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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蓬莱客
那个小姑娘,总是让她没法彻底放下。到了的时候,看见小玉正坐在院子的一棵枣树下,在画画,看见她来了,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起身要跑过来迎接。
苏雪至怕她摔倒,立刻迎上去牵住了她。三嫂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陪着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话,说小玉可怜,又感谢她好心,现在还记得她。
小玉父亲死了,李祥瑞后来照着许诺赔了一笔钱,加上家里本来的一点财产,即便以阴暗面来揣度人心,就算是看在钱的面上,三嫂一家现在应该不至于如何慢待小玉。
苏雪至坐了一会儿,又向三嫂和小玉本人仔细叮嘱了一些日常的护理和注意事项,让万一有事,去学校找自己,见也不早了,就起身离开。
小姑娘依依不舍地送她,送到门口,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让她稍等,回到屋里,走出来,递上一张已经装裱好的像是小画一样的东西,随即悄悄地看着她。
居然是张自己的一张剪纸肖像。虽然简单,但线条活灵活现,一眼就能认出,颇有自己的神韵。
“是我自己剪了送给你的。”小玉羞涩地说道,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弄破手。”
苏雪至很惊喜,笑着向她道谢,说自己一定会好好收藏。
看完了小玉,从周家庄回来,已经是傍晚。
在校门口,苏雪至意外地看见,傅明城的那辆汽车居然还在,不过,车里没人。
不止如此,更意外的是,附近还停了一辆车,她也认得,是贺兰雪经常坐的车,贺家的那个司机,就坐在车里。
苏雪至怀着猜疑回到寝室,一进去,游思进就告诉她,傅老师找她有事,让她回来的话,去图书馆找他,他在那里等着。
“还有那位贺小姐,刚来没一会儿,也是找你的。听说傅老师等你,也去了图书馆,现在应该在一起。”
他又补充了一句。
第40章 (两个人都在等,避也避不开...)
两个人都在等, 避也避不开,她只好去了。
到了图书馆, 果然,远远就见傅明城和贺兰雪两个人站在门侧的一处空地上,正在谈着话。
这个时间,学生大多数走了,准备去饭堂吃饭,图书馆附近人少了很多,说话声随风, 隐隐传入耳中。
贺兰雪好像问自己以前在省立学校里的事。
“……他平时不大和人往来, 除了课堂,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傅明城说。
贺兰雪好像松了口气:“原来苏少爷一直就不大爱说话啊?我还以为是他到了这里, 觉得不习惯……”
苏雪至快步上去:“傅先生!贺小姐!”
两人转头,苏雪至脸上露出笑容,朝两人点了点头:“我刚外面回来, 听说你们找我?抱歉,不知道你们会来,久等了。”
傅明城笑道:“无妨。贺小姐好像有事, 贺小姐先谈吧。”
他主动往阅览室去,把地方让给了贺兰雪。
苏雪至客气地问她找自己的目的。
贺兰雪却没说什么事,先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听她说一切都好,就沉默了下去。
苏雪至等了片刻, 决定结束话题:“贺小姐,谢谢你关心我, 要是没事,我送你出去?天晚了, 你再不回,你哥哥说不定又会担心。”
贺兰雪忙道:“等一下,我有事……”见苏家少爷停了脚步,转头,一双眼角微挑的俊目投向自己,脸不禁微热,说:“苏少爷,你今晚有空吗?能不能来我家一起吃个饭?”
苏雪至不假思索,立刻婉拒,说自己课业很忙。
贺兰雪解释说:“是这样的,今天是我哥哥生日。他从来都不过生日,前几年我也碰不到他,今年正好在,我就想在家里给他庆祝一下。但只有我一个人,又有点冷清,我忽然想到了你,你是我们家亲戚,不算外人,所以想请你今晚也一起来,热闹一点……”
苏雪至清了清嗓:“贺小姐,祝你哥哥今天生辰快乐,但很抱歉,我恐怕真的出不来。我们本科班的学生,会安排轮流去附属医院值夜班,今晚正好轮到了我。”
贺兰雪目露失望,立了片刻,轻轻咬了咬唇,“好吧,我也知道我很唐突。没关系的,抱歉打扰你了。那我没别的事了,我先走了。”
小姑娘和她哥哥不大一样,苏雪至对她其实蛮有好感的,看她忍着失望的礼貌样子,也是有点不忍心,但想到她后头的那个哥哥,顿时就什么念头都没了。
“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傅先生好像等了你很久了,你们谈吧。”
贺兰雪转身走了,苏雪至也就作罢,目送她往校门口去了,转身进去。
傅明城站在阅览室的一排书架前,正在翻阅报纸,听见苏雪至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立刻放下报纸走了出来。
“贺小姐走了?”
