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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与伪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云冲默
楼下灯火通明。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还狡辩!都带走!”
“警官饶命!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铐上!”
几个大箱子被推出仓库。
谢尽华眯着眼睛,“甲拌磷,克百威,氯化苦。”
柯余声看不清楚,也就听着,嗑着瓜子,含含糊糊地说:“这几种是不是都挺有毒啊?”
“对人的毒性都很强,不过有的农药只要正常使用,迅速分解,不会对环境和消费者造成影响。”谢尽华拣起柯余声嗑好的一小撮瓜子仁,抬抬下巴,“记得换个边嗑,别把牙嗑得坑坑洼洼。”
柯余声转过脸,咧着一口整齐的大白牙笑,把瓜子的袋子推了推,“偶尔嘛,没事儿的!再吃点毛嗑,喝点小酒……啊不,白开水,别噎着,看他们抓完就好好睡吧。明天要没别的事,咱们就早点回村商量。搞教育,下午好上课。”
“还真是勤勤勉勉,尽职尽责的好老师。再看会儿。”
谢尽华失笑,不客气地又抓了把瓜子仁,细细咀嚼,看向窗外。
派出所连夜审讯,那位胆小的“强哥”只能乖乖就范。
“那个人我见过,但他两周前是第一次进来买……他问我有没有毒性大的,好使的。”
“然后就给了他3911?”
“我本来是想给他百草枯,看那意思,也是活不下去才来买的。他说,听说百草枯喝了没法救,而且现在都卖的胶剂,不好用,还死得很慢,让我换个快点儿的药。我说不好用加个助剂就变水了……但他非要换。我琢磨他想快点儿的,估计是怕后悔,才给的他3911。”
这下,“大有叔”和“强哥”的证词就落定了,再加上街上有监控到吴仁来访,证言与口供的可靠性应该不差。
药是吴仁买的,而且是为了“死得快”,即使他万般隐瞒,终究瞒不过追查。
“尸检结果提示癌症晚期,自身营养不良,伴有骨质疏松,机体情况不佳。有机磷中毒导致呼吸衰竭为致死原因。死者身上还有大量皮下出血及陈旧性出血,为钝器击伤。”胡警官木然说着,“虽然暂时没有证据证明是吴仁强迫死者服用农药,但帮助自杀的行为已经算是板上钉钉。还有死者生前所遭受虐待,物证人证俱全。夫妻间有扶养义务,他最后的视而不见,本身就是间接故意杀人。几种罪名综合来看,判下来也得关个几年。”
谢尽华点点头。
以自己的力量能为吴姨讨回来的公道,或许只有这么多了吧。
迟来的钟声终将响彻云霄,但愿能让死者安眠。九泉之下,再无苦难。
只是吴家还有两个儿子。
次日中午,支教老师们一起吃了顿饭。
“玲玲和我们说了来龙去脉,我们也非常认同,准备写一份策划书给校长。”陈奥显得慷慨激昂。
向来沉默寡言的窦胜军也捋着下巴颏上的一撮美须,频频颔首。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意在敬畏。
“《黄帝内经》有言: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意在贵生。
“老子曰: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意在生之不易。
“我们自古以来,不论是儒家、道家,还是反对杀生的佛家,都很讲究尊重生命,敬畏生命。因而,我十分赞同从小培养这种意识。”
有位学者在,谈话水平瞬间显得高级不少。
陈奥带头鼓掌,神采奕奕,“既然大家支持,我就着手去推进。书先买上,柯老师,拜托你啦!”
当天放了学,胡警官那边就来逮捕吴仁了。至于他的儿子,就先送到福利院由阿姨照看几天。
“听说了吗,吴仁被警察抓了!”
“他老婆不是喝药死了吗?估计呀,是他之前打老婆骂老婆,这回又毒死了老婆!他家小果已经进监狱了,剩下一个小娃娃,可怜哟!”
“可怜什么?杀人犯的孩子,以后一定也会走上他哥他爸的路子!叫自己家孩子以后离他远点。”
“哎,吴姐也真是可怜……生前遭那么大罪,死的时候老公也不救,死之后还在警察局被折腾,没能留个全尸,老公还进监狱了,留下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留着个杀人犯的孩子,都担心什么时候孩子会被欺负,不如都抓了去!”
