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有座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语笑阑珊
月映野一把扯住要往寒山冲的谢刃,另一只手按住谭山晓的肩膀:“把话说清楚,小雪现在山上何处?”
谭山晓嘴唇干裂:“在南殿,帝君用金光伤了他,伤得极重,还说什么幽萤妖邪,不必有今生。”
“小雪一身肌骨皆由天地所孕,有没有今生,岂是由他一个老——”
“逢春!”青云仙尊出言呵斥,又道,“凡事以小雪为重,先将他救出来再说。”
木逢春低头:“是。”
青云仙尊又看向谢刃。
谢刃眼底染血,拳头死死握着:“好,我记住了,先带阿雪出来。”
月映野拍拍他的手臂,五人一道往寒山而去。
…………
白牙一瘸一拐,从风缱雪小臂底下钻出去,想要托住那软绵绵的手腕,却反而蹭得自己满身是血,只好又重新蜷回怀中,用体温替他暖着胸口。它曾在这里呼呼大睡过无数次,但只有这回,耳边的心跳如被一根细细蛛丝牵引着,像是随时都会消失。幼兽嗓子里发出微弱恸鸣,不断地拱着他,动静传入梦里,总算让昏死的人找回一丝清明,风缱雪睁开眼睛,有些浑噩地抱紧白牙,哪怕手腕稍微一动就疼得刺骨,他也固执地想守住这唯一的暖意。
“阿刃。”
“阿雪!”谢刃在金光阵外叫他。
“声音传不进去。”月映野道,“先合力拆了这玩意!”
木逢春拔剑出鞘,谭山晓在旁提醒:“若是动静太大,恐会引来帝君。”
月映野道:“你先走。”
谭山晓赶忙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你身后还有大明宗。”木逢春沉声打断他,“救人要紧,别耽误时间。”
谭山晓明白过来:“好,那我先去别处。”
金光如犬牙紧紧交错,又有灵符镇压,即便月映野与木逢春合力,也只能将其破出一道细小缝隙,别说谢刃,就算兔子也钻不进去,顶多只透出了两声白牙的哀鸣。
“阿雪!”
听到白牙的声音,谢刃越发心急如焚,若不是怕伤到心上人,他几乎想一把大火烧了这破烂金殿!青云仙尊抬手一掌按上金光罩,巨大的力量如来自旷古长野的风,呼啸不绝滚滚卷入,掀得整座监牢摇摇欲坠!
谢刃重重撞开屋门,冲进去将满身是血的人抱进怀中:“阿雪!”
白牙幼兽扯住他的衣袖,被血糊住的双眼冒着熊熊怒光,口中尖锐地叫着,像是受够委屈后终于等来了能告状的人。谢刃一手将白牙揣入衣襟,打横抱起风缱雪想先离开这里,出门却撞上了曜雀帝君。
他警惕地后退一步,眼底写满戒备,手指紧紧抓住了怀中人。
院中一片安静。
青云仙尊上前:“帝君,小雪由我亲自抚养,他魂魄纯净,此生从未做过半件恶事,即便是幽萤重生,也实在不该受此重刑。”
“魂魄纯净,便一定不会作恶?”曜雀帝君道,“幽萤初生时,也是剔透如冰,晶莹如玉,我当时喜爱他,甚至要胜过喜爱烛照,只可惜,一身剔透肌骨仍难掩妖心,第一次上阵,便杀了数百修士,欠下累累血债,仙尊,这样的剔透,你愿要吗?”
青云仙尊坚持:“至少容我先将他带回去,亲自问明前尘旧事。”
“妖邪说话,岂可信之!”
云间有座城 第82节
听到这刺耳言语,谢刃兀地收紧手臂,他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人,将所有的怒火与不甘都强忍下去。曜雀帝君一步步走过来,道:“若本座没记错,应当提醒过你,在杏花城中过完年后,便去长策学府,不必再回寒山!”
“是。”谢刃低着头,不愿泄露半分情绪,“但我不信阿雪会故意骗我,也不信他接近我是别有用心,还请帝君……允我,自己查明。”
“谭山晓说得果然没错。”曜雀帝君摇头,“好,本座允你去查,但你现已归于本座门下,此番公然忤逆,将来亦难逃责罚。”
谢刃道:“是。”
眼前刺目金光消散,院中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月映野松了口气,解下披风将满身血的人围住,匆忙道:“不说了,先离开这里!”