“是。”
这里是阅览室,虽然没人,但也不便大声说话,两人随口聊着,走到外面,停了下来,苏雪至将刚才带来的几本书递了过去,笑道:“正想找傅先生还书,您今天就自己来,可巧。”
现在还书,倒也不全是出于上次的那个事。反正迟早是要还的,加上也不便有过多接触。
既然一个人会这样怀疑自己和傅明城的关系,就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现在人都来了,自然带过来。
傅明城显得有点惊讶:“你都看完了?”
“囫囵吞枣翻了翻,勉强算是翻完。怕耽搁您自己用,所以拿来还您。”
这几本书的内容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珍贵之处在于版本。过了一遍,说看完,倒也不是谎话。
“我没关系,你若有需要,可以继续留着。”
“我偏重临床学习,这种前沿学术,对我来说太过遥远,留着也是空置。还是还您吧,您可能比我更有用。”
傅明城听她这么说,也就接了过来。
苏雪至装作不知道他早上就来过的事,又问他什么事。
傅明城说:“其实我早上就来过一次,说你出去了。找你倒也不是大事。是这样的,我听说你最近发生了点事。当初你刚来的时候,我还答应过你家里人,要照顾点你,最近我却忙于家事,疏忽了,很是内疚。今天有空,所以过来看下你,顺便问下,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地方。”
“苏雪至,虽然我的能力有限,但如果有需要疏通的地方,我应该还是可以试一试的。你有难处,尽管告诉我。”
苏雪至就算最懵最无助的时候,也压根就没想过拿自己的事去打扰他,忙说:“没关系。有些教官是严厉了点,但也不算针对我一个人,主要是我自己的问题。寝室同学现在也熟了。没问题。”
“你真的能行?”他显得有点迟疑。
苏雪至感到他的两道目光,凝落在自己的脸上,也有点感动于来自他的善意。
毕竟,非亲非故,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一段师生关系而已。
“是,没问题。”她笑道,“也非常感谢您的好意。”





逞骄 第43节
傅明城又看了她片刻,终于点头:“好吧,祝愿你能心想事成,学业有成。”
苏雪至表示感谢。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天色也开始暗下来了,傅明城告辞。苏雪至将他送走后,回到寝室。
“九仙女,老实交代!”
蒋仲怀的感恩还没满一天,就故态复萌,喊着给苏雪至起的绰号,还上来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说!那位贺小姐常来找你,是不是和你……”
他人高马大,苏雪至被他这一下给顶的站不住脚,人直接就跌坐到了床铺上,抬起头,见寝室里剩下的几人都盯着自己,表情暧昧,立刻沉下脸。
“别胡说八道!坏了贺小姐的名声,谁担待的起?”
几人见她语气很是严肃,相互挤眉弄眼了几下,也就作罢,不敢再当着她面玩笑。
今晚其实原本不是她值班,但已经对贺兰雪那么说了,也就做足全套,和寝室里今晚轮到值夜的崔广换了个班,到教务处改过后,等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去了附属医院。
天越来越暗,直到彻底变成墨黑的颜色。
快要晚上十一点了,贺先生还没回。
前几天刚从乡下家里回来的吴妈见贺小姐一个人在客厅里枯坐着,暗叹口气,上去劝她先回房间休息,“贺先生回来,我就去叫你。”
贺兰雪看了一眼钟表上的时间。
其实早几天前,她就想邀苏家少爷一起过来的,但没勇气去。
她知道苏家少爷最近在学校过得不是很顺利。问王庭芝为什么,王庭芝含含糊糊,说他也不清楚。问哥哥,他叫她不要管闲事。
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但凭了感觉,应该是和自家哥哥有关。
她怀疑,是不是哥哥对苏家少爷有了什么误会。
哥哥对自家人一向都是非常照顾的。她觉得,要是苏家少爷能常来家里走动,和哥哥的关系再近一点,即便有什么误会,也就能澄清了。
思前想后,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找了过去,却没请到人。
现在想想,没请到也好。要是来了,也是空等,自己反而不好意思。
她再次看了眼大门的方向,怏怏地站了起来,正要先上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大门打开汽车开进来的声音。
“小姐小姐!贺先生回来了!”
