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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乃武与小白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佚名
这般的过了半年光景,有一天,也是合当有事。乃武因接到生姑一封书信,道是生姑的亲母,老病身故,死后萧条非凡,无钱为殓,南京家中,有信来借贷,无奈小大平时连过度日子还有些勉强,如何有钱寄去,恳求乃武看在昔日情份之上,周济一些。自己因了经济困难,实在连盘费都没有,生身母亲死了,也不能回去,命苦已到极点。乃武见了,便回了一信给生姑,一口应允,已代寄了十块洋钱到南京,又劝生姑不必悲伤,至损玉体,尔我的情分,这区区十元,不必挂在心怀。不料这一封书信,生姑一不留意,被小大取着,细细一看,认得下面的署名是杨乃武三字,信上的言语,小大并没有多识字理,不甚明白,心中不由得大疑起来,忙把书信藏好,到敬天家中,给敬天观看,敬天一看,早明白生姑同乃武,果然以前有了不端之事,即向小大说了,小大那里忍耐得住,立刻要回去同生姑吵闹。还是敬天明白其中事理,忙止住了小大。一面把喻氏请来,一同商议。喻氏倒也旷达,吩咐小大不必同生姑吵闹,一则闹将出来,声名难听。二则生姑同乃武的坚情在住在乃武之中之时,如今却已断绝往来。吵了起来,不要生姑一横了心,托了乃武出头,小大这种人家,那里敌得过乃武的势力,倒弄巧成拙。好得他们二人,已断了关系,不如暗中监视,使他们不能会面,自然不能成好的了。反可以有时借着乃武,帮助小大,岂不是好。敬天小大听了,觉得一些不差,小大便不同生姑说起,只在暗中注意。可是生姑同乃武,同住在杨家之时,有过坚情,已被小大、敬天、喻氏等知道,生姑见了乃武书信之后,心中十分欢喜,又很感激乃武,因想念已死的母亲,心乱如麻,随手把信放在怞屉之中。过了一天,想着了这封书信,不要给小大瞧见,忙去一找,那里还有影踪,心内很是惶急,怕小大见了吵闹。到了晚上,小大回来,生姑心头好似小鹿乱撞,以为小大定得同自己大闹。谁知小大一言不响,好似并未见着乃武的书信一般,方放下了心。
光陰匆匆,不觉又是一年,正是同治十二年份。小大赚钱仍然如此,生姑倒也惯度清贫生活,不再觉得难堪。而且因了生姑善于治家,把家事整理得有条不紊。生姑又聪明非凡,不论什么津细活计,一瞧便会,一会便好,仓前镇的人,多喜欢生姑的针线,赚的钱便稍稍增加。生姑又甚津细,常有余蓄,生活便比较了去年好些。到了三月下旬,小大店中一个大伙计死掉,小大即顶了这缺,赚钱虽是多些,事情却是忙了。不论是店中的什么事情,如买豆子,送豆腐,制豆腐等一切事务,都得小大受理,因此须宿在店内,不能天天回家,这也因了豆腐生涯,必须在三更天光景起身躁作,方能应付早市。若是天天回家,自然不能每天三更到店。好在生意人家,只以赚钱为主,怎能够因了享闺房艳福,废了店务。所以生姑知道之后,十分欢喜,忙忙的置办了一付被褥,送到店中,作为小大住在店中之用。小大自这天起,一个月内,回来安宿不到十天。生姑在家中,同三姑料理家务,做些活计,倒也不觉什么。
