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沉九襄
“那丫头是她带来的人,跟她姓温,你就别掺和了,由她自己操持去便是。”
“可……”齐云舒听着稍觉不妥,细声又道:“阿窈到底进了相府的门,是相府的人,我原想着借由我出面,会于那丫头挑选对方家门有益的。”
她自小长在国公府,看多了国公夫人在后宅一应小妾的争奇斗艳下屹立不倒,也听多了母亲所说,正头夫人该如何做派才能在后宅一手遮天,原想照搬那一套,不料打头便碰上个硬钉子。
但那话说出去,不知触到了贺兰毓哪处逆鳞,面上顿时冷下来。
“既都从相府出,该挑便挑,有何区别?”
他说罢起身,脸色沉沉往外头去了。
齐云舒忙起身相送,站在檐下直望着那身影踏出毕月阁大门,也没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灿星馆就在毕月阁往东几百步,贺兰毓步子大,心头烦躁尚且来不及消,人都已经到了门前。
但才往里走几步,云嬷嬷从屋里出来,行过礼,却说温窈不在。
他一问之下,才知是在校场,说想学骑马。
这倒稀奇,贺兰毓记得她从小就嫌马背上颠得慌,那时除非有他抱着坐腿上,否则决计是不肯碰的。
温窈却只记得那时自盛京离开,因是一路坐马车走平坦官道,才教郑高节后发制人,毫不费力便在靖州拦了下来。
若她来日能单人独骑,想必天大地大,待游鱼入了海,便不会再轻易落入网中。
贺兰毓踏进校场,便见盛春晖光下,温渺渺长发高挽,窄袖骑装勾勒得身姿秀致飒爽,美得刚柔并济,教人挪不开眼。
她悟性高,得老太爷指教了些许,在马背上摸索过两天,如今手勒缰绳,已能策动那骏马加快步伐,逐渐跑动起来。
只是到底新手上阵,后来跑得稍快了些,便控制不住马儿停步了。
贺兰毓在旁看出她骑虎难下,忙纵马追上去,腾空一跃到她身后,双臂自她身侧环出一方安然天地,附耳安抚道:“别慌。”
他握住她的手,教她,“双腿使力稳住身形,手捏紧缰绳,别操之过急……”
温窈不必再担心掉下去,心跳平稳许多,这厢依他所言照猫画虎,费了些功夫得出门道,正欲停住下马,腰间手臂却又紧了几分。
“歇会儿吧,带你到山上吹吹风。”
贺兰毓轻笑了声,搂紧她,随即一夹马腹径直往后山上奔了过去。
那山间林道枝叶茂盛,头顶晚阳洒下来被切割成无数道细碎的光线,风好似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吹净她一身融融热汗。
他策马一路直奔山腰南面一处宽阔空地,那里有处瀑布,声势很小但胜在凉爽安静,
从前两人常来这里,那时温渺渺总会乖巧坐在瀑布边的大石头上,边啃着糖葫芦边看他练刀。
贺兰毓还记得,当初两位兄长相继为国战死沙场,父亲悲痛之余,又闻坊间功高盖主之言,竟下狠心教他从此再不准碰刀剑。
但他在兄长灵前发过誓——此生承兄长之志,必将边境蛮人永远驱逐出我朝领土,教他们生生世世臣服于我朝,再不得犯上作乱。
那时科考交白卷,人人都道他离经叛道,以至沦为了全盛京的笑柄。
却只有温渺渺,跑到市集上教人雕刻了一把木刀,递到他手上,偷偷带他来这里,眼神明亮地跟他说:“我相信三哥做什么都是对的,我陪着你。”
后来他真的等到了重新上战场的机会,也为死去的兄长、重伤的父亲报了仇,那一战大获全胜,换回了边境几十年的太平。
但等他回来,温渺渺却再也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也不会再对他说那样的话。
自此后,他在她眼里,做什么都是错的。
贺兰毓在瀑布边勒停骏马,翻身下来后又转身伸手去接她,但扑了空,她坐稳当了便翻脸不认人,兀自长腿一挑,从另一侧跳了下去。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装傻,但贺兰毓知道她都记得,只是如她所说,不想记得了。
他两步过去将人拦腰抱起来,摁在石头上坐着,笑问她:“给你练一遍刀,想不想看?”
