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棠郁
东屋里的孙氏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坐在床上,隔着窗户,看到浩浩苍穹之下忙前忙后的宋长安,腿一扫,踢到了另一边的宋长平。
都是兄弟,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宋长平莫名其妙的望着她,人家夫妻新婚阔别又乍然重逢,肚子里又有孩子,三喜临门,自然是甜甜蜜蜜的,这有什么可稀罕的?!
宋长安将大铁锅清洗干净,烧了一大锅水,装了满满的一桶提进屋里,又出去,提了大半桶的凉水进来,然后将开水和凉水分别兑在长桌上的木盆里,试了试水温后道:“应该可以了。”
祁春自己脱了棉袄,将头发散开,接着起身,打算自己洗头。
可她弯个腰,头还没够着木盆,肚子就先刺痛了一下——里面的孩子踢了她一脚,她踉跄了一下。
宋长安赶紧扶住她。
“你先等等,这样不行的。”宋长安环视一圈,皱着眉头想了想,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祁春惊呼一声,牢牢抓住他宽厚的肩膀,“你干嘛?”
宋长安径直将她放在床上,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他将她横放了起来,脚朝里壁,脑袋朝外,还悬空了。
“你好好躺着,我给你洗。”他说着,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说是给她洗头,这回是彻彻底底的名副其实了。
祁春抓着被角,看着头脚倒悬的宋长安,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的心思居然这样细腻呢?
宋长安搬来了木盆和皂角水,蹲在地上给她洗头。
他先是用帕子吸满水,再打湿她没办法泡进水里的头发,然后把皂角水倒在掌心里,一点一点抹在她的发上,细细地按摩……
揉了两下,宋长安看到额头上的疤痕,“你这儿怎么有个疤啊?怎么伤的?”
他不说她都要忘了。
祁春抬手摸去,碰到的却是他粗糙的指腹,“没什么,以前不小心磕着的。”
她云淡风轻,但是宋长安却觉得她是不想说,也不多问,宽大的手掌掬成容器,一下一下,有节律的往她发上添水,按摩,揉搓,神情专注而耐心。
祁春望着他,愣愣出神。
常年随军征讨,他的肤色比较黝黑,他额头挺阔,双眉浓黑,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更是如黑曜石一般黑而颇具光芒,别说,这还真是一张英气勃勃的脸。
她以前竟是从未这样认真的端详过他。
祁春怔神似的望着他,终于发现了唯一的“美”中不足。
她伸出手,摸了上去,明显地感觉到床边忙碌的人凝滞了一下,下颌都绷紧了。她呵呵傻笑,手并没有收回来,而是继续更加放肆的摩挲着,道:“胡子拉碴的……”嘴边一圈,全是短短的青色胡茬。
宋长安屈着手臂,将她的手推了回去,“痒。”
祁春把手塞进被子里,道:“你胡子该打理了。”
“知道,待会就刮。”
“嗯,”祁春闲着无聊,精力多得必须找点事情做一样,沉默一会儿后又突然道:“刮胡子是什么感觉?”
宋长安给她呛了一下,瞪着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嘛。”
真是闲的。
宋长安无奈摇头,换了一盆水,给她清头发。
“是用小刀刮吗?不会伤着自己吗?”
见她一边问,还一边蹙起眉认真思索,宋长安没忍住,扬起手,几滴温热的水就这么滴在她额头上,接着往下滑去。
祁春呆了呆,将被子高高掀起,又任由它扑下。
一股带着暖意的风,径直扑到宋长安脸上。
宋长安:“你安生点。”
他的声音里半分恼意也没有,祁春觉得好玩,又来了几次。
宋长安二话不说,直接起身,用被子将她裹得像只作茧自缚的蚕蛹一样,才又蹲回去,继续给她洗头发。
洗好头发后,宋长安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比较厚的衣服,替她绞了几次头发,等不滴水了,才将她扶起来,让她靠着墙坐在床上。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头发干,再把头发盘起来。
祁春 第18节
宋长安说话算话,收拾完屋里的盆盆桶桶后,真的就打了半盆水,蹲在门边刮胡子。
祁春百无聊赖,将脖子伸得长长的,却只看到他的背影和小幅度动着的左手臂……左手?!
