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蓬莱客
“你可以这么认为。”他的目光投到了她的脸上。
“怎么样?如果你接受,从今天起,我会真正把你当成自己人,全力栽培你。”
太多的意外,朝她当头砸了下来。
原来,一切都根本不是自己之前想的那样。
她简直发懵,刚开始脑子里乱哄哄的,想到那个很难让人不去喜欢的小姑娘,话脱口而出:“我能问下你吗,贺小姐的终身大事,你就这样用交易的方式做了决定?你都不考虑她的意见?”
他仿佛有点诧异她问出这样的话,看了他一眼。
“有问题吗?你不会以为婚姻是两情相悦的结果?何况,她对你也有好感!”
苏雪至一顿。
“当然,如果你真的看重这一点,等事情定下来后,你们可以多接触,在结婚前先培养感情。”
苏雪至慢慢地呼了口气,定下神。
“贺先生,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也很希望贺小姐能有一个稳妥幸福的下半生。但这件事,抱歉我真的无能为力。我没法娶她。您还是尽快替她另谋婚事,别在我这里耽误了贺小姐和您的事。”
她用她能想的到的最客气最婉转的方式拒绝。
贺汉渚似乎有点意外,看着她,半晌,缓缓道:“我以为这是一桩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婚姻。当然,我无意压迫你去接受。但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自己如果不能决定,我建议你和家人商议,看他们怎么说。”
“我真的很感谢您给我提供了这样的机会。我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热汗,苏雪至感觉自己整个后背都变得湿漉漉的,被夜风一吹,冷冰冰的,人都要发抖了。
贺汉渚不再说话,抽着烟,视线望着前方那片黑洞洞的野坟地。
苏雪至站在一旁,惶惶不安,大气也不敢透,等了片刻,见他还没反应,又小心翼翼地说:“您将来一定长命百岁,贺小姐也一定会有她的良缘!”
“其实我对您提供的条件很感兴趣。如果有除了娶贺小姐之外的任何替代方式,您尽管告诉我,我一定答应。但这件事,我真的做不到。我是个没用的人,真的配不上贺小姐,更担负不起她的下半生,万一耽误了她,您说是吧?”
她拼命地贬着自己。
他还是没反应,迎着夜风又抽了几口烟,丢掉,抬脚碾灭烟头。
“回吧。”
他说了一句,转身就上了车。
苏雪至看了眼前后两头黑洞洞的这条路,忙跟了上去,又讨好地说:“谢谢表舅!”
“回医院还是去学校?”
他眼睛望着前方,面无表情地问。
虽然胡医师说会看着病童,但苏雪至还是放心不下,不敢就这么直接回学校。
再说这个点了,回去也睡不着,就说回医院。
他发动汽车,踩下油门往医院去,很快开到大门前,停了下来。
“谢谢表舅!谢谢!”
苏雪至觉得自己这两辈子大概都没像此刻这样,诚惶诚恐地真心想讨好人。就希望他能放过自己,千万别迁怒,也别再盯着她了。
说真的,就他提的条件,自己如果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不识抬举地去拒绝。
她是真的没法答应。
她一边道着谢,一边下了车。
“表舅您走好,回去路上慢点开……”
话音尚未落下,汽车就从她的身边呼地开走了,黑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44章 (病童安睡,呼吸脉搏血压都...)
