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祸乱:艳妾夺心
作者:白鹭成双
她是奸臣之女,她被充为官妓。如果不是遇到他,她的一生将在屈辱卖笑中度过。他为她赎身,他迎她过门。本来,她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可,偶然得知,他竟是她的弑父仇人!那么,于情于理,她该何去何从……
红颜祸乱:艳妾夺心 第1章 朝歌才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诗经·周南·桃夭》
罗茜雪坐在这十六人抬的大红花轿里,听得这轿前轿后锣鼓喧天的嘈杂声响。眉头却是蹙了几蹙,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今天是这陈国的吏部尚书柳时元迎娶她的大好日子!
她悄悄儿地将轿帘的一角给掀开,明晃晃的太阳就折射进了来。她看见街上的人儿,三五成群的,都对着她所坐的喜轿,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对她好奇而已,确切地说,是对柳时元好奇。
这堂堂的陈国吏部尚书,出身世家的豪门子弟柳时元,这是脑子里搭错了哪根筋儿?放着清清白白地官宦小姐不要,却偏偏去那宝簪楼里,迎娶声名狼藉的娼妓,还是个官妓?
而且据听说,柳时元是一门心思将那姑娘脱了娼籍,给了赎金。哭着喊着求着要将那姑娘娶为正妻,无奈那姑娘是铁了心地只想做侧室,放话儿出来,若是娶为正夫人的话,那么轿子也就别来儿了,弄得柳时元是无可奈何,只得应承了,可是稀罕事不是?
这街上的人一致认为,如今这姑娘可是麻雀变了凤凰,捡高枝儿飞去了!现在不定要乐呵成什么模样儿呢?可是,此时的罗茜雪坐在轿中,心中未有一丝一毫地开心。
这一切,只是因为,那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多金有才为人正派的吏部尚书,兼皇帝国舅爷的柳时元,是她的杀父仇人!赎身之恩,她谢过,可杀父之仇,她是未敢忘!
但,最先预感到罗茜雪要飞上枝头的,却是那宝簪楼里的老板兼老鸨梁妈妈!
梁妈妈是宝簪楼里的一******和嫖客对她的称呼,说是妈妈,其实她的年纪儿不大,不过三十出头,可却在这楼里呆了足足十余年。这宝簪楼不比别家青楼,进去的姑娘,都是家中父母兄弟犯了王法的主儿,大多数都出身富贵人家,原都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女红针线的,根本就不需她请上琴师绣娘教授,可是省下了好多银子!
刚被官府送进楼的这些姑娘们,一个一个都跟死猪似的,既做了一日妓女,那便就是终生为妓!她们当然是寻死觅活的,上吊的,跳楼的,吞金的,投河的,多了去了。可耐不住她梁翠红有一张巧嘴儿啊!没得这张好口齿,还怎地带人姑娘,做人老鸨?
她将这些姑娘聚了一起,只是淡淡说道:“我说姑娘们呐,既到了这一步,也是你们的命儿不好!这怨不得天,怨不得地,谁叫你们的老子兄弟,犯上了王法儿呢?好歹你们还有个条命在,是不是?这俗话说的,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话说了口,梁妈妈便又吩咐楼里的婆子们,给她们备上一席好的饭菜!这些姑娘们个个都是饥肠辘辘的,见了这些好鱼好肉,早就上去围坐着,吃了个精光。
梁妈妈见了,还是淡定地说道:“姑娘们呐,前几日,咱们楼里那个殷红姑娘,因弹得一手好琵琶,不就是被九王爷给看上了,脱了娼籍,赎了身!如今,在王爷府里做着侧王妃呢!你们别看是个侧王妃,要知道,九王爷没有王妃,也就她一个小妾,这是什么身份?若是生下了一男半女的……”梁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姑娘们渐渐地也就心活儿了。
按这大陈国的律法,凡被打为官妓者,只需陪客喝酒风月及其他,不需卖身!因此这些初入楼的姑娘们,改了艺名后,也就强打起精神儿,待起客卖笑来了!只不过妓者,在大陈国中,算是下九流,身份低贱,而在妓馆中来往的人,多是轻薄商人和好色贪官!这些姑娘们,是免不得要被轻薄一番的,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但尽管如此,并不代表所有的姑娘都是这样的软性子,至少,这月初,一个本名叫做罗茜雪的姑娘,进了这宝簪楼后,可是软硬不吃。不管梁妈妈耐着性子,说上几车子话,她就是一言不发。无奈,梁妈妈见这姑娘模样清秀脱俗,知道是个挣大钱的主儿,只得将她先行关押在这楼上一处宽敞的阁楼,每日里好茶好水地着人送上去。
梁妈妈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极好的天气,时间大概是晌午,宝簪楼里的客人是黑压压地坐满了一楼。在罗茜雪被关押在这里七天之后,这陈国大名鼎鼎的吏部尚书正派人士柳时元,十分罕见地也来到了这里。当柳时元以一身雪白的衣衫,神情轻松,淡然出现在这宝簪楼高挂着红灯的门口的时候,整个宝簪楼简直都要爆炸了!