温窈虎着脸,抬手推他,“我不想看。”
“但我想松松筋骨了……”
贺兰毓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眼神儿直勾勾的,见她不言语了,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偷了口香,“乖乖坐这儿等我。”
林子里没有长刀,他折了根稍粗的树枝,就着林间飘扬的风挥动起来。
他一手长刀战场上杀人无数,霸道又狠厉,但给温渺渺看,戾气便都收敛起来,只剩下游龙般的招式,像从前一样,图她个拍手叫好的热闹罢了。
可如今也成了妄想,贺兰毓只听得到耳边猎猎风声。
十几个回合作罢,那原本常态的动作,收手之际,他胸口却忽地腾起一阵闷痛,一瞬间有些喘不上气,胸腔中好似要炸开。
那感觉来得急也去得快,贺兰毓只当气息岔了道,并未及多想。
余光瞥一眼石头上的温渺渺,她怕是累得很,露天席地睡着了。
时下天气暖,他没叫醒她,走过去在她身边盘膝坐下,伸手将她鬓边一缕碎发拢到了耳后。
林中风轻水潺潺,贺兰毓就那么一直看着她,神思时而飘回到从前,时而专注在眼下,却唯独看不清将来。
他想自己是错了。
五年前将她越推越远是错,五年后为解心结纳她为妾,一错再错,从来为了“忘记”而费尽的心思,最终都只会教人愈加深刻。
第20章 孤岛 他这座岛,她不想回头再次停泊。……
盛京进了七月份,艳阳高照。
贺兰毓午时末自皇城出宫,回到相府直奔灿星馆而去,时下天气炎热,院子里无人走动,只剩枝叶间还有蝉鸣不绝。
裹挟着一身热气进屋,观灵闻声儿忙至近前递上冰丝手帕。
他擦汗净手间低声问:“你主子呢?”
观灵往里间指了指,“主子晨起在校场练了会儿骑术,正在里头补眠呢。”
温窈近来总是勤勉得过分,每逢他晨起上朝,她必然也会起身,换上骑装去校场,一待便是大半早上,掌心、虎口、大腿内侧偶尔磨破泛红,常时也还总腰酸背痛。
“非刻苦学那么好做什么,难不成打算将来浪迹天涯去?”
贺兰毓得空总陪着她,看多了她疲乏、受伤,难免埋怨。
温窈单手勒住缰绳,身姿若飞燕,淡然道:“相府只有这么小,我不找些事做,还能有什么乐子。”
他闻言便怔住片刻。
“那可有什么地方想去哪儿玩?回头我抽空带你去。”
贺兰毓说出话的同时,心底已经在盘算,朝中每逢九、十月份相对清闲,只要她开口,不管哪里都可以。
但温窈反应很淡,回说没有,随即一勒缰绳,策马朝一条崎岖山道疾奔,她想要的不是短暂放风,而是长久的自由。
他也来不及失望,忧心她一个人出事,只能跟了上去,但说过要带她去玩儿的话,还是记在了心里。
床榻周围帐幔四垂,温窈的背影掩在那一团烟霞之中,单薄削瘦,一袭单薄紫雾纱裙松松拢在身上,蝉衣似透非透,愈发显得其下肌肤莹白粉润。
她一觉睡得很安稳,下半晌申时方醒来,睁开眼,贺兰毓正侧卧一旁闭目养神,却又撑着手肘在给她扇风。
“你什么时候来的?”
听见话音,贺兰毓才惺忪睁眼,瞧着她懒散一笑,“后知后觉,我已从外侧换到里侧两回了,偏你一直睡得雷打不动。”
时下那么热,他挑开帐幔时瞧着她一脑门儿的汗,手帕擦过,又拿把扇子给她清凉,来回折腾好几遍,手臂都酸完了。
烬欢 第17节
温窈闻言只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衣裳,见整齐完好,眉心戒备这才消退不少。
“来做什么?”
她瞥他一眼,抬手挥开他扇风的手臂,兀自翻身要起来。
贺兰毓却不许,手臂却搭下来搂在她腰背,又从袖子里掏出瓶脂膏,“我瞧你最近累得很,琢磨着寻了个法子……”
那是瓶进贡的雪肌玉肤膏,贺兰毓特地从宫里弄来,听说女子常用此膏按摩,一则润肤养颜,二则能加速疏通全身经络,有益身体。
“把衣服脱了,我给你试试。”
温窈脸颊一霎恼出一片绯色,美眸瞪他,“这光天化日之下,你能不能消停些!”