病童安睡, 呼吸脉搏血压都在正常范围,体温也如预期下降了。
胡医师已叮嘱马太太, 术后务必要等排气排便之后才能进少量流食。一切情况正常,医院也安排专人看护病床,苏雪至也就不再留,先回了。
马太太对她仿佛十分关注,又热情异常,说刚派了家里的下人去天城有名的板桥胡同口老孙家买豆汁儿和沙葱羊肉包,让她吃好了, 然后坐自家的车回去。
虽然折腾了一夜, 苏雪至却根本就不觉得饿。一想到贺汉渚找自己的说那个事,她的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 不停地往下坠,没半点胃口。也不想再和马太太纠缠,趁她走开的功夫, 悄悄离开医院,回往了学校。
这个时间还很早,晨光熹微, 她独自步行在昨天傍晚跑步过来的那条路上。
太阳没出来,远处野地的深处,仿佛笼罩着朦朦胧胧的寒雾。路边的荒草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走到半路, 她到了和贺汉渚昨夜谈话的地方,看见了路边他留下的那一截烟头, 仿佛又一次地被提醒,昨夜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她目不斜视, 走了过去。
这个白天,她始终处于一种惶惶的状态。她顾不得去计较昨晚谈话间,他流露出的那种仿佛早早安排好了一切的自以为是。她反复回忆着他昨夜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揣摩他离去前的细微表情,想努力弄明白他最后的想法,但却徒劳无功。
她一向就不善于猜测别人的想法,至于贺汉渚这个人,她更是半点也不清楚,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总之这一天,她一边担心他会不会依然没有打消念头,还是打算把他的妹妹嫁给自己。一边又怀疑,这一回自己是不是彻底真的把他给得罪死了,继而影响到苏叶两家。
她的心情乱纷纷,感到无比的烦恼。
到了下午,医院里的消息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大家陆陆续续都知道了她昨夜主动站出来为马富商的儿子成功实施盲肠手术的消息。各种议论不断。有人说她为了博风头,冒险拿病童的性命做赌注。当然,也有人为她的胆量和技术而佩服得五体投地,譬如她同寝室的几个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变得有点不一样了,肃然起敬。
就这样过了三天,医院的后续消息,病童恢复良好,再住院一周,就能出院回家。
与此同时,贺汉渚那边也没有什么后续的动静。
换个角度想,他似乎是个非常高傲的人,应该没有想到,会被自己给拒了。
按道理说,他应该不至于继续抱着这样的念头。
所以,虽然得罪了人是铁定的事,但她也根本不必再一厢情愿地担心,他会逼迫自己娶他的妹妹了。
在煎熬里度过了三天的苏雪至最后这样告诉自己,终于慢慢有点放下了心。
傍晚,上完课回来,她和同寝室的几人一道去饭堂打饭,走在路上,发现学生们都看着自己,神色各异,有人窃窃私语。
很快,蒋仲怀的一个在药学系就读的足球球友跑了过来说道:“苏雪至,不好了,听说李鸿郗要开除你,通告都写好了!就等校长回来通过!”
苏雪至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蒋仲怀喊了一声走,带着人直奔学生监办公室,把正要离开的李鸿郗围了起来,问是不是确有其事。
李鸿郗冷冷道:“该生在实习未获行医资格的情况下擅自操作,严重违反校规!这是运气好,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侥幸没出大事。万一出了大事,别说开除,家属要是去告官,他吃官司是罪有应得,连累校方,到时候谁负责?影响太过恶劣!学生监为严肃校纪,会议一致决定予以开除,有什么问题?”
蒋仲怀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当时情况特殊,病童危急,根本就不适合再长途辗转送去京师!他若有能力,却拘泥教条,不予出手,和见死不救有什么区别?就算他违反校规,需要惩戒,也不该到开除的地步,至少,他有真本事,敢担责!何况,不是说明了,是他个人的医疗行为吗!”
李鸿郗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万一出了人命,学校就不会受到名誉毁损的波及?况且,还没毕业,没有获得证照,就如此狂妄,目无校纪,视法规如同儿戏!这样的学生,不予开除,往后学校如何开展正常教学!”
有人顶了一句:“什么法规?三个月变一次的法规?我叔父半年前获得证照,前几天又被通知重新过去拿证,说少了考核内容。考是没考,钱是又交了两只大洋!”
现如今的医师登记管理制度十分混乱,没有一个全国统一的标准。中医不用说,依旧是传统的自主执业,难以纳入规范。西医则被并入当地的警察系统,由警察局登记颁发证照。至于什么人什么样的资历能获证照,那就看各地自己制定的标准了。
李鸿郗拿起一根教鞭,用力地敲了敲桌:“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这也是你们该管的事?上头怎么规定,你们照办就是!总之,该生没有证照擅自行医,开除的处理,没有半点问题!全都给我散了!再聚众闹事,全都记过!”
