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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沉九襄
第17章 魏紫 情分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
老夫人寿辰之事最终到底无可转圜,那厢太后懿旨已下,贺府岂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道理。
正日子在三月中旬,阖府众人巳时启程前往琼林苑。
温窈与尹曼惜因身份低微,虽则承老太爷老夫人之意去了,但不便在人前现眼,只能于后园赏花看景,兀自图个乐子消遣。
前头宾客如云的热闹隔着好几道院墙,温窈午后在梨花园散步,却没想到,会在那儿碰见个故人。
——易家三姑娘,易静笙。
她前两年嫁了御史张乾,今日想必是随夫家前来给老夫人贺寿的。
温窈心中有些不愿见旧人,忙要转身回避,对方却已瞧见了她,殷切抱着孩子上前先纳了个福。
“二嫂……”
易静笙到跟前,细细打量了她两眼,惭愧道:“那日在秋茗山连柏冒犯了你,我替他向你赔罪,他是读书读傻了,你别往心里去。”
温窈这些年也听惯了旁人的谩骂、诋毁、指责,摇头说无妨,也不欲与她过多谈论往事,便另起话头问起她的近况。
从前在易家,二人算的十分亲近,易静笙待她倒还不变,言谈间又提起张乾近日便要调任外阜。
“旨意下来的突然,我们月底怕是就要走了,往后见不上你,你在……在相府要多保重,万事以你自己为先,莫要在乎旁人的流言蜚语。”
温窈听得懂易静笙的意思,女人走到她这一步,除了顺从,还有别的出路吗?
或许没有,但她仍想试着为自己谋一谋。
“静笙……”她话音含在口中许久,才道:“你能否在临行前帮我一个忙?”
张乾调任外阜,免不得要跋山涉水,一路通关文牒与路引必然不可少,没有这两样,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当成流民,轻则驱赶、重则入狱。
而当初易连铮给她准备的那些文牍,全都在回到盛京后,被郑高节销毁了。
这日她亲自陪易静笙出梨花园,目送那母女俩的身影拐过墙角,一转身,却险些惊出一身冷汗。
几步外的小道上,贺兰毓正与皇帝同行,二人并肩行至一株梨花下看着这边,一个眉目沉沉,一个饶有兴致,也不知都听到了些什么。
温窈忙屈膝行礼,所幸二人仿佛只是路过停下片刻。
皇帝看她惊惶,随意弯了嘴角,“兄长方才不出声儿,瞧把人吓得。”
“家里人不懂规矩,教皇上见笑了。”
贺兰毓这回倒不似先前那般避讳,抬手招呼她上前,见她穿得单薄,便将肩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给她。
“外头风大,早些进屋里歇着。”
他说罢便不再逗留,朝一侧比了比手,请皇帝先行。
前头大宴直热闹到下半晌申时,有个庄园下人打扮的侍从寻至温窈歇脚的院子,说皇帝与贺兰毓正要往东边场子里击鞠,准她也出去瞧瞧热闹。
“相爷的意思吗?”温窈问。
那侍从摇头,“是圣上念起姨娘独自在后院待着烦闷,遂与相爷提起此事,相爷亦允准了,姨娘放心。”
这话传得十分奇怪,但金口玉言,谁敢不从?
温窈原以为如此传话,尹曼惜也该在其列,谁知到了场中才见,只有她自己而已。
齐云舒看样子也并不知情,面上一时颇为难堪。
今日老夫人寿辰之喜,得承恩宠竟还不止太后赐宴、皇帝亲临,连宫中鲜少露面的皇后娘娘也随皇帝一同驾临了琼林苑。
皇后居观台主位,余光瞥见个倩影袅袅而来,眸中难掩惊艳,侧过身问老夫人,“本宫先前怎的未见过这位夫人,老夫人可识得?”
