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不会说谎

    朱伯齐见他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他从未见过袁龙龙低过头，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是自信满满，嘴也从未闲着过，但是今天的他却无比安静。

    再看站在最外边与其他三人保持距离的李准，还穿着那件自己随手给他捡来的脏兮兮的赛服，红肿着双眼。

    朱伯齐心里感叹：造孽啊！脸上却依旧保持微笑，对袁龙龙、石钟、柴俊良三人说道：“恭喜你们三，校考通过了！回去好好准备文化课！”

    话音刚落，柴俊良第一蹦出来高呼欧耶。他非常清楚，三个人里甚至那十个人里他的胜算并不大，虽然他体测考了第五名，在对抗赛发挥也中规中矩，但是他没有一个突出的特点，而且篮球选拔制度还是以天赋为主，选“高个儿”，成了一种篮球人才选拔“时髦”的选法。

    身高1米85能在这群人里脱颖而出，柴俊良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柴俊良兴奋的问：“教练，通过的七个人都是谁啊”

    朱教练看到的情况是，自己明明宣布三个人考试通过，怎么那两个人还哭丧着脸，像是没通过一样。看来这次绝杀导致失利的悲痛远胜于考核通过所带来的喜悦，朱教练也不自讨没趣，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名单，对好奇的柴俊良拿腔拿调的说：“咳，高校体育老师十个人投票选的前七名，第一名！咳！袁龙龙（朱伯齐得意的瞄了袁龙龙一眼）、第二名！陈凯文，就是那个受伤的小伙子！”——朱伯齐知道这帮孩子虽然队友，但是互相连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念完名字以后都附带一段简介。“第三名！韩仰，就是你们（看向柴俊良）队那个那个小前锋，连突带投拿好几分那个！第四名，石钟！第五名，李飞扬，这小子，人如其名，跑全场跟飞似的！第六名，袁冠希！第七名，不用我说了吧！”说罢，收起名单，意味深长的看着柴俊良。

    柴俊良摇着头说：“太六了！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了！前七守门员！”

    朱伯齐压了压手，示意柴俊良收敛一点，别太兴奋：“我说两句，咱们今天的表现能可以说非常完美，尤其是龙龙和李准，简直让人惊为天人啊，新世纪高中选拔对抗赛成了13中的独角戏，我这个当教练的脸上也有光啊！”

    朱伯齐顿了顿，对李准说：“李准，他们三个从初一就进了咱们13中的校队，在咱们学校打了四年球，你呢，在学校时不时的也陪着玩了四年，虽然在篮球技术方面你还是个菜鸟，但是今天这个进球，令我非常佩服，这个球你能吹一辈子！”

    朱伯齐将手插进裤兜，紧紧的握着口袋里的名单，略显激动的说道：“虽然你这次没能通过这次新世纪高中的篮球生选拔，但是我也希望你在今后的学习和生活中，能永远记得投完最后一球的那种心气，那才是你生命中最最宝贵的财富！”

    朱伯齐长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李准与三人特别是与袁龙龙感情深厚，他又何尝不是呢，作为教练作为老师，在此刻面对着他从未用心在意的学生李准，显得有些惶恐不安。

    本来李准也没期许自己能通过考核——即使是自己投中压哨绝杀。但是朱伯齐这番肺腑之言让四年来的在校队与队员们嬉闹的场景在他脑海不断闪现，这也让他意识到，虽然中考还有半个月，但是从此时此刻，他即将面对分离。

    朱伯齐对李准的这番话，像是一颗催泪弹，在四个大男孩之间炸开！朱伯齐见队员哭泣也鼻头一酸，在轻轻啜泣中伸出了手！

    “来！最后再走一遍口号！”

    四个人把手搭上“1、2、3、13中加油！”