柳时元不认识楼里的人,可楼里的人无一不二地知道他。这些客人之所以都认识低调的柳时元,只是因为陈国的威武大将军王子陵,所写的名动陈国都城朝歌的一本书——《朝歌才子传》。王子陵还好事儿地在每个人物的传记旁,画蛇添足地着了当事者的一幅画像!是以,风度翩翩的柳时元柳公子,位列画像之首,其风姿美态,也随着这本书的地下印刷而被整个国人皆知了!
此时这些猥琐的客人,见了柳时元一人,已经神采奕奕地走来!无不丢下身边的姑娘,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呵呵,柳时元可是个正经人儿啊!一晃二十有五,未娶妻未纳妾,只好读书,从不入花街柳巷处,此番这是为何?
客人们只是想了一想,也就可明白了,天下之大,哪个男人不好色?何况是柳时元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如此看来,柳时元也是个通风道中人啊!如此,甚好,甚好!眼瞅着柳树叶已然进了来了,这些客人中间,一个做官的,胆儿大些,就说道:“哎呀,柳大人好,柳大人好!柳大人一来,俺们的底气就足了!”
为嘛这样说?只是因为最近柳时元决心整顿吏治,发出命令,严禁官员狎妓,违者坐牢且罚金三千。此令一出,陈国的官员胆颤心惊,不过现在看到堂堂的整顿者也步入了这宝簪楼,他们心中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柳时元,不过是名声所累,其实和他们一样,都是好色之徒,装装样子而已。
红颜祸乱:艳妾夺心 第2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是以这些官员商贾见了柳时元,以为都是同道中人,看待柳时元,是从来没有过的亲切!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官员,倒了一杯美酒,恭敬地递到了柳时元的前头,谄媚笑着说道:“柳大人!果真是柳大人!小的我还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呢!看来这爱美之心,是人皆有之啊,柳大人也是不能免俗啊!”
柳时元听了这话,心中是说不出的别扭,他冷冷地看着这个弯着腰躬着背的官员,说道:“是么?你是外放的官员,还是京城里的?”那官员看着柳时元,装得一本正经的,心中不禁好笑,又继续说道:“柳大人,都到这里了,大人何必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啊!”
说着,还腆着脸儿,对着柳时元笑道:“这杯酒……还请大人笑纳!”他没有注意到,此时柳时元脸色已经绿了,他将酒杯避开,口中冷冷说道:“你是哪个部门的官吏?”那人一听,还以为柳时元着意青睐他呢,不禁得了意,他讪讪地将酒杯先挪开,口中唯唯诺诺说道:“在下是京城里的五品营缮郎!这官职嘛,是低了些……”
柳时元听了,踱着步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大厅里的各位寻花问柳之人,方说道:“你们之中,若是有朝廷命官的,明日,一律主动回去写辞呈,送交了吏部!你们难道不知道,吏部新颁的律法吗,你们这是公然犯法!”