她十五岁便嫁于皇子李源,没过几年便随夫君前往边城,直到李源御极称帝局势稳定,才将她接回盛京,是以不曾同温窈打过交道。
老夫人要照顾一旁儿媳妇的颜面,只含糊道:“这是老身一位故人之女,姓温。”
温窈上前拜见,皇后意味不明看她两眼,见微知著之人也无需多问,径直赐座在了齐云舒之旁。
那厢场中击鞠敲锣,皇帝亲身上阵,与贺兰毓各领一队争夺魁首彩头。
大约因席间女眷居多,那彩头不求贵重只看风流,乃是朵魏紫牡丹。
场中众人个个都是练家子,皇帝与贺兰毓更自有一派指点江山的气度,身着窄袖骑装干净利落,策马相逢,哪怕不动如山,也显出几许分庭割据的气魄来。
温窈幼时原极爱看这等竞技,或许是因那时满眼都是贺兰毓,跟在他身后得了几乎盛京所有玩乐竞技的彩头。
她欢喜之余,就认定男儿们都该恣意风发,烈如骄阳,若非如此,那便是质弱。
可后来才知,世上还有一种人。
温润如玉、清风霁月,哪怕双手从不碰刀剑,亦不予身手论长短,胸膛却仍旧坚实宽阔,愿意付尽一生心力护一人周全。
她坐在观台上,心思不知飘向了哪里。
许久之后,场中乍响起一阵潮水般地欢呼叫好声,温窈方才回过神来。
举目望去,场中胜负已分。
贺兰毓应是遵了臣子本分,生平头回在此等场合败下阵来,想来人在世上磨得久了,再如何锋利的棱角也总会圆滑许多。
皇帝大汗淋漓立在场中央,得了彩头,遥遥冲主观台这方扬眉笑了笑,随即便有侍从捧着那彩头,献于了皇后。
众人只道是帝后伉俪情深,一时艳羡之词不绝于耳。
那厢贺兰毓退场去换衣裳,顺道遣了婢女上前唤温窈过去伺候。
她自观台退场,方才走出几十步,身后却追上来个年纪稍大的内官,手捧一锦盒递给了她。
“娘娘今日初见夫人便甚觉投缘,特赐于夫人此物,还道往后若有机会,望与夫人再相见。”
温窈手中捧着锦盒深觉怪异,待人走后打开来瞧,才见那盒中装的,竟是皇帝赢得击鞠比赛后,献于皇后的那朵魏紫牡丹。
往常总听闻帝后少年夫妻,数十年如一日的恩爱亦在城中传为佳话,如今瞧着,情分之事,说到底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为处理那花儿费了些功夫,等到昭华芳月时有些耽搁了时辰。
推门进里头,才绕过屏风,身后骤然环过来一只手臂,搂着腰,不由分说将她抵在了画柱上。
“你方才在观台上想什么去了?”
她的目光是否在他身上,贺兰毓总是敏锐至极。
他身上只着一件中衣,热汗未歇,所及之处尽是滚烫,片刻等不来她回应,低头含住她耳垂狠咬了一口,“你不看我,难不成是在看皇帝?”
温窈轻嘶一声,抬手就要打他,却教他单手捏着皓腕钳在了头顶,另只手则游蛇一般探进了她衣裳下摆中。
她恼怒,咬牙瞪他,“你管我看谁!”
“我是管不了你,”贺兰毓似是而非笑了声,“先前不愿意我带你见易家人,如今你自己又背地里偷偷见上了,先前不准你跟皇帝眉来眼去,你如今却愈发明目张胆。”
“温渺渺,你总在跟我唱反调。”
他眉眼沉沉望她,裙带松散,绫罗落地,贺兰毓手掌贴在她背心自顾将人带近些。
温窈蹙着眉,鼻尖酸楚,却又不免暗暗松一口气,至少他没追究她和易静笙说过什么。
“眉来眼去不也是你默许的?”她问:“现在又想将我送给皇帝供你邀宠固权,还是贬去教坊司?”
她在说气话,贺兰毓听得出来。
他低头,借着窗外潋滟的春光看她,那鼻尖晕出一点点红,凑着眼尾的胭脂色一起瞧,真能将铁石心都化成绕指柔。





烬欢 第15节
贺兰毓想起她小时候,不论在哪儿受了委屈都过来找他,那会儿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最后都抹在了他袖子上,明明很招人嫌弃。
可如今长开了,那眼角眉梢无一不是绝佳风韵,连哭都那么勾人心魂,从来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吸引,才最教人难以克制。
今日皇帝言行举止已属十分出格,试探意味满满,那副仁君骨子里藏着的龌龊,贺兰毓向来比谁都看得清楚。
但那时说的话只是吓唬她罢了,温渺渺只能是他的,谁也别想染指。
第18章 怀璧 不想记得,便不记得了。
“别来激我,你哪儿都不会去,行了吗?”