    响亮的口号回荡在空旷的体育馆上方。

    李准回到家中吃了些昨晚的剩饭——他是朱教练驱车送回家中的，一路上朱伯齐不断的安慰自己，让他本来无所谓的考试心理变得有那么些许的不甘。

    李准太饿了，那些剩菜他也没有微波加热，就倒在米饭上狼吞虎咽起来，不消两分钟，一大碗剩菜盖饭就被消灭干净。酒足饭饱的李准倒在沙发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还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出风头从来都是袁龙龙的戏码，袁龙龙是电、是光、是惟一的神话、是女生眼中的男神、是朱伯齐眼中的superstar，而自己默默无闻，像空气一样的存在，现实就是，以前像空气、现在像空气、未来依旧像空气，就好像这次考核一样——哪怕你投中全场最有价值的一粒进球，人家也不会要你！

    想到委屈的地方，李准也无处宣泄——搁以前有烦恼还可以跟袁龙龙说说，可是自打这次比赛结束他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说第一句话。

    算了，爱理不理吧——李准心里想：凭什么我投进一个球好像犯了大错一样。

    李准翘着腿倒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五月的微醺的暖风轻抚着美丽的海港市，这座沿海的篮球名城诞生许许多多篮球明星，也传颂许许多多草根的篮球故事，但从未有一个比赛像今天新世纪高中这场对抗赛一样充满着戏剧性。

    “菜鸟绝杀”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戏码，整场比赛的视频在qq空间、微博、贴吧、虎扑论坛等等网站传开，不到半天的时间，“12号绝杀”的传奇故事就在海港市传开了。

    疲敝的李准一觉睡到了天黑父母下班归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正在忙着做晚饭的父母，哑着嗓子说：“爸、妈，你们回来了！”

    母亲见他满脸疲劳像，心疼的说道：“你说说你，晚上不睡觉拿着个破球从屋里摆弄，白天起那么早参加体育考试，身体能吃得消吗”

    李准从沙发上坐起，只觉得身子发沉，不想说话。

    母亲见他像丢了魂似的，上前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没发烧啊，赶紧回屋再休息一会儿，肯定是累着了，没那个能耐逞什么强啊！”

    李准长喘了一口气，站起身子走回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正当他准备再眯一会的时候，电脑响起qq视频通话的邀请声。

    他走到电脑桌前，慵懒的挪了挪鼠标，电脑屏幕亮起，是董秋迪的视频通话邀请。

    在缓慢的网速的疏通下，通话画面渐渐由马赛克拧成了董秋迪那张“好学生”脸。

    “卧槽，你终于接了，李准！”董秋迪那边发出寻亲二十年终于成功般的兴奋吼叫：“你那咋那么黑啊，你把灯开开不行吗”

    李准按开台灯，还没来得及开口，董秋迪开启了自己rapgod般的语速：“兄弟你太狠了，太低调了！赶紧上咱们学校和新世纪高中、还有咱们市的贴吧看看吧，你火了！真牛比，压哨绝杀！qq空间全是说今天上午你们考试那场比赛的，哪哪都是你，太狠了你！”

    如果被坏消息惊醒是被泼了盆凉水，那被好事惊醒应是就是被泼了盆开水吧——像是被泼了开水的李准霎时猛醒，将和董秋迪的对话框最小化，才发现整个自己的qq聊天框里全是未读消息，就连小学同学都发来“兄弟，牛逼！”的贺电，并附了一条比赛录像的链接，

    “就袁龙龙那傻大个儿，死都没想到能被绝杀，下辈子转世都没想到能被你绝杀！等后天上学我看他怎么猖狂，哈哈哈！”李准一边浏览着留言板上的拉不到尽头的留言，一边听着董秋迪的自说自话。

    “哎哎，李准，这下你稳了啊，新世纪高中你稳进了啊！”口无遮拦的董秋迪说道。

    李准盯着电脑屏幕，浏览着海港市贴吧标题为“海港市二十年来最强高中选拔赛”的文章，漫不经心的跟董秋迪说：“我没考上。”

    “什么！”

    董秋迪诧异声音像一声惊雷，震的李准赶忙把耳麦摘下，李准对着麦克说：“小点声！”