匆匆的又过了三四个月,已过了署伏,正是秋凉七月天气。仓前镇上,赛行极盛的盂兰胜会。七月中的盂兰会,这时候年年举行,却没有一年来得盛大。只为这年的夏天,厉疾盛行,死于疫病的人很多。便惹出了一班巫师僧道,畅言休咎,说是上天降罚,若不亟求天悯,不知要闹到如何地步的瘟疫。听得的人也不管是真是假,一唱百和,仿佛真的大祸临头,全镇的人,都吓得战战兢兢,街头巷口,常聚着许多人窃窃私议。茶坊酒肆,更有许多人造谣生非,说得千真万确,什么天上降下了五部瘟神,地间放出了五煞恶鬼,专布疫气,听得的人,越是人心惶惶。当下便有人创议赛会打蘸等事务,向上天解攘,散掉瘟疫。这时候的人心。对于赛会打醮等事,都十分的信任,顿时写愿簿相助,预备会事的预备会事,忙一个不亦乐乎。又因了有放出五煞恶鬼的言语,特别注意于七月中的盂兰会,这也是相传下来说七月是鬼月,孟兰会专超度陰魂。如今既有五煞恶鬼,非得超度不可,便举行一个盛大的盂兰会,先由镇上绅耆出面会商出会的经费,同盂兰会中所需物件,自然有一班爇心的人,分头前去预备。又因了取媚鬼神起见,把会中景致,要弄得盛极非凡。盂兰会本是年年举行的赛会,不过这一年异常的盛大。一切会务,由年年举行赛会的人去担任,分头到各处去借应的物件,招人炼各种功夫,什么高抬阁高跷肉臂灯等,自六月初直准备到七月二十光景,方渐渐办理完善。早有人传到外面,知道这一年的盂兰会,不比往年,盛极一时。内中有除了全付执事,旗伞等应用物件之外,尚有茶箱、玉銮旗、架角端等物,最珍贵的有珍宝扎成的种种物件,功夫方面抬阁、高跷、肉香炉等,其多自不必说。只是高抬阁一项,共有十八座之多,都是高有三丈光景,这种盛会,已足有二三十年没有举行过了。这个风声,别说是仓前镇馀杭县中都已传遍,便是杭州省城之内,也都知道。仓前镇到了七月底的一天,有这么一个盛大的盂兰胜会。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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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乃武与小白菜 第十五回看盛会万人聚小镇缺妆奁一女泣空房
话说仓前镇上因了六月三伏,瘟疫重大,罹疫而死的镇上人民,不知多少,家家都吓得战兢兢地,以为触怒了神祗,犯了天嗔,因此上天降灾。便有几个巫师,同了几家专于敛钱的道院僧庙,趁着时机,倡言祸福,说什么五部瘟神下界,都为了平时人民不敬天地,不借五谷,所以上天降灾。若要消灾去祸,必须举行赛会。那些无智愚民,却不思不敬天地,不惜五谷,所以天上降灾。应该快些改恶为善,倒附和了这些巫师僧道,筹备起赛会事宜。在六月顺已出过几种,如瘟将军会姜大公会等,又因说是这次的瘟疫,由五部瘟神放出了五煞恶鬼,已震动陰司,非举行一个盛大的盂兰会,不能解穰,镇上的人,忙急急筹备,要讨五煞恶鬼等欢喜,预备得非常盛大。好得清朝赛会一事,并不有违禁例,官府反严行保护。一年中的会期,本有许多,盂兰会也是年年举行,不过没有这一次的大动干戈。镇上的绅士,出头主持,捐款的捐款,出力的出力,预备赛会应用物件的预备,炼台阁高跷等工夫的炼工夫。忙一个不亦乐乎,早有人传播出去,仓前镇这一年,举行这么一个大盂兰会,自有兴致的人,四处赶来看会。会期是七月底的一天。不到二十五六日的光景,四处来看会的人,已不知有了多少。仓前镇上,家家门首,都搭起了看会高台,准备赛会过时,可以坐在看台上细细观看。又怕街上的看客挤到家中,岂不把看台挤毁,又各在门首,拦起了挡木,来看会的人有的宿在亲戚人家,有的临时租了人家的房屋居住。镇上所有的几处小小客店,都早挤得水泄不通。又有几个投机的人,临时备下客店,专招看会的人居宿。饭店酒铺,终日座无空隙。说不尽的形形色色,爇闹非常。这一次的盂兰会,直预备到二十六的一天,方才就绪。看会的人,早把一个仓前小镇,挤一个人山人海。自有会中人出来维持秩序,又先期到外面来量地步,看形势,只因会中台阁高跷很多,怕不够地步通过。一切就绪,差不多已将到会期,看会人都伸长着头颈,只待七月底的一天,看这个盛极一时的盂兰大会。