贺兰毓手臂搂住那一把纤腰,毫不费力便抱起人直往浴间走。
他身上的热气透过薄薄一层中衣灼得温窈心烦,入了水,更添几分粘腻,她挣脱不过,抬手对着他脸上狠挠了一把。
“青天白日的,帝后都还在外头席间,你能不能要点脸面?”
贺兰毓挑眉,“让你来同浴罢了,你以为要做什么?”
他也是教眼前春色迷了心,紧抱着她一时竟没躲开,左脸上被划出两道红,真是又气又笑。
“你还有心思在乎帝后在外头,莫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是不是教恶鬼盯上了?”
贺兰毓瞥她一眼,松开手臂,为防止她逃,便拿腿压住她双膝,兀自将湿透的中衣褪了下来,言语间又递给她浴池边的巾栉和香膏。
?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温窈只记得他从几年前就与皇帝交好,若说缠人的恶鬼,他们于她而言,不都是吗?
“皇后方才将魁首彩头,差人转送给了我。”
她难得交底说句实在话,贺兰毓颇为满意勾了唇,又问:“那花儿呢?”
温窈方才原本没打算教他知道这事,绕路将其交给观灵收起来了,可现下瞧着,既是恶鬼,便必得借由更凶的阎罗才能逼退。
“待会儿回去教人将东西原封送去明澄院。”
贺兰毓背靠着池壁,侧脸望她怔忪出神的模样,幽幽叹一声,“温渺渺,你如今总觉我对你不好,可有时怀璧其罪,真出了事,除了我,又有谁能护得住你?”
他指尖沾着水,轻轻在她眼睛下抚过一回,落下一行水迹,看起来像是泪痕一般。
温窈向后躲避开来,眸中几分隐而不发的嫌恶,到底还是落了他的眼。
贺兰毓满腔柔情又杵一鼻子灰,冷哼了声,手肘抵了抵她腕子,催她赶紧拿着巾栉动手。
他这日出奇地话多,身上那么多伤,她的手碰到哪儿,就要听他自言自语讲一通如何由来。
说着忽然想起来问:“你从前干过偷看我洗澡的事儿,还记得吗?”
“不记得。”温窈道。
贺兰毓升起语调“嗯?”了声,“你记性不是一向都好得很,十三岁的事都能忘?”
温窈没搭理他,事实上,她极好的记忆力确实不允许她遗漏任何过去。
那年赌坊之事过去许久,她才听闻三哥为了替她出气,闯了大祸,受了家法军棍。
她上门去看他,懵懵懂懂地只觉得心里难受,想看看他的伤,他却不让。
于是下半晌陪他从校场练习骑射回来,来福出的馊主意,教她去浴间插屏外瞅一眼,求个安心。
这一眼,便正好撞见他褪下上衫,露出一身劲瘦的肌肉线条,和穿着衣裳时的萧拓身形全然不同,教她在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嬷嬷总说“男女有别”。
那是她人生中头回脸红,少女怀春,自此有了心事。
“不想记得,便不记得了。”
温窈低垂着眼睫,声音冷冷淡淡,手上巾栉只截止到他肋下,不肯再往下。
应付了事,她从浴池边扯过件外衣,贺兰毓倒没阻拦,眸光晦暗看着她出浴间,面上寂然片刻,也起身了。
临出门前,他站在镜子前囫囵摸一把脸颊上的红痕,啧一声,“原道是好好儿的,你偏抓这么一爪子,生怕旁人不往歪处想吗?”
温窈整理好仪容便回了自己的小院,任他再怎么威逼利诱,也坚决不肯去人前现眼了。
当天晚上回到相府,温窈依言教观灵跑了一趟明澄院,嘱咐她将锦盒包好,切勿给旁人看去。
观灵紧张得抱着锦盒像做贼,问她:“常言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主子觉得相爷能掰得过皇上吗?”