    “怎么回事！投出海港市二十年都没有的最强绝杀的初中生居然在一个市级学校的校队都没有一席之地！视频我看了，虽然你基本功是差了点，但是就凭这个绝杀以及这记绝杀带来的社会效应就应该让你通过啊！卧槽这群老师怎么打的分啊我要是新世纪高中的校长，就免试让你入学！”董秋迪忿忿不平。

    “算了，我也不会打球，选我有什么用！”李准毫无心气。

    “兄弟，你这也忒窝囊了！我告诉你，你这个绝杀的价值是你想象不到！别看你不会打球，也别看别人会打，这个球，你就是投进了！现实就是成王败寇，哪有那么多前因后果！”

    李准听到董秋迪说自己窝囊，稍带情绪的说：“是！投进了，赢了，又怎么样呢又能证明什么呢”

    “证明你有天赋啊！”董秋迪发自心底的认可李准！

    “什么天赋，这都是运气而已！”李准摇了摇头。

    “运气怎么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没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责任感、没有舍我其谁的气魄，谁能敢投出改变比赛的投篮什么是勇士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什么是英雄真正的英雄，起于运势，造于时势！孔明没有东风能火烧赤壁大鹏一日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没有大风大鹏咋飞夫强者，运强也！”

    董秋迪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讲的李准头有些疼。

    “说着多也没什么用，新世纪高中也没选上我，我以后估计也不会再碰篮球了。”李准叹了口气。

    “出道即巅峰装完b就走”董秋迪苦笑着说道。

    李准心情不佳，想了个理由说：“我妈叫我吃饭了，先挂了！”

    “拜拜！”董秋迪挂断通话。

    李准拽下耳麦，狠狠摔在键盘上，他揉了揉脸，希望自己清醒一点，现实一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抱着打酱油的心态，自己能通过新世纪高中校队的考核想都不敢想！可是投中绝杀后，自己距离新世纪高中如此之近，最后，朱伯齐宣布了通过名单，自己也死心了，收拾心情好好准备中考。可让董秋迪和铺天盖地的“新闻”一搅合，自己又觉得深深的不甘。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依靠在电脑上，这一切都来得太不真实却又如此现实。董秋迪无脑的鼓励更让他感受到现实是如此的冰冷，也许自己真的选对了一条可以为之奋斗、为之倾撒汗泪热血的路，被命运指引到门前，却又被命运拒之门外。

    “这就是运气！”李准一边想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怎么能算是天赋呢”

    就在此时，qq聊天框弹出，董秋迪给李准发来消息：“无论你是否选择篮球，我都是你的头号粉丝！”

    李准觉得十分肉麻，赶忙关闭了聊天框。

    晚饭不算丰盛，但是有鱼有肉，父亲摘下围裙，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冰爽的海港啤酒，砰然打开，咕隆咕隆的大口喝了起来。

    天气不算太炎热，但是在厨灶旁忙活半天的李立弛已汗流浃背，李准从屋子里走出来，懂事的帮父母摆放碗筷，一切摆放好，看着父亲豪饮，狠狠的咽了一大口吐沫。

    “爸”李准看着仰头灌酒的父亲说道：“我今天去参加新世纪高中的体育考核了，没过！”

    李立弛放下啤酒，咂了咂嘴，十分享受：“没过就没过呗，只要一中的考试过了就行了，一会儿吃完饭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明天的考核。”

    李准听父亲一说，才猛然想起明天还有一中的体育生的选拔，可自己已经对篮球心灰意冷了，抵触的说：“爸，明天我不想去了——我不想考篮球了！”

    “谁说让你考篮球了！明天参加长跑考核！爸给你修了个绿色通道，直接跑进一中！”说着，又饮了一口啤酒。

    母亲赵海萍狠狠的瞪了父亲一眼：“说话低调点，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就这样还为人师表呢！”

    李立弛笑而不语，向一脸蒙蔽的李准眨了眨眼。




第六章 名声大噪
    一大早李立弛就翻箱倒柜，弄的赵海萍和李准都没睡好，赵海萍没好气的说：“老李，大早起的你干嘛呢”李立弛认真翻找着什么，说：“我看孩子也没有一双像样的运动鞋啊，你这当妈的咋当的，连双运动鞋都不给孩子准备。”