谢刃胸口剧烈起伏,眼泪一滴滴落在怀中人身上,他抱紧风缱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鬼地方。
不远处就是破军城,被浓浓年味裹着的破军城。
街上游走着火龙,卖茶女挎着篮子,沽酒郎们挑着担,各种小机关托着焰火,诗人说,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每个人都笑得高兴,饮得正酣,庆祝年,也庆祝曜雀金殿的落成,家家户户欢欣鼓舞,像是已经预想到了往后百年千年,甚至更久的喜乐平安。
而就在这一片鱼龙舞中,也只有几个小娃娃敏锐地发现了,怎么会有一群旅人神色匆匆呢,他们像是完全没有融进这一片欢腾里,只自顾自地大步赶路,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惶急与悲凉。
于是小娃娃们便好奇地跟去看,看着他们进了一处客栈,叽叽喳喳一商量,爽快地各自从兜里取出一包糖,托小二转交方才那些人,这才你推我挤地跑走了。
娘说了,倘若遇到了烦心事,那就吃块糖,甜一点。
第89章
隐隐可见的结界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房间里静得听不到一丝风声。
木逢春握过风缱雪的手臂,见腕间伤口深可见骨,其间依稀浮有金光,附血肉而生,如同挥之不去的水蛭,不由内心大恸,又有悔意滔天席卷,悔自己为何分明早就知晓小师弟的惧怕,却一直未曾放在心上,竟让他平白遭此酷刑。月映野站在一旁,亦是难熄心中怒火,他周身弥漫杀机,忽而发狠:“师父,小雪自幼懂事本分,斩妖除魔从无怨言,几次三番为护苍生身陷险境,曜雀帝君如今问也不问,就断他灵脉毁他修为,实在欺人太甚!”
青云仙尊微微叹气,把目光投向床边,谢刃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众人对话一般,只一味抱着风缱雪,替他将血衣一件一件脱下来,又扯过被子把人牢牢裹住,用自己的脸去贴那冰冷面颊,声音嘶哑地叫他。
“阿刃。”青云仙尊见他眉间多有慌乱,便道,“小雪受伤颇重,需尽快回青霭仙府。”
“……好,回仙府。”谢刃抱着人站起来,“我这就送他回去。”
“谢刃!”木逢春按住他的肩膀,“你先冷静下来。”
谢刃抬头怔怔看他。
木逢春相劝:“曜雀帝君既然一直在寻找幽萤,那他总有一日会遇到小雪,铜镜重圆与你无关,亦不必因此自责。”
谢刃看了眼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哑声问道:“阿雪的灵脉与修为,还能再恢复吗?”
“想办法剔除这些金光,就仍有希望。”木逢春道,“小雪现在伤势极重,你万不可再失分寸,帝君那头,我与师父自会想办法应付。”
听到“帝君”二字,谢刃的神情明显一暗,木逢春看在眼中,担心他会一时冲动,便提醒了一句:“来日方长。”
谢刃敛去眼底锋芒,垂眸将人抱紧:“知道,我先替阿雪封住伤口,再送他回家。”
原本该是回杏花城的家,过温馨热闹的年,现在却不能去了,只短短一个下午,就天翻地覆,所有事情都糟糕得一塌糊涂。
谢员外夫妇在家提心吊胆地等着,等着,没等来儿子,只等来木雀。宁夫人拆开书信草草一扫,气得够呛,又心疼得紧,忍不住便啐了一口:“善恶全凭他一张嘴说了去?”
谢员外叹气:“照阿刃的性子,往后怕是不愿再追随帝君了。”
“不愿追随便不追随,你还不了解儿子,三天不闯祸就手痒,他是胡作非为惯了的,哪里能忍得了帝君那般严苛的要求,照我来看,早些走了反而是好事。”
“哪里还能轻松脱身。”谢员外忧虑重重,“你忘了,烛照剑魄还在阿刃的灵脉内,那可是帝君亲手锻造的剑。”
宁夫人被问得哑然,这个新年,整个修真界正大肆庆贺着帝君与剑魄的重逢,恨不能将此佳话刻上丰碑。谢刃的名字也早已与烛照牢牢捆绑,人人都在翘首以盼,盼着烛照与少年的无间配合,盼着数千年前的降妖传奇能再度上演。
这些还只是虚名,更切实的,倘若谢刃不愿再追随帝君,那烛照剑魄……宁夫人想得火起:“你说它十几年前不找东不找西,怎么偏偏就找上了我家阿刃?”
