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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飞弄
叶繁星面上笑的温和,只是红肿的脸依旧有些可怖,让阿蕴的朋友小胖有些害怕。
“我肯定,她一定在这,其实,前几次我就感觉到了,只是她一直都没有出来。”明明咬牙切齿的威胁过他,不许他再来找阿蕴,却又任由自己带着阿蕴四处疯玩,叶繁星也挺不理解的。
见他一面而已,真的就那么不愿意么?难道在她心里,他的这份感情,真就这么不堪么?
“叔叔叔叔,我想骑马。”两个孩子玩的忘乎所以,这小马驹是叶繁星挑了又挑选出来的,说是性情十分温和,适合给小孩子试试胆量。
叶繁星心不在焉的将两个孩子都放上了马,自己牵着缰绳和阿年在前头边走边说话。
“阿年,你说,长姐她到底是何想法?”叶繁星此刻难得眼里露出不定,“按理说,那人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她心里定然不会再留着那人的。”
阿年叹了口气:“叶大哥,即便是这样,可大小姐是女子,比不得你们男子来的潇洒,即便是妻子新丧,立刻再抬一房都是有的,可女子不同,你若是真的指望大小姐能回应你,你就得徐徐图之。”
“何况,大小姐也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可她才寡居,与你来往本就是因为阿蕴,你若是逼的太紧,反而弄巧成拙,如今的国公府在玉京城,八卦轶事已经够多了。”
叶繁星听完才恍然大悟,此前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够深情了,从周玄宁出嫁,生子,到如今丧夫寡居,他都不离不弃。
本以为这分深重的情意足以感动周玄宁,却忽略了这诸多世情,女子不易,周玄宁这般的女子,更不易。
“阿年,你真是聪慧。”
阿年苦笑不已,人都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遇到自己的事儿,还不是手忙脚乱脑中一片空白。
“啊,阿蕴小心——”一声尖叫传来,阿年吓得陡然抬头,看到周玄宁不知从何处冲出来,面色极为惊惶,身边的叶繁星身形极迅速的往后扑——
阿年转身的时候,小马正举起前蹄,在一边抖身体,应该是被揪了鬃毛受惊了,她瞧见叶繁星手上一边一个,倒在地上,极为狼狈,不过总算是没出事,阿年松了口气。
不过阿蕴的朋友——小胖,正正的坐在叶繁星的脸上,此刻正茫然四顾,小脸煞白,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走出来。
她连忙冲了上去,不料一边的身影更快,周玄宁撕心裂肺的冲了上去,将阿蕴抱在怀里,眼里的泪一瞬滴了下来。
阿年又赶紧将小胖抱到了一边,叶繁星还没长好的伤口,此时又裂开了,阿年利落的扶起他,见他还有些迷糊,又看了看小胖,足有两个阿蕴那么重了,不由很是同情。
“叶大哥,叶大哥……”阿年的手在叶繁星面前挥舞,好半晌叶繁星才回神,“叶大哥,你没事吧?”
叶繁星捂着头,疼的‘嘶嘶’吸气,只觉这比周玄清的拳头更叫人吃不消,他晃了晃脑袋,就见周玄宁已经抱着阿蕴远去了,阿蕴靠在周玄宁肩头,眼巴巴的看着叶繁星,小嘴瘪的像个老太太。
“长姐,”叶繁星踉跄的跟了上去,莺歌却拦住了,“三公子,求求您了,小少爷是夫人的命,您以后真的别再来了。”
“莺歌,我,我只是想让阿蕴开心……”
叶繁星想上去解释,无奈头实在晕的很,阿年又拉住了他。
“叶大哥,你先别急,只要阿蕴没事,大小姐也不会太过责怪你的,大小姐还没有从惊吓中走出来,你现在上去,只会让大小姐厌烦。”
叶繁星却满眼焦急,过了良久才颓丧的叹了口气:“是我的错,竟是叫阿蕴受这惊吓,长姐是该生气。”
两人将吓呆怔的小胖好一阵哄劝,直到小胖家的下人来了,才放心离去。
