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蓬莱客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把薄薄的青剑,透着寒气。
对方很快走近,到了表兄妹的面前。
“……四……爷……”
表哥叶贤齐显然有点被这个人给镇住了,招呼都带了点磕巴,不像他平常说话利索。
四爷倒也没端架子,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雪至感到对方目光在自己的身上略略停留了一下,随即从她和表哥的面前经过,走进舱门里,身影消失。
第7章 (也不知道这位四哥和王公子...)
也不知道这位四哥和王公子说了什么,王公子的情绪显得有点沮丧,大约也是因此,彻底忘了刚才的那一茬,一脚勾过来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去,两脚就翘着架在了栏杆上,面对着江尾山峰后的夕阳,一动不动。
苏雪至和表哥对望一眼,心照不宣,表兄妹一起悄悄地从甲板上退了下来。
叶贤齐跟着进了苏雪至的房,关上门就重重地打了下自己的头:“我可真是猪啊,这不是让你羊进虎口吗?万一他要还让你学戏……”
“你跟他真是日本同学?”
叶贤齐呃了一声:“这个……这个……”
“行了,知道了!”做表妹的哼了一声。
叶贤齐心虚地摸了摸头,讨好地赔笑,“雪至你放心,我这去找那个豹子,跟他说一声,咱们搬下去,免得出事。”
苏雪至本来就是为了不想扫他兴才跟着上来的,现在他改了主意,她自然求之不得。
“那找个什么理由?”
叶贤齐眉头一皱:“就说忠叔人不舒服,咱们回去照顾他。那个王公子想找茬,也没由头。”
逞骄 第8节
苏雪至有时候真挺佩服自己的表哥,主意是说来说来,而且这个借口确实很不错。于是点头。
叶贤齐安排苏雪至先去下面找忠叔,叮嘱她别说实话,免得他担心,就说上面住着拘束,两人想找借口下来,让他装个病。对好话后回来,装作刚知道忠叔人不舒服的样子,再一起去找王妈,说了下意思,请王妈去传个话,然后等在外头。
王妈进去叫人,过了一会儿,那个叫豹子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叶贤齐说:“刚才我表弟下去拿东西,这才知道忠叔有点不舒服。大概年纪大了,出来有点水土不服。忠叔是我们家老人,就跟自家人一样。我就跟我表弟商量了一下,想一起搬回去,方便照顾他,特意过来跟你们说一声。这几天我们兄弟多有叨扰,多谢四爷还有王公子!”
这人听完了,说:“不必搬下去了,你们就在这里住着,让病人上来,有空房。”
刚才叶贤齐说话的时候,苏雪至一语不发,微微低头,现在听到这个叫豹子的竟然这么回复,十分诧异,忍不住抬起眼。
对方面无表情,不像是在信口开河。
叶贤齐也是一愣,反应了过来,忙摇手:“不用不用,我们搬下去就好,真的……”
“就这样吧。”
这人扭脸,吩咐等在一旁的王妈再去备个房间,说完走了。
表兄妹没办法,只好先回来了,关上门碰头再次商量,怀疑这应该是那个“四爷”的意思,否则,这个叫豹子的下面人不可能自作主张。
但那个“四爷”,他为什么要让他们住在上面?
是为了让他们继续陪王公子玩,好帮王公子打发在船上的枯燥时间?
表兄妹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理由。
人家都这么开口了,让把“病人”都转上来,你若坚持非要下去,是不是在落人脸?
像这种人,应该都重脸面。今天那个王公子好好的突然变脸,起因不就是被拒,觉着扫了脸面吗?
叶贤齐现在颇有一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关键是,这条船还是自己削尖了脑袋使劲钻上来的。
现在好了,想走,走不了了。
表兄妹干瞪眼,一时没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出去一看,只见王公子的一个保镖拎个箱子领了个人正走过来。
可不就是忠叔?