却说到仓前镇来看会的人之中,有一个姓刘名子和,年方二十五岁,乃是馀杭知县刘锡彤的儿子。刘锡彤年过半百,只有子和一个儿子,因此把子和爱如夜明宝珠一般。刘锡彤是维扬人氏,年轻时也是个浮滑少年,家中并不富有,不过是个中人之产。娶妻之后,得了一大注的妻财,登时暴发,抖将起来。只因这位刘太太,母家姓林,同刘锡彤同籍,父亲是个维扬富翁,膝下无儿,所生一个女儿,嫁给刘锡彤。刘太太别的不懂,对于帮夫运三字,却熟悉非凡,到了刘家之后,尽把家中值钱的东西,向着夫家摆去,帮着丈夫刘锡彤发财。好得刘太太既没有弟兄,自然没人同他争夺。刘太太的父母,一则爱女儿心切,连带爱子妇婿。二则自己并无儿子,将来百年之后,只是继承一个族中子弟,承续香烟而已。自己有这么大的数百家私,终久要给别人,不如给了女儿,究属是自己的亲骨血。而且女婿也有半子之份,比了承继过来的儿子,总亲爇一些。便尽着女儿搬运,只要女儿开口,没有不应之理。嫁给刘锡彤的时候,老夫妇怕女儿嫌夫家贫困,不能称心如意,早允许把存在钱庄金号大商家的存款,由女儿带一半到夫家,已足足的有了七、八十万。其余妆奁手饰,自然是丰富极顶。只是压箱底用的金条,已用了五百两。金叶金器,也有五百余两。手饰中的珠项件珠花等件,珠子粒粒有黄豆大小。这并不是作书的有意相凑,却是的确的事情。刘太太因了杨乃武的案子,所用去贿赂,足有数十万光景。这都是刘太太母家的产业,大都谈杨乃武奇案的人,都能知道。
闲话少说,且归正传。刘太太出嫁的时候,带去的财产,差不多已将百万,无论何人,总可以满足他的欲望的了。可是刘太太到了临时上花轿时,还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在闺房中只是痛哭,不肯上轿,把个老太爷急得手足无措,怕错过了吉时,将来夫妇不能和睦。自己只有这一个女儿,怎生舍得。总得夫妇之间,相敬如宾,女儿过去称心如意,方好放下心肠。这一次的所以配一个中人资产的刘锡彤,也因了要使女儿快活舒适。刘家上无尊长,一进门就是当家太太。又加着女儿带去了七、八十万家私,自然有财必有势,谁敢不服,岂不是女儿过去,仍如在家中一般。而且女儿的脾气,在家中娇养已惯,决不能受人管束。有翁姑的人家,万万不成,因此配给刘家。如今不要错过了吉时,冲犯了喜煞,夫妇闺房之内,时起勃溪,终日吵闹,岂不是反害了女儿了呢。因而愁眉不展,还是老太太明白,知道女儿的不肯上轿,决不是不愿意出阁嫁给刘锡彤,内中必有一个缘由。忙走到闺房之内,悄悄的向着女儿问道:“宝贝女儿,怎地你还不称心呢?你爸爸嫁你,也把一半家财交给了你咧,只因刘家没钱,才这般的给你带去,我同你配刘家这头亲事,也为的是你。刘家一无尊长,二无弟兄,你一进了门,即是个当家太太,做现成主母。又加着你带去了这般多的家财,财多势厚,有谁敢不服你的调度。便是女婿平空添了七八十万家产,都是因了娶着你这般一个好老婆而来。自然那里敢违背你一言半语,怕不当你做玉皇大帝看待。这样的家庭,嫁过去再舒服也没有的了。所以我拣了刘家,把你配了。他家虽穷困一些,好得我们有的是钱,还怕着什么来,怎地你只是的哭,不肯上轿,不要错过了喜时,可不是顽的,你究竟是什么不如意呢?快说给做娘的知道。只是做娘的可以办到,无有不应许你的,还少什么东西,只要是家中有的,也没有不肯给你带去的呀。”