“阿年,我和伯母说了,明日我娘会亲手置办一桌宴席,宴请你和伯母。”叶繁星和阿年行了一路,终于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其实,到了现在,他也不知该怎么收场了。
黄昏总是叫人分外感伤,不止是别离,更是那些稍纵即逝的瑰丽霞光。
阿年良久才叹气,只觉前路渺茫,可事情挡不过去,总得有人处理,遂点了点头:“叶大哥,若是你将来和大小姐能成,到时候你给一封和离书就行。”
叶繁星很是过意不去,他是有私心的,和阿年定下亲事,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周玄宁觉得他还年轻,连婚都未成过,如何能与她有牵扯,实在有违伦理,有违她的道德观念。
他那日就在脑中囫囵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甚至觉得实在玄妙,本以为阿年会怒斥他胡闹,可阿年毫无保留的相信了他,相信他是真心为了帮助她,毫不犹豫的和他唱了那么一出戏。
其实,他还想借阿年来试探自己的母亲,可以说,他将阿年真的利用个彻底,将她当做扫清自己和周玄宁之间的障碍的探路石。
及至现在,叶繁星心内已是有些后悔,不过帮着阿年那么一次,这傻丫头竟是丝毫不怕自己会害她。
……
第二日一早,岑缨就穿戴一新,随着阿年去了叶家,本不该是这种礼数,不过两方的身份都与普通人不同,所以也就省略了许多。
阿年与叶繁星相识日久,那些俗礼岑缨也不在乎,既然叶婉邀约,那就好好去看看,她喜欢叶繁星,却并不怎么喜欢叶婉,仅有的两次见面,让岑缨对叶婉的印象并不好。
叶婉一反常态,虽不是热情洋溢,却也难得笑容满面的在府前迎接阿年母女,叶繁星见状,也大大松了口气,母亲的性子,多少年了,都不曾改变一下。
岑缨和叶婉寒暄了半晌,阿年跟着叶繁星在后头走着,见两人假惺惺的相互问好,不由偷笑,虽说是做戏,可多一个亲人的感觉总是不同的。
“妹妹此前是在哪过活?我总觉得妹妹有些眼熟。”叶婉拉着岑缨说话,面上带着笑,如同她的名字,温婉清雅。
岑缨淡笑:“姐姐许是看错了,妹妹这些年四海为家,哪里能和姐姐这般的人认识。”
话题也就揭过了,日头升高,窗外蝉鸣声声,叶婉身边的丫头进来,屈膝行礼:“夫人,酒席都备好了。”
叶婉站起身,牵过岑缨的手:“妹妹,今日的菜式,都是我随意做的,你可不能嫌弃。”
岑缨爽朗一笑:“姐姐言重了,倒叫缨娘惶恐了。”
叶婉旋即转头,微微垂睑,遮住了眸中泄出的一丝不屑,本以为小门小户的,没想到,倒也落落大方,可自己的儿子到底还是不错的,她实在瞧不上这母女。
等到落了座,阿年都讶异了,这满桌子的菜,着实有些隆重了,本以为是吃顿便饭,没想到叶婉竟是这般看重,阿年朝叶繁星看了一眼,心头有些不安。
叶婉坐在了主座,岑缨在她一旁坐下,叶繁星拉着阿年坐在另一边。
“姐姐可真是的,这么多的菜,太过隆重了。”岑缨朝桌上打量了一番,面有讶色,“这道天鲜配在玉京城倒是见的少,姐姐亲手做的么?”
叶婉面色怔了一下,旋即点头:“不想妹妹竟是知道,这鱼咬羊,可是永城的一道名菜呢。”
岑缨笑的很是开怀,瞧着阿年和叶繁星亲密无间的样子,眼里满是欣慰:“姐姐,我本以为你会反对这桩婚事,不想您竟是也支持这小儿女的婚事,这天鲜配,今日来看,着实做的好。”
阿年有些脸红,不禁轻唤了声:“娘。”心里对叶婉也有些愧疚了,哎,这可如何收场。
叶婉笑的有些勉强,却还是招呼起来:“这是做娘的应该做的,无需客气,大家都多吃些。”
众人拾筷开始吃了起来,叶婉不过喝了几口汤,就放下筷子,阿年见状也连忙停手,她察言观色多年,这个时候,定是有话要说的。
只有岑缨笑盈盈的继续吃着那道天鲜配,不时地称赞。
果然叶婉捏着帕子擦擦嘴,眉眼慈爱的看着叶繁星道:“繁星这孩子,自小颠沛流离,在我身边其实时日也不长,我这当娘的心里总是愧疚,总想着,要给孩子找一个相配的好姑娘。”
“妹妹。”叶婉又转头看向岑缨,笑容中带着极为真诚的愧疚,“虽说繁星这孩子,也不是个做好丈夫的男子,往常也是爱玩爱闹的浪荡性子,如今他想成家了,我这做娘的总得把把关,你说是吧?”
