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

“找到了，这间，我看看啊……”他这一看又看没了半分钟，“剩两个空床，一个在312，一个在217，住哪儿选吧。”大爷摊开本子伸手拿过一只用胶带缠的亲妈都不认识圆珠笔，鼻尖悬在本子上方等着落笔，帕金森的手抖抖抖、抖抖抖，见男孩子没吱声，于是拿那只大三角眼从老花镜上方瞄出来朝寇睿一瞥。
剩俩空床位，一个宿舍一个，这有什么好选的？寇睿简直无语。
“请问……”
大爷干脆打断他，“赶紧问。”
寇睿噎了一下，“男宿只有这一栋楼吗？”
“怎么可能！”大爷用犀利的三角眼扫一眼男孩儿俏生生的脸蛋，“喏，”他拿下巴一指东侧门对面，“那边，连着四栋新楼都是男宿，不过甭想了，没空位，一中名声望，升学率高，年年招生超标，多少学生挤破头也要进来，要不然也轮不到这老家伙。”他口中的老家伙是指这栋老楼。
寇睿有一阵无语，“那就……”
“312。”
一道懒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没听见脚步身，但只听音不用回头寇睿也知道是谁来了。
“你住他住？”大爷悬着笔问杨煦炎。
寇睿转脸看一眼走到他旁边的杨煦炎，杨煦炎冲他抬了抬下巴，他转回头对大爷说：“我住。”
“312有两个实验一班的同学。”杨煦炎补充道，“人都不错。”寇睿现下已经是一班的学生，跟自己班的男生住一起总比跟其它班的人住强吧。
杨煦炎是这么想的，寇睿却不是这么想的。听说是同班的人，他几乎立刻想起了附中原班的那些同学，相对于即将认识的两个同班同学，原班的同学算得上老熟人，但熟人又能怎样？
想到熟人，许多面孔从眼前刷过，模糊的、清晰的，十分熟的、五分熟的……熟悉的人伤起人来才会无孔不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熟人”ptsd。
“217，谢谢。”寇睿没看杨煦炎。
听到寇睿的选择，杨煦炎并没有太惊讶，只是扁了下嘴，情绪甚至没什么波澜。他虽然认识寇睿才半天，实在是寇睿这个人的性格太古怪，所以寇睿做什么出其不意的决定，他都不会觉得奇怪、惊讶，相反与别人背道而驰似乎才是寇睿的性格。
很diao一男的。





戒你不掉 青柠（五）

“周一至周五晚上门禁10点，周六日晚上十点半。半夜有事出去，必须让班主任和家长给我打电话，注意是‘和’，缺一方不可。老楼没空调，吊扇全天开。洗衣房在男宿一号楼旁边，一次两元扫码付款，看好是洗鞋的还是洗衣服的。男宿新楼都有自习室，到门禁时间关门，出不来只能睡在自习室……”
大爷一边登记寇睿信息，一边叮嘱，说完从墙上摘下大钥匙圈，然后拆下一把钥匙递给寇睿。
“老楼的宿舍门是老门，锁换过，门没换，开的时候悠着点，前天一小子稍微用点劲儿，把门从关门框上拽下来了，知道你们有劲儿没地儿使，但这楼里的东西好歹几十岁了，尊老爱幼是美德。得了，我这完事儿了。”
寇睿心说，您终于完事儿了。
大厅的天花板上挂着一把吊扇，一边吱哟哟低叫一边有气无力地嗡嗡着，每次吊扇的风扫过寇睿后脖颈，他总感觉下一秒吊扇就会脱离天花板削掉他的脑袋。后背一直发毛地冒凉汗。
走出宿舍楼在门前站定，杨煦炎觑着寇睿的臭脸，借着抻懒腰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嘴角，放下胳膊时问：“吃饭还是买东西？”
“我自己……”
杨煦炎转头看他，伸出两根手指，“一，吃饭；二，买东西。”
寇睿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手指，脸上和眼里都没什么表情，至少杨煦炎看不出他的情绪。寇睿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宿舍楼前的树荫下走。杨煦炎跟着走了过去，他觉得他妈给他找了个大麻烦。
太阳已经下山了，但余温尚在，天气闷热潮湿。
秦城本就靠海，滨海区又临海，所以空气湿度大，说夸张点，随手一抓就能在空气里抓出一把水汽。