苏雪至追了上来,挤进去请求解散,不要再为这事和学生监争执。
李鸿郗鼻孔里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本校学生在毕业后,名册送到警局,备案后,自动获得行医证照。
自己现在没毕业,确实无证行医。
这样的行为,性质属于什么,苏雪至比任何人都清楚。开除不算冤枉。
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开罪了贺汉渚,担心万一被开除,没法回去向苏叶两家人交待。
没想到那边是误会,这边倒真的如此一地鸡毛,意外夭折了。
原本她计划利用这一年的学习,熟悉这个时代的医学环境,以便将来更好地融入。
现在这样意外地结束,说没有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也没感到特别的后悔。
事实上,那个晚上,在做出站出来的决定时,她并不是出于热血上头或是一时的冲动。
她权衡过得失,想过万一手术失败的后果。
那真就不是被开除这么简单了。
但最后,她还是站了出来。除了对手术有信心,她也做不到,在有比较大的把握的前提下,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将急需救治的病童推走。
医者也是人,需要自我保护。但保护到什么程度,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个人选择问题。
对于她而言,就算重来一次,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她大概还是会选择出手。
他们说校长后天回。
也就是说,她能留在这个学校的时间,只剩明天最后一天。
这个晚上,在室友诧异的目光之中,苏雪至带着书照常去了自习室,第二天清早,依然是第一个摸黑起床,出去锻炼。
她和跟上来的游思进在操场上默默跑步时,在朦胧的晨曦里,忽然看见远处跑来了几个人,是同寝室的室友,连平常每天都要睡到最后一刻才起床的蒋仲怀也来了。
“九仙女!真汉子!今天都还有心情来跑步!我蒋仲怀没佩服过谁,你第一个!我就破例一次,舍命爬起来陪你跑!”
苏雪至看着面前的一张张脸,歪了歪头:“跑吧!”
大家跟着她跑,跑着跑着,又嘶吼着嗓,旁若无人唱歌:“亚东开化中国早,揖美追欧,旧邦新造……我同胞鼓舞文明……世界和平永保……”
几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陪苏雪至跑完了,天大亮,在同校人的侧目下,簇拥她回寝室。倒好似她不是灰溜溜即将要被赶走,而是一个凯旋的战士。
苏雪至这一天的校园生活,获得了前有未有的关注。去哪儿都有人给她让道,向她行注目礼。
她平静地过完了这一天,下午,上完最后一节实验课,回到寝室,开始收拾东西。
隐私之物,昨夜她趁着独处,都已经收纳好了。现在整理别的物件。
室友也陆续回来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各自做着事。有的埋头看书,有的扯闲话,眼睛却都瞄着她。
“我帮你。”
蒋仲怀见她要够那只大箱子,急忙抢上一步,拿了下来。
苏雪至道谢。
逞骄 第47节
“嗳,明天就走,都没什么遗言?也不叫咱们往后去你老家那边玩儿?”
苏雪至说:“怎么没有遗言?专门留给你的!”
蒋仲怀侧耳,听她道:“臭袜子换下来,最好当天洗,否则容易滋生细菌,气味难闻其次,不讲卫生。”
蒋仲怀眼睛一瞪,看着就要骂人了,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行,看在是你遗言的份上,我尽量!”
苏雪至见寝室里的其余人都默默望着自己,心里忽然有点感动,停了下来,正色道:“虽然搬来这里没多久,但我会记住这段特殊的日子。谢谢诸位的关照,后会有期!”
寝室里的人上来,纷纷和她握手,忽然这时,隔壁寝室的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高声喊:“苏雪至!校长提前回来了!叫你立刻去校长办公室!”