温窈也不知道。
世上男人大抵都惯常见色起意,否则那后宅三妻四妾如何成常态,实则若是当真深爱一人,眼里哪儿还容得下旁人。
只是那般突如其来的兴趣总归不走心,或许时候久些、阻碍大些,便也就自然消散了。
东西给了贺兰毓,他究竟怎么处置的,温窈后来也没再问过。
同易静笙约定见面的日子眼瞧将近,她不能指望贺兰毓发善心放她出门,便还是同老太爷开了口。
此回二人并未能真的碰上面,温窈陪老太爷在珍宝斋二层挑选文墨,易静笙遣了个珍宝斋小厮,借机将路引与通关文牒递给了她。
传过来的话也只有两个字——“保重。”
老太爷近来精神很好,路过集市上遇见卖糖人的摊贩,教人捏了仙女娃娃给她玩儿。
回府途中,老太爷忽地说:“渺渺,兰毓过去对不起你,如今也仍旧做的不好,你怪他是应该的,但……”
“但你要记住,不管这世上人心再险恶,他也一定不会害你。”
“我老了,护不住你多少年,贺府却永远都是你的家,不论何种情分,只要你唤他一声三哥,便绝没有旁人能欺负得了你。”
老太爷切切看着她,不知想从她眼睛里看到些什么。
温窈静默半晌,掀起长睫冲老太爷笑了笑,避重就轻道:“您别这么说,我每日都祈福盼望您能长命百岁呢。”
马车停在相府正南门。
她躬身下来时才见,贺兰毓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他们之后,他提步过来,先随她一道将老太爷送回了弘禧阁。
待进了灿星馆落座,消停执起一杯桂花茶,才开门见山问她:“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你都看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温窈心中没底,言语间自顾往里间软榻去,没敢与他目光相接。
贺兰毓不乐意与她打太极,放下茶盏几步过来从身后抱住她,“就你知道我看到了,怪毛病,问什么答什么,你怎么就是学不会?”
她在他腿上如坐针毡,冷脸将老太爷买的糖人儿拿了出来。
“想要且拿去吧。”
温窈放下糖人,从他怀里挣脱,趁他侧过脸的功夫,打开了软榻边的柜子。
那常时用来存放账本儿,如果她动作够自然、手脚够利落,或许能赶在他再次凑上来之前,将藏在身上的路引文牍浑水摸鱼放进去。
但贺兰毓太过敏锐,眼角余光瞥见些端倪,霎时寒了脸。
“那是什么?”他望着她不自觉僵住一刹的动作,眸中顿时更冷了,“温渺渺,你背着我偷偷摸摸在做什么?”
“自己拿出来。”他沉声道。
温窈在他跟前好似一个囚犯,她恼怒得耳根子泛红,抽出手上的一册文牍扔进了他怀里。
“看看看,你自己好好看个够吧!”她扔完了,坐在软榻另一边生闷气。
贺兰毓拧着眉,打开来瞧个来回,眉头渐渐舒展开。
他将那文牍放在小几上,指尖敲得几声响,言语颇有些笑话她,“府中没给你份例还是怎么了?苦得你要卖地卖庄子过活?”
那是几封地契买卖文书,将她先前手中那些所谓私产,都挂在了外头商铺名下,擎等着有人出价,便能换成真金白银。
怪道是有事没事就哄着老太爷往外头跑,敢情是缺银子花了……
贺兰毓印象中,这种拢钱的事她一向没少干,不稀奇。
以前还跟着他在牌局赌桌上杀过几回大的,开了大手笔的先河,后面再想规矩,也确实不容易。
温窈索性做戏做全,轻嗤了声,“那么点儿份例够干什么的,我往日……”
“想说往日在易家做中书夫人时有多阔绰?”