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走到老宿舍楼前的林荫路上，寇睿不遍方向所以停了下来。杨煦炎则大摇大摆从他身边走过去，直奔路对面新宿舍楼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两盒8次方和两瓶冰镇水，又拎着东西慢吞吞走回了林荫路下。
他走到寇睿面前，二话不说，先拿了一瓶水怼到他怀里，寇睿捧住水时，他又塞了一盒雪糕过去。他没抬头看寇睿，也能猜到寇睿的表情。等他拆开雪糕盒，捏着雪糕块扔嘴里时抬眼瞄了眼寇睿。寇睿还是捧着水，水上面摞着雪糕的动作。
“不吃？”杨煦炎抬头看他。
寇睿低头看手里的东西，脸上的犹豫很明显，杨煦炎有点不爽，心说可太事儿了这人。
寇睿在杨煦炎偏开头时拧开了水，耳边的蝉鸣慢慢退去，被丢到千里之前的东西缩地千里似的钻进了他耳朵里。
……
“上周我还喝了他买的水，操！怎么感觉有点恶心……”
“你他妈不会怀孕了吧哈哈哈哈！”
“滚你妈批！”
……
那天，他没按住暴躁易怒的陈翀，三对二，五个人打成一团几乎拆了网球队的更衣室。第二天，他和陈翀，以及另外三人，被校网队开除。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总能看见那些窥视的目光，听见窃窃喳喳的议论，从没停止过。好像失控了的打地鼠机器，总有打不完的地鼠从洞里钻出头又缩回去。
寇睿掏出手机，打开wx扫一扫，把手机伸到杨煦炎面前。
杨煦炎几乎是立刻猜到寇睿要给他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人不至于这么不懂人情世故，于是问：“加好友？”
寇睿面无表情的脸卡顿一下，“……给你钱。”
杨煦炎压下疯狂想往上飙的眉毛，低头看看寇睿手机，再抬头看看他那张消暑的脸，很想爆句粗口，但刚认识半天爆粗口不太合适。
他捏了块小雪糕扔嘴里，边嚼边咕哝：“你是外星人吗？行，就算你是，不过既然来了地球就该懂这儿的规矩，吃吧外星人，地球人请你的。”
两人互瞪很久，火星四溅噼里啪啦刺啦啦，三秒后一齐转开头。
杨旭然没心情吃饭了，转头朝校外走。寇睿看着人走远，迟疑了半晌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出校门直奔西街。
西街是七中校外的一条商业街，日用品小店、餐馆、旅店林林总总，到了晚上还会发展成市内最热闹最具规模的夜市，夜市从七中西侧围墙下面一直摆到秦城有名的海豹沙滩边缘，是远近闻名的海边夜市。
“想买什么这里几乎都能买到，当然，大牌子别想了，a货可以淘一淘。这家鸭货好吃……”到西街前杨煦炎还在心里暗自下决定不跟寇睿说话，把人送到地方就走。但一迈进西街，瞥见鸭货店门前排队的长龙，嗅到空气里的麻辣味儿，当时就没忍住。
他扬手很随意地往左边一指：“据说这家旅店不错。”
寇睿抬头顺着杨煦炎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块花花碌碌的大招牌上写着“hush-hush”，一到四层墙体刷成黄色，而且是亮黄色。单从外观就能看出这是一家很黄很大的旅馆。
寇睿眼神古怪的回头看了一眼杨煦炎。这人刚才气得脸挤成一坨，现在终于松开了力道。难道？
杨煦炎看都不看身边的人，手往自己下巴下面一托，“想什么呢，我还是个孩子。”
寇睿：“……”
挤兑完人，杨煦炎心情略舒畅，嘴角都卷了起来。
“牛哄哄是这片最好吃的火锅，没有之一……喏，他家烤肉也不错，肉超大块……西小二奶茶是网红店，所有爆款都值得一尝。” 杨煦炎顿了顿又补了句，“他家每天的第666杯送许愿卡，隔空告白不二之选。”听刘飒格说的，虽然，他觉得寇睿可能这辈子都用不到。
“这家，陈先生可乐饼，是真的很牛！”嗅到焦香的气味，杨煦炎感觉脚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再也走不动了，他转头问可乐饼老板，“叔，还得等几份儿？”
“还有两份，两分钟就好。”老板说。