她往床边挪了挪,“你怎么用的左手啊?”她以前从来没发现他是左利手啊?
宋长安回头看她,“习惯了。”
“可是你吃饭的时候用的明明是右手啊。”别的她倒是没有注意,但是吃饭的时候他明明是右手使筷子嘛。
宋长安:“我两只手都可以啊。”但是刮胡子就是习惯了用左手。
祁春“哇”了一声,“你这么厉害呢?”
宋长安右脚前掌一旋,转过身来,一手撑在门框上看着她,他怀疑这个姑娘在故意哄他。
这算什么啊?也叫厉害?
第25章 宋长安说着,单手绕过祁春的后……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样的大雪天里,阖家终日傻坐屋中,宋长安很快就坐不住了,他接过祁春递过来的剥了一半的红薯,沉默地吃了几口后,又剥得只剩下最后一点,保证不粘手后又递回给祁春,站起来,一拍宋小妹,道:“走,小妹,二哥带你去打猎去。”
彼时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人人混沌,精神萎靡。
宋小妹闻言,呆了一秒,才蹦了起来,欢呼雀跃,“好耶!”
“欸,”见他说走就要走,祁春拉住他的大手,捏住食指和中指,道:“这冰天雪地的,打什么猎啊?仔细摔着了,再说了,外头哪来的猎物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宋长安说着,无意识的反过来捏着她的手指,蹲在她膝前道:“一年四季之中,冬季是最适合打猎的,尤其是大雪后的晴天。”
“为什么?”祁春满目新奇,满满的求知欲让她下意识前倾,凑近宋长安,这个能给她答疑解惑的人。
宋长安被她认真求学的神情取悦了,轻声道:“因为野兔野鸡都会饿肚子呀,被大雪困这么久,它们总要出来觅食的。积雪深厚,它们若是出来了,雪地上总会留下足迹的。”
“咳咳~”玖10光整理
他们如此旁若无人,旁边的周氏看不下去,咳了两声,“祁氏又不是小儿,这些怎会不知道。”用得着他像哄桃桃和满满一样轻声细语的哄着吗?
以前都是叫的“春儿”,现在改口叫“祁氏”了,祁春直觉不好。
她低着头,侧过身去,避开了宋长安。
宋长安像是没听见周氏的话一样,冲宋长平道:“大哥,一起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宋长平自然是无异议,而且他知道这个弟弟向来能干,倒不如跟着他一起,外出弄点吃呢,遂起身,“好,我去找些捕夹。”
“我去拿弓箭。”宋长安说着,单手绕过祁春的后背,扶住她的腰身,将她半抱了起来,“你也别在这里坐着了,回屋躺着吧,我送你回去。”
她坐着腰疼。
离了正屋后,祁春确认没人听到了,才附在宋长安耳边低声道:“娘好像生气了。”
宋长安小心扶着她,毫不在意道:“老太太就是话多,你别在意。”
祁春望向他,“你能不在意吗?”婆媳矛盾,他总有偏向吧?总不能……完全不当回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
宋长安默不作声,直到提着弓箭离开了,也没有回答她。
一面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个怀有他骨肉的枕边人,祁春知道,这是个艰难的抉择,所以她并没有追问。
因为连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会站在哪边。
其实他没有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他母亲那一边,她就已经该满足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不是吗?
这样想着,祁春便坦然了。
她不知道的,在皑皑的深山里,几乎是跳着出门的宋小妹此刻就像是一只被人勒住脖子的兔子一样,垂头丧面。
大哥宋长平被二哥支开了,他含着笑,问:“你二嫂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伤?
宋小妹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在宋长安的提醒下想了起来。
“就是这里,这么一道疤。”宋长安弯着腰,手指在额前比划。
家里的爹娘,两个哥哥,两个嫂子,两个侄子侄女,宋小妹只不怕桃桃和满满,其余的都怕,其中,她最崇拜二哥,也最怕他。
今天这所谓的打猎,根本就是二哥为了将她哄出来而寻的理由!