不止如此,王公子竟也亲自来了,跟在后头,就跟什么事都没一样,笑眯眯说,他刚听说了这事,就让保镖下去接人,让他们家的老管事在这里好好休息。
王公子都这么给脸面,忠叔人也被弄了上来,表兄妹还能怎样,连声道谢。
王公子摆了摆手:“行了,忙吧。”说完嘴里哼起“有寡人离了燕京地,梅龙镇上闲散心……”,表情愉快地晃走了。
等人一走,刚才装病的苏忠直起身子,问两位少爷是怎么回事。
他刚才在下面等两位少爷下来,没想到来了人,要把他接上去养病,他想起女公子来找自己时说的话,没办法,硬着头皮先跟了上来。
表兄妹对望了一眼。
都这样了,也只能住下来了,就是要委屈苏忠,让他在房间里先躺几天。
这个意外的一天终于过去了。之后王公子就跟没事人一样,依然叫两人打牌,但好在没再继续逼迫苏雪至跟他学唱戏了,兄妹终于慢慢放下了心。
船沿着江流自西向东就这样又走了两日,这一天,在行经的一处大镇附近停泊,补充补给。
苏忠和女少爷不一样,是在外跑惯的人,在房间里躺了两天,条件再好,也是躺不住了。
他亲眼见两位少爷住得好,那个王公子也整日笑吟吟很和气的样子,放了心,趁着这停船的机会,说病已经好了,向王公子道了谢,又搬了下去。
半日后,伴着大烟囱里烧出来的一条黑色烟龙,船开动了。
前两天下雨,江中涨水,这段江面骤然宽阔了不少。澎湃的江水,稳稳地托着这条三千马力的汽船,在急流中继续东行。
等过完了这一段江道,再往前,到明天,船就结束上游航段,开始进入外省地界了。
刚才路过的那个镇,是东去船只的必停之地。从那里上来了不少的买卖人,带着茶叶熏鸡等各种当地货物,高声叫卖,招揽生意,还有耍猴弄江湖把戏的。在船上已经闷了六七天的乘客都兴致勃勃地出来,一时,中层和下层的甲板头尾上充满了人,比平日要热闹不少,看着像个小市场。
苏忠自然看不上这种上船来叫卖的东西。他刚才趁着停船,亲自上岸,去买了当地著名的好茶,这会儿带着,来到了通往顶层的楼梯口,请守在那里的的保镖去将自家少爷叫出来。
昨夜打牌又到半夜,打完了才回来,王公子也不知道哪根筋发作,又让人来叫,让陪他喝洋酒。苏雪至装睡没去,表哥却舍命相陪,喝得烂醉,睡到现在还没醒来。
苏雪至就出来了。
“少爷,这是我刚才上岸特意去买的茶叶。这是给你和表少爷的。这是送给王公子他们的,劳烦少爷代我递过去,就说谢谢他们了。”苏忠说。
苏雪至扭头,看了眼此刻就趴在甲板栏杆边上看着下面热闹的人,接了过来,走过去把话转了一遍,双手奉上茶叶。
王公子瞄了一眼,人没动,歪了歪头,示意跟着的保镖拿着。
这是忠叔的心意,要不要在他,自己送是肯定要送的。见他接了,也就没事了。
苏雪至正要走。王公子招手示意她靠近,指着下层甲板上一个正被几个小孩围着浇糖人的摊说:“要不要吃啊,小表弟?”语气里带着几分逗弄。
苏雪至下意识摇头,见他脸一沉,立马改口好。
处了些天,她已经渐渐摸到这个王公子的脾气了。反正顺着他就行了。他要给自己买糖人,那就接,怕不干净的话,回去扔掉。
王公子的脸色果然阴转晴了,立刻探身出去,冲着下面招手,高声呼喊,一时惹的下面纷纷仰头观看。
苏雪至不禁怀疑,说不定这个王公子早就想买,只是放不下面子,正好拿自己做由头。
她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往后缩了缩,王公子却丝毫也不在意,回头问苏雪至,要龙还是凤。
那个叫豹子的走了过来,停在身侧低声说:“王公子,下面人杂,您还是进来吧。”
王公子的脸又垮了。
“刚才前面停船,你不让我下去,行,我听你的了。现在我就买点玩意儿哄哄小孩子,这你也要管?四哥没说我甲板都不能上吧?”