宝贝女儿听了母亲说了这一大篇安慰的言语,问她因了什么不肯上轿,方把一块绢帕,拭干了眼泪,徐徐的道:“不是女儿不愿意嫁给刘家,这是母亲作主的事情,做女儿的怎能违背。可是女儿嫁了过去,钱虽不算多,也总算有一些了,势却一些也没有,可不是就得受人家的欺侮了吗?”老太太听了,以为女儿的不愿上轿,因了刘家无财无势,嫁了过去,有了七八十万财,自然再不能说是没有的了,势却依然无着,所以不愿,便不由得笑道:“女儿,你什么聪明一世,朦胧一时起来了呢?有了钱不是可以去捐上个官做,岂不是有了势了。如今女婿虽没有势力,只须你过了门之后,取三、五万银子,替女婿捐一个现任官员,便不是有财有势了吗?”老太太心中,以为这般的一开导女儿,自然不再哭泣。欢天喜地的出去上轿,谁知这位小姐,所得老太太的一番言语,点头说道:“正是呢,女儿也因了过去之后,必须捐一个官做,方心中发愁咧。”老太太听得女儿说是也因了要捐官才在那里发愁,不禁一呆道:“你不是方才说要女婿有财有势呀,捐了官便可以有财有势,那是最妙的事情了,怎说为了要捐官才发愁了呢?”刘太太见母亲听了自己的言语,奇怪起来。倒不觉微微一笑,又点着头道:“谁没不是呢。母亲你怎地还不明白,你想要做官有势,自然要捐一个大官方好,捐大官岂不是要多化一些钱了。女儿所带过去的一些,虽不算少,究属也不能说多,万一捐官的时候,化钱一多,带过去的现钱不够,不是要把珠宝金子等去折变了吗,那些折变珠宝金子的当店,那一家不要赚钱生利,到了那时,女儿自己没有这么一家赚钱生利的店家,这个亏,不是吃得大了,岂不使女儿因了捐官发愁呢?”老太太听毕了女儿一大篇的发愁缘由,早倒怞了一口凉气,方是明白女儿的不愿上轿,只为了再要一家当店,这些赠嫁的七八十万家私,还没有趁女儿的心愿,不禁暗暗佩服女儿的见识远大,还没嫁到刘家,已在那里替女婿不吃大亏,这般看来,女儿没有一家当店赠嫁过去,决不肯轻易上轿,人家嫁女儿不肯上轿,都是嫌着千宅的聘礼不好,自己女儿出嫁,却一味的帮着女婿挣家产。好得自己老夫妇二人,并无儿子,只有这个女儿,倘是不给女儿带去,将来仍不免被他人得去,究竟女儿是自己的亲骨血,来得亲近,不如应许了女儿,讨她欢喜,便笑着道:“我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么一些些的事情,为何不早说呢,你怕将来吃亏,这个容易,只须把你爸爸开的当店,带一家过去,可不是就不吃了亏了呢。我去向你爸爸说吧。”
刘太太的父亲,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只要女儿不错过吉时,嫁了过去,小夫妇和好,别说是一家当店,便是把自己所有的店家一齐变了姓刘,也是愿意。这般一来,刘锡彤又平空添了一家十余万两银子本钱的当店,刘太太才欢欢喜喜的嫁给了刘锡彤,刘锡彤平空得了这么多的妻财,心中得意,自不必说,因了妻子手中有百万家私,怎敢有半点违反、自然言听计从,刘太太说东,刘锡彤不敢说西,刘家一切的事情,都由着刘太太作主。家中婢仆有的是刘太太赠嫁过来,当然唯刘太太命是听,其余刘家原有的仆人,同了新雇过门的婢仆,知道刘太太是个大财主,不论什么事情,都由刘太太手中发放,那一个敢不奉承听从。便是刘锡彤自己知道所过的快活日子,都仗着妻子的家私而来,也不敢不听妻子的指挥。又加着刘太太自幼在家中,度惯如意日子,娇养已惯,稍不称心,即大呼大骂,好得刘锡彤却是奴隶生性,只要日子过得快活,一切都肯,对于这种妆台奴隶,越发心甘情愿,终日侍候着太太,讨太太欢喜,因此把个刘太太,捧上了三十三天。家中一概事务,不要说是内里一切,便是刘锡彤到外去的事情,也非得太太应许,不能乱走一步。刘锡彤起初,因了妻子是个财主,要讨他欢喜,自己方可度得快活日子,自不免事事请示,讨妻子的欢心。渐渐地把刘太太的气焰,步步高升,自己的主义,件件压低,到了后来,竟把妻子真个视若玉皇大帝,不敢稍有违背。无论是外面家内的事务,刘太太说怎么办理,便得怎么办理,刘锡彤那里敢说半个不字。都是由刘太太发令,刘锡彤如捧着圣旨般的前去承办,在扬州一地,那一个不知道刘锡彤是个挂名主人,惧内大王,刘太太太权在握,一呼百诺,好不称心如意。