叶婉又嗔怪的看向叶繁星,“可惜他竟是连定亲都不告诉我,若不是我亲眼见到阿年手上的镯子,我这当娘的都不知道,儿子居然定了亲。”
岑缨喝了一口汤,赞了一句:“姐姐,这汤,实在是鲜呐。”又连忙点头,“您说的不错,姐姐,我也是时常忧心的很,不过好在,繁星这孩子是个好的,阿年能有个好归宿,我真心替他们俩高兴。”
叶繁星这时笑着举起酒杯,和岑缨碰了下:“伯母这话说得真是好,夸的我都脸红。”
又将眸子转向叶婉,眼睛微眯,露出一抹精光,“也就是我亲娘,老是说我这不好那不好。”
叶婉见儿子眼中露出警告之色,不由有些气怒,儿子成婚,她就要做婆婆了,连个媳妇都捏不住,以后可怎么在家中过活。
又将目光转向了阿年:“阿年,伯母觉得,你是个好女孩,知书达理,温婉秀雅,是个做好媳妇的,不过……”
阿年心中长叹,终究还是来了。
叶婉继续道:“繁星是生意人,你可知道如何主持好这中馈?又该如何做好贤内助?而且,我曾听繁星说起,你是国公府出来的,本也不算大事,我也不是那迂腐之人,可你伺候那世子,喝过不少时日的避子汤药,这若是……”
阿年心头苦笑不止,就知道这宴席不是这么好吃的,见对面的岑缨面色已是铁青,连忙朝她摇头,来之前阿年就已经嘱咐过了,千万不能发火,她的从前,是怎么都抹不过去的。
叶大哥帮她良多,不过一些言语上的事情,并不算过分,从前挨巴掌遭婆子怒骂的时候,比这可难看多了。
岑缨心头窝火的很,若不是看阿年劝慰的样子,她早就摔筷子走人了,不由怒目看向叶繁星——
只见叶繁星垂眸坐在那,面色平静,倒是看不出什么心绪。
叶婉犹自不放过,嗓音倒是温和,面色也是带笑,可嘴里的话确实不依不饶:“阿年,你若是愿意,我便做主,让你做一门良妾,也算全了你和繁星的缘分,也叫繁星好做……”
“做什么?好做人么?”叶繁星抬起头,朝叶婉笑的粲然,“母亲,没想到,在您眼里,我叶繁星还是个能娶高门贵女的人,儿子真是意料不到。”
阿年心头一跳,连忙暗地里按住叶繁星的手,她只觉哪里有些不好,她做不做妾无所谓了,总归是要给叶繁星心上人让路的,何况,她对叶繁星,也没有男女之情。
叶繁星却甩开了她的手,朝她勾了勾唇,又朝叶婉冷声道:“娘,叶家,什么时候,也成了一户人家?我以为,我是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孤魂野鬼呢。”
叶婉没想到叶繁星竟然真的当众卸了她颜面,不由柳眉倒竖,掌心拍在了桌上,满面怒容:“住口,你在胡说什么?”
“今日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多说废话了。娘,我上次说过的话,您是不是忘记了?”叶繁星站起了身,神色讥诮,“我——叫宋怀仁,此生绝不纳妾。”
过往那么多的岁月里,他也不知道怪没怪过叶婉,他宁愿一直长在国公府,后来他还是选择了叶婉,尊敬她敬重她。
却不代表,她能掌控他……
“娘,我再跟您多说一些,您以为,那些高门贵女看的上我这种满身铜臭的商人?您可别自欺欺人了,她们最先看不起的,便是我姓叶,还有,和您这个叫做叶婉的母亲。”
叶繁星不顾阿年的劝阻,一气说了个痛快:“对了,您有什么资格说阿年?您的遭遇,不是应该对她更和善些么?”