村民们议论纷纷。
“杀人犯的孩子”成为了原罪。
谢尽华明白,这就是他这样选择的后果。
吴浩果入狱,只是因为跟着许年昌混,村民们的指摘倒是少于同情的。
而吴仁一旦被爆出是故意杀人,那就是杀人犯,他也确实是杀人犯。
吴浩财还小——而他身边的成年人,还有成年人的孩子们,很可能就此对立,水火不容,而小孩子只能承受着。生气时去打架,只会成为“杀人犯的基因”的印证。
那么,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哎,你说,去年也是。谢尽华一回来,我们村就鸡飞狗跳,他是不是惹上了什么煞星?”
“我说也是呢。吴家离得近,这两年都出事儿了,咱们也得躲着点?”
“你说,他是警察,怎么就带着阴气煞气呢,回来还就指手画脚,掺和人家的事情。大城市回来的,就这么不一样啊?”
心里没鬼,就不会疑神疑鬼。随便你们瞎逼逼,我们身子正不怕影子歪!柯余声默念着,挺胸抬头趾高气昂地走在谢尽华身边。
“还有他身边那个卷发的,听说是他同事。但这脾气和样子像小流氓,哪里像个警察?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回来干些什么不能说的事情的,想把我们村子搅和乱套。”
“有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外面来的,打起村子的主意了!前段时间通什么网,贾姐天天刷视频,也不和我们聊天了。我看来的这俩都是祸害。”
柯余声喉咙里瞬间发出低沉的,狗子生气时呜呜的声音,脑袋也低下来,不住翻白眼。
谢尽华轻轻握住他的手,“余声,委屈你。”
自己委屈,谢先生更委屈。别看他表面淡定,心里肯定也难受得要命。
好心当成驴肝肺,还没办法讲道理,百口莫辩。他们这些平日里碎嘴惯的,总能想方设法歪曲事实,讲歪理,烘气氛,甩大锅,恨不得全村跟着一起骂,那就是最大的胜利。
根本就是线下的键盘侠。
真就想放手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
“我们先跟着去镇里的派出所,我还有些话想对吴仁说。”熟悉的声音唤回柯余声微微暴躁的思绪。
“谢先生,我们走!”柯余声猛一抬头,翻腕紧紧抓着谢尽华的手,脸上正气凛然。
人言可畏,有心如明镜,有侣长相依,何足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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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与伪装 审讯
吴仁呆滞地坐在讯问椅上,胳膊放着,脖子歪着,静止的雕像似的,眼睛里只剩下空洞,又仿佛无边无际,毫无希望的深灰。
“知道为什么抓你?”胡警官把资料往桌上一拍,黑着脸问。
吴仁的眼睛微微眨动,干燥的唇颤抖着张了张。
“因为自杀。”
“你说自杀?再好好想想,东西哪儿来的,人怎么没的。”胡警官慢悠悠地回身坐下,锐眼如鹰,死死盯着眼前的汉子,恨不得把他的脸灼出个洞。
吴仁舔舔裂开的嘴唇,“水……”
“不交代清楚,别想喝水。说!”
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几滴汗。
“我有病,不能渴着……”
“所以你就把你老婆杀了?” 胡警官看似随意地喝问道。
吴仁猛然瞪大眼睛,开始结巴地推脱,“我没有……她,她是自杀!”
“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药是不是你买给她的?”
“是……是我买的,没给她!”
“没给她,难道你想自己喝?”
吴仁嗫嚅着,“我买了放在她屋子里的……”
“放在她屋子里做什么?药老鼠?”胡警官急急追问。
“对,药,药老鼠!”
胡警官冷哼,“少扯淡啊,你根本没拧开过,还能隔着瓶子药啊?瓶子上的指纹印清清楚楚!怎么药,整瓶放那有用?还有,谁告诉你能用3911药老鼠啊?”
“是,是……”吴仁有些慌神。
“说实话,就能早点下去,少摆迷魂阵糊弄我们。能说了不?”
吴仁低下头,湿乎乎的手指紧紧抓着扶手,筛子似的抖。
“是……我买了3911,买来放着,我没想到她真的喝药了!”
