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蓬莱客
“你不是周参谋!说好的, 和他碰头!他人呢?”
领队示意手下不要靠近,话音未落,脸色一变,突然大喊:“不对!快走!”
喇嘛寺的门后迅速地涌出了人,开火, 双方枪战,领队是重点招呼的对象, 根本无法逃脱,没退出去多远, 很快,后背中弹,被打得像只马蜂窝,人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军官冲上去,将人从地上翻了过来,看了一下脸,喊道:“不是连柳昌!”
片刻前,连柳昌虽然抵达,但出于谨慎,没有立刻如约那样前去喇嘛寺见人,而是派了个和自己的身形有几分相似的手下先去探路,人则停在距离喇嘛寺数里外的一处位于河滩边的高地上,居高观察,一听到枪声,就知道不对劲,骂了声娘,立刻带着身边的人撤退。
丁春山从沿路分布的暗探那里收到了连柳昌一行人的行踪,自己防的就是他这一手,岂容他逃脱,早就远远尾随,埋伏在周围,等这一群人马仓皇下了高地,退到地势低洼的河滩边,利于围歼,当即带着人马现身开枪。
连柳昌发现自己竟也落入了包围,短暂的狂怒过后,在亲信的保护下,人趴在马背上,夺路而逃,又接连扔出炸弹,轰然巨响,靠着凶猛火力的撕扯,终于冲出了被包围的洼地,逃出火力圈,冲上道路。
他的亲信还在身后替他挡着火力,剩下的不是被打死,就是逃走了。他的身边已经没了人。
身后,射来的子弹还在不停地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好在他骑术过人,从前也曾数次死里逃生,临危不乱,始终牢牢控着身下的马,人趴在马背上,一边逃,一边回头,用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射倒后头追得最近的一个人,随即稳住心神,迅速地环顾了一圈四周。
暮色浓重,天马上就要黑了,已看不清楚远处。但观察到野地侧方有片乱林。
只要逃进去,那里就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等天彻底黑了,有的是机会逃脱。
他立刻做了决定,下马,用手里的空枪狠狠地击了一下马,令马匹继续朝前奔逃,随后,扶着刚才在乱战中被射了一枪的腿,在暮色的掩护下,跌跌撞撞地下路,朝着乱林逃去。
果然,刚才那帮围歼自己的人追错了方向,朝着马匹逃的方向追去。
连柳昌精神一振,继续狂奔,眼看就要跑到了,突然,他的脚步顿住了。
乱林的前方,横着刚才那条从高地下弯曲绕流而来的浅滩。
在笼罩四野的浓重暮色里,从斜对面地平线的方向,沿着滩边的乱石野道,出现了一辆汽车的影,疾驰,仿佛就在眨眼之间,呼啸着,开到近前,停下,横在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车门被人从里推开。他看见车上下来了一个戴着礼帽的青年男子,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暮霭沉沉,男子的身影宛如一把薄剑,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连柳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定在原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越走越近的人,当看清来人的脸孔之时,那片死亡的阴影,也迅速降临,蒙上了他的眼膜。
很快,他拖着受伤的腿,迈步,朝对方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
“贺汉渚,我知道咱们从前不合,我也给你下过绊子,不过,人在其位,身不由己,你是个人物,我不信你没这样的肚量。说吧,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多少钱我都能出,一百万?两百万?只要你开个口!不但这样,你要是看得起兄弟我,咱们也可以摒弃前嫌,联合去干大事!这世上只有好处才是真,别的全是虚的!我劝你,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下。王孝坤他今天能这样对付我,将来也能这样对付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贺汉渚缓缓地举起了手里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额门,一言不发,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污血从被子弹爆开的额洞中喷涌而出,四下飞溅。
连柳昌的身躯后仰,砰然倒地,气绝身亡。
贺汉渚立在苍茫的暮霭里,片刻后,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溅在脸上的几点血,又低下头,慢慢地拭着枪口。
丁春山带着人赶来,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面露愧色:“司令,我――”
贺汉渚摆了摆手,收枪,问喇嘛寺那边的情况。
丁春山立刻报告,行动也已结束,又说,手下入寺的时候,在后寺的一个洞里,发现关了几十个女人,衣不蔽体,有十六七岁的少女,也有二三十岁的妇人,经盘问,全是附近佃农家中的妻女,因交不起佃租被强行抢来关在这里,长期供喇嘛淫乐。
“司令,怎么处置?喇嘛手里也有十几条枪,手下人进去时,他们大概觉察不对,竟然开枪,交了火,还伤了一个兄弟。”
“把女人放了。反抗的喇嘛,全部就地枪毙,一个也不留!”
