经太多,退一步讲,即使我们就此归隐,不问世事,我们依旧能以王爷的身份安然终老,又何谈没有退路!贤,我们怨不得别人,是我们自己要的太多,想得到的东西太难……如今,我每天佛寺听禅,忽然觉得以往的一切都错了,反而现在的日子很平静、也真正找到了快乐。”李弘幽幽说着,心里越来越释然。
他知道此时意气风发的李贤是听不进去的,所以他只有在心里暗暗叹息。
李贤不明白李弘为何消沉至此,也许是久病乱神,他已不是当年与自己侃侃而谈、指点天下的皇兄了。
志气是最怕消磨的东西,正如此时的李弘,整个人都像秋后的枯叶,苍凉而无神。
显然话不投机,李贤担心刚才愤然而去的暮贞,便准备辞别兄长。
1出自《诗经·小雅·鹿鸣之什》,主旨为“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故以棠棣借指兄弟。




洛水残霞 第四十八章 残霞篇 心事
“贤,你且等等。”李贤走开没有几步,就听到身后的李弘这样喊道。
“皇兄,还有什么事?”李贤虽在笑,可明显有些焦急离开的意思。
“你真的决定了吗?”李弘皱眉问道,话里像是隐着千头万绪,却生生顿住。“皇兄是说……?”李贤被这忽然的一句话,问的毫无头绪。“如果真的决定走这条路,决定去争斗,那你可了解过她心中是怎么想的?”李弘看着李贤的眼睛,问的很是认真。
李贤的心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刺着,说不出的难受。这个问题他何尝没有想过,他和贞儿之间像是永远也理不清的乱麻,即使两情相悦,误会冰释,却依然还横着太多解决不了的问题。
以往的他心中从无牵绊,可是从认定她在自己心中分量的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输不起了。关于未来他从没有和她深谈过,他也从没有清楚地问过她想要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她对权势地位这些俗物的抵触,她想要的生活怕是和他的所思所想背道而驰了吧。担心是这样的结果,他便索性永不相问,努力维持着现有的幸福。
“贞儿定会与我同心同德的,我们之间有过约定,同甘共苦。我会护她周全,她也会明白我的苦衷……”他看着远处渺远的苍穹,心里半分底气也无。
“你果真这样想吗?”李弘的声音骤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这样说,反而说明你什么都明白!贤,贞儿的身世你是清楚的,肃王府的人过着怎么样谨小慎微的日子你又岂会不知道。她生性淡泊、厌恶权力、渴望安定,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她过着怎样痛苦的日子,以至于她只能把愿望寄托在佛寺中。你既然待她有心,又怎么忍心叫她继续忍受提心吊胆、无所依托的日子!”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话一说完便捂着帕子咳个不住。
李贤没有想到李弘这样在意暮贞,在意到连他也自愧弗如。他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他完全忽视了她的处境,她的感受。他只道她性格孤傲淡薄,却从不考虑是什么造成她这样的性格,他只想过她处境尴尬,却从没有细细想过她到底艰难到什么地步。她常来佛寺,他竟会对她全是怀疑,他根本没有想过,只有这个与世无争之地,才能叫她安放心灵。自己算什么丈夫,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在乎她,疼惜她!
“皇兄,我心里很乱……很多事情我现在也没有答案……我先告辞了,贞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李贤没有了平日的风姿飒然,反而瞬间心事重重。李弘知道是自己的话有了作用,他相信自己的弟弟会慎重的考虑,他从来不是个浮躁的人。
他替暮贞欣慰不已。
“贞儿应该会在梵音阁,这会儿怕是在听至善大师讲授佛法,所以无需担心,”李弘微笑着提醒他,却很快将话题引到了别处,“不是说肃王的侄儿骨咄禄会在岁末来长安朝贺,可是现在一个月都过去了,怎么还是没有来?”
“去年岁末突厥那边遭遇了大风雪,冻死了不少牛羊,几个部落生了反心,妄图来中原抢掠。朝廷命骨咄禄平了内乱再来长安,所以礼物先到,人就要迟些来了……”李贤一直留意着突厥的情况,所以知道的清楚。骨咄禄没有按时来到长安,暮贞的心就一直悬在那里,话也少,笑也总是满含心事。“不过听说突厥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应该快来了……骨咄禄有智谋,有勇力,突厥也许会在他手里再次强盛起来,不得不防……可是……”他的眉心不自觉的又攒在一起。
“你定是答应了贞儿什么!”李弘本是随口一猜,却看到了李贤神色的忽然慌乱,便觉得事情利害攸关,不该多问,“算了,不问了……不过贤,我要提醒你,莫让母后发现你掺和到这些事中,记得万事小心!”
听闻兄长的善意提醒,李贤郑重的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快去找她吧……”李弘拍了拍李贤的肩膀,瘦削的脸上有着温暖而暧昧的笑意。这样的笑容让李贤心里莫名的酸涩,莫名的感动。
他用他的笑容祝福着自己和贞儿。
他从来都这样坦荡,从来都这样仁善。
“好!”他这样回答,报之以一个深深的笑容。很久没有这样笑过,直笑到眼睛的最深处,感觉到心都在微笑。




洛水残霞 第四十九章 残霞篇 梵音
辞别兄长,他匆匆赶往梵音阁。
隔着很远,他就已然听到诵经的声音。很奇妙的声音,听上去很吵杂,却像是能带人到另外一个远离凡俗的世界,教人渐渐安静下来,忘掉所有的悲喜宠辱。
他走了过去。
暮贞就跪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背影单薄而孤独。他一霎时彻底明白了她,她本就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她只是一个和她背影一般无助的人,她的沉默,她的清冷都是伪装,她的内心是脆弱而敏感的,她的聪慧是她自我保护的武器,她的才气是她留给自己的慰藉,而她虔心佛法只是因为在这个地方她可以忘掉一切俗世的苦痛。多少年的缄默叫她已经学会了把什么都藏在心底,所以她被误会了也什么都不解释,即使在乎自己也只有笨拙的冷冷相对。是他太笨了,看不透她的心,只会伤她的心。
诵经的时辰已过,和尚们渐渐退出了梵音阁,可她仍跪在那里对至善大师说着什么。
他不想打扰,所以只是近了近,却并没有踏入阁中。
他能听到她的话。
“大师,我夜里总做一种梦,这些梦就像是一个故事。大师,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暮贞的声音有些倦倦的,感觉她口中的梦困了她很久。可她为什么从未向自己提过?
至善大师眉目慈善,听了暮贞之言,笑了笑道:“梦是因缘而起的,居士必曾有过这样的缘法……”
“大师的意思是,那梦也许是前世的经历……”暮贞猜测道。
“居士认为是如此,便是如此。贫僧只是将居士心中之言引了出来。”
“若是已经轮回,前尘往事为何还会出现在梦中?”暮贞喃喃道。
“许是前尘之事未了吧!”至善大师一语道破玄机,暮贞点头表示认同。
“大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去了这前尘之事?”暮贞抬头,问至善大师。
至善捋着花白的胡子,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的声音像是渺渺的梵音:“居士的梦境贫僧不甚清楚,但既是未了之事,想必总有了结之时,一切只需随缘,过分强求反而徒增烦恼。居士是聪慧之人,必然明白贫僧的话!万事随缘,听从自己的心就好!”
“弟子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强求,只是梦境总叫人有种不好的预感。大师,最近弟子心里总是无法平静下来,甚至比以前更加惶恐焦虑,弟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轻垂着眼睫,遮住了眼睛里满满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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