苏雪至和众人对望一眼,走出寝室。
该来的,总是会来。而且,提早到来了。
李鸿郗一见校长,立刻就送上报告。据说校长当时十分生气,让人立刻去叫苏雪至叫过去。
校长办公室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学生,围得水泄不通,众人看见苏雪至到来,立刻分开一条道,让她进去。
和校长一向严厉,被学生在背后诟病老古板。
苏雪至定了定神,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走进办公室。
和校长果然在里面,看着风尘仆仆,一身平日不大穿的西服,还打着领结,是他外出的行装。墙边则放着一只皮箱。看起来,他回来就直接到了学校,还没回家。
除了校长,李鸿郗、教务长、学校的另外几个领导以及那天晚上一同值班后来参与手术的胡医师和麻醉师等人都在。
众人脸色凝重,胡医师和麻醉师看着垂头丧气,应该已经被批评过了。
和校长的脸上,更是阴云密布。等苏雪至进去,才叫了声校长,他立刻发作,痛斥她胆大妄为,自作主张,在院方反对的情况下,竟执意施行这样的重大手术,加上没有毕业,无证在身,是一种极其严重的违规行为。
苏雪至低着头,任校长痛斥。
终于等到和校长训斥完,李鸿郗立刻上前:“校长,鄙人次日得知情况,震惊之余,也深感事态严重。因本部门负责学生风纪,所以当即召开会议,一致决定,对该生予以开除处理,以明校规。就等校长您签字了。您签完字,立刻生效。”说着,递上一份文件,又送了上笔。
校长看了一眼,冷冷道:“本校或者我本人,无论出于什么考虑,都绝对不提倡在校生的这种行为!但经过了解,当时情况确实特殊,可酌情变通,下不为例。鉴于该生实际上的积极结果,将功补过,我建议以记大过处分,留校,以观后续。”
苏雪至一下抬起头。
等在外面的学生也反应了过来,议论纷纷。
李鸿郗急忙靠近,凑到校长面前,也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没等他说完,和校长突然大发雷霆,拍案而起。
“他得罪了哪个大人物?你给我说清楚!就算是总统本人来了,我也就这一句话!他犯下大错,该受惩戒,但不至于开除!谁要赶人,干脆连我一起赶!我也不做这个劳什子的处处要看人脸色的校长了!”
第45章 (这个年代,能做到一校之长...)
这个年代, 能做到一校之长,尤其是大学校长, 通常都是专业领域的巨擘,在社会享有很高声望。在校内,更是当仁不让的一把手。
军医学校因为隶属军部,性质特殊,所以和校长平时对校务插手不多。
他平常就不苟言笑,对学生也一向严厉,但像此刻这样, 突然发如此大的脾气, 说出这样的重话,还是头一回见到。
话音落, 全部的人都呆住。
办公室里众人噤若寒蝉。
李鸿郗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仿佛想再说什么, 又闭了口,再不敢出声。
外面的学生反应过来,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中间也不知道是哪个带的头,“校长万岁!”,呼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啊!这是出了什么事!我来给小苏送点吃的,怎么小苏就出了事?都给我让开,我去跟校长说!”
忽然, 办公室外传来一道女人的嚷嚷声。
貂皮披肩、珠光宝气的马太太在几个男生的带领下赶来,拨开挡着路的学生, 高跟鞋踩着水泥地,咯哒咯哒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一见到苏雪至, 马太太就站到她的面前,嚷:“你们怎么回事?那天晚上要不是小苏出手,救了我儿子,现在都不知道怎样了!是我们求他给我儿子做手术的,你们凭什么这么对他!我可告诉你们,我家老爷和廖督办周市长马局长天天往来!每年给他们捐了不知道多少钱!看见我家老爷,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就算那个新来的什么贺司令,我家老爷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谁是校长,出来,跟我评评理!”
办公室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如此粗俗泼辣的妇人,众人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校长皱眉不语。
苏雪至急忙扯住怒气冲冲的马太太,说校长已经撤销了开除的决定,自己没事。
马太太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双目又雷达般扫射众人:“那个谁,姓李的?说是姓李的找你的事?是哪个,给我站出来!”
李鸿郗见这马太太不要斯文,形同母老虎,慌忙后退。被马太太一眼锁定,上来就拽他衣领:“你是吧?刚他们说你平时就欺软怕硬,不是个好东西!以为小苏没人,可劲欺负?我叫你欺负!”