“烛照剑魄又无过错,错的是上头那位。”谢员外揣起手,“你先别上火,事已至此,只希望小雪无恙,阿刃也能顺利度过这一关吧。”
青霭仙府中。
风缱雪睡得昏沉,若不是浑身钝痛实在难熬,他觉得自己八成还要再睡上三五月。睁开双眼时,床顶一串竹铃正被风吹得微微晃,纱幔层层低垂,覆在床边趴着的人身上。
他慢慢地抬起手,用指背去蹭那微凉的侧脸。谢刃猛地一惊,抬头见风缱雪已经醒了,赶忙爬起来问:“阿雪,你怎么样?”
风缱雪费力打量他:“你怎么狼狈成这样?”
“……我没事。”谢刃道,“这里是青霭仙府,仙尊守了你一夜,现在去看药了。”
风缱雪想要撑着坐起来,却使不出力气,他看着自己腕间的白纱,愣了一会儿,依稀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便问道:“我的所有灵脉都断了吗?”
谢刃听得心一疼,攥住他绵软的手指:“仙尊说让你先将身体养好,而后再想办法剔除金光,到时候修为会慢慢恢复。”
风缱雪扶着他,勉强靠稳在床头,一张脸白得几乎透明:“师兄呢?”
“二位上仙都在,早上刚来看过你,现在去了藏书阁。”谢刃道,“古籍中或许会有应对之法。”
风缱雪点头,手指勾着他的袖口:“都留在仙府,哪儿都别去,师父,师兄,还有你,尤其是你。”
谢刃没说话,只是将他的碎发抚整齐。
“阿刃。”风缱雪固执,“答应我,别去找他。”
谢刃眼眶染红,俯身将人整个揉进怀中:“对不起,是我能没护好你。”
“说什么傻话。”风缱雪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数千年前曾发生过什么,稀里糊涂的,你又要如何去护。”
“我答应你,不会冒失行事。”谢刃道,“但我也保证,不会让你平白受这份苦,他今日伤你辱你,将来我连本带利,定要全部讨回来。”
风缱雪想到那刺目夺命的金光,并不愿心上人去冒这份险,便换了个话题:“先不说这些,关于幽萤,你可还有记忆?”
谢刃答:“全无印象。”
话刚说完,就觉得腰上软绵绵地一痒,想来该是又挨了一掐,但苦于实在没力气,威力还不及白牙的一半小爪。
谢刃问:“那你记得烛照吗?”
风缱雪道:“我连自己都不怎么记得,脑海中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
“都是什么?”
“屠杀修士。”
“……”
风缱雪将头抵在他胸前:“我先前似乎真的杀过许多人,那如今也算——”
“不许胡说!”谢刃打断他,“那些已是数千年前的往事,除非你自己全部想起来,否则谁说了都不做准。退一步讲,就算你天生妖魂又如何,就如桑道长,也是生来就有一颗妖心,可论起斩妖除魔,他又比谁更差?”
“说到这个,你记得多提醒一句桑道长。”风缱雪道,“让他隐好身份,务必小心。”
“花明上仙已经传了木雀出去。”谢刃道,“还有白沙海那头,我们也写了信,让水妖近期内勿要靠近岸边,尽量带着鲛群住在深海。”
“划领地,建高台,各大宗门严阵以待,处处风声鹤唳,人人口中喊着逢妖必杀,这样真的好吗?”
“有人觉得好,也有人觉得不好。”谢刃看着他的脸,“而我与你一样,觉得这样不好,不仅不好,长此以往,修真界怕是迟早要出大乱。”
“往后乱与不乱,暂且还顾不上。”风缱雪道,“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谢刃道:“你的灵脉——”
“我的灵脉目前是何状况,我自己心里清楚,你先不必哄我,我也不想说。”风缱雪咳嗽了一阵,“我说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而是你,有烛照在,他不可能就此放手,终有一日会寻上门来,要么带走你,要么带走剑魄,你需得提前想好应对之法。”
“我不会再跟他走了。”谢刃掌心抚着他的背,“也不会让他拿走烛照。”
“只靠嘴上一说吗?”风缱雪坐起来一些,“没人能拦得住他,师父不能,师兄也不能。其实……”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谢刃的表情,“他既已斩断我的灵脉,又允了师父带我离开,往后应当不会斩尽杀绝,这件事也不会再有后续。”
谢刃问:“没有后续,然后呢?”
“激怒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想让我回到寒山金殿?”