贺汉渚眺望着远处那座喇嘛寺的暗影,说道。
天黑了下来,热河驻军司令尚义鹏按照计划抵达木家营子,等着周云师的回报,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正要出去察看究竟,副官飞奔而入,喊道:“司令,不好了!好像出事了,喇嘛寺那边有火光!”
尚义鹏一惊,奔出营房,登上t望台,接过望眼镜,朝着远处夜幕下的火光望去,看了一会儿,派人立刻快马赶去喇嘛寺察看究竟,很快,木家营子的营长匆匆进来报告,说连柳昌的人马在喇嘛寺外遭到一伙人的突袭,伤亡惨重,连柳昌逃走,不知下落,喇嘛寺也被那帮人一把火给烧了。
尚义鹏惊怒不已,问那帮人到底什么来历,又问周云师去了哪,为什么现在还没消息。
营长吞吞吐吐,似乎不敢说话。
“说!”
营长忙道:“他的一个手下刚才跑了回来,说是贺汉渚的人做的,周参谋他……他被抓了,没办法,只好也投了过去……”
尚义鹏大怒,一把掏出枪,下令召集人马,立刻去追。
营长忙召集士兵。
尚义鹏治军颇是严格,也时常操练士兵,很快,营子里的几百人马整合完毕,营长跑去,请尚义鹏发令。
尚义鹏却又不说话了,双目盯着远处那片熊熊燃烧的几乎映红了半边夜空的火光,迟疑不决。
营子里的几百号人全都看着他。
“报――”一个哨兵奔了进来,打破了寂静。
“报告司令!外面来了个人,自称贺汉渚,说要见司令你的面!”
士兵惊讶,纷纷扭头张望营房大门的方向,窃窃私语。
尚义鹏起先一愣,很快,目光微微闪烁,道:“把他带进来!”
贺汉渚让丁春山等人候在外,任对方取了自己的枪,迈步,在几百当地士兵的无声盯视之中,走进了尚义鹏的营房,刚进去,几名亲兵就冲了上来,枪口对准了他。
贺汉渚停步,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
尚义鹏方脸阔额,沉面端坐,看着他。
贺汉渚抬手将顶在胸前的一杆步枪推开,继续走了过去,不请自坐,从桌上取了只茶杯,自己提壶倒茶,说:“不过两年没见,尚司令的待客之道,未免也过于隆重了。”
尚义鹏冷冷道:“贺汉渚,这是我和王孝坤的事,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插手为好。”
贺汉渚喝了口茶,笑道:“王总长的事,就是我的事,你难道不知道?何况,手我已经插了,你的劝告,来得太晚。”
他放下茶杯,从兜里掏出一块用布包裹的条状物,扔到桌上。
尚义鹏抖开,布条里赫然滚出一根戴着只刻字扳指的大拇指,断根处血污斑斑,大吃一惊,猛地跳了起来。
“你杀了连柳昌?”
贺汉渚面上笑容消失,冷冷道:“勾结日本人,妄图在关西搞国中之国,这是他最好的下场了!”
尚义鹏咬牙道:“贺汉渚,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贺汉渚靠坐在椅中,看了眼又冲上来端枪对着自己的几个士兵,缓缓抬眉,盯着尚义鹏的眼,一字一字地道:“尚司令,你要真敢现在就撕脸,半个月前,也不会只是扣下王总长的人那么简单了。”
尚义鹏眼角肌肉不停地抽搐,片刻后,慢慢抬手,拂了拂。
士兵收枪,退了出去。
贺汉渚看了眼桌上的断指,道:“你摇摆不决,所以我来帮你下个决心。连柳昌死了,死在你的地盘上,前车之鉴,你要是还不知道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等着你的,就是关西军和王总长的两面施压。问问你自己,有双手同搏的实力吗?”