哄哄小孩子……
苏雪至满头黑线。
豹子说:“对不住王公子,小的无能,实在是怕万一。”
他态度很恭敬,但语气却没有半分让步的意思。
王公子和他对峙着,仿佛负气,就是不走。
苏雪至不想掺和,慢慢地继续后退,正要掉头溜之大吉,就在这个时候,中层甲板的一个角落里出来一个小贩模样的人,冷不丁从衣服里掏出一把枪,朝着顶层王公子的方向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苏雪至的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炸裂声,子弹好像就在距离她不过数尺的头顶飞了过去。
那个豹子猛地一扑,一下就将王公子扑倒在了地上。保镖也反应了过来,迅速拔出枪,一左一右,挡在了王公子的身前。
枪手是个亡命之徒,见一枪不中,竟继续朝着这边冲来,到了下面,手抓着二层一间舱房的窗试图爬上来。只是,还没来得及爬到,又一声枪响。
这一次是枪手的后背中枪,身体如一块石头一样坠了下去,砸在了下面的甲板上。
是下层的便衣保镖及时赶到,开了枪。
下面的甲板上发出阵阵尖叫声,刚才还在做买卖的乘客和小贩们纷纷四散逃开,场面乱得成了一锅粥。
苏雪至不怕死人,研究没有生命的人体,本也是她的职业。但在她的人生里,却第一次经历这样亲眼目睹人这种由鲜血活肉构成的生物从生到死的瞬间场面。
这种惊悚而恐怖的感觉,是她生平第一次体验。
一开始她顿住,随即反应了过来,不敢跑,立刻抱头蹲了下去,尽量让自己不显眼。
豹子和保镖都去保护王公子了,没人管她,她蹲下去后,又怕自己离活靶子王公子太近,危险系数成倍增加,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飞快地挪到了一个角落里,继续抱头龟缩一动不动。现在见枪手掉下去,应该是死了,刚才跳得差点蹦出来的心脏才开始归位。
这一幕看似发生了很多事,其实极快,从第一声枪响到她逃命到枪手跌落,不会超过一分钟。
她抬起头,意外地看见甲板上多了一个人。
那位“四爷”也出来了。
他应该是在她刚才逃命的时候闻声而出的,事发突然,甚至来不及穿好外衣,身上只着了一套雪色的湖丝阔褂中衣,影似一道闪电,她才眨了下眼,就见那道白影疾奔到了王公子的近前。
“四哥,枪手死了,我没事了,你不用出来——”还被压在下面的王公子抬起头喊。
“当心还有埋伏!立刻带他进去!”
他打断了王公子的话,冲着那个豹子厉声喝道。
他的手下二话没说,和保镖将王公子从地上拉起,护在中间,朝着舱房方向迅速而去。
苏雪至还蹲在角落里,见他停在原地,双目如隼,迅速地扫视周围,当看见自己的时候,起先仿佛一愣,随即皱了皱眉头,迈步就走了过来。
苏雪至突然感到有点紧张,居然忘了起身,还那样抱头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就跟吓傻了似的。
他奔到她的近前,俯身,手一捞,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整个人从地上一把拎了起来,带着往舱房方向去。
不料这时,没来得及让人喘一口气,意外又接踵而至。
枪手跌落后,乱纷纷的下层甲板上,那个卖糖人竟从奔窜的人群里现身,身影灵活,敏捷无比,身手更是远胜刚才中枪的同伙。他径直奔到二层舱房前,踩着一道窗台,纵身一跃,手就抓住了顶层甲板的一道栏杆底,发力翻身,人越过栏杆,转眼间落在了顶层甲板上。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枪也举了起来。
第二个枪手现身!
“趴下!”
就在枪手登上甲板开枪的电光火石之间,苏雪至听到身边的男人吼了一声,接着,居然松手,一把丢下她不管,自顾朝前面王公子的方向扑了过去。
第8章 (就在这一瞬,枪口却突然转...)
就在这一瞬,枪口却突然转向,对准了正冲向王公子的那道白色背影。
“砰——”
苏雪至的耳边也再次传来一道火药在枪膛被撞针引爆发出的巨响。
她就保持着刚才被四爷丢下时的姿势,蹲在甲板上,忘记了害怕,简直是震惊。
谁能想的到,这第二个枪手的目标,不是前面的王公子,而是这个人。
她以为那道白色背影就要喋血了,眼皮子底下,情况却再一次地反转。
这个被枪口对准的人,仿佛脑后生眼,在身后开枪的一刹那,身形微微一滞,随即猛地卧倒在了甲板上,迅速往侧旁打了个滚。
子弹击空,射入了距他不过十几公分的一片甲板上,木板射出一个大洞,激得木屑飞扬。他仰面。苏雪至还没看清,就见他手中握了一把枪,朝对面迅速反击。
“砰砰”两声。
枪手大约也是意外,没想到这一枪会失手,胳膊中弹。但依然强悍无比,很快,闪身到了一张椅子后,借着掩护,继续朝着这边开枪。
“你给我趴下!”