“只是权宜之计。”风缱雪靠在他肩上,“我……”我如今这样,也护不得你。
“我不会回去的。”
“阿刃。”
“你先前曾对我说过的。”谢刃道,“即便没有帝君,靠着你,靠着我们,也未必就参不破烛照,还记得吗?”
“……嗯。”
“那我们就靠自己。”谢刃握着他的指尖,“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同仙尊商量过了,阿雪,我们躲吧,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我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赢过他。”
风缱雪听得心酸,又笑着抽回手:“少年英雄不当了,长策学府不去了,朋友不要了,还有你的爹娘呢,你未得他们允许,就打算这么带着我逃往天涯海角去?”
“我原也不稀罕当什么英雄,学府那头,我会亲自去向师父辞行,朋友就让他们多想我几年,至于我爹娘,他们常说不负天地,逍遥随心,定然也不愿我如坐牢一般,违心待在那古怪压抑的金殿之中,只为博个看似光鲜的虚名。”
风缱雪问:“你当真想好了?”
谢刃道:“是。”
“你我对烛照皆不熟悉,或许是事倍功半,又或许根本就不会有功。”
“我知道。”
“我性格骄纵,受伤后就更碰不得,将来若一直这么废着,脾气或许会越发刻薄。”
“我喜欢。”
“……”
“而且你也不废。”
谢刃皱眉:“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风缱雪看着缠成粽子的手腕,也不知道是因为记挂的事情太多,还是因为不愿承认,总之在苏醒之后,他似乎并没有灵脉尽断的天塌地陷感,只是懵懵懂懂地想着,哦,我没有修为了。
这样也挺好的。
他将白纱缩进袖口,抬头对谢刃说:“那你可不准反悔,将来就算我再没用再刻薄,你也别不要我。”
第90章
茂密竹林将整座藏书阁围得密不透风,风一吹便晶莹溅开露。木逢春寻了一大圈,才终于在一处屋顶找到月映野,他将脚边的几个空酒坛踢开,自己也坐下:“小雪醒了,不过你这醉醺醺的样子,还是明日再去看他吧。”
“方才已有人来禀过,醒了就好。”月映野枕着手臂,看长空孤星明灭,“师父呢?”
“师父正在熬药。”木逢春道,“那些金光残片……想要完全剔除,小雪怕是得吃不少苦头,不过有谢刃陪着,他看起来情绪勉强平稳。”
云间有座城 第83节
“你一手将他带大,难道还不明白这平稳背后是什么。”月映野闭起眼睛,语调沉沉,“连守丹炉的小童都知道,小雪闹得越凶,事情越小。”
草药被灵兽咬断、不小心摔了最爱的小茶壶、走路时踢到桌角,又或者是厨娘一连三天都煮了他不爱吃的汤,哪一回不是将脾气发得全仙府皆知,连捡回来的两条狗都恨不得贴墙走。而若是遇到了稍微大一些的事情,比如在斩妖时受了重伤,反倒一声不吭,只裹起被子自己生闷气。
木逢春道:“师父有命,自明日起,你我轮流替小雪护住心脉,免得那些金光游走,又伤他第二轮。”
“这件事,交给谢刃绰绰有余。”月映野皱眉,“师父如此安排,莫不是怕我下山讨债。”
“这债迟早要讨,可不是现在讨。”木逢春相劝,“曜雀帝君当日操纵烛照诛杀九婴,一剑足以斩断山河,就算你我相加,怕也不能拉他同归于尽。更何况如今整个修真界都将他奉为至尊,人人摩拳擦掌,正等着数千年前的斩妖宏图重现,这种关头,青霭仙府要如何公然站在他的对立面?”
“黑白不辨善恶不分,如此一人,却要带着修真界数万弟子斩妖除魔,扯起正义大旗,何其荒谬!”
“正义也好,荒谬也罢,就如师父所言,目前万事皆以小雪为重。”木逢春长叹,“冲动于事无益,暂且忍了这口气吧。”
月色凉薄。
风缱雪靠在谢刃怀中,听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身体像是已经习惯了钝痛,不再稍微一动就钻心,房间里照明的灯烛也被加了一层罩,光芒全部变成银白,远离了梦魇般的金。谢刃低头轻问:“睡不着?”
风缱雪握住他的一根手指:“我们以后要逃往何处?”