“在哪儿买的?”“强哥农药。”
这回倒承认得挺快。
“开始为什么说谎?”胡警官在笔记本上勾画一笔,依旧板着脸,抬眼看看吴仁。
“我只是买的药,花的钱,谁知道她想死她就喝了啊……”
审讯室的门“叩叩”响了两声,开开条缝。
“进来吧,他刚承认了买药。”
吴仁飘忽的视线浮到门口,他突然跟打了强心剂似的,肌肉绷着,喉咙里往外钻着“呵呵”的嘶哑声音。
“谢尽华!死兔崽子翅膀硬了啊!”
“我跟你讲别乱动!”记笔录的警察一瞪眼捶桌子,又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冷着脸继续敲字。
胡警官嗤笑着,“说话有气无力,吵架倒有精力。”
吴仁不顾嘲笑,扯着嗓子对来人一通嚷嚷,“谢尽华,你非要把我送到监狱?你和我有仇?处处跟我对着干,你要小财怎么办!出去一趟了不得啊,开始压自己乡亲啰?别忘了你的根是这,你连自己的乡亲都不放过!你这是要断子绝孙的!混球,杂种,你祖宗十八代没积德!”
吴仁颠三倒四地说着,谢尽华只是淡然地看着眼前无能狂怒的人。
“光顾着和我吵,倒像是自己的过错不算事儿似的。”谢尽华拍拍柯余声手背,让他稍冷静些,对吴仁继续说道,“不是我和你有仇,是你的所作所为触犯法理。毕竟您老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至于孩子,你知道他在体育课上,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她活该,是个祸害!”吴仁继续嘶吼着,无非就是自己没有错。
“血亲三代入狱,便是戴罪之身,未来有些职业的政审过不去。可他们做错了什么,却要被父母亲人拖累?他说,想和我学功夫,惩罚坏人。虽然他还有些是非不分,但惩恶的心情,还是可圈可点的。”谢尽华不急不躁地说,“至于他的去向,可能要被送到福利院,或者离开这里,离开村里人的评头论足,到更远的孩儿村。”
吴仁气得呼哧呼哧的,“兔崽子居然敢教训我!村里面不都这样,你分明就是要找我麻烦!你知道村头那家……”
“老王太太,还有老李头,以及小李?我知道,这边年年喝药的不少。早年是敌/敌畏,后来是百草枯,村子里的档案,我看了不少,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自杀,救不回来的占大多数。”谢尽华迅速打断对方。
“这本来是我们自家的事情,偏偏被你这杂种搅和了!”吴仁晃荡着手铐,神情激愤。
谢尽华摇摇头,“这不止是你一家,是整个村子,甚至整个农村,乃至社会都面临的问题。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以前,几乎整个村子都姓谢,年龄最大的老头子就是族长。后来有外人进来,谢家势力也就鼎盛过那一阵子,待衰落之后,谢家子弟也就没有那么大的权势了。所有姓谢的不姓谢的,老人青年,都失去了那种家族式的权威来统领、组织村民,也都没有了最初的尊重。
以至于原本的老太爷们得不到尊重,又随着孝道的进一步衰败,他们被践踏,感到屈辱,因而选择自杀,保全选择死亡的尊严。
还有吴姨这种迫于身体,家庭,贫穷等多方面压力的自杀。
还有为了威胁家人,不了解农药毒性,乱喝一气而一命呜呼的自杀者。
更有久病床前无孝子的“自杀”,带来无数闹剧。
几个儿子为了分遗产,却不愿意赡养沉疴在身的老人,只有一个儿子勉强留下老人,也没有好生照料。老人一气之下选择自杀,这家儿子也冷眼旁观。随后别的儿子要报案,试图多分些遗产,却被邻居劝阻“都是一家人,真能忍心把亲人送监狱?”忍心的,不过是用惨烈的方式,把丑恶的面孔通通摆上明面,任人嘲讽罢了。
很多人临死前都在后悔。特别是那些喝了百草枯的,慢性的吞噬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后悔,一边挣扎在生死线上,一边追悔莫及,最后饮恨而终。
“我要你赔我的名声!赔钱!赔我儿子的未来!”
胡警官终于憋不住了,喝道:“你这是赔?这是讹诈!吴仁,我警告你,你这是在接受讯问!我们有证据证明你的罪行。你别嘴硬,完完整整说一遍怎么回事,我们就把你送回房间,给你水喝!跟我们这打马虎眼,没用!”