贺兰毓冷凛凛剐她一眼,“今非昔比,你别给我再提起易家,何况易连铮那点儿俸禄,真交到你手中的,也比我这儿的份例多不了多少,你少给我上眼药。”
温窈最不喜从他口中听到易连铮的名字。
她不言语了,起身从他手底下将那几张契书一把抽出来,重新又放回到柜子里。
贺兰毓尤其最见不得,她这幅冷淡不搭理人的模样,瞧她弯着细腰躬身在柜子前,心中生了恶,伸臂一把将人揽回来,欺身摁在了软榻上。
温窈拧眉轻呼一声,仰面对上他一双笑得邪气的眼睛。
开了春儿白昼愈长。
外间晚霞最盛时,观灵进屋传话,说厨房送了晚膳过来。
贺兰毓这才放开温窈,两人的唇嫣红欲滴,她的口脂全教他吃进了肚子里。
二人方在桌边落座,盈袖进了一趟灿星馆的门,明言齐云舒亲自下厨炖了汤,请贺兰毓前往毕月阁。
贺兰毓坐着没动,道:“教送一盅放书房,我晚上批复公文时会喝。”
盈袖从来怕他,当下不敢多言,颔首正要退下,又听他想起来吩咐句:“厨房油烟、柴火堆积,不安全,教你主子往后别再去了。”
他在灿星馆用完膳,坐着坐着却又不想走了,没回明澄院,只教观灵跑一趟,让来福将书房的文牍送过来。
不多时,来福捧着一沓文牍进屋。
临走前,贺兰毓递给他一张纸,纸上写着几间庄子的契号,教他私下去铺子里转转,将那几间庄子全都买回来。
第19章 迷途 真正的忘记本该毫不费力。……
翌日卯时破晓,熹微天光照进灿星馆寝阁。
贺兰毓常年早起成习惯,到点儿自然醒来,伸臂一揽,将蜷缩在床榻里侧的温窈重又带回怀里。
她睡梦中总背对着他,夜里越睡越远,好似他是个烫手火炉一般,避之不及。
“我得上朝去了,你送我一程好不好……”他凑上去吻她耳后,喃喃闹她。




烬欢 第16节
温窈困倦,意识却清醒,不愿意睁开眼,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抬手似是而非推了两下,口中含糊道:“少卿……许我再睡会儿……”
话音落,抚在身上的手果然一顿。
贺兰毓俯身定定望住她半会儿,她似乎仍在睡意惺忪中,那些温情潜意识里都是给旁人的。
他低垂眼睫静默良久,眸中落寞潮水般围拢,最后还是偃旗息鼓,自顾往隔间更衣去了。
人走后,温窈又歇了两个时辰,临近午间巳时才攒够精神起身。
观灵听着声音进屋来伺候梳洗,更衣时无意看见她身上印下的红梅,面上涨红似要滴血,羞得连头都不敢抬。
女孩子大了,多少总会懂些男女之事,温窈坐在妆台前梳发时,从镜子里看背后的观灵。
算算年纪,观灵四年前到的她身边,如今已有十八了,模样端正水灵,办事也利索,若是正经找媒人相看,再多备些嫁妆,嫁个寻常的好人家不成问题。
温窈想给身边的人都打点妥当,遂将此事说于观灵商议。
“我还想跟着主子呢……”观灵脸更红了,常时那么大嗓门儿,一霎变得声若蚊蝇,“嫁人有什么好的,嬷嬷总说男人没几个好东西的……”
云嬷嬷听闻喜事笑起来,忙在旁插嘴,“我那是教你别被不三不四的人勾了魂儿,可若是姑娘给你相看的,那定然是好人家。”
温窈也道:“你与月牙儿的嫁妆我都是备好的,放心,男方但凡德行上有亏,我绝不会松口答应。”
观灵难得扭捏一回,低头绞着两手难为情半会儿,才嗡声说了句:“我都听主子的。”
待她出了门,赶巧云嬷嬷在眼前,温窈想起来便也顺口,将给嬷嬷和与月牙儿准备的院子、银钱都交代了。
云嬷嬷听出几分不对劲,话音一时踌躇,“姑娘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念起这些来?”
温窈却没说实话,囫囵应付了两句。
不是不信任,只是有时候不知者无罪,若当真到了那一天,她们一无所知才是最好的自保法子。
府中姨娘嫁丫鬟,要找媒婆上门就越不过当家主母。
温窈头回主动登了毕月阁的门,齐云舒答应的倒也爽快,只是后话再开口,却是直接将此事揽了过去,教她安心等消息。
她自不愿意将观灵婚事假手于人,逢贺兰毓踏足灿星馆,遂话不带拐弯地告了一状。
“我不喜欢旁人管我的事,观灵卖身契上的主子是我,她的事自然该我自己掌眼,旁的谁,我都信不过。”
贺兰毓盘膝坐在软榻上凝神看公文,只听她喃喃絮叨,却压根儿没听进去前因后果,漫不经心嗯了声。
“那你就跟她说,教她别管。”
话说出去好半会儿没人应声儿,他才后知后觉察出一丝异状,抬起头来,便正对上她一双清冷冷的眼睛。
她喋喋说了这一通,他都不专心回应,那不就是教她一个人唱独角戏,搁从前约莫都已经扑上来捶他了。
四目相接,贺兰毓望着她久了,忽然忍不住笑起来,“行,回头我去说。”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又想起来问她:“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人找婆家了,你身边不就这两三个用惯了的。”
“她十八了,再留几年该耽搁好时候了。”温窈道。
贺兰毓闻言便也没再多问,隔日下朝回府,他往毕月阁去了一趟,同齐云舒说起观灵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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