“明月岛。”谢刃道,“仙尊说岛上有仙山,山中有灵草,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明月岛,南海尽头,这下真是私奔到天涯海角去了。”风缱雪扭头看他,“当真不会后悔?你只在寒山待了不到三月,本事便已远超先前,倘若能待满三年,或许真能世间无敌,所向披靡。”
“没有他,我一样能世间无敌。”谢刃道,“况且他今日能不辨黑白地伤你,来日就能不辨黑白地去伤其他人,我若继续留在寒山金殿,那往后在遇到相同的状况时,究竟是要遵从本心,还是要违心讨好,沦为爪牙替他滥杀无辜?”
风缱雪点头:“那就去明月岛,我不能再去杏花城了,你替我向你爹娘道个别,还有,就说我先借——”
“不必借,我甘愿跟你浪迹天涯。”谢刃捂着他的嘴,“你放心,我爹娘喜欢你,也喜欢看我自由自在,况且明月岛虽远在天涯,到底也不是天涯,他们若想咱们了,偶尔也能来看看,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嗯?”
风缱雪道:“嗯。”
“睡吧。”谢刃扶着他躺好,“明早我先回趟家,再去长策城,两位上仙会来陪你。”
风缱雪盖好被子,脑海里原本还乱糟糟地装着许多事,但被枕边人一亲一哄,稀里糊涂地也就睡着了,还睡得挺安稳,直到翌日中午才醒来。
守在床边的小童奶声奶气:“谢哥哥回杏花城啦,说他会尽快赶回来。”
这天恰好是大年初五。
那出谢员外呕心沥血编排的幻术大戏,正在城南的高台上热热闹闹的上演着,引得全城百姓都挤去看,可主人家却不在。不过不在也没关系,反正钱是早就结清的,所以戏班老板还是十分尽职尽责地吹拉打鼓,让少年英雄的谢小公子踏焰而出,一剑红莲灼裂天。
“好!”
台下掌声雷动。
演到高潮,近万只蝴蝶自火舌中央“哗啦啦”地舞出,翩跹飞向四面八方,美丽绝伦,磅礴惊奇。此时天空正在飘小雪,与半空幻影火光交相辉映,惹得城北的谢刃也驻足扭头。
“阿刃!”台阶上晒太阳的阿婆打招呼,“台子上正在唱你斩九婴的事,怎么不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谢刃笑笑,继续往家的方向跑。
谢员外与宁夫人正坐在前厅,一人心不在焉地喝茶,一人心不在焉地缝衣。整座谢府安静得能掉针,可偏偏此时满城的热闹又都是谢府给的,面对这荒诞古怪的现状,谢员外既想叹气,又怕被夫人训斥,最终换成一声无声骂娘,骂谁呢,谁是罪魁祸首骂谁。
善恶不分,呸!
“爹,娘!”谢刃突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阿刃。”宁夫人手下一哆嗦,针扎破了手也顾不得,匆忙迎到门口,见儿子依旧全须全尾,并未受伤,这才放了一半心,问他,“帝君没再为难你吧?”
“他暂时未为难我,不过也消停不了多久,顶多等年过罢,就会命我前往长策学府听训。”谢刃握住宁夫人的手,“娘,爹,我……我想带着阿雪走。”
谢员外惊飞了胡子:“走,你要走去何处?”
“明月岛。”谢刃道,“在南海,青云仙尊说那里极安静,灵气充沛花草丛生,适合养伤,也适合修习。我不愿再回寒山金殿了,可曜雀帝君绝不会放任我身怀剑魄,却不受他驱使,所以我想暂避一阵。”
宁夫人问:“你所谓的‘暂避一阵’,是避多久?”
谢刃停顿一瞬,回答:“三年,五年,又或许是更长时间,但总有一日,我一定会回来打败他。”
宁夫人看着他,忧虑重重地问:“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谢刃道:“我不愿助他为虐,不愿违心做事,不愿剥离烛照,也不愿和阿雪分开,爹,娘,我……我喜欢阿雪,阿雪也喜欢我,想成亲的那种喜欢,要一辈子待在一起。”
院中登时越发寂静。
谢刃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过了好长一阵,宁夫人才说了一句:“任凭你爹想破脑袋,怕也编不出这故事。”
“可别提那故事了。”谢员外被锣鼓吵了一早上,正头疼得紧,“我都没让他们来了,怎么还演,吵得心烦。”
谢刃低着头:“我若离开寒山金殿,便等同于叛逃曜雀帝君,往后……爹,你怕是再也没有流水席可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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