厅中的人听了,各个都吓得失色,柳时元见了,不悦说道:“怎么,你们还不走?难道还要吏部派人过来么?”
可是,这些人见了柳时元,也知道他的威名,可是这样……算什么?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叫我们走,叫我们辞职,可你……堂堂的柳时元柳大人,岂不也在这里流连么?
厅中的陪客陪酒的官妓见了,看着堂堂仪表的柳时元,心中却不禁觉得好笑,其中好几个胆大的,反而笑道:“我说,柳大人,我们既是官家娼籍上板上钉钉的妓女,既做了官妓,可又不让我们陪官,这……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么?”其中一个牙尖嘴利的,更是扯着嗓子说道:“是啊,柳大人,那不如你去向皇上奏请了,撤销了这个宝簪楼!放我们自由!”
客人们听了,心中都想笑,只是不敢现行。各个都拿言情觑着柳时元,且看他堂堂的吏部尚书如何作答。只见,柳时元听了,只是淡淡说道:“众位姑娘,这个我柳某人会考虑!”话音刚落,只听这宝簪楼的楼梯上,是咚咚咚地传来了几声急促的脚步声,正是这楼里的老鸨粱妈妈。梁妈妈左手握着手帕子,右手拿着一把檀香扇,下了楼来,一步三摇,香风阵阵。
梁妈妈早就在楼上瞥见了柳时元,本以为他也是动了春心,来这里寻欢的,男人嘛……可听了他这番话,急了!”哎呀,这不是堂堂的柳大人吗,您若是真的将我的姑娘都遣散了,我这宝簪楼可还怎么开啊?柳大人这不是要断我的后路吗?”
梁妈妈斜睨着眼睛,慢慢走到了柳时元面前,还未等她开头,柳时元已经转过头去,对了那些客人们说道:“你们要我,再说一次么,若是当朝官员,不论官儿大小,都主动写辞呈去!”
看着他们仍旧一动不动的,柳时元可是心中发火了!梁妈妈两手叉着腰,听了,蹙着眉头,像是在思索,这话有多大的分量似的!梁妈妈不悦道:“那么,大人,你说说,你是不是也来寻姑娘的?”柳时元又转过头来,对着梁妈妈,云淡风轻地说道:“不错,我的确是来找姑娘的!你……可以将这楼里的姑娘,都给我遣唤了出来!我都要瞧瞧!”梁妈妈听了,哪里敢置信,嘴都张成了o型,扇子掉在地上,也忘了捡。
大厅中的客人见了,更是气愤难耐,打铁还需自身硬嘛!不过在柳时元锐利的目光下,他们还是三三两两地自动走出去,不过,从今天开始,柳时元伪君子的假面具,他们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在商州城里传开!
红颜祸乱:艳妾夺心 第3章 不是我要找的姑娘
柳时元说着这些话时,可是脸不红心不跳,面色寻常的很。梁妈妈纳罕地瞧着,这……柳时元果真是个登徒子么?想着,她便扯起嗓门,回头嚷道:“我说姑娘们呐,来好生意了!我说,怪道我早间起床时,听到外间树上喜鹊呱呱叫,我还纳闷来着,原来果是好事儿啊!”她不由拍了巴掌一笑,言语之间,果然这宝簪楼里的所以有姑娘们,可都挨个下着楼梯,瞧着热闹。
“柳大人可仔细瞧好了?今儿个……可齐全!我楼里的姑娘可都齐刷刷地到了,倍儿给大人面子!”梁妈妈瞥了瞥柳时元,柳时元会意,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给梁妈妈,他将这些姑娘都挨个扫了遍,方困难地说道:“妈妈,这是给你的银子!我懂楼里的规矩,并不会叫姑娘们出来白见客!”