刚才自告奋勇跑出去要帮她在外头看的梅香奔了进来,高声宣告好消息。
贺兰雪一喜,急忙小跑着出去迎接。
贺汉渚弯腰,从司机打开的车门里下来,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抬起头,看见妹妹小鹿一样地从客厅里奔出来迎自己,有点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去睡觉?”
贺兰雪蓦然停下脚步,一声不吭。
贺汉渚见妹妹一脸委屈,笑了,顺手弹了她一个爆栗:“说都不能说了!看把你委屈的。”
贺兰雪咬了咬唇,丢下他掉头就往里去了。贺汉渚莫名,看向跟了出来的吴妈。
吴妈小声说:“贺先生,小姐说今天是你生日,她想给你做碗寿面。前几天我一回,她就向我学了。今晚上什么都没做,就等着你回呢。”
贺汉渚一怔,见妹妹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客厅的门里,急忙追了上去。
她已经上楼,回了房间,还反锁了门。
贺汉渚在外,隔着门哄了好一会儿,总算见她开了门,眼睛红红,好像刚才哭过,不禁有点心疼,笑道:“哥哥背你。”
贺兰雪见他像小时候那样哄自己,顿了下脚。
“你去哪里应酬了,一身烟味,臭死了,我才不要你背呢!”
贺汉渚二话不说,立刻脱了外套,丢给跟过来的梅香。
“现在呢?要不要哥哥再去喷点香水?你喜欢闻什么味道的?要是家里没有,现在就叫人送过来!”
贺兰雪破涕为笑,摇头:“不要你背。”
贺汉渚摸了摸肚子:“哥哥肚子饿了。”
贺兰雪立刻说道:“今天你生日,你自己都忘了吗?我做好了长寿面,你等等,我现在就去煮给你吃!”说完跑了下去。
贺汉渚坐在桌边,听着妹妹在厨房里发出的叮叮咚咚声,目光渐渐凝定。片刻后,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回过神,见妹妹端着一碗面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脸上便露出笑容。
贺兰雪将长寿面放到他的面前,先不许他吃,让他许愿。
贺汉渚笑着摇头:“哥哥搞不来这个!”
“不行,一定要许的!还要闭上眼睛,这样才会灵。”
贺汉渚无奈,闭目片刻,睁开眼睛,拿起筷子:“可以吃了吗?”
“可以了!”
贺汉渚开始低头吃面。贺兰雪坐在一旁,托腮望着他,过来一会儿,忍不住轻声说:“哥哥,我今天接到了那位小姐的电话。她说她过些天要来,预备替王伯父贺寿,问我喜欢什么。我说我没什么喜欢的。”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着哥哥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哥哥,我能问你个事吗?”
贺汉渚唔了一声。
她大着胆子说:“哥哥,你真的要娶她了吗?”
贺汉渚眼皮都没抬:“小孩子别管闲事!”
贺兰雪沉默了片刻:“哥哥,那苏家少爷在学校里的事,是不是哥哥你吩咐的?”
贺汉渚停下筷子,抬起眼,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你又去找他了?是他和你说的?”
贺兰雪急忙否认:“不是!他什么都没说!他还不让我找你说!”
贺汉渚慢慢放下筷子。
“兰雪,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他对你示好?”
贺兰雪脸唰地涨红,慌忙摇头:“没有的事!本来我想今天请他来的,他都不来!”
贺汉渚注视着妹妹,半晌,道:“往后你暂时不要再去找他了。”
“为什么?”
“你听我的就是了。哥哥不会害你。”他淡淡道。
“你打心眼里瞧不起他,是不是?”
