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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残霞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秦筝月
“贞儿!别怕,拉住缰绳!”李贤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宛如某一种奇特的曲子,把暮贞的脆弱和无助全都激发了出来,本来挣扎着自救的暮贞,反而泪水更加的肆意,身体越发支撑不住了。
“别怕,把手给我!”李贤的声音焦急中带着哄劝。她这样一个人,心里要多怕,才会像现在这样慌乱脆弱。
暮贞没有听到这一句,她还在焦急的找着缰绳。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她咬牙心一横,用尽力气勒住了它。奔跑中的马儿受到了这样大的阻力,猛的抬起了前蹄,将暮贞生生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洛水残霞 第五十五章 残霞篇 偎依
没有像惊恐中那样跌的伤痕累累,而是被一只坚实的臂膀揽到了另外一匹马上。惊魂未定的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她惨白着脸往他的怀里拼命地缩着,闭着眼不去看前方呼啸而过的风景。
李贤将暮贞圈在怀里,心疼地抚着她已纷乱不堪的头发。
刚才的惊涛骇浪已经消失,转眼马儿放缓了速度,慢慢在他的精湛骑术下温驯地走着。她渐渐平静了些,神智慢慢恢复。身后是熟悉的衣香和干净的体香,透过春衫,她能感觉到他的温度萦绕着她,如氤氲的水雾,带着潮湿的感觉,从心里直到眼底。
勒马,将她缓缓从马上横抱下来。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大眼睛失神的望着自己,泪水弄花了脸上的妆容。
“来人,把玄啸……杖毙!”他愤怒的吩咐着,声音不大,却充斥着威严。
等到仆人跪下来替玄啸求情,暮贞才知道,李贤说的是自己所骑的黑马。这匹马曾陪着他赢得了无数场马球比赛,因为血统纯正、体壮有力、速度奇快,一直是李贤最钟爱的马。只是她并不知道,所以误选了这匹桀骜不驯的马。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引得他低头看她。
“不要动怒,不关它的事!”暮贞的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些无力。此刻的她虚弱的像一个孩童,他又怎忍拂她的意?更何况,他也是气玄啸伤了暮贞,客观地讲,玄啸罪不至死。
“牵它回去……”李贤甩了甩手,转眼看到了因为做了错事而同样被吓得不轻的郑氏。郑氏低着头,不敢看李贤那双严厉的眼睛。
“你先回去吧!贞儿马术不好,以后多陪着她聊聊天什么的,这样危险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他仿佛责备一个犯了小错的孩子,难得的轻描淡写。
郑氏方才听到他要杖毙自己的爱马,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轻轻地甚至算不上严厉的责怪。赶紧惶恐的离开了这里,走出几步,她回头望了一眼,李贤只是轻轻抱着暮贞,低声安慰着。世界虽大,却仿佛只为他俩存在。她从心里羡慕。
暮贞不明白李贤为什么忽然收起了所有的怒气,但是她有预感他是为了自己。
“听夕儿说,最近你和郑氏关系不错。有空多叫她陪陪你,不要一个人待着……”李贤果真是为了自己,他就是怕自己太寂寞,所以不愿对与自己相谈甚欢的郑氏多加苛责。
他的关心叫自己惶恐的心动着,加上刚才受到的惊吓,她连指都在轻轻地颤抖着。“要不是夕儿知道你不会骑马,派人通知了我,今天还不定要出什么事儿呢!”李贤皱着眉,心有余悸的说道,“若是喜欢骑马,我来教你。”
“你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教我?”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开口便是埋怨的语气,好像借着自己受惊的借口,想将所有的委屈说给他听。他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今生的依靠,是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有理由开口提出要求的人。“这么多年,我早已经习惯一个人,自己一个人说话、看书、散步。我本来以为一个人没那么寂寞的,为什么叫我知道我需要和别人聊天,为什么叫我知道我该去依赖另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就这样直到死去……”她抓着他的手臂,满目凄惶的问着。
她被他紧紧拥在了怀中,分明感觉到他冰凉的泪珠渗到了自己的发里。“一个人也许会寂寞,两个人就不寂寞了……”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响在头顶,带着渺远的颤音。那种凉彻心扉的调子,每个字都敲打着内心最脆弱的弦。
他们就像是涸辙中两只最干渴的鱼,只能相互依偎着唤起彼此生存的勇气,她没有太多道理去强求他给予的安全感,他也没有的东西,如何给得了她?