尚义鹏咬牙道:“是王孝坤派你来谈判的?”
“不是谈判,是叫你悬崖勒马,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周围安静了下去,贺汉渚盯着脸色发青的尚义鹏,说道:“不过,尚司令,我直言了,这一回即便没有王总长的意思,就我个人而言,我也不想看到你因一时之气误入歧途。我知道你的出身,穷苦农家少年郎,一无所有。几十年下来博得今天,别人眼里双手沾血杀人如麻,但哪个不是九死一生?谁又会容易?”
“咱们从前虽无深交,但我对你还是佩服的,知道你对士兵还算有所约束。至于连柳昌的人,算什么兵?匪而已。几年前地方打仗,公然把百姓家的女人拉到战壕强奸,臭名远扬,你不会不知道吧?何况现在,又和日本人勾结。你真愿意和这种部队为伍?”
尚义鹏背过身去,沉默着。
贺汉渚也不再说话,端起茶杯,喝茶。
片刻后,尚义鹏猛地转身。
“贺司令,我感激你对我的高看,但实话说,王孝坤,我信不过!我非嫡系,打仗了,他拉我人在前,有好事,轮不到我,军饷也全是我自己筹措。现在这片的地皮,刮得都下去了三尺,再加税,百姓活不下去,顾百姓,士兵就发不齐饷银,要闹事!”
“我干这些,自保而已!何况现在已经得罪了王孝坤,就算我再投诚,我也不信他会对我毫无芥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我的命!”
他走到了贺汉渚的面前。
“贺司令,我知道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个人物,比起王孝坤,我更愿意相信你。今天你既然来做说客了,我可以给你这个面子,但我要你给我一句话,要是我投诚,王孝坤他就动不了我。”
“只要你说一句没问题,上次扣的人,我立马放!”
他盯着贺汉渚,沉声,一字一字地说道。
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等在外的丁春山见人进去那么久,还是没有出来,不禁心焦,在营房的大门外徘徊,最后实在忍不住,迈步要进,被门口的士兵阻拦。
丁春山一个反手就那个地方兵牢牢制住,掏枪抵着脑袋,正要当做人质进去,忽然看见一道身影从营房的深处独自走了出来,如同进去时那样,认出是贺汉渚,松了口气,一把撒开了手里那个正在唉哟叫唤的士兵,继续等在门口。
贺汉渚走出营房的大门。
丁春山跑过去,替他打开车门。
他走到车旁,停了下来,再次看向远处夜幕里的那片熊熊火光,凝神了片刻,又掉头,眺望西南方向远处的黑沉沉的夜空。
那片夜空之下,就是她的所在。
差不多一周前,她和他约好,说她会在那里等着他。
逞骄 第125节
他也向她承诺,他会在年底前回去,陪她一道过年,守岁。
他迅速地收回目光,弯腰钻进汽车,在身后那群当地士兵的注目下,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一年,最后一天,贺汉渚连夜驾车,终于在除夕日的清早,晨光熹微的时分,穿过北面的城门,回到了他一周前离开的这座四方巨城。
为了赶路,他几乎一夜未眠,但此刻,精神却极好,丝毫不觉困乏。
他知道自己这样有点蠢。但想到就在约定的最后一天,她或许早已不抱希望了,而片刻之后,自己却突然犹如从天而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可能会有的反应,竟忍不住在胸腔里慢慢地涌出了一阵微微的战栗之感。
去他妈的他可能没有明天!
去他妈的她心性未定被他引诱!
现在他只想见到她,然后将她搂入怀里,紧紧抱住,狠狠地亲她。
就这么一个想法。
他被想象中的情景刺激着,心跳加快,热血沸腾,踩下了油门,在雪还未化尽的这个清早,疾驰在京师空无一人纵横阡陌延亘数公里长的通衢大道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踩了刹车,停了片刻,转了方向,朝着一座大楼开去。
开到了,还早,大楼没有开门。
他坐在车里,耐心地等耐,等着天大亮,周围,骡车、行人、挑着鸡鸭赶旧年最后一天的早市的贩子从近旁络绎经过,一直等到八点钟,大楼开门,他下车走了进去,来到了那日她曾停留过的那个洋行柜台前,买下了她曾注目过的那支唇膏。
店员看了眼面前这个一大早就赶来买东西的风尘仆仆的顾客,笑着应了一声,取了支崭新的唇膏出来,笑问:“先生买了是送太太?我建议您再多花一角钱,用盒子和彩带包起来,打个蝴蝶结,顶顶高级,女人都会喜欢的。”
贺汉渚微微一笑,吩咐:“包得漂亮些。”
第111章 (店员装饰着礼盒,贺汉渚等...)