贺汉渚重新拿起筷子:“别胡思乱想了。不早了,你去睡吧。”
贺兰雪盯了他片刻,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往楼上疾步而去。
贺汉渚望着妹妹负气而去的身影,慢慢又放下筷子,一个人坐了片刻,起身去打了个电话,问丁春山苏家儿子最近在学校里的表现。
丁春山有个表弟,也就读在这个学校。就说:“听说他搬去了新宿舍,和人处得还不错。有时会看见他自己在操场跑步什么的。对了,司令我正想明天说,傍晚傅明城好像来找他。说了一会儿话,走了。”说完,听那头没什么回应,迟疑了下,小心地道:“司令,需要盯紧吗?要不,我派个专业的?”
“不必了。就这样吧。”
贺汉渚挂了电话,立了片刻,转身回到桌边。
梅香正收拾着那碗残面,端了起来,见他突然回来,忙又放了回去。
“对不起贺先生,我看面都冷了,我以为你不要吃了,要不我去热一下……”
贺汉渚拂了拂手。
梅香赶忙溜走。
贺汉渚一个人立在空荡荡的餐厅里,看着那碗汤面渐渐凝出一层冷油的面,慢慢坐了回去,拿起筷子,低头几口吃完,起身离开。
第41章 (附属医院位于老城的北门附...)
附属医院位于老城的北门附近, 从学校到医院,要经过中间那段野坟路, 大约七八里的样子,正好可以当做夜跑。
夕阳落山,接连多日没有下雨的黄泥土路干得仿佛踩下去就冒烟,两边的荒坟野地,这个时候看去,远处好像蒙上了一层红蒙蒙的光,比夜间倒是多了几分暖色。
苏雪至一口气跑到医院。
今晚她充当胡医师的助手。对方是医学院的教师, 同时也兼任医院副院长。
现在的普通民众对西医的接受度不是很高, 或者说,这和西医数量太少也有关系, 一般来说,生了病,都是到了不得不的地步, 方向西医求治,加上是晚上,人更少, 陆陆续续总共来了两三个人。
一个舍不得扔掉坏了多日的腐肉,吃了下去,上吐下泻。胡医师催吐,用以托、鸦片酊调和服用,再开亚力山丁消毒性止泻剂治疗。
第二个患者是中年男子, 遮遮掩掩,来看性病。在抗生素还没被发现的这个年代, 医师针对这类病毒的治疗方子,主要是含硼酸的洗剂以及各类含汞或是硫酸锌的药剂。
这也是苏雪至必须重新学习的原因之一, 以了解现行药物学基础上的各种常见疾病处方。
她的道德观,让她绝对无意去剽窃后来人的各种伟大成果据为己有,但入读医学校后,亲眼目睹种种病症肆虐而药物无力。如果能让像青霉素这种被无意发现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抗生素提早问世,造福人类,这,应当算不上是一种道德上的犯罪吧?最近她渐渐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最后一个来的,是位年轻女人,在门口徘徊不停。苏雪至看见了,见她始终不进,又不走,神色凄惶,便主动过去询问。
女人吞吞吐吐,最后终于说了出来,想来堕胎。
苏雪至看了眼她的小腹,还很平坦,应属于早期怀孕,问了一下,果然,大约四个月了。
她还没开口,就听身后胡医师跑出来赶人,女人苦苦哀求,最后下跪,胡医师愈发疾言厉色,女人无可奈何,最后起来,低头流泪,蹒跚而去。
“小苏,千万不要一时心软替人流产!别管几个月,堕胎就是犯法!被人知道了去告,咱们就要吃官司,懂吗?”