只有执着彼此的手,靠着那存在在每个指尖的温度,一步步的向前走。就像现在这样,他拥着自己,轻轻地、认真的吻着。这个吻甜蜜而苦涩,心疼而缠绵,夹着眼泪淡淡的咸味,那样的纠结心扉,仿佛足足准备了几生几世……




洛水残霞 第五十六章 残霞篇 母颜
他说得对,一个人也许会寂寞,可是当两个寂寞的人彼此扶持着便不会那么寂寞了。
日子平静而快乐着,即使看着他攒眉深思的样子,也觉得分外心安。烹茶给他,悄悄地放在了他身旁的几案上,感受到他的清雅气质呼吸在字里书间。
“‘端操有踪,幽闲有容。1’贞儿可知说的是谁?”李贤拉暮贞坐在身旁,暮贞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上。“这可难倒我了!“暮贞装成深思的样子,故意逗他。“你啊……”李贤无奈的笑着,“若是贞儿不知道,那还有几人知道?”李贤对暮贞的才华是引为骄傲的,他不认为有人能像暮贞这样时刻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这种感觉是一种有所寄托的幸福,叫自己莫名的心安。
“此言虽在夸赞文姬,但我却觉得句句是在说我的贞儿。”他拥着她的双肩,深情的说着。暮贞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半丝轻浮,却因为他心头渐渐涌起深深的感动。
“我的母亲生前很喜欢文姬的诗句。”说到蔡文姬,暮贞心中浮现出了亡母,模糊记忆中那清瘦憔悴的样子。“母亲也许觉得自己和文姬一样,本不愿背井离乡,远嫁胡族,可是时间久了,习惯了也爱上了那种生活,现实却多加逼迫,叫她离开她好不容易爱上的人,好不容易喜欢上的生活……”暮贞徐徐地说着这些陈年旧事,凄容满脸。李贤从没有听她提到过自己的母亲,便放纵了她的愁绪,只是静静地听着。
“母亲走的很早,我所记得的不过是些模糊地影子罢了。父亲从不愿提起母亲,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他怕触动他的思念。这么多年父亲郁郁寡欢,宁可一人孤单着,也绝不续弦。可能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过,剩下的人都入不了眼,也进不了心了。”
“我那时还小,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是愁眉深锁。现在想来,母亲的确是太苦了。整整一生都被命运牵着走,半点也由不得自己。我不清楚她堂堂一个郡主,为什么会流落到突厥,成了我父亲的妾室,但那时的她一定心里有太多不甘愿。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好不容易和父亲相爱,却又回到了中原。回到了中原,人人都嫌弃她以身侍敌,连她的父亲也不肯认她。她日日活在没有亲人、朋友的苦痛之中,但是又没有办法告诉丈夫。后来,当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因为自己的缘故,被长久的幽禁在长安,再也无法回到草原,她便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如果生而无望,活着也只是禁受苦痛,母亲也就是因为太理解这一点,所以便放弃了父亲,也放弃了我……”
暮贞的泪水,渐渐溢满眼眶。抬头,看见久久不语的李贤,眼里有一层深深的雾气,那样深不见底的悲伤,却分明透过眸子一寸一寸透了出来。
“明允……”她唤了一声。
他分明是从怔楞中忽然回神,却很快面色恢复如常。也许这就是皇家的生存之道,喜或者悲都不应该太明显,否则就会寸步难行。他聪明睿智,自然具有这样的城府。只是,那样的表情被她看在眼里,她该怎么告诉他,她会难受,也会担心!