“屋里不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贺兰毓抬手拍她脸颊,又安抚道:“我给你按按身子,不做别的。”
他说着便亲自动手,将她的衣裙解了下来,留下件水红色芙蓉系带肚兜,和齐膝盖上的银白亵裤,又抱住她翻了个身,教人趴在枕头上。
“力道重了就吭声儿……”
他从床榻上跪坐起来,指尖从瓶中挑出脂膏化开在掌心,收着劲儿缓缓覆上她颈侧,他的手中满是薄茧,摩挲在她软嫩的肌肤上,顺着穴位不急不躁地游走。
温窈起初不习惯,身上起腻得厉害,但后来腰酸背痛确实缓解不少,遂换个想头,将他当成云嬷嬷或是观灵,顿时就舒畅不少。
“下月初我要往颍州一趟,”贺兰毓忽地道:“你从前不是说想在那儿游湖看星星嘛,正好这次可与我同去,怎么样?”
“你去颍州?”温窈听他要走,眸中有光亮一闪而过,“去多久?”
“约莫两个月吧,届时我抽空,陪你去尽兴游山玩水几日。”
“我不去。”她道。
“为何?”贺兰毓手上动作一顿,当下拧眉,“你不是嫌府里闷得慌,教你这趟出门散心,怎的又不愿了?”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近来腰酸背痛得厉害,不想折腾。”
贺兰毓听罢,眸中凝满不悦,其实还有大半个月供她休整,千推万辞也不过就是她不想跟他一起去而已。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和他一起。
他扫兴半会儿,没说话。
温窈大腿内侧皮肤教马鞍磨得略有些粗糙,他将人翻过来,卷起她宽大的裤腿,手掌沾着脂膏揉捏过两回,忽地俯身,温热的唇落在她膝盖上。
低伏的姿态,低沉地声音:“渺渺,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我想对你好……”
温窈望着帐顶,不知他说得好是什么样子,也想象不到。
人这辈子就像一艘漂泊海上的船,她年少时喜欢过的三哥就像是旅途中经过的一座岛,过去了并不会消失不见,但她只想继续往前,不想回头再次停泊。
贺兰毓没等来她的答复,却也不再问了。
盛夏日头烈,毕月阁后花园的娇花儿衰败一片。
齐云舒倚在池塘边的亭子里轻摇罗扇,心思飘忽不知归处,再听耳边蝉鸣,越发烦躁不已。
自先前莫名惹怒贺兰毓,他已经连月不曾踏足过毕月阁了,有时请过来用顿膳,也大多沉默不语,心不在焉相对坐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她起初骗自己是公事烦扰,可后来呢,亲眼看见他和温氏在校场纵马,一切自我安慰都成了自欺欺人。
校场上的贺兰毓,温和又亲近,眼里都是专注、柔光,总教人觉得,当下若是上前冲他撒娇要宠爱,他一定会无有不应。
可他那个模样,齐云舒从没见到过,也从不敢在他跟前放肆。
因他给予她的便是相敬如宾,而她理所当然就需回给他端庄贤淑,不能犯错,亦不能骄纵。
那若是有一天,温氏冲贺兰毓讨要正妻之位呢,他是不是也会给?
齐云舒深感揪心。
当初听闻皇上要从近亲家族的贵女中挑人赐婚给贺兰毓,她凭借太后的缘故毛遂自荐而上,那时信心满满,却没料到如今这番局面。
齐云舒一连郁结于心多日,遂在盈袖劝说下,请过贺兰毓允准后回了一趟娘家。
其母张氏听闻她心里那一亩三分地的纠葛,当即冷笑一声,说她傻。
“你也知道你是皇帝赐婚的,乖女啊,任凭你那夫君再如何英武权重,他也越不过皇上去,既然如此,府里那温氏便也同样越不过你去,明白吗?”
“可……”齐云舒眼角泪痕犹未干,“可我看着他对温氏那样,我心里难受啊!”
张氏搂过她,拍着她的背叹气,“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一心一意对个男人,男人的宠爱是最没用的,否则为何你是正妻而那温氏是妾呢?”