他依然仰着,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枪手,再次开枪回击之际,突然又大吼了一声。
逞骄 第9节
苏雪至一个激灵,回神。
虽然没看自己这边,但这一声,应该是冲自己来的。
她慌忙抱头趴在了地上,正闭着眼睛祈祷运气,千万不要被流弹打中,忽然身后有人将她拉了起来,掩护着,迅速地离开了顶层甲板,退到楼梯口。
苏雪至抬头,这才看清了刚才带着自己脱离危险区的人。
是个精瘦的中年黑皮汉子,看着有点眼熟。
她一顿,想了起来。
那天出发时,她在码头见过,这人当时就跟着郑龙王。
还没彻悟过来,又见苏忠和家里的几个随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苏忠满头大汗一脸焦急,一抬头,看见了自家的女少爷,松了口气,赶紧爬上来,呼哧呼哧喘气:“少爷!你没事!太好了……”话音未落,突然又想了起来:“表少爷呢?他在哪?会不会有危险?”
苏雪至猜烂醉的表哥现在还在梦里,就算被枪声惊醒,应该也不至于跑到甲板上来找死,解释了下,让他放心。
苏忠擦了擦汗,这才留意到那人,认出是王泥鳅,诧异:“三当家?怎么您也在这里?”
苏雪至说:“忠叔,刚才我被困在上头,是三当家救了我,把我带出来的。”
苏忠“哎呀”一声,立刻紧紧握住了王泥鳅的手:“太感谢了!三当家,您是恩人哪!”
王泥鳅笑道:“大当家派我出来办点事,恰好同船,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就顺手把苏少爷给带出来。小事而已。”
苏忠攥着人手感激不尽时,苏雪至的心还是悬着,记着上面,耳朵听到枪声已经停了,急忙跑回通往甲板的那扇门后,探出半边脑袋,朝外看了一眼。
枪手倒在了藏身的椅子后面,一动不动。
那个四爷,正缓缓地从甲板上坐起身,手里,还握着枪。
……
“四哥,你没事吧?”
王庭芝奔了回来,蹲在他的边上,惊魂不定。
“放心,没事。”四爷站了起来,掸了掸白色衣裤上沾来的尘土。
豹子奔去检查枪手,回来禀:“死透了!”
四爷点头:“上面没事了,你下去看看情况,还有没有同党。”
豹子带人下去后,王庭芝盯着那个倒在血泊里的枪手,神色透着几分迷惘。
突然,他仿佛顿悟,猛地转头:“我知道了!这帮人的目标是四哥你!一开始故意向我开枪,其实目的是为了引出四哥你!”
四爷笑了笑:“你先进去吧,万一还有同党。”
这是默认了。
王庭芝没走,掉头就到那个已经死透的枪手跟前,捡起枪,对着又砰砰地开了几枪泄愤,直到子弹打光。
“四哥,是谁对你下手!你跟我说,我非把他开膛破肚不可!”
他回来,咬着牙,一字一字道,眼睛里闪着凶光。
四爷笑着拍了拍他胳膊,声音温和:“庭芝,进去吧。”
王庭芝显得有点不甘,但还是听从了安排,慢吞吞进了舱房。
苏雪至依然猫在梯门后,见四爷打发走了王公子,突然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转头,迅速望了下左右。
苏雪至想都没想,立刻就跳了出来,带着犹如劫后余生的几分轻松心情,笑着冲他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虽然刚被丢下了,但她可以理解。
那样的情况下,换成是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非亲非故,本来就没照顾你的义务。一开始能过来带自己,就已经不错了。
她笑摇一手报平安,却见对方毫无反应,只看了眼从门后蹦出来的她,随即转回脸,迈步朝着甲板边缘的栏杆走去。
应该是想观察下面的动静。
苏雪至顿时尴尬了,笑容和那只还在招的手僵住,顿了一顿,收了笑,手也若无其事地缩了回来。
对哦。
还没对那位姓王的水会三当家亲自道个谢呐。是三当家冒着危险带自己出来的。
她心想。转过身。
就在这个时候,下面船尾的方向,再次传来几道沉闷的枪响声。
片刻前还挤满了人的下层甲板,此刻已经空荡荡,只剩那具掉下去的枪手尸体。
最下层通往底层货仓的船尾入口处跑出来一个人,一条腿中枪,滴着血,一瘸一拐,拼命往前冲,还没跑几步,支撑不住,扑倒在了甲板上。
豹子带着人追出来,将人控制住,仰头见四爷从顶层探身出来,喊道:“四爷!下面货仓里发现了这家伙,身上带枪,看见我们,开枪就跑,应该就是同党!”