叶婉浑身颤抖,丹凤眼睁的极大,眼尾因着太过用力,泛起了如胭脂般的红,指着叶繁星的手开始颤抖,满脸不可置信:“繁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是你娘。”
叶繁星却理都不理,继续自顾的说了起来。
“您的心,怎么就那么狠?自己明明厌恶这样的世情,怎么转了头,竟是瞧不起和自己差不多可怜的小姑娘,这般为难她?这就是您从前在那些高门里学出来的规矩,看来,那些高门也不过如此嘛。”
“娘,我早就想跟您说了,少矫情点吧。您如今,已经不是邹家的大小姐了,您姓叶,只是国公府的一个外室罢了。”
阿年都惊呆了,叶繁星是疯了么?竟是说出这么一番话,连邹家都扯出来了。
第52章 抬头的第二十二天
叶婉是外室这种话, 从来没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没想到, 今日竟然是叶繁星来提的,不由慌乱的看向叶婉。
叶繁星今天的这些话,直直的如长剑一般戳向了叶婉的心,将她扎了个透心凉。
她只觉浑身都冰冷,唯有脸面此刻滚烫无比,这就是她的儿子,当着外人的面, 丝毫不留情面的好儿子。
叶婉从前想接回叶繁星的时候,是犹豫过的,毕竟是跟着国公夫人长大的,和她如何能亲的起来。
可叶繁星那时候却选择离开国公府, 回到她身边, 她渐渐的, 也就习惯和儿子相依为命了。
没有想到, 叶繁星的心里,竟是这样看待她的, 叶婉一时只觉心头悲愤欲死,一时心中又泛起‘果然,这小东西的确是养不熟’的想法。
倏忽又忆起叶繁星刚出生的时候,她是厌恶的, 她的心里, 只有周季深, 她也只想为周季深诞下孩子,叶繁星的出生,只是叫她加倍的痛苦。
可叶繁星这些年, 对她这个母亲敬重有加,从来都无一点指责,她还以为,俩人是有感情的。怎的到了现在,竟是为了一个残花败柳对她胡言乱语?
若是,若是当年周季深能有叶繁星这么一点点的勇气,她的命运是不是就会不同?
如今的一切,难道都是她无谓的挣扎?其实,连她的儿子内心里,都是瞧不起她这个做母亲的。





夺妾 第45节
她活的,可真失败啊。
叶婉死死的盯着阿年,脑中过往思绪纷飞,叶繁星那些戳心戳肺的话不时环绕在耳边,叶婉面色红的滴血,心口猛地一痛,喉中一丝腥甜泛起,嘴角竟是流出了一丝血线。
恍惚间,叶婉竟是凄厉的喊出了一声:“杜若言害我。”随后整个人都萎靡了,那一声惨嚎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手脚瘫软,颓然的倒在了靠椅上。
“伯母……”阿年被骇了一跳,这是被气的吐血了么?
“叶大哥,快,快叫大夫。”阿年连忙吩咐外头的丫鬟,“快些,你们快去叫大夫。”
叶繁星显然有些懵了,有些迟钝的蹲下=身,抖抖索索的拉过叶婉的手,叶婉与他虽是亲母子,却并没有其他母子连心的那种情意,他自己也能感觉到,叶婉并不爱他。
“娘,”叶繁星见她面如金纸,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心口有些发慌,结结巴巴的,“我,我只是……”只是什么呢?想叫母亲活的清醒些?
叶婉的人生,与他差不多,高低起伏,波澜壮阔,前十几年,叶婉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有疼爱她的父母,一表人才的未婚夫婿,她的人生真真是春风得意。
到了后半生,在叶繁星看来,是叶婉的命不好,他也从未替叶婉想过,一个天之骄女,乍然落地,是多难以接受的事。
不像他,一开始,就是遭人嫌弃的。
阿年有条不紊的将事情安排好,又去拉叶繁星:“叶大哥,你没事吧?大夫来了。”
岑缨也跟着一起出来了,阿年觉得很对不住她,本以为是让她开心的事儿,结果弄的乱七八糟的。
“阿年,哎……”岑缨叹了口气,“娘觉得,要不就算了,咱们即便是相依为命,也比做个受气包好。”
阿年担心叶繁星,只能先哄岑缨:“娘,您先回去吧,其他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
叶繁星苦笑,将阿年往外推,他需要冷静一下:“阿年,你就随伯母回去吧,我无事的,已经习惯了。”
“叶大哥,你……”阿年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总之,若是有事需要我,一定派人去叫我。”
叶繁星点头应下,母女俩便回去了,叶婉不喜阿年,阿年心头知晓,如今闹出了这番事,怕是这戏,以后不好唱了。
天色渐晚,慢慢起了风,阿年瞧着那些春日里才长成的嫩叶,已经变得与枝桠上旧年的绿叶一般了。
心中满不是滋味,本以为出了府能活的自由自在,没想到,身体确实自由自在,可心却不自在了,和那树上的绿叶一样,明明初时不同,最后因着时间转换,还是被同化。
六月的天,风起的莫名其妙,雨也来的莫名。
那些黄沙被风打着旋儿吹起,间或有几枝枯叶四处飘零,原来,即便是这生机勃勃的夏日,也依旧有枯枝败叶,不过藏在那些花团锦簇华盖如荫中,瞧不真切罢了。
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砸的阿年脸都生疼,母女俩随意选了一处檐下避雨,瞧着雨滴渐渐浓密,连成一片,变成雨丝,连绵不绝。
不论是灰尘还是枯叶,俱都在雨中濯洗一通,天地一片白茫茫,干干净净。
这时远远有唱戏的小旦的声音传来,原来两人躲在了戏楼下。
“呀,愁锁定眉尖春恨,怎不教心怀忧闷?见如今人远天涯近,难勾引,怎相交?越加上鬼病三分。”【1】
小旦幽幽咽咽的嗓子,在雨中丝丝缕缕的传荡开来,阿年忽然就感到一阵忧愁,似那闺中怨女般,这些日子里,那些算计和迷惘,俱都点点滴滴的袭上心头。
她不惧算计,只怕被丢弃。
等到雨停了,母女俩才踏着水、呼吸着新鲜的雨后潮湿泥土气味,往家里走去。
“阿年,叶家实在过于复杂,不然,咱们算了吧。”岑缨抬手拂去阿年衣角的潮湿水汽,“随娘一起,咱们去南方,那里的天都比这儿要蓝一些。”
阿年怔了一下,才轻轻摇头:“娘,您让我想想。”
岑缨也不再多说,母女俩亲近,却也不算亲近,岑缨心头的愧疚这辈子都难以弥补,阿年是害怕离开这地方么?