吴仁不理睬胡警官,大叫大嚷,不肯配合,“谢尽华,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早点出门被车撞家里女人被人搞生下孩子没□□……”
“你敢再说一遍?”柯余声猛地拉下脸,眼睛微微发红,目光中带着万箭齐发的态势,低沉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一瞬间,空气好似凝结的冰块散发着无穷的阴冷,好似遥远的黑洞,毫无生机,又将所有的恐惧都吸引吞噬,成为恐惧的源头,死亡与粉碎的源头。
他浑身的戾气逼得吴仁直打哆嗦,喉咙里卡卡的,像是被扼住,几乎说不出话,只沙哑地“嘎”了两声。
“敢再胡说八道,我让你名声败坏举国闻名,让你在狱里不受待见,出来以后人人喊打,家破人亡祖宗掀棺材板儿!别以为我没这个本事,你个为老不尊的杀人凶手洗干净耳朵给老子记着,只是明面不让搞你而已,绝不是不能。人贵有自知之明,撒泡尿好好照照你的德行!你能有个儿子已经祖坟冒青烟,那是天可怜见吴姨!少叽叽歪歪说鬼话,也不怕睁眼见鬼!”柯余声连珠炮似的,指着吴仁的鼻子,发狠话道。
是,派出所里不让打架,但不代表不能骂人。
谢尽华赶紧摸摸他的后背给他顺毛,“没事没事,别气着。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肯定比咱们早入土,没必要置气。”
好嘛,这俩人的话都挺给吴仁添堵的。
胡警官忍不住扬起嘴角,即使受过专业训练也不由得捂住嘴,好怕笑出声。
吴仁又是被吓住,又是被气噎住,整个人都不太好,连翻白眼,还喘不上气。
小煞星目光如炬,大煞星不为所动,这,这和那死贱人的反应完全不一样,都是啃不动的骨头,人老了,牙不好使了。
他们不能满足吴仁对控制欲的发泄。
他们不应该低声下气?他们不应该哄着我高兴?不然我就……我能怎样呢?
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只是……□□上抹黄泥,根本就是只绳上还在蹦跶的蚂蚱,他们掌中的蚂蚁。
事实就是一句轻飘飘的“你想多了!”
“吴仁,可以说了?”胡警官及时把话题扯回来。
吴仁颓丧着瘫坐下去,被未曾体会过的无力与恐惧压垮的人忽然又老去几岁似的,突然觉得那瓶3911要是就在身边,一口气喝下去见阎王,也没什么大不了。
“吴仁,你闭着嘴不说话,我们的证据也足够让你重判。你是不打算再争取主动交代吗,那就做一个连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认的父亲?”胡警官看吴仁是真的怂下去,语气稍稍缓和。
“至于你的儿子,我们会想办法安置。家庭的不幸,不应该让孩子也被受到牵连。”
谢尽华还是开口了。
即使会被当成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哼。跟你有个屁关系!”吴仁轻哼一声,“我……打她,骂她,就是不想让她占我的财产,拖我后腿!”
至于孩子?无所谓了。反正也等不到他赚大钱养自己,让他活着,将来娶妻生子,孩子还姓吴,祖宗就不会怪自己。
这辈子活成这熊样,不靠儿子也翻不了身的。
一辈子都不知道感激怎么写,也别想从自己嘴里得到什么好词儿。
呸,谢尽华,人模狗样的畜生!当初就该趁小给拐走卖掉!