1出自《后汉书?列女传》,夸赞蔡文姬出众的气质、容貌、才华和德行。
传说月的文进入到了决赛,希望




洛水残霞 第五十七章 残霞篇 旧事(1)
一提起“母亲”这个词,他总是满含愁思,那样的神色,像是忽然间结冰的湖水。她不忍问,也不知该怎么问。
除却当年夭折在襁褓中的小公主,天后一共诞育了五个孩子。太子虽然近来失宠,但是小时候还是颇受母亲的关怀,他是天后的第一个孩子。当年的天后被困感业寺,一直等待着命运的转机,而这个孩子是自己处心积虑收获的希望。凭借着腹中的龙子、皇帝的旧情、皇后的安排,先帝的武才人摇身一变,再入深宫,不仅很快夺走了萧淑妃的专宠,而且连皇后的地位也受到了冲击。
不久李弘降生,“老君当治,李弘应出。”对于奉老君为神祗的当朝,“李弘”这个名字的含义不言自明,人人都嗅到了这个武昭仪的野心。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弱女子,蛰伏许久,等待的不过是一个时机。
王皇后后悔自己将这个危险的人物引到了后宫来对付萧淑妃,从前的她是那样的恭顺,对自己又是那样的感激涕零。可是当她也生了儿子时,一切都仿佛当年的重现。也罢,自己最致命的无非就是“无子”,在这个深宫中,地位尊贵如她,无子也是致命的弱点。
在她眼里,那个出身于兰陵萧氏的狐媚女子,一直就是她的宿敌。她是先皇钦点的太子妃,可那萧氏也是晋王府的旧人,资历并不比自己差。她出身于太原王氏,自小便矜持重礼,养在深闺,可那萧氏不仅相貌美丽,更是有数不尽的狐媚手段,她明白,自己的丈夫自诩多才,喜欢的永远不会是自己这样端庄过分的人,只有萧氏这样的女子才会深得他心。可那有什么,自己还是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
但是随着萧氏的儿子李素节一天天长大,简单的争宠已经满足不了萧氏的心了。永徽二年,也就是丈夫即位的第二年,年仅六岁的李素节就被封为了雍王。雍王历来只给正宫嫡出的皇子,是地位仅次于太子的皇子,李素节不过是嫔妃之子,安敢受如此大恩?册封的那一夜,她抱着她的养子,太子李忠,久不成眠。嫉妒像是疯长的毒草,侵蚀着内心每一寸土地。萧淑妃的恣意狷狂,挑战着她从小就有的优越感和尊严。
宫里盛传,皇帝去感业寺给先皇进香,看到了一个美貌的尼姑,两人对视良久,泪水潸然。
“怕是有旧吧!”母亲柳氏进宫陪她,这样说道,眼里全是不甘和怨恨,“连一个先皇的妃嫔也敢这样造次,女儿啊,你到底要忍道什么时候?”她用帕子拭着脸上的泪水,回答的任命又无奈:“那又能怎么样?”“收拾她还不是易如反掌!”母亲后悔将女儿教育的这样懦弱,指了个阴狠的招子。“不可,皇上定会怪罪,那萧贱人现在巴不得我做出什么事儿来……”她知道自己除了先皇的钦点,已没有半分与萧淑妃对抗的优势。“那位现在也不好过吧!”身后的贴身丫鬟小声说了一句,一下子点醒了她,她不笨,知道谁才是最大的敌人。
“母亲,那女尼好像是武士彟的女儿,先皇的才人……”她拭干了泪,进行谋划,“如果我现在帮她重回后宫,陛下定然感激,也就不会那样冷待于我了,只要我有个孩子……”她的无限憧憬,被她的母亲生生打断:“你那是引狼入室!一个萧氏就够你受的了,你还……”“母亲,且听女儿说!那武氏是先皇的妃子,又出身庶族,那些老臣怎么会叫她太得意。萧氏就不同了,兰陵萧氏是老皇族,她又有个儿子,难保不会取我代之。且将武氏引进宫来,她若是聪明有造化的,萧氏就不会那么得意了……况且我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她怎会不感激万分……是这个道理吧!”听她说的有条有理,柳氏便沉吟半晌,满含焦虑的点了点头。
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定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如今苦水,只能生生由自己独自咽回。这么久了,她才看出,表面上恭顺的武氏,其实比萧氏更有城府,更有心计,也更狠毒。
李弘的出生,给武氏加了太多的砝码,这个孩子自幼聪明好学,加之性格温润,颇有上古谦谦君子之风,不仅武氏疼爱非常,连李治都青眼有加。
算错了么?李素节和萧淑妃的恩宠如预期般不复存在,但是武昭仪和李弘很快便替换了他们,一切都没有自己的份儿,不是吗?