外头学生唯恐天下不乱,何况有李鸿郗的好戏可看,一个比一个兴奋。蒋仲怀带头,干脆高声给马太太喝彩。
和校长见闹得实在不像话,厉声喝止,让人立刻把马太太给弄出校门,往后不许再次入内。
学生监负责学校秩序的人急忙进来,连拖带扯,终于将马太太给请了出去。
“小苏你不要怕!有我在,什么事,你尽管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马太太被人给拉出去了,还回头,高声地嚷嚷。
现场终于恢复了秩序。
和校长眉头紧皱,吩咐教务处下达记过处分的通知,随后叫人都散了,对苏雪至道:“你留下!”
胡医师等人急忙退了出去,李鸿郗也垂头丧气地跟着人溜了出去,外头的学生也慢慢散掉,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苏雪至一人。
苏雪至照着时人的礼仪,对着和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非常抱歉,给校方和您带来了麻烦,也连累了胡医师他们。他们是出于道义才协助我的,没有他们,我一个人没法手术,这件事和他们无关。请您谅解。”
和校长没说话,看了她片刻,神色渐渐地缓和了,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胆子不小,本事也确实不错。但记住,下不为例!”
苏雪至听出他话中的语重心长,急忙点头:“是,我记住了!”
校长叹了口气:“我的意思,不是叫你往后遇到类似情况,见死不救。救死扶伤是医家之天职。我虽专攻西医,但出身中医世家,对这一点,我从小就耳濡目染。但特殊情况之下,医者在天职和人性之间摇摆,不可避免。我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在决心治病特殊救人之前,要评估好最坏的可能,确定自己能够接受负面的后果,才能去做。尤其是,”
校长顿了一顿。
“像你这次的情况,万一后果不如预期,倘若你有毕业证照,吃上官司,还可以辩诉。譬如之前清和医院一案,法院虽屈服舆情,但也不敢完全无视专业人士的证据,大不了最后和稀泥,赔点钱,可无罪结案。但像你现在,没有毕业证照,一旦吃官司,风险太大。世人往往只看结果,法庭更不会采纳医者良心去作判案的证据!”
苏雪至肃然起敬,对着校长再次深深鞠躬,感谢教诲。
“不过,我还是很欣慰,学生里有你这样秉承医家天职并勇于承担后果的人才。我是收到你同学陆定国的电报,得知情况,遂连夜提早坐火车赶回来了。”
他补充了一句。
苏雪至意外于陆定国会发电报,对校长为了自己不辞劳苦连夜赶路,也很是感动。
她又想鞠躬,被拦了。
“我听胡医师描述,你在手术中采用了一种他之前没见过的缝合结扎手法。看起来,不但效果确实好,我想了下,用这种手法去缝合阑尾手术部位,也确实很有道理。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苏雪至知道校长说的是荷包缝埋法,外科内翻缝合的一种,主要用于包埋,可减少污染促进愈合,常用于妇产科或者泌尿科手术的小孔断端,也是后世阑尾手术的缝合方法。
她顿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我自己想的……”
校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她拼命地想借口。
这种,好像不能拿那个万能的从国外期刊上看见的这个理由来搪塞。
她突然灵机一动。
“是我以前在家时,看见一个兽医拿病猪开刀,就这么缝合。我发现这种法子比普通缝合要好,有利于伤口愈合,就学了过来,稍加改良……”
校长深信不疑,感慨了一声:“有智慧!我等自叹不如。你也善于学习,愿从兽医那里获益,实在难得!那个兽医现在人呢?还在吗?”
苏雪至摇头:“后来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校长显得有点遗憾。
外科手术发展到现在,从全世界的范围来说,应该也还处于初期探索的阶段。
苏雪至忽然想起之前贺兰雪曾提及,说给她哥哥看病的那位德国医生也对缝合很感兴趣。
普及后世一些经过无数的外科医生们用长期手术验证过的缝合方法,对于提高现今外科手术的术后愈合率,尽量减少感染,应该有所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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