可是刘太太到了这个地步,心中还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心中觉得不快。只因刘太太嫁到刘家,虽是带着七八十万家产,一家典当,只是母家还有一大半的家财,留在家中,没有带到刘家。自己父母年纪已老,将来百年之后,若是自己不赶紧设法把剩下的家私,搬到刘家,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继承的兄弟,而且自己父母应嗣的儿子,是族中很穷的一房,自己从小便瞧不起这穷小子,如何愿意,非得趁着父母未死之时,全部搬运过来,方趁了心头之愿。想定主义,即天天借着探望记念父母,到自己家中,计算这一大半的家财,刘太太的父母,对于这个女儿向来钟爱非凡,临嫁的一天,还被女儿两点清泪,哭掉了一家典当。自古道美人一笑值千金,刘太太的一哭,竟值了十余万金。老夫妇两对这个宝贝女儿,可算是疼爱得到至矣尽矣。如今见女儿嫁了刘锡彤,小夫妇恩恩爱爱,女儿的气势,高长无比,心中自甚欢乐。女儿见仍旧想到老夫妇俩,不忘孝道,朝夕同着女婿,承欢膝下,觉得总算没白疼了女儿。那里知道女儿女婿的到来。乃是探望这一大半的家私,老夫妇二人心中一欢喜,越发的疼爱起女儿来,连着女婿刘锡彤,也一同疼爱起来,只要女儿开口,没有不应之理。好得老夫妇俩也抱了情愿传给女儿女婿,不愿传给不是亲骨血的嗣子的想法。事有凑巧,这个应嗣的族子年纪尚只有八九岁光景,人事不知,他的父亲却是个古道正气的秀才,家中虽贫,绝不到外面来借贷一两半钱,只仗了教读过那清苦生涯,明知道自己儿子应嗣给刘太太的父亲,有着百万家私,倘是不加顾问,不免被刘太太夺去。可是此时,读书人只尚气节,不以金钱为重,不肯自坠志气,倒便宜了个刘锡彤。欲知刘太太究竟得到家财没有,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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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乃武与小白菜 第十六回贫儿暴富纳粟走邪途贪夫殉财具呈持正义
话说刘太太怕自己父母百年之后,所剩下来的大半家私,便宜了继承过来的兄弟,忙打定了主义,要设法把家产运到刘家。因此同了刘锡彤二人,天天在老夫妇俩落打浑,千方百计,哄骗得老夫妇俩快活,可以把家财容容易易的骗到手中。刘太太的父母,那里知道自己女儿不是纪念亲爷亲娘,才天天来承欢膝下,乃是为着自己未曾给女儿带去的大半家财。只道是女儿女婿对于自己,十分孝顺,因知道自己没有亲生儿子,怕着寂寞,天天到来同自己解闷,越发的把女儿爱得如掌上明珠。带差女婿刘锡彤,也视而亲生儿子一般,只要女儿女婿开口,要自己所有的东西,没一件不立即应诺。好得没有亲生儿子,给了女儿,总算是自己骨血。刘太太趁此时机,即同刘锡彤二人,今天要珠宝明天要现银,尽是把老夫妇俩所有家财,向刘家搬运,到了后来,老夫妇俩越发免得劳心劳力,把自己所有家产,一应帐目,都交给了女儿掌管。渐渐的刘锡彤的产业,一天一天的多将起来,虽也有几个族中的人,看了不平,可是刘太太是亲生女儿,女儿到母家去侍奉父母,明正言顺,谁也不能说一句闲话,应嗣的嗣子方面,不出来说话,旁人越是不该出来问讯。