洛水残霞 第五十八章 残霞篇 旧事(2)
紫宸殿的月光分外皎洁,但是她更喜欢登高望月。
望仙台上,凉风习习,吹拂着所有记忆的片段。
想起十四岁那年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母亲脸上纵横的泪水。深宫仿佛无情的炼狱,母亲如何舍得自己小小年纪,便加入了女人间最残酷无情的争斗。
可是,她从来不是骄矜的小家碧玉。
父亲一介商贾,本是社会最末之流,却偏能慧眼识珠,资助了李氏在隋末乱世中建立霸业。从此武氏一族虽未入氏族,却也声名鹊起,跻身官宦。父亲的胆识与远见,自古少有,自己从小耳濡目染,如何不心生敬仰。
与那些小户人家相比,她有见识,有胆略,知道如何在权力上层生存,而与那些世族小姐比起来,她有心计,有野心,与其它有功庶族一样,她们家族无时无刻不渴望获得与功绩相匹配的地位和声望。
父亲去世的太早,母亲杨氏是他的续弦,生下了她、阿姊还有妹妹。由于都是女孩,所以父亲死后,她们的日子分外的艰难。
“孩子,母亲舍不得你……”她的母亲将一直芙蓉发簪簪到了她乌黑柔亮的发上,哽咽着说。“那有什么”她仰着头,神色倔强而骄傲,“侍奉圣明天子,岂知非福,为何还要哭哭啼啼,作儿女之悲态‘呢?”母亲惊异于她的话,也渐渐觉得老道之言有理,女儿也许注定非同寻常。
于是,十四岁的她,带着对未来的向往,前往那座让人眩目的帝都——长安。
由于生的明媚娇艳,天资又聪明灵巧,很快,她便被封为了五品“才人”,太宗皇帝赐她名号“媚娘”。
起初的她圣眷颇浓,她难免会有些志得意满。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她,再聪明也不过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仿佛生着许多刺的玫瑰花,散发着最诱人的芳香,张扬着最娇媚的色彩,却藏也藏不住与生俱来的锋芒。也许,她从来都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她心里燃烧着蠢蠢欲动的权力心思,与不甘命运安排的倔强和执拗。爬上很高的位置,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华贵的衣饰,阔气的排场,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为了生存。她想证明给天下看,武家的女儿有一颗男儿的心,她从不会看着别人的眼色小心翼翼的生活,不会受着什么人的庇佑才能生存,不会在男人捉摸难测的垂青中唉声叹气,更不会在世俗的眼光之中战栗发抖。
可是,不久以后,当她在皇帝面前说出那些驯马的豪言壮语时,她明显从皇上的眼中看到了厌恶和防备。他是一个伟大的帝王,他需要的从来都是女人的闻言细语和善解人意,像他仙逝的长孙皇后一样,默默守着女人的本分,将毕生的聪明才智都奉献给自己的男人,帮助他成就千古霸业。
而她,太锋芒毕露了!鞭子、锤子和匕首从来都只能恐吓那些寻常的马儿,像狮子骢这样的骏马,只能以温言抚之。她不是不懂,只是太急于表现自己,结果是弄巧成拙。
看着徐惠的一步步上位,从才人一直晋升到充容。而自己,永远都守着才人的分位和皇帝的冷待,整整守了十年。
整整十年,她都在思索着以前从未细细思索过的东西。女人,真的只靠聪明和美貌就能收获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这个天下,终归是男人们的天下,他们掌握着所有女人的荣宠兴衰,改变命运需要的不是一蹴而就,而是见机行事……




洛水残霞 第五十九章 残霞篇 旧事(3)——金兰
“什么时辰了?”只觉得站了许久,连手都冰凉了。
“回天后,已亥时了。”高公公赶紧回答道。天后想来有心事,要不也不会登上这个平日里备受冷落的望仙台。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兰草香味,她忽然想到,望仙台下亦多种此花。兰花喜阴,望仙台下正是一片它生长的沃土。四个儿子中,弘生性高洁,喜梅花,显多情温吞,酷爱芙蓉,旦孤僻沉默,独独钟爱丁香。而兰花,一直是贤最喜欢的花。
兰花清香幽幽,气质出尘,有君子之气。
贤聪明颖悟,清贵端重,有承担重任之能。
皇上素来看重这个儿子,赐给他的王府里种着各种名贵的兰花,宫殿的名字也多以“兰”字命名。
听闻王府的“绮兰阁”,早已顺着暮贞的意思改成了“陌尘阁”。这样的名字,自然是有失天家的富贵祥和,可是她明白暮贞这丫头的心思,也愿意去纵容着她偶尔显露的怪癖性子。
这么多人,她独独愿意去纵容这个丫头。
只因为想到了曾经雪中送炭的感动,想到了那最难的日子里,有人温柔的笑颜曾给予自己太多的鼓励,想到了这辈子最深的一段金兰之情。
“沁儿啊,我也不知道叫暮贞嫁给贤,是好还是不好?”一向威严无限的天后,忽然在这无边的月色下,深锁着愁眉,自言自语,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不敢轻言。