    赵海萍听到这话可不干了：“呵！你这时候又父爱泛滥了是吧这孩子从上小学到中考，你个当爹的管过什么就会碰碰嘴皮子说那些风凉话！”

    李准的性格可能完全遗传于他滚刀肉的父亲，李立弛的话说完就过，爱听也好、不爱听也罢，对方如果反驳，他绝不与对方继续话题——他要把精力放在有用的事情上面，比如现在，他在各色鞋盒中翻出一双崭新的李宁慢跑鞋，笑着对赵海萍说：“你看这是啥”

    “破鞋！”赵海萍没好气的说。

    “嘿嘿，这就是父爱！”

    李准这两天考试考的不咋样，但是收获还不少。先是从袁龙龙那里缴获一双耐克鞋，今天又从父亲得到一双他们单位发的李宁慢跑鞋。这对于只穿过“李民”“李赢”这种地摊货的李准来说简直是过大年一样。

    他骑着自行车穿过五月早晨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沉醉的植被香气，而他已完全将昨日的“出丑“与“出风头”抛在脑后。可放下了不代表不记得、也不代表事情没发生过。李准把车子停到海港市第一中学大门时，就被一个“战友”认出来了。

    “李准！你好！”这个人拍了拍李准的肩膀。

    李准回头仔细看了一眼这个身高跟他差不多、长相俊秀斯文、带着眼镜的文弱书生——“你好你是”

    “哈哈”这个男孩笑了笑，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忽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变得坚毅，产生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之感。

    “哇！是你啊！”李准赶忙与他握手，他给李准的印象太深刻了，昨天在对抗赛场上的三分钟就是这个人一直在与自己交流。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袁冠希！八中的！”

    “冠希哥，你好！”李准觉得这个称谓叫出来非常霸气。

    “可别叫我冠希哥，我担待不起！我得管你叫哥啊，昨天那球真是太厉害了，现在你是名满海港了！我好几个女同学都跟我打听你呢!”袁冠希笑着说。

    “别开玩笑了，我那个球能进就是运气——不光那球是运气，能上场也是运气！”李准被袁冠希说的有点脸红。

    “哎你今天来一中也考校队吗”

    “不不是，我是来考长跑的！”李准说道。“对了，你已经被新世纪录取了，还来一中考吗”

    “什么我被录取了你咋知道的”袁冠希惊诧的问道。

    “恩，你被录取了，我们教练昨天参与打分投票来着。”李准有一大爱好，就是愿意给别人带来好消息。

    袁冠希撅了噘嘴，好像完全没有认为只是一个好消息：“唉，我以为我肯定考不上了呢，其实考上了也白扯，今年咱们这届实力太强了，昨天咱们队的那个’哨棍’，不知道你认识不，你替补的他，他强的不像是一个初中生，还有对面的那个壮汉，球打的不错，但真特么欠揍！（李准知道他说的是袁龙龙，两人在赛场上发生了好几次摩擦）还有咱们队的小前锋，唉，都太厉害了，我就是入选了最后可能连2队都进不了。你怎么样关键先生”

    李准说：“我没被录取。”

    袁冠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长臂搭到李准的肩膀，安慰他说：“于情能我觉得你应该能入选，于理呢可能投票的老师或教练有他们自己的考量，但是如果我是老师的话，单从那一场比赛来说，我一定会投你一票的！”

    袁冠希的劝慰不像董秋迪那样或慷慨激昂或肉麻兮兮，但他的话却是令李准最欣慰的。从接下来的聊天中李准才弄明白，袁冠希之所以听到考入新世纪高中的消息显得没有那么兴奋，是因为袁冠希是一名“学霸”，在八中经常前三、前四的名次。他的纠结在于，如果上了新世纪高中，进不了篮球队第一梯队的话一切就没什么意义，打不上球再学文化课的话，就没有必要再在新世纪高中。而且袁冠希的父母对他施加了极大的压力——试问天下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文化课“学霸”儿子去读一个以体育成绩闻名于市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