杨煦炎回头问寇睿：“吃哪种？”
寇睿张口想说“我不吃”，对上杨煦炎的眼睛，脱口而出：“都行。”
杨煦炎很感谢寇睿没说随便，他转头跟老板说：“玉米、海鲜、鲜肉，胡萝卜和洋葱各来两个，五个装一碗，谢谢。”他掏手机要扫码，寇睿先他一步掏手机扫了二维码。
杨煦炎嘿了一声转头又对可乐饼旁边的小吃车喊：“姐姐，大串十个，带走不要棍！”
夜市里吵吵嚷嚷，说话基本靠吼，走过的十个人里五个都拿着吃的。杨煦炎看出寇睿有点不习惯，索性去小吃车后面，坐在小桌子边儿等。
两个人身高腿长的少年一坐下，本就不大的小桌子立刻被趁得更小了。
可乐饼端上桌，老板笑说：“你俩往这一坐，我这小桌子跟从幼儿园偷的似的，哈哈这四条大长腿。”
杨煦炎也笑：“看腿的面子打折不叔？”
“折是不能打，开了七八年没打过折，送你一个没问题。”老板夹着一块可乐饼放到杨煦炎的一次性大碗里，回头看看寇睿，“嘿，这个更长，更长也不送了。”
杨煦炎咬着饼笑。寇睿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烤串老板隔着两米多远，问：“孜然辣椒都吃吗？”
杨煦炎叼着可乐饼冲寇睿抬了抬下巴，寇睿也正在吃饼，草草咽了嘴里的东西，说：“少辣。”
杨煦炎回头喊：“姐五串多辣，五串少辣，给多烤一会儿，不着急。”
老板扯着嗓子回了句“好嘞”。
寇睿终于看见了老板手里的大烤串有多大，手指粗的签子有他半条胳膊那么长，串的都是大肉块，两块瘦肉中间加一块肥肉，肉油滴落窜起火苗，火苗燎得肉滋滋响，风可能正好往他们这边飘，因为他总能闻到一阵阵的烤肉香，参着火里爆开的自燃和辣椒味儿，闻着有些呛，但更多的是馋。
杨煦炎抬头就看见寇睿盯着那边的烤肉，“这条街上的烤肉，他家这个。”他竖起大拇指，“签子是柳枝，肉也好吃。”
寇睿收回目光，见杨煦炎已经把最后一个可乐饼填进了嘴里，然后起身朝烤肉小车走过去。
“姐我带走，给抽了大签子换小签子。”杨煦炎凑到烤肉摊前。
“行，等着啊。”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大姐，贼爱笑，见到熟人爱聊两句，“怎么你自己，那俩小帅哥呢？”
“不是自己，跟另一个，朋友。”杨煦炎抬眼往小桌子那边看，结果寇睿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我朋友。”
老板热情四溢，但是也没换来寇睿两句话。
两人一人手捧盒烤肉，一手拿着小竹签，杨煦炎吃的不停吸气呼气，他一直觉得烤肉就得趁热吃才好吃，稍微凉点味儿就不对了。
寇睿从小跟着老人长大，对于吃烫食凉食从来不被允许，见他这么舍命吃烤肉，看得直皱眉头。
夜市里摩肩擦踵，各色小吃车毗连成一条五光十色的长龙，蜿蜒在流动的人群中。
两个人挨挨挤挤地穿过最热闹的美食街，慢慢吞吞地朝超日移动。
一路上，杨煦炎的嘴就没停过，不止吃，插空还要解说一下他认为好的店，他自认为地主之谊尽得非常到位。
寇睿被指的满眼花花绿绿，杨煦炎两条大白胳膊在他面前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手忙着吃的时候就挑下巴尖儿，嘴和手都忙的时候就抡他那对儿黑溜溜的葡萄眼，两片唇张张合合，巴拉巴拉的话蹦他满脸。
寇睿一手捧着臭豆腐、一手捧着剩下的烤肉，手腕上还挂着网红店的招牌奶茶，好几次都想喊停杨煦炎，并且真诚的告诉他“闭嘴歇会儿！”。




戒你不掉 青柠（六）

超市旁边的奶茶店外，坐满了人，大多数是学生。
杨煦炎独自坐在室外两人小桌上，把李亮发给他的“住宿必备日用品清单”转发给寇睿。他垂着眼看手机，嘴上叼着透明吸管，吸管的另一端连接一杯750ml的蜂蜜青柠果茶。
“杨煦炎！”
杨煦炎抬头看见高二的同班同学从超市出来，他抬手摆了摆。
女生笑着从袋子里掏出一包酸奶，“高珩呢？”
“找高珩叫我干嘛，不要。”杨煦炎没接酸奶。
“这口气，一个人跑这儿来喝果茶，咋了你俩吵架了。”女生跟同伴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好好过千万别分啊。”