“我尊称您一声吴老,想最后再同您说几句。不会有谁平白无故的对别人好,就算是因为善良与软弱,同样是人,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古往今来,善恶有报,人在做,天在看。”
谢尽华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对方撑死了也就嫌弃他啰嗦,哪会有半点儿改善。
所以说完这句话,他向胡警官鞠个躬,转过头,拍拍头发都快立起来的柯余声,“余声,走吧。”
夜幕已悄然降临。
审讯之前,谢尽华看过所有的证据链,确认在案件方面已经没有可以“插手”的地方了。
群山环绕的镇子,暮色中的街道上亮着几盏灯,临街的低矮楼房里亮着昏暗的光。三三两两刚吃过饭的居民在街上遛弯,偶尔有几只黄狗跑来跑去,晚风吹过,一片安宁祥和。
“谢先生……”
“在呢。”
“谢先生……”
“我在的。”
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孩子气的话语,唯恐得不到回应。
诅咒与谩骂本是不过耳朵的,然而,一旦是针对所爱的人,心中总会升腾起无边的惶恐。
“我不会有事的,放心。毕竟我有小葫芦,还有我最信任的你。”
有力的臂膀轻轻揽住他的腰,又攀上他的肩头,再将人用力搂在怀中。
※※※※※※※※※※※※※※※※※※※※
关于农村自杀的事,有本书,刘燕舞《农民自杀研究》。我没看整本,只是搜了相关内容。
(另:关于养老,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都面临着各种难题,特别是现在寿命逐渐上升的情况,延长了需要照看的时间,压力和强度也因为独生子女、社会环境、传统观念等有所提升,还有白发人相互照看。这块暂且不多说。)




隐身与伪装 祭奠
次日清晨一大早,谢尽华和柯余声已然走在无人的山道上。
因为早上回村的人也不多,也不好搭便车。沿路走回去,也算是拉着这个平时不爱动的技术宅锻炼锻炼身体。
带着草香的晨雾山岚扑在脸上,格外清凉。青山绿水,坦途沟壑徐徐向后,鸟鸣与蛩声零零星星,间或响起,分不清是在近处的草丛里,还是在远山遮蔽中。
脚下的车轱辘痕迹层层叠叠。
柯余声打个哈欠,半靠在谢尽华身上。
“没睡醒还是爬累了?”
“都有……”柯余声揉揉眼睛,慢吞吞地跟着,“谢先生,你当初也在这条路上走过吧。”
“中学在镇子上,每个月来来回回的,毕竟走路有点远,那时候这条道还没那么宽,坑更多。现在学校已经被推平盖了工厂。”
“如果那时候有网课多好……”
谢尽华失笑,“那时候都没有供电,烧油的又贵,真有需要的人家才自己花大价钱弄个发电机,得手动发电。”
“是我孤陋寡闻,见识短浅,何不食肉糜了。”柯余声玩笑似的拱拱手。
“倒不是孤陋寡闻……而是出身不同,时代不同。”谢尽华捞着怀里软趴趴的人,“手机电脑是什么,就算在镇子里上学,都没听过,倒是有对bp机的印象。大哥大也是有钱人的专属,进城以后才亲眼见到过。跟你比,我才是土包子。”
柯余声津津有味地听着,感叹道:“时代变啦,以后的孩子们也该说我们老土了……咱俩就别嫌弃谁啦,管他土不土,足够现在好好过日子就行。”说着,柯余声亲昵地蹭蹭对方。
真是让人安心的存在啊。
数日后,陈奥和校长召集了各位老师,商量“生命教育”的事儿。
“这套教材我们每个年级买了五套。首先感谢我们的金主热心帮助!再一个,感谢校长和各位老师的鼎力支持!”一通标准流程过后,陈奥进入正题,说着自己和校长商量过的方案。
“我们的德育课以前就是讲讲故事,甚至自习,没什么教材,现在有了书之后,我希望各位老师能讲一讲。”陈奥翻出一册书举例,严肃地演说着,“这里面有的内容,我们的老师可能不好意思开口,但大家一定要有这种防患于未然的意识,就是这些东西如果我们不去教,他们未来会从什么样的事情上学到,学到的代价会不会很大,后果也许会很严重。”
“陈老师,要不你们带带头,”谢达海有点为难地看着书上的内容,“这种事情我们不好讲嘞。”
柯余声很给面子地伸胳膊摸过一本,翻了翻,轻松无压力似的开了口,“确实得讲讲,孩子们可没大人们心思这么多,学科学嘛,有什么害羞的。总不能以后让他们被欺负了,还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伤害的是自己,让坏人逍遥法外。”
柯余声这话已经挺含蓄了,不过脸皮薄的老师还是微微红了脸。
“没错,而且对于孩子来说,越是不讲越是好奇,大人不告诉,甚至讳莫如深,孩子就只能自己尝试,因为无知做出傻事。只有告诉他们生命的重要性,教他们识别危险,才能尽可能地规避风险。”陈奥表示认同,“如果各位老师有顾虑,在性别部分,可以男女生分开授课,循序渐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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