店员装饰着礼盒, 贺汉渚等待的功夫,看了眼时间。
已是上午八点多了。
她自律又勤奋, 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起床,不知道正在做什么。在小花园里散步?在他的书房里看书,做事?
或者……
有没有可能,她此刻正在丁家花园的门后,守望着每一辆从近旁经过的汽车和走过的路人,悄悄盼着自己的现身?
他被想象中情景给弄得有点心神不宁,忽然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过去。
“先生, 好了。您看还满意吗?”
贺汉渚一把接过递来的包得精致而美丽的小礼盒, 匆匆放下方才从车里取的两块银元,转身就走。
“先生, 还没找零――”身后店员喊道。
贺汉渚头也没回,摆了摆手,大步往门口去。
除夕日的早上, 这里的生意反而比平常要忙,才开门,就有顾客络绎不绝地到来, 趁着旧年的最后一日,添齐先前忘记购置的物品,尤其在售卖衣帽和化妆品的一楼,贺汉渚出来时,已多了不少徜徉其间的顾客, 多是太太和小姐们。
贺汉渚径直走出大门。
街旁正停下一辆刚刚到来的汽车,司机开门, 车里下了两个女人。打扮富贵的少妇太太挽着个西洋装扮的年轻小姐,说笑行来。
是曹家的十二小姐自华和一个平日与她交好的嫂子。
曹小姐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正被嫂子挽着往里去,突然看见贺汉渚从里出来,停了脚步。
她的嫂子也看见了,迅速地瞥了眼小姑,立刻笑着上前招呼:“贺司令,好巧,一早竟在这里遇到!你也是来买东西的?”
贺汉渚回礼,向二人点了点头,叫了曹太太和曹小姐,随即继续迈步往自己的汽车走去,到了车旁,伸手打开车门,正要上,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转头,见是曹小姐突然小跑着,追了上来,停在身后,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事?”
曹小姐迟疑了下,很快道:“其实早就想找你的,但又怕打扰,这么巧,今天这里遇到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楼。
“顶层有咖啡馆,也有茶室,你若方便……”
“就这里吧!”
贺汉渚转身向她。
“我还有事,你长话短说。”
曹小姐一顿,点了点头,随即开口:“前几日王公子的订婚宴上,我没看到你,听说你有事离了京,我还以为这个年底你不会回来了。王公子的宴会很盛大,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好像抑郁不乐,并且,头也破了。听说是订婚的前夜,他一个人出去,喝醉了酒,出了个小车祸……”
贺汉渚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曹小姐,有事你直接说。”
曹小姐闭了口,心绪仿佛有些纷乱,低头,闭目,双手合十,压了压眉心,再次睁眼,道:“我知道你是直爽人,那么我就直说了。我得先向你道歉。上次是我的错,我不该做那种蠢事。当时我实在是太想成事了,我害怕出意外,所以一时糊涂,做了那种事。我知道我错了……”
贺汉渚打断了她:“过去了!我说过我还有事,要是为了这个,我先走了。”他转身,要开车门。
“等一下!”
曹小姐上前一步,挡住了他开车门的手。
“烟桥,不是我自高,我想提醒你,和我结婚,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想想你的仇家,还有你无限的未来。实话说,到了你今天这样的位子,不进,不更上一层楼,不把你的对手压在下面乃至除掉,别人就会压制你。如果有一天,万一你失败了,你有退路吗?我见得多了,失势下了野的人物,哪怕从前再风光,做一个能保安稳的寓公,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倘若你也如此,你甘心吗,你就甘心看着你昔日的仇家踩在你的头上,荣华富贵,耀武扬威?”