二哥今天是为了二嫂来的,非知道不可的。
宋小妹几乎没有任何的心理斗争,就将事情和盘托出了。只是她讲的不是很细致,又被二哥盘问了几次。
宋长安坐在路边的枯枝上,抱手沉思,“等等,你是说,那天,她先是去了一趟盛京,连家门都没进就出去找桃桃他们了?”
“……是。”宋小妹则两手并在身前,低头认错。
“是林苏木大夫路过,救了他们?”
“嗯……”
“然后全家人找来,娘带着桃桃她们回去,你二嫂又跟着爹他们一起出去找寻?”
“对……”
“爹和大哥大嫂与别人起了冲突,结果挨打的却是你二嫂?”
“……啊。”
“回家的路上,除了你,还有人管过你二嫂吗?”
“没有……”
“回家之后呢?”
“也没……”
嗯,很好~
宋长安深深的呼吸,没让自己表露出什么来。
他望着远山,山天相接处,白雾沉重,微风拂过,枝头的雪粒簌簌而下。
宋小妹的头都要埋到雪地里了,她之前没怎么细想,如今被二哥这么一问,她才觉得,她们一家人都挺对不起二嫂的。
明明人家进门的时候,给她们做了那么多好看又舒服的衣裳,每次去城里,也总会给她们带好吃的,结果……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半晌,宋长安觉得自己平静了些,又继续问。
宋小妹心怀愧疚,便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宋长安这才知道,自从他离家后,不到一年的时间,祁春就受了那么多委屈。
她怀着孩子,竟然还一个人进城采买年节用品,顶着烈日上山,以至于晕倒。节日里,满院子的亲朋好友,每个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琢磨着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却没一个人站在她身边!
孕期劳累,营养不良!
他拼命压着胸腔的怒火,以至喉间哽咽。
那是他娶进门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却不想,在他宋家门里,被当成了外人。
茕茕孑立,他不在家的这十个月里,她又是怎么度过的呢?是不是一个人迎着朝阳,盯着烈日或雷雨,在小小的院子里为全家忙前忙后,又在日暮之时,一个人燃起油灯,独坐至深夜,如此日复一日,月月相叠?
不用费任何的精神,宋长安的脑海中就浮现起她在宋家的状态。
这个时候,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心疼。
他真真切切的,为她感到心疼。
心疼她。
他都回来好几天了,可她却一个字也不对他说!
宋小妹弱弱地伸出双手,轻轻拉住他的袖子,“二、二哥,以后我会对二嫂好的……”
她只是家里的幺妹,素来是最没有话语权的。宋长安知道,问题的症结不在她这儿。
他拾起地上的弓箭,平静无波道:“好。”说完,他就孤身向前,入了密林中。
第26章 雪夜私语
天际彤云密布,风雪寂静的山间笼罩着一种怪异的晕黄。
一场大雪,即将到来。
简陋的木屋里,阴风凄凄,一片惨淡。模模糊糊之中,一个笨拙的人影从床上起来,弯着腰在柜子里摸索着,找火信子。
她安静地折腾了许久,才将长桌上的黑色油灯燃起来。
宋长安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温暖的烛光,照出她平静温柔的面颊。
她五官一般,但胜在乖巧柔和,叫人看着有如身临清溪,如入花圃。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是这副安静的样子,他隔着岸边盛开如雪的梨树和随风起起落落的帷幔,看着她。
祁春收起火信子,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抬眸,就望见了门口的宋长安。
“怎么才回来啊?”祁春将火信子放回去,向他招手,“快进来,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别受凉了。”
宋长安沉默地将弓箭挂到墙上,等他把衣服脱下来时,祁春已经给他找出换洗的衣服了。他一边换衣服,同时又不错眼的望着她,却依旧一句话也不说。
祁春给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宋长安摇头。
他不是聒噪之人,但是也不像今天这样像个闷油瓶一样啊。
祁春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好贸然胡说,她撑着桌面,坐了下去,轻声道:“怎么了吗?有心事?”