“狗日的!”
刚进去的王庭芝骂了一声,掉头就冲了出来,也不走梯道,抓着栏杆直接翻了出去,纵身一跃,跳到二层,再从二层跳下,推开保镖上去,一脚踩住了那人腿上的枪伤伤口。
“说,谁派你们来杀我四哥的?”他咬牙切齿。
对方起先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伤处被王庭芝用尖头皮鞋狠狠地踢了几脚,痛声惨叫,却还是闭目不言。
王庭芝大怒,从保镖手里拿过枪,一枪打碎那人另条腿的膝盖。
“不说是吧,爷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他冷笑。
“知道这什么地吧?长毛子翼王石达开当年也折翼栽了的地方!他也算是枭杰汉子,千刀凌迟神色自若,可惜爷我晚生几十年,没得见。不过没关系,不是有你吗。爷我倒想看看你能片上几刀,有没石达开当年的硬骨头!”说着扔枪,叫保镖递刀子。
那人睁眼,见他拿了刀子朝自己天灵盖头皮贴来,露出恐惧神色,大叫:“我说!我说!我们总共四人,一路分着上船,约定这一站动手。给了安家费,要务必刺死四爷。计划是先向王公子你开枪,等引出四爷,我和老二再一起动手。我刚才害怕,后悔了,就没出来,老二应该是死在上头了……”
“我去你妈的!死了活该!谁雇的你们?”王庭芝又狠狠踢了他一脚。
那人也不敢喊痛。
“死了俩,加我,剩下那个就是雇我们的,挑两篓水瓜,人现在应该藏在通铺里。你们抓住他,就知道上头的人了!”
豹子立刻掉头,带着人冲往通铺,却听舱里发出几声枪响,乘客一片惊叫,许多人从舱门里奔出,四处逃跑。其中一道人影朝甲板的船舷狂奔而去,看样子仿佛想跳江。
“抓住他!”
豹子大叫一声,立刻追去。
狭窄的甲板走道上,挤满了刚被枪声惊出的乘客。豹子朝天开了一枪,大喝让开,但速度还是被阻,怕误伤,也不敢贸然对着前方用枪,眼睁睁看那人冲到了船舷前,翻身就要跳下去了——
王庭芝在鸡飞狗跳和尖声叫骂声中连推带搡,径直踩着地上一片不知是谁人摔倒后的胳膊和腿,纵身奋力一扑,伸手终于抓住了那人的一条腿。
伴着身体的惯性力,两人一道撞在了栏杆上。
“龟儿子!我看你往哪儿跑——”
他大笑,笑声还没消,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福莱号是旧船改造,下层甲板的栏杆有些地方早已锈蚀,船司却一直没有更换,平常看不出来,刚才猛然这样被撞,本就锈蚀的一道杆子承受不住两个成年男子体重的骤然冲击力,底部和甲板焊接的连接处,蓦然折断。
豹子眼睁睁看着王公子收不住势,和那人一道,跌入江中。
“王公子——”
他冲到落水处,探身出去,只见江涛汹涌,哪里还有王庭芝的身影?
意外一件接着一件发生。
船抛锚,停了下来。
当苏雪至跑到底层甲板时,据说那个四爷已跃下水去救人了。船舷附近站满了人,围成一圈,窃窃私语。
豹子似乎不通水性,眼睛盯着波涛汹涌的江面,神色焦躁万分,不停地在那道折裂了的栏杆边走来走去。
片刻后,附近湍急的江流里,陆续冒出几个刚一起跳下水去捞人的水手,抓着轮上同伴伸来的长竿,筋疲力尽地爬上来,湿漉漉躺在甲板上,不停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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