梁妈妈见了银票,立马眼神飘了起来,她笑着接过,谄媚道:“大人若是看上了哪个?妈妈我立刻给您放下红鸾帐,随你听小曲!”可是柳时元听了,只是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妈妈,我要找的不是这些姑娘!”梁妈妈一听,大不乐意了!“哎哟喂,我的大人!你瞧瞧,我这些个姑娘,个个都是多好的美人儿!要肥的,瘦的,多少可心可人疼的都有!”梁妈妈还是卖力推荐。
“你的姑娘固然很好,可惜……不是我要的!”柳时元将眼睛盯着梁妈妈:“告诉我,妈妈,你这里就没有了别的姑娘了?”梁妈妈给他的一双眼睛觑不过,只得在他耳畔低低说道:“大人!你是个识货的!我不妨和你说了,我这里还有一个姑娘!”边说着,边叫过这些姑娘,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弹琴的弹琴,唱曲儿的唱曲儿。这些姑娘都没精打采地回了去,心中都很颓丧!也是,堂堂的吏部尚书,皇上的小舅子,能看上她们?“既是如此,那么有请妈妈带舍下我瞧一瞧!柳某我的确是诚心而来。”柳时元越是说得恭谨,梁妈妈心里就越不踏实。
想想,还是将心一横,豁出去了!好不好的,且让他看上一回!再说,她素来职业有操守,按时按期交税,谅柳时元寻不到什么幺蛾子!她便又低低说道:“柳大人,那姑娘可不比楼里的这些,是个刚烈货!寻死觅活地闹了几回!刚来的时候哟……现在被我劝着,可算是堵了想死的心了!”
梁妈妈说到这里,眉头就紧蹙了起来。是呀,那个叫罗茜雪的姑娘,刚被官府送了来时,横竖是软硬不吃!不过她自有办法,好不好地,先饿上几顿。然后,好言安慰,最好一掬同情之泪。她劝道:“我的姑娘哎,我的苦命的姑娘哎!你也是个小姐的身子!可谁叫你的老爹犯了死罪了呢!你的老爹,是这陈国人人唾弃痛恨的卖国贼!如今,皇上开恩宽宏,竟给你留了条小命!依我说,你倒是每日里爬起来要烧高香呢!什么最可贵,钱?权?都不是,可是人的命啊!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姑娘你若是想不开了,可怜你的只有你那在黄泉之下的爹!”她劝着劝着,感及自身,常常又是假戏真做。
“不过,你死在了我这里,可要累及我这楼里的全部姑娘啊!你说,你这孽障,岂不是又大了?”梁妈妈是软硬兼施,最后弄得罗茜雪毫无办法,只得答应不死。是啊,人人都言父亲有罪,是个大奸臣!这国中所有百姓都恨不得将其食肉生吞!可是,只有她认为,父亲那样温文尔雅的男子,连踩死一只蚂蚁都心存内疚,连杀一只鸡都不敢,又怎会犯下那许多罪行!何况他与人为善,是个才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人缘儿也极好,自己也受他熏陶甚多!可一昼一夜之间,父亲就由堂堂的一国辅臣,沦为犯下了六十八条罪状的阶下死囚,她不服啊,她罗茜雪不服啊!
这绝对是个冤案,大大的冤案!她要好好地调查,最好,能为父亲一洗罪名!是的,她不能死!而且,据她所知,主张力推父亲死罪之人,是陈国老宰相柳下惠!但是,具体办理此案的却是他的儿子,吏部尚书柳时元!那么,柳下惠已经去世,现在,自己的仇人就是那柳时元了!
红颜祸乱:艳妾夺心 第4章 终于寻到她
梁妈妈见罗茜雪终于丢开了死意,不禁眉开眼笑道:“姑娘,你这样想就对了!姑娘这样好的容貌,难不成日后没有造化!来,妈妈先喂你吃口饭!瞧这小脸哭得梨花带雨似的!”弄得罗茜雪只得接过,自己吃起饭来。梁妈妈想试探着给她换个艺名,既然成了宝簪楼的姑娘,可就不能叫自个的闺名了!