齐云舒凝噎不语。
张氏又劝道:“你只要把这些烦心的念头都放下,安安稳稳坐在你正妻的位置上,往后一辈子便都能将温氏踩在脚下,你的眼光要往长远处看。”
齐云舒扑在母亲怀里哭过一场,心结开解许多。
这晚上回到相府,她招来盈袖商议,教挑两个机灵的丫头,待观灵嫁出去后,送去灿星阁。
七月下旬,观灵的婚事定下来。
温窈给她相看的人家不算大富大贵,但男方性子温和待人有礼,言行举止也恭谨,家中在城西集市有间铺子,很满意观灵这种大户人家的掌事婢女。
迎亲那天,观灵哭得双眼通红,温窈给她擦了眼泪,又一路送她出西北偏门,直望着喜轿抬出了街口,仍站住许久未动。
头顶太阳烈,贺兰毓撑着伞来接她。
他瞧她心情不好,便带她前往城中一处酒楼,点上一桌子特色甜食,哄她开心。
启程前往颍州前一晚,床帐中疾风骤雨不得停,堪堪摧折了娇花,零落得满目残红。
云消雾散之时,温窈脸颊滚烫绯红,眸中温润潮湿秋水盈盈满溢。
贺兰毓要有很久见不到她,手臂抱得很紧,兀自踌躇许久后,又出声试着问她想不想去颍州。
但怀里的人没有回应,约莫是睡着了,贺兰毓无可奈何,在她额头亲了下。
翌日他起身没叫醒她,等温窈沉酣梦醒之时,算着时辰,他出发的队伍都已出了盛京城好几里地。
她梳洗后站在檐下,夏日的天总是澄蓝、明净,教人无端从心底里透出几分轻松来。
贺兰毓走后第三日,派人送回来一封信。
温窈打开来看,却见他在里头十分违和地写了许多沿途风光如何美妙,哪种小吃美味可口,最后一句道:“若你不来,当真错过许多。”
送信的侍卫还专门给月牙儿传了话,如果姨娘看完信改了主意,侍卫立时立刻便能护送她去与相爷汇合。
温窈面上十分平静,摇头回绝。
她已经万事具备,路引玉碟在手,银钱也教观灵分别存进了各大钱庄,凭借契书便可支取无由,贺兰毓的离开是一场意料之外的东风,她得抓住机会。
这日午膳后,温窈前往弘禧阁看望老太爷,言谈间说想往城中逛街散心。
老太爷知她近来心情不畅,也未曾阻拦,派了两个侍卫随行保护她。
女人家逛街,大抵都极为耗费时间力气,任凭那二人兢兢业业,也抵不过她满城不停歇转了两个时辰。
最后进一间铭翠坊,温窈只道他们护卫辛苦,教掌柜的给二人看座奉茶,随即同掌柜的一道进了里头贵客室挑选珠宝首饰。
但二人在外间歇了会儿,一盏茶都没来得及喝完,却忽见来福惨白着一张脸,顶着满脑门儿的汗,踉跄冲进了门。
“温姨娘呢?快请她回府,爷出事了!”
这厢三人匆忙朝贵客室去,推开门四下环顾,却无论如何都再寻不见温窈的踪影了。
第21章 傀儡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前往颍州的队伍出盛京城门时,贺兰毓端坐马背,视线不由得往身后城墙上望了望。
从前他每回出征,与温渺渺在家里告别过一回后,她总还会偷偷跑出来,瞒着他上城楼,就躲在墙垛后目送他远行,哭得双目通红。
她以为他不知道,实际上他每次走远了都要停下来,再拿千里目看看她回去了没。
若是看她还在那儿,他觉得她笨,都看不见了还杵着做什么呢,城墙上风那么大,万一吹伤了怎么办?