她一顿,注视着贺汉渚的眼睛。
“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娶我,你就一定没法复仇,没法上行,但,面前有一条更容易更好走的道路可选,为什么不选?烟桥我了解你,除了复仇,你必也有男儿的雄心和壮志。你也是我见过的最有眼光,最擅筹谋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对你最有利的抉择。另外我想告诉你,虽然上次的事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我伯父并没有对你有任何的芥蒂……”
“够了曹小姐!”
贺汉渚神色平静,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谢谢你替我考虑周到,但没必要,抱歉,我改主意了。”
“我走了。”
他转身,拉开车门,低头上车。
“对了,你的那位表外甥,他已经走了!”
贺汉渚手一顿,再次转头。
曹小姐看了眼他放在驾驶位旁的一只小礼盒,抬起眼,对上了他投来的注目。
“几天前他就和傅明城一道回了天城,并且,你这两天大约没看报纸,还不知道吧?”曹小姐道,“傅先生前天在火车站遇刺,被一个遭解雇后怀恨在心的船厂工人用匕首刺中了心脏。好在他命大,当时苏先生也在他边上,送去医院,做了一个成功的心脏手术,性命应该无忧了。我想,你的表外甥这两天应该都在医院里照看着傅先生吧……”
贺汉渚一言不发,坐进车里,关上车门,撇下曹小姐,驾车而去。
他双目平视着前方,起先,平稳地开着车,速度不快也不慢,渐渐地,越开越快,越开越快,最后,疾驰着,行在回往丁家花园的路上,穿过那座早上还不大见得人的空荡荡的桥,在上午八点四十分的时候,他赶了回来,将汽车戛然地停在了大门之外。
他一把推开车门,下去,拍门。
贺妈出去买菜,老鲁昨夜喝了几两烧酒,现在还睡得死死,没应门。贺汉渚后退,助跑了一段路,攀上围墙直接翻了进去,疾步走进客厅,奔到一楼她住的客房,一把推开门,环顾了一圈。
房间里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她不见了,真的走了。
贺汉渚只觉呼吸一滞,人顿在了门口,血犹如离开了心脏,一股凉气,遍布胸腔。
心口便犹如眼前的房间,空荡荡的,冷了下去。
他的手停在门把上,人定立了片刻,压下随之涌出的巨大失落和隐隐的一缕他自己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愤怒之感,转身,朝外走去。
从这里到天城,他开车,快些的话,四个小时就能到。
今天中午,他就能过去。
没有片刻的停留,他迅速地出了门,开车离去。
……
天城,清和医院,这个旧年的最后一天,苏雪至还在这里,与校长和木村三人,讨论着前日那场心脏手术。
两天前,傅明城在火车站遇刺,所幸当时挡了一下,但还是刺中了心脏的部位,只是深度可能有所减轻。
上辈子,她不是专业的心胸外科医生,但也知道,在心脏刺穿损伤的情况下,百分之八十到九十的人通常都是因为送医时间延误,死在到达医院之前。如果能幸存到医院,那么存活率,往往就能达到百分之八九十了。
当今心脏的外科手术水平虽远不及后世,开展得也很少,但早在几十年前,国外就有过成功修补刺伤的心脏从而救活伤员的先例了,虽然病人最后因为感染而死,但当时,是救活了人的。现在,无菌手术已经相当成熟,和校长则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心脏手术专家。这次医学大会,他原本准备的论题,就是心脏的外科手术。所以时间对于抢救傅明城的生命来说,至关重要。
在他刺伤二十几分钟后,人就被送到了清和医院。和校长也迅速赶来,大约四十分钟后,就制定了抢救计划,麻醉医师也到位,由校长主刀,木村和苏雪至协助,实行紧急开胸探查手术。
当时傅明城已出现了意识障碍,有心脏压塞的征兆,病情凶险,随时都有心脏骤停的可能。
现在没有吸氧设备,在苏雪至的建议下,由她操作,在傅明城的内踝上方大隐静脉处紧急建了静脉通道。随后手术探查的切口,选在左胸外侧第四肋间。开胸后,查明左心前区刺破,当即进行心肌缝合。
整个手术过程,过后回顾,可谓是一波三折,紧张无比。
缝合心脏裂口之时,如何控制出血,是缩短手术时间从死神手里争夺生命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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