又过了三四个年头,老夫妇二人相继去世,刘太太这时自然不再客气,把父母所有的产业,全部运到刘家,总算还怕族中说话,住的一所房屋,并没改作刘姓,直到继承的儿女继承进去,已是一无所有的了,偌大的一分产业,亏得刘太太的满腹经纶,方被刘锡彤完全享受。自此之后,刘太太对于娘家,即断绝往来,不通信使。刘锡彤自娶了妻子,先得百万妻财,又平白发了这一大宗的横财,成了维扬地方数一数二的富翁,心满意足,自不必说。只是对刘太太越发要头低三寸。只为所有家财,完全由刘太太一人之力到手。刘太太得了父母的遗产之后,一件心事算是放了下去。所有的经济权,当然是由刘太太躁手,只是刘太太心中,又觉得有一件事情,还不能猕心。只因这时的刘锡彤财固然是有了,势却依然没有。一个人须得有财有势,方能称心如意,办事得心应手。刘太太在嫁刘锡彤的时候,不是早已说过,须得使刘锡彤有财有势,方了心愿。如今财已有了,自然须在势的一方面着手。好得这时不论要什么官做,只要有钱,都可以出钱捐买,好似目下的运动费一般。不过彼时是明的,目下是暗中化费而已。刘太太既打了捐官念头,即化了三万两银子,捐了一个厘金,分发在浙江省内。有了钱什么都容易,刘锡彤捐好了官,忙到浙江去候补,又化了几个钱在省内,即挂出牌来刘锡彤得了个现任乍浦厘金局长,自然同刘太太等大小家人,走马上任,心中十分得意。这时刘太太只生了一个女儿,嫁给杭州知府陈鲁的儿子作妇媳。一个儿子,便是刘子和。刘家有的是钱,缺少的是儿子,既生了子和,疼爱自出乎寻常,浑如天下掉了颗夜明珠下来,尤其是刘太太,对于这位宝贝儿子,溺爱得不知所云,百依百顺,比了孝顺父母,还要来得周到。不论什么东西,只要儿子中意。尽是尽千上万的化钱,心中也都乐意,便是刘锡彤,有时说了一言半语,刘太太便大发雷霆,把子和的性情,弄到骄贵不堪,无所不为,刘太太从没有听从人家半句言语,都是独断独行,她爱怎么办理便是依着她怎么办理。惟有这位宝贝儿子刘子和,所说的言语,刘太太没一句不点头应允。刘太太说东,刘子和说了西,便依着是西。这般的钟爱,可称为天下少有,世上无双。
这一次刘锡彤到乍浦上任,刘子和也相随同去,在乍浦闹得乌烟瘴气,不亦乐乎。刘锡彤也不去管他,刘太太有时还帮着儿子,因此谁都不敢碰动子和。可是刘锡彤的到乍浦办厘金,是化了银子捐买来的,好歹下了本钱,当然要捞回成本,还得加上些利息。刘太太又不是肯蚀本的人,替刘锡彤化了几万银子,捐得了这厘卡,早吩咐刘锡彤,要加料出哨,刘锡彤奉了刘太太的闻令,比了圣旨为利害。要加料捞回成本,自己在厘金上设法了,对于捐收一项,真算是无孔不入,一心只想搜利,谁知遇了几月,碰到了对头,原来有一帮木客,采办了大批木材,路过乍浦,应纳的税,也已完纳过了。不过清朝厘卡,有什么货物经过,不管已纳过了什么税项,总得照例完一种厘金,其中弊窦,便不一而足,只须向卡上赌赂,即能以多报少,少完厘金。大部采办了大批货物经过厘卡的客商,总得纳贿给卡上,卡上即少报税金,合下来还是客商便宜。因此客商都愿意纳贿给卡上。管厘金的人,因客商少缴的是国家公款,纳的贿赂却可以进自己腰包,也愿客商如此,便宜些客商。在清朝厘卡算作肥缺,便是这个缘故,刘锡彤做了乍浦厘卡,越发只事收受贿赂,全不以国税为意,如今见有数万的木材经过,心中欢喜得痒痒的,以为是好买卖到来,即示意于木商,要一万两银子。谁知木商听得一开口要这般大的数目,不肯应承,即闹翻起来。刘锡彤逞着官威,竟把木材扣留在乍浦,不放过卡。这些木商见刘锡彤这般作为,也不肯认输,取出银子了结,到杭州省城设法,听得仓前镇上杨乃武有一手的好刀笔文章,便厚礼相聘,请乃武帮忙,乃武即做了一张禀单,托了省内士绅,命木商将刘锡彤告了一状,果然乃武刀笔厉害,省内抚台下命放了木材。刘锡彤竟因了这件事情撤差。刘锡彤细细打探,方知是仓前杨乃武做的手脚,自己吃了个大亏。便把乃武恨之刺骨,只想报仇,可是总找不到乃武的错处。乃武在杭州省内,又很有权势,刘锡彤无奈之何,也只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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