显然不是,阿年只怕那些颠沛流离,会丢弃许许多多珍贵的友情,还有爱情,甚至自己。
离开玉京?阿年脑中瞬间就忆起周玄清清隽的脸,眸子深沉,初时终日都难得笑上一次。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有了些情感的波动,从离开国公府到现在,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有周玄清,却一直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走进自己的心。
是什么时候,周玄清在她脑中这般的根深蒂固?不止是仰视,亦不止是那些和周玄清在一起时的小小窃喜。
最初的时候,阿年被点中,她还记得国公夫人说的话,直戳人心。
“这种妖媚货色,不是良家,清儿你要不再挑一挑?”
阿年十七年的卑微生涯里,从未被如此说过,她也是内心爱俏的姑娘,只瞪着一双大眼,脸色都白了。
周玄清那时还是个如松柏新成般的翩翩少年郎君,只听他嗤笑了一声,面色沉静,信首昂步,侃侃而谈。
“无利而有大害者,君子自当避而远之,母亲,这丫头眼神清明,相貌昳丽,我瞧着甚好,难道,母亲不信儿子?”【2】
想到此,阿年脸又红了些,那是第一次有人夸赞她,十七岁的小女子,也是喜欢听人夸的,即便她并不是很愿意去伺候主子。
阿年直至后来,都觉得那日周玄清的话,比任何时候的夸赞都要好听,即便是芙蓉暖帐中,两人情浓之时,那些亲密软语,都比不得那一日,周玄清大声的替她辩驳——
说她,甚好。
尤其初初侍寝那日,国公夫人十分的疾言厉色,阿年浑身酸痛的跪在地上不敢发一言,是周玄清赶过去,将她牵了出来。
阿年在国公府这许多年,从来没有人,会牵着她走出难地,她从小懂事,却还是避免不了多余被弃。
仔细想来,周玄清虽冷冰,却从未弃她而去,也从未利用过她。
二人像是真心换真心,周玄清不喜复杂,摸透了阿年的性子,才愿意接触。
还记得刚进长宁院的时候,她不是爱争抢的性子,便时不时受到锦纹的欺负,比起那些婆子骂街似的谩骂,锦纹的欺负,就上升了许多。
锦纹是在内院长大的,熟悉那些龌龊手段,她会时不时暗暗的叫阿年吃亏,仗着她在国公夫人身边的姑姑,叫阿年吃哑巴亏。
是周玄清和着他幼时见到的事,还有书里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与她说,如何从中转圜。
连那出在大小姐面前揭穿锦纹的把戏,其实也算是周玄清教的,不过阿年为了在国公夫人面前表忠心,才越过了周玄清。
更遑论那些红袖添香,相依相偎喁喁私语的时候,周玄清对她,是倾注了感情的。
她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周玄清塑造而成,时日不久,却影响良多。
尽管不轰轰烈烈,可那些细微处的小事,最打动人。
阿年望着长街,悠悠的叹了口气,若是离开这里,可真是应了那句戏词,‘人远天涯近’。
她的心里,舍不得。
……
这处院子,母女俩已经住了不少日子,还未走近,远远便能瞧见街口的老婆婆在扫着台阶上的积水,阿年跟在岑缨身后,慢吞吞的走着。
想完自己的心事,一时心绪有些难宁,却依旧有些担忧,方才那出戏,也不知现在如何了?叶繁星这一生,颇为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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