哪里知道,这姑娘是抵死不依。弄得她倒是无可奈何了!算了,好歹茜雪这个名字还有些意趣,不改就不改罢!现在,梁妈妈屁颠屁颠儿地带着柳时元,往底楼后的一间厢房而去。可,她的心里终究疑惑,甩着帕子想了一想,不禁又道:“我说,梁大人,进今儿个究竟是不是来逛女人听曲儿的?”
凭着她的经验,只觉得柳时元是另有所图。果然,柳时元听了,诚恳说道:“妈妈,前儿个我在般若寺里,捡了个玉佩,玉佩上拴着个香囊,听寺院里的小和尚说,这香囊只怕是宝簪楼里的姑娘们进香落下的!是以,今儿个就是来送还东西的!”说到这里,柳时元的心里却是打起鼓来,这个玉佩,会是她的么?
“拿来我瞧!”梁妈妈瞥了瞥他,将手伸出。柳时元果然小心翼翼奉上。梁妈妈细细看了看那玉佩,赞道:“好东西,那样晃人的眼儿!”又瞅了瞅一边系着的香囊,看着,不禁笑起来了,她道:“嗯,的确是我楼里姑娘的东西!”她记得呢,前几日,是花神节,她率领着姑娘们去附近的般若寺上香,那姑娘可是摆起臭脸子来,说是不想去。
可梁妈妈是个虔诚信佛之人,怎肯让罗茜雪一人单落下?那不是她一视同仁的作风。当下她好言好语道:“我的姑娘,你可知,今儿个去了寺院,妈妈为了给你们路上辟邪,可都是要给你们个香囊的,你也不例外!”说着,将手中香囊硬塞给她。罗茜雪只是低了头,不说一句话儿,边用手摩挲着自己脖子里挂着的什么东西。梁妈妈纵是个软性子,可见此景,也要怒了!楼里这么多姑娘已经备好了轿子车子在外头等着呢!怎么这姑娘这么不给脸子?
她强忍着怒气道:“我说,姑娘,人不能不敬鬼神。尤其是菩萨神仙!你的父亲没了!你去寺院庵堂里拜祭拜祭,给他超度超度也是好的!怎可不去呢?你说是不是?”罗茜雪听了,心意松动,可还是低着个头。梁妈妈见了,索性站了起来,将手中香囊扔了她桌上,说道:“一个时辰后,楼下院子里见!”说着,就扭着腰走了。嘿嘿,这姑娘是吃硬的不吃软的,果然,到了点后,乖乖儿地下了楼来了。
梁妈妈道:“是不是她的,你自己见一见!不过,可别惹了她!”她小声嘱咐。柳时元跟着梁妈妈转过一个小小的廊子,进了前头的厦屋,梁妈妈指着其中的第二间,对他道:“大人,那姑娘就在里间!东西若是她的,赶紧送了就出来!这姑娘是个烈性子,我可还从没让她出来接客呢!我担心……”柳时元听了,淡淡道:“妈妈放心,我有数。”说着,就掀开帘子,走进屋里。梁妈妈见了,想起自己还有好些客人没有招待,便又一扭一扭地往前头去了。
其实这宝簪楼里的风景很好。
无论是庭前栽种的洁白玉兰,还是这院后遍洒的淡紫丁香,无不透着雅意,若是不知道,只当自己置身于书院雅阁,而非妓院。柳时元看了也不知为何,忽地幽幽地叹了口气。他进了来,放下了帘子,看着这间屋子。屋子里的光线极好,轩窗是敞开的,屋子里淡淡的荼蘼花香,闻得人微醉,而他的对面却是一张桌子,桌子前头,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姑娘,姑娘是侧对着她的,姑娘将手托着腮,低头看着书,似乎不知有人进了来。
柳时元的心情非常紧张,非常非常的紧张。十年未见了,但是只一眼,他还是看出了那个姑娘,就是罗茜雪!虽然,十年前的她六岁,是个可爱孩童,而现在的她,却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但,他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她!果然是她!