杨煦炎呲牙：“……”阿西呗！
两个女生见他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更欢了，嘻嘻哈哈的走了，留下杨煦炎叼着吸管猛嘬。
“0716果茶好了！”杨煦炎拿着号码单进去取果茶，从奶茶店出来，进了超市。
西街超市是这片最大超市，这会儿超市里人满为患，大都是附近七中和九中的学生，以及来海豹沙滩度假、游玩住在西街上的旅馆的游客。
杨煦炎停在超市入口一旁，想了想寇睿的衣着，上身是黑色t恤，前胸有一只迷彩熊，裤子嘛，似乎是浅色束脚运动裤，还是浅色短裤？总之不会是裙子。
十七八岁的男生，又跟寇睿差不多高的其实不太多，但也不至于没有，至于黑t恤……在男生堆里简直泛滥成灾，是个男生都有四五六七件黑t恤，而且很多都是不管前面多花里胡哨多个性十足，后背却全是黑的。
从入口往超市里一看，一片黑压压的后脑勺，里面偶尔有颗绿的或黄的脑袋，杨煦炎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去买果茶奶茶，这下完了，这么多人仅凭后脑勺根本找不到只认识了半天的寇睿。他懒劲儿犯了，是真的一步都不想走。再看看收银台，每个收银口都是十个人起排。
杨煦炎狠狠嘬了一口果茶，转身准备回奶茶店门口等，转过身又停下，脑内闪过一帧画面——高大消瘦的男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独自一人推车选日用品，板着张脸，不善言辞——杨煦炎又嘬了一口果茶，算了找吧。
要不去服务台广播？
就说，“寇睿小朋友，你哥在服务台等你”，或者“寇睿同学，你同学叫你回家恰饭”。
这么想着，他已经走进了超市，打开李亮发来的清单，决定按照分区一个一个区找人。
看见跟寇睿差不多高又穿黑t的男生，他都会走进了看一眼，基本上不等凑近，就能认出来是不是寇睿。
寇睿身形瘦长，一般来说，瘦高的人都会有点弓腰驼背，但寇睿没有，像根竹竿似的挺的笔直，两肩的骨头支棱着宽大的t恤，单凭身材还不够，还要加上他那身消暑降温的气场。
杨煦炎挺愁，就寇睿的脾气，在学校基本交不到朋友，谁会成天捧着热脸贴那张冷屁股。要不是看闫凌和贺静两个人关系亲密，从放学到现在他能撇下寇睿三百回，爱他爹的谁管谁管去！这儿子他不要了！
“……考完了……还行……没吃，买日用品……奶奶他俩怎么样了？”
不带感情的话断断续续传来，杨煦炎拐弯的脚步停住，停在货架另一端，原地不动只后仰头朝刚刚路过的过道里看过去。
寇睿面朝摆放毛巾的货架，低头打着电话，一只手插在兜里，侧脸看不出情绪。
杨煦炎收后仰的头，站着没动，前后看看，三排货架都是毛巾、浴巾、床上用品什么的，人不多，算得上超市里最清静的地方。
“她高血压，你别跟她吵，”寇睿声音提高了一点，“不，谁都别告诉！”
电话在寇睿情绪刚有些起伏时挂断，杨煦炎听的抬了下眉毛。他没有直接转身走进去找寇睿，而是往前走绕过床品货架，转弯兜了一圈从毛巾货架的另一端走了出来。
“买完了吗？”
寇睿还握着手机，立刻转头扫过来，接着把手机装回裤子的屁兜里，然后开始从货架上拿纯白色的毛巾。
杨煦炎慢吞吞地靠近，距离寇睿一米多，侧身靠在货架上，看着寇睿拿毛巾。
一条、两条、三条……
批发来了？杨煦炎抬眼看寇睿，距离近了才发现寇睿的咬肌绷着，因为绷出了肌肉的形状，配上下颌骨利落的线条，显得人更冷硬了几分。
寇睿抽毛巾的动作忽然停住，抓着第三条毛巾猛地转头看向他。
嗯？偷听被发现了？杨煦炎抱在胸前的手臂暗暗一紧。
杨煦炎保持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姿势，佯装不知地问：“买这么多干嘛？”
他大概猜到了寇睿突然盯着他是什么意思，因为寇睿脸上写着“你刚才是不是听见我打电话了？！”。寇睿不说只皱眉盯住他，杨煦炎有些发坏地想“你倒是问呀”，又有些忐忑，寇睿真问，他是不可能为这点小事撒个谎。即便并非他有意偷听，总之就是听见了，偷听别人讲电话就是很没素质。
“……一周一条。”寇睿盯了他一会儿，生硬的解释道。