可要是没看见人了,他还是担心,温渺渺这会儿回家了没,眼睛是不是又哭肿了,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头。
温渺渺实在太容易教人操心了,吃糖会塞牙、走路爱崴脚,生下来时不足月所以自幼体弱多病,他从小带她一起玩儿,眼睛都从来不敢离开她。
后来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一时看不见,便挂念得厉害。
贺兰毓行出去一段儿,心存侥幸拿起千里目回望,高耸的城墙上寻过一回,到底是没看见人。
如今的她,不会再来偷偷送他了。
夜里下榻驿站,他一个人孤枕难眠,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那时候便尤其想抱着温渺渺软软的身子,她身上不知怎的有股甜香,整个人像是个被糖浸透的棉花团儿,搂在怀里舒服极了,还能教他安心入眠。
辗转反侧大半夜,还是掀被子起身燃灯,写下了一封信派人送回去。
温渺渺还记得他们的过去,情分不是消失了,只是他从前做错了许多事,她在生气,脾气那么大的人,生气是应该的。
那他应该有耐心,耐心地等,直到她消气,肯重新回到他身边。
贺兰毓站在窗口看送信的侍卫,翻身上马迅疾奔进夜色中,还觉得慢了。
但他没能等到温渺渺的到来,连回绝的口信都没来得及听。
也不知是幸或不幸,离开盛京第二日刚入夜,他遭遇了行刺,来人潜进房间,一把长剑直冲要害,依他的身手那一击原本不值一提,可胸口又袭来一阵强烈的闷痛。
与那日在后山的痛楚一模一样,动作稍滞不过一刹那,贺兰毓眼睁睁看着那柄长剑,没入了自己的胸膛之中。
他此生没受过那样严重的伤,意识涣散之前,他眼前浮现了温渺渺的脸,脑海中冒出来两个念头。
——幸好她没有一同跟来。
——他很想撑回去再看她一眼,如果自己活不了了,至少要将她的余生安顿好,不能教旁人欺负了她。
可他终究没撑住,双眼眼皮重若千钧,闭上了便再难以睁开。
相爷遇刺昏迷,颍州之行中道截停。
随行官员皆是惊惶不定,召来医师稳定过伤情后,随即一面通缉刺客,一面马不停蹄护送贺兰毓返回盛京。
回到贺府才不过离开三日后的下半晌。
齐云舒坐在软榻上绣花样子,听闻消息,手中绣针猛地走歪,径直扎进了指头里,当下脸色惨白,疼出一身冷汗。
搭着盈袖的手踉跄跑进明澄院,尹曼惜在软榻边照看哭晕的老夫人,老太爷脸色凝重,立在床前不发一言。
而床榻上的贺兰毓,面上全无血色,无知无觉,胸口包裹的纱布被血浸染得透彻。
烬欢 第18节
张医师小心翼翼拿剪刀剪开纱布,便露出他胸膛上一道纵深又寮长的口子,皮肉外翻,汩汩往外渗着鲜血。
齐云舒只看了一眼,哭都忘了,双腿立时发软,险些瘫倒在地上。
老太爷回过头来,教盈袖与尹曼惜一道,将人扶到了外间先行回避。
这厢张医师绷着脑中一根弦细细处理过外伤,诊脉之际,面上不由得大惊失色,复又确认了两回方才起身到老太爷跟前,低声回禀。
“这……老将军请允准在下一言,相爷如今不止重伤,且……且……”
老太爷便觉有疑,“且什么?你直说便是,医者无忌讳。”
“是,在下方才于相爷内腑竟……竟查出了中毒迹象!”张医师额头冒冷汗,“此毒用量想必轻微,常时诊不出来,但经年累月而成逐渐堆积内腑,若非此回不慎先行激发,待真正毒发之时那……”
“你说什么?!”
齐云舒突然满面泪痕奔进来,不顾仪态,一把抓住张医师的胳膊,“你说清楚,夫君他怎么会中毒?”
贺兰毓怎么会中毒?
他返回盛京为官也不过才两年不到,常时从不喜在外应酬,除了身边亲近之人,没有人能长时间给他下毒,一句“累月堆积”,便已几乎将施毒之人圈定在了相府中。
果真应了那句日防夜防,家贼最难防。
老太爷一时盛怒,自外唤进来心腹侍卫,吩咐封锁府内,逐一搜查各处。
那厢齐云舒扑倒在床前哭得心力交瘁,直到尹曼惜上前来扶,她环顾屋子里的人,才发觉少了一个。
出了这么大的事,温氏在哪里?
她思绪方起,还没等问,却见来福正自外头飞奔进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老太爷、夫人,小的没寻到温姨娘,姨娘她、她不见了!”
现下这般时机,偏偏温窈凭空消失。
齐云舒在一瞬间,心底里便认定了她是畏罪潜逃,当下厉声叫住那侍卫,声音发狠尖利不已,“先搜灿星馆,现在就去,去啊!”
可灿星馆现下已人去楼空,留下的云嬷嬷与月牙儿一问三不知,侍卫带人翻箱倒柜搜了半个时辰,再进明澄院回禀时,呈上来个古怪的小瓷瓶。
东西是从灿星馆柜子里搜到的,张医师看过后,面上难堪不语。
老太爷见状气息骤急,一霎牵动身体旧伤作祟,猛地佝偻下腰咳嗽不止,生生磕出了一掌心的血迹。
齐云舒全然教恼怒占据了理智,恨得全身发抖。
她当即以太后钦赐令牌命人传令城卫司,一面将云嬷嬷、月牙儿捉拿拷问温氏下落,嫁出去的观灵即刻下狱,一面又全城搜捕温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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