方才,自己一路从般若寺到宝簪楼,心中已经念了不知多少句‘阿弥陀佛’了,果然是上天保佑,他终究还是将她寻到了!他不禁将手中的玉佩,握了又握,这块玉佩,本是他的,十年前送给了她,从此,再无相见。他不知寻了她有多少次,可总是石沉大海。可巧,今日自己竟在寺里寻到了?知道了地址,他怀着一丝极其渺茫的心情,前来宝簪楼。没曾想,果然寻到了!
见她毫无察觉,他不禁轻轻咳咳有声。果然,女子回了头,双眼凝眸,目光中透着不解!此人是谁?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进来了?可想想,她又怅然。这间屋子也并非自己的闺房,既在妓院,自有男人出没,自己已然没有资格讲究这些!
见她终不语,柳时元主动道:“姑娘,恕我冒昧,今儿个,我是来还东西的!我在般若寺里捡了一块玉,只不知是不是姑娘的?”他语气轻柔,尽量不要使她不快。
罗茜雪听了,放下了书,她透过屋子里明媚的光线,看着眼前这名看似温文尔雅的男子!男子的目光很特别,很深邃,竟……想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可记忆是那样模糊,纵然有灵光那也是乍过!她的心中不禁苦涩起来,罗茜雪啊罗茜雪,都十年前的事了,如今你还提他作甚?
“玉?”听到男子说送玉,她习惯性地往自己的脖子里伸去,咦?空落落的,果真是不见了?她一下子慌了神,那是一个念想啊!虽然看不见他了,但……如今连玉也弄丢了,莫不是自己真的再也和不能和她的小瑞哥哥见面了?
“姑娘,可是这个?”见她惊惶,柳时元心中不忍,忙将手中玉佩托于掌心,给她瞧着。罗茜雪只瞧了一瞧,便就满心欢喜,她笑道:“这块玉却是我的!我竟是粗心将它弄丢了!幸亏公子您捡着了!”她将玉佩从柳树叶手中取出,如获至宝。
柳时元见她这样重视,心中不禁一暖,甚至恨不能就要脱口而出:茜雪,你受苦了!来,牵着我的手,我将即刻带你离开。
可是,此情此景,此话反而不能说出了!因为,他懊丧地发现,十年之后,罗茜雪已然记不起他了!她竟是忘记了她的小瑞哥哥了!他心中忽然说不出的伤感,是不是过了这个十年,岁月已经销蚀了她的记忆?一切都已经有了改变!
“既然这快玉是姑娘的,那么便就再好不过了!”他将苦涩掩去,唤作一声低沉的轻言。
罗茜雪将玉佩重新收好,方察觉出自己对眼前这位公子的懈怠!人家本是好意!可自己方才那样冷淡……她心内觉得不安,给他沏上一杯茶,递到他面前,缓缓说道:“公子请用茶!在此聊表谢意!”说罢,朝他莞尔一笑。
十年过去了,她还是那样天真微笑,他的胸口不禁一暖,喝着这寻常的酽茶,却如品美酒!
“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能离开这里?”他喝完了,将茶杯轻轻放下,对着她,轻言。只怕重了,会唐突了她。
离开这里?罗茜雪听了他之言,不,她不是不想,她做梦都想离开!只是,谁来帮她?谁又甘愿帮她?她无依无靠,没有亲人,如无根野草!她苦涩地笑了笑,轻轻说道:“公子,谢谢你给我送玉,我想,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或许我罗茜雪,就该是这样低贱的命罢!”
对于前程,她不敢想,只因太过渺茫!之后的卖笑生涯,将屈辱贯穿她的一生,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姑娘,不可这样沮丧!人生之事,俱是无定数的!倘若……我愿意帮姑娘一把呢?”他开始试探说道。
对此公子之言,罗茜雪选择不信。他和她不过见了一面,萍水相逢!有什么理由,他要帮呢?不过,她还是个渴望自由之人,听了他的话,还是决意试一试,她小心翼翼说道:“公子,您打算怎么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