她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聪慧博学,胸有大志,但却深深忌惮着他那九曲回肠般的心思。他的城府太深、心机太重,性格又倨傲执拗。无论如何,她不能不防他的。若真有一日母子反目,伤心的恐怕不止自己,还有泉下的沁阳郡主。
“回宫吧!”她慵懒的摆了摆手。
“明早去雍王府一趟,传雍王妃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她淡淡吩咐道,高公公连声应和着,低首随于身后。
整整一夜,眼前都是沁儿永远含着笑意的水眸,相处了那么久,她竟一直未曾着意过,沁儿的笑容有几分存在于心底?在沁儿前往边境的前一夜,她在自己的昭仪宫里,最后一次见她。她的眼里有淡淡的愁怨,但仍是那样浅浅的笑着,明媚的像是静夜的一株海棠。“姐姐,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她眼波中衔着所有的期待,声音虽轻柔,却说得决绝。她明白,这么多年沁儿的生活中只存在这一件事,她答应去边境冒险亲近突厥的王子,为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功名利禄,更重要的是生父滕王对母亲的承认。她曾经答应过沁儿,若有一天重回深宫,夺取宠爱,她一定劝服皇上下旨,将沁儿的生母苏氏追封为“夫人”,归葬在滕王的家墓中。
“妹妹这一去,不知道何时再能见到姐姐了,还望姐姐珍重!后宫险恶,帝王凉薄,姐姐切莫自苦,妹妹在那蛮荒之地,会时时为姐姐祈福的!”沁儿一说到蛮荒之地,还是忍不住泪水潸然。她忽然悲伤起来,轻轻的拍着沁儿抽动的肩膀,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突厥虽已国力衰微,一蹶不振,但总是没完没了的在搅扰边境安宁,皇上刚承大统,国内民心不稳,实在不宜大举用兵。若是沁儿能成功,便可保边境暂时稳定,为大举扫除边患争取时间。那时候自己便是功臣,既可做到为上分忧,又能堵住朝臣们的悠悠之口,稳居大明宫。感业寺那个地方,出来了她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去,她不能再回去,无论以什么样的方法她都要留在这众人仰望的皇宫之中,没有退路。
她承认,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是自私的。她利用了沁儿心中最渴求的东西,威胁着她帮助自己巩固地位,她知道沁儿无法选择,不能拒绝。也许心中最柔软的那丝善念都已经死在了感业寺日复一日的绝望中,如今竟将最后一段真实的感情也拱手葬送。但心里压抑到难以呼吸的痛苦却是真实的,她想紧紧地抓住沁儿瘦弱的肩膀,她不知道这样单薄的身子在那贫瘠的地方能生存多久,若是有一天她也静谧的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那该是怎样的萧索悲凉,无所寄托。
深吸了一口气,像从前一样,把所有的情绪掩藏在内心最深处。她只是握紧了沁儿的手,用缓缓地声调说:“沁儿,到了那边,记得照顾好自己!姐姐允诺的事情一定做到,你不用太过挂心……陛下与我还有大唐的子民同感妹妹恩德,希望妹妹尽力,莫负期望!”她的话前一句是作为姐姐的关心,后一句却是作为后妃的嘱托,她一刻也没有忘掉自己的目的和身份。
沁儿听得明白,衔泪点了点头,很快换上了一如既往的浅笑,笑容瑟瑟的,像是想开了很多事情,又像自我放弃的淡漠诀别。
那晚的月色和今夜的月色一样,泛着幽青的光。
只是那个人再也不在身边,纵使有过再多的悲喜,也不知从何处言说了。




洛水残霞 第六十章 残霞篇 玉鸦
王府的兰花开得正好,幽幽的兰香飘散在屋苑楼宇之间,叫人心情分外怡然。李贤喜欢兰花,所以王府到处都是这种淡然幽清的花。只可惜,它终是不属于这样的地方,繁华的长安城衬托不出它的出尘气质,它仿佛是幽居在世外的绝世佳人,一出深谷便失掉了最纯净的美。
若是她喜欢什么,她必定会成全它最内心的想法,不去以自己的愿望改变它本该有的轨迹。
可是,他就算心中存有青山之想,也只能心向往之。长安城禁锢着他的身,权力却禁锢着他的心。身心皆不得自由,只能将山涧的美丽模拟到触目可望的庭院中,稍慰己心。她不认同他的做法,但是她理解他的想法。不知何时竟有了这样的习惯,习惯于为他考虑,习惯于理解他,习惯于像维护自己一样的维护他。
李贤皱着眉,琴抚的心不在焉。
“明允,喝口茶吧。”她出现在他身后,伫立良久,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她想他是有心事的,所以便打断了他。
他讪讪的笑了笑,接过茶,抿了一口。
“贞儿煮的茶总是最好的。”他抬头,温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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