等女人走后,胡医师正色告诫。
像附属医院这样的正规医院不做流产,那么这些有需要的女人,势必流向黑医。就在前几天,病理课的课堂,引用了一个之前的真实案例。
一年轻女子找黑医堕胎,用天花粉粉末阴道上药,几天后引出,但女子昏迷,隔日死亡。家属以女子为耻辱,弃尸在医学院附近的荒野地里,警局接到医学院报案,以无名尸处理,让医学院代为处置。
这个年代,因为极少有人愿意死后捐献遗体,医学院里被后世称为“大体老师”的来源和渠道,基本也就只能靠这种无名尸了,得到遗体,学习过后,再由校方予以安葬。当时经解剖,阴道壁坏死,肾小管上皮变性坏死,脑内则弥漫性出血。
课堂之上,关于那具遗体的故事,不过是拿来供学生学习的冰冷案例而已。唯独苏雪至,或许因为自己也是女人的缘故,当时感觉浑身发冷,皮肤泛着鸡皮疙瘩。
她又看了眼那个渐渐消失在沉沉夜色里的女人背影,压下心里涌出的一种难言之感,低低地应了声是。
法律是统治阶级的意志体现,维护统治的工具。
她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的政治认识,但中学课本上的这条马列主义论断,因其冰冷和理智,令她印象深刻,无法忘记。
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
法律由谁制定,推翻,自然也是经过谁。
除了同情,她又能做什么?




逞骄 第44节
这个女人离开后,就没再有人来了。夜也很深,胡医师犯困,去值班室睡觉,让苏雪至坐班,有事叫自己。
苏雪至看书做笔记,和她一道值夜班的护士,是个卫生学校出来的年轻女孩,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里,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身边这个穿着白大衣的俊美医校实习医生。
“我好看吗?”
苏雪至忽然停笔,抬头,冲女孩挑了挑眉,语气几分调侃,几分不悦。
护士见偷窥被发现,羞惭面红,急忙摇头,说自己去检查药。
终于没人再在边上盯着自己看了,苏雪至呼出一口气,低头继续看书,忽然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抬起头,见十来个人抱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从门外奔了进来。
男童脸色蜡黄,神情痛苦,陷入神志半迷的状态。家属姓马,是本地的一位富商,名望虽没法和傅家相比,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神情焦急,说孩子得了肠痈,大声嚷道:“医师呢,医师呢,快来救命!”
肠痈就是西医里的盲肠炎,后来常说的阑尾炎。
苏雪至只是个实习学生,自然不便越俎代庖,吩咐家属将病童平放于诊床上,立刻去叫胡医师。
胡医师从睡梦里惊醒,匆匆赶了出来,替病童检查状况。边上一群焦心如焚的家属争相诉说病况,你一句我一句,什么都听不清,被苏雪至喝了一声,这才停了下来,由那个马富商讲述。
男童是他的儿子,大约一周前,开始出现右下腹疼痛的症状,呕吐了一次,当时立刻去看中医,诊断肠痈,以汤药治疗。但随后几天,症状没有减轻,愈发严重,疼痛也持续不停,终夜无法安眠,无法进食,口吐黄水,这样煎熬到了今天,男童发烧,痉挛昏迷,看病的郎中害怕了,就让他们送去看西医,马家人这才慌慌张张地前来就医。
男童全部腹直肌严重紧张,右下腹高度压痛,无大面积传导疼痛,结合诉说,胡医师诊断为急性盲肠炎,说:“应当尚未穿孔,但必须尽快手术,再拖下去,万一穿孔,怕有性命危险!”
马家的太太和祖母当场痛哭流涕。马太太冲上去撕打丈夫,口里骂道:“我说早点看西医,你非说西医害人,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现今社会大众对西医的态度颇是微妙。迷信的非常迷信,将中医贬损得一文不值,西医无所不能。拒绝的则切齿痛恨,认为西医奇淫技巧,铤而走险,甚至传播各种骇人听闻的谣言。
这位马富商就是西医的反对者,所以儿子病痛之初,坚决不送医院。现在闹成这样的局面,满头大汗,慌忙道:“那快些,你救救我的儿子吧!”
对于后世的外科医生而言,阑尾炎切除是再常规普通不过的一台手术。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一项大手术。
就在大约十来年前,英国的一位外科医生,因为替即将加冕的爱德华七世成功地实施了这个手术,还获封爵位。
天城能做这种手术的医院,只有两家,军医院附属医院和清和医院。
附属医院的主要操刀医生是和院长,此外,还有一名外科医生。但不巧的是,两人这几天正好出差在外,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外科医生学术交流会议。
胡医师解释了下情况,让他们立刻送孩子去清和医院。
“你不行吗?你做啊!要多少钱我都给!”马富商焦急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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