“哦。”杨煦炎松了一口气，接着服气的点头，“真豪。”
寇睿把第三条毛巾扔进推车里，又拿了一条。
杨煦炎：“……”很好，凑够一个月的了。
他伸手把果茶递过去。
寇睿看看果茶又看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接过去。
“蜂蜜青柠，半糖。”为了等第二杯青柠，他在殿外多等了五分钟。
寇睿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杨煦炎笑笑，两人没再说话。后来车子到了他手上，他负责推车跟着寇睿后面，但凡寇睿停下，他都会趴在车把上歇一会儿。
寇睿按照杨煦炎发给他的清单，从上到下挑挑件件地买下来，转头找车时，看见杨煦炎跟在他身后三步外，撅着屁股趴在车把上，侧脸压着胳膊，眼巴巴看着他这边，眼神无焦，似乎睁着眼睡着了。
寇睿突然攥了一下洗衣液的袋子。
听见响声，杨煦炎灵魂归为，骨架重组似的慢吞吞直立起来，然后高举双手大大地抻了个长达半分钟的懒腰，打着哈欠说：“别管我，你慢慢买，如果我睡着了请别叫醒我。走时候喊一声就行。”
寇睿真怕他睡着了一头栽地上，很想把人抟吧抟吧塞购物车里。低头看看长长的购物清单，他关了手机，匆匆买了被褥枕头和洗漱用品，就结束了这次购物。
结账的队伍排的很长，三五分钟推车才会挪动半米。寇睿一手稳定推车一手拿着超大杯的果茶。
杨煦炎迷迷糊糊眯瞪了一路，这会儿也不困了，懒散地背靠在推车上玩游戏，两人互不打扰。
寇睿垂头看看果茶，他几乎没喝过奶茶，果茶自然也很少喝。有次他和陈翀喝奶茶杯被奶奶看见了，之后数落过他几回，他嫌烦，后来再也没喝过。他拿起杯子递到眼前看了看，两颗小青柠切成四块，加了蜂蜜的果汁成橙黄色。
他瞥了一眼杨煦炎，同样是青柠果茶，视线上移，这人正在打部落冲突。
一局结束，只到手两颗星。
杨煦炎心大不在意丢了一颗星，买兵训练部队然后退出游戏，抬头正对上寇睿斜瞄的眼睛。看就光明正大的看，咋还斜瞄呢。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人有点逗。
“玩吗？”杨煦炎问。
“不。”寇睿收回目光站直。
“玩吃鸡？”杨煦炎心想，别说你不玩游戏，那你可真仙儿。
“不玩。”
“什么都不玩？”杨煦炎像看到了什么稀奇品种似的，转头盯着他瞧。
寇睿似乎读懂了他的狡黠——瞪俩葡萄眼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没动啥好心思。
寇睿斜他一眼：幼稚。
这天聊不下去了，杨煦炎选择闭嘴，伸手从收银台旁原本摆口香糖的架子上抽出一张餐厅宣传单页。
——清凉一夏大酬宾！体验一夏捂被子吃火锅，老舅来吗？
杨煦炎翻看单页，是牛哄哄火锅宣传小页。他问，“火锅整一顿？”
扭头对上寇睿那张数九寒天的脸，顿时觉得整一顿火锅十分有必要。
“你刚吃了一路。”寇睿看看他。
“那叫吃吗？那叫垫肚子，小点心而已，正餐是必须要吃的兄弟。”杨煦炎面朝寇睿，一脸郑重，“就那么点东西，你别说你饱了，你吃空气长大的？吃吃吃，火锅不占肚子，我妈让我请你吃，我敢不请吗，我不敢，所以这顿必须吃。”
觉不能睡，饭在不给吃，还是人嘛！
寇睿没说话，看都不看他了，一声不吭地结账买单，然后跟他去了火锅餐厅。
杨煦炎本想叫上李亮、刘飒格、高珩他们几个介绍给寇睿认识，但只要一想起寇睿选宿舍的事……说不定人家根本不需要朋友，只想做一只特立独行的……酷哥。
寇睿对“吃什么”“去哪吃”不发表意见，杨煦炎也只是为了他妈的友谊略尽地主之谊，以及满足自己的胃，所以这就是一场走胃不走心的走个过场而已。面上和谐很重要。
入座后，杨煦炎把勾划的菜单和笔递给寇睿。
寇睿推回去：“你点吧。”
这是客随主便的意思？杨煦炎没推辞，他点就他点。
“你不吃辣，我们吃鸳鸯锅？”杨煦炎问。
“可以。”寇睿答。
“我吃辣，那就鸳鸯锅。牛羊肉海鲜都吃吗？”杨煦炎自问自答。
“吃。”寇睿答。
“丸子吃哪种？”杨煦炎给了他一个主动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