“没有。”宋长安心里难受,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他收起了脏衣服,叮嘱她不要乱动,就又出去了。
祁春 第19节
祁春跟到门边去看,院子里,周氏和孙氏领着两个孩子,生火烧水,宋大谷蹲在一边,磨刀霍霍,一家人欢声笑语,热火朝天。
厨房门边,放着两只野鸡一只野兔和几只鸟,看来收获不错。
烧水拔毛,剖出内脏,清洗。
孙氏顿了一锅鸡汤,剩下的都被周氏用草绳挂了起来,悬在灶火之上,打算过年的时候再吃。
肉香随着凛凛的寒风飘荡在院子里,扑进每个人的鼻息之中,还没起锅,大家的哈喇子先流了一地。
上桌后,两只鸡腿,给了宋桃桃和宋满满,两个孩子抱住就啃,吃得满手满脸的油。鸡肝鸡头给了宋大谷和周氏,剩余的大家分着吃。
除了祁春进门之时,这似乎是他们有记忆以来的第二遭,大家吃得连一滴汤都不剩,才心满意足的回屋睡觉。
祁春吃得也开心,躺在床上,只觉得全身都是暖暖的,很快就有了睡意。
可她刚刚迷糊,一只手就从身后伸来,将她拢进宽大的怀抱中。后颈处,是宋长安带着热气的鼻息。
她觉得,他出去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怪怪的。
祁春艰难翻身,转过来正对着他,深厚的积雪,映得屋中也稍有一层朦胧的白。
“怎么啦?”她伸手,摸到他的脸,大拇指细细摩挲,“感觉你出去一趟之后,回来就心事重重的样子。”
宋长安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沉默了片刻,只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没有任何的前言后语,祁春都不知道他的“对不起”是从何而来,“这是什么话?冻糊涂了?”
宋长安头朝里挪了下,额头几乎贴到她的前额了,“小妹什么都跟我说了,我没有想过,娶你进门,会让你这么委屈。”
嗯?
祁春愣住了,他们好好的去打猎,怎么……额头上的伤?!
“你……”他是看到了她的伤,所以才故意将宋小妹带出去盘问的,这个人……
祁春默了片刻,才柔声道:“都是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这不是小事。”宋长安很坚决的说道,“你既出宫,随了我,这便不是小事。”
只有风雪声呼呼而过的夜里,轻轻柔柔的笑声响了起来。祁春没有说话,只是欢快地笑着。
宋长安都不知道她的笑是什么意思。
他拉着她的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今天,你不是问我会不会在意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在意。如若在你和母亲之中,我必须选择一方的话,我一定会选你。母亲有父亲,有大哥大嫂,有小妹,有桃桃和满满,有外祖舅舅,可你……”
“春儿,你只有我。”
“将来与我携手共度一生的人,也只有你。”
“我定不会负了你的,春儿。”
祁春被他的一通告白弄懵了。
她自小便是孤身一人,在重门深锁的内宫里,她信任过老实敦厚的嬷嬷,结果替人背了黑锅;她信任过仗义敏慧的好友,转眼却被顶替了位置;她期待过守望相助,却被弃之如敝履。
所以她不期待成家,也不敢奢望夫妻恩爱儿女绕膝,靠着自己,平安到老,便是她最朴素也最大的愿望。
嫁给宋长安后,她谨守为妻之道,打理内外,甚至将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交付了出去,因为那是为人妻子该做的,但是她依然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
万事只能靠自己。
宋长安走后,她为他守着,却从未期盼过他的归期。在宋家,她受不少的委屈,可她的内心却觉得没什么,毕竟她与宋家,非亲非故,说白了,就是要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陌路人而已。
她想凭借一己之力,将孩子抚养成人,有个寄托就好。
她相信她有这个能力的。
却不想,宋长安竟冒着风雪,为她一路风尘。
如今更是为了她,愿意舍弃生母……
祁春不知道宋长安的这些话有多少是可信的,但是此时此刻,她确确实实被他感动了。
她扬起脸,亲了亲他刚毅的下巴,“我不会让你如此为难的。”与周氏,她即便是做不到亲如母女,也不至于不共戴天。
她将自己更深的埋进他的怀里,“我还以为,孩子都长大了你都不能回来呢,可是你回来了!”
他回来了,真好。
宋长安将她紧紧抱着,“得知你有孕,我恨不能飞回来,飞到你身边。”
“这个胡姐姐也真是的,她明明说不帮我的,结果话这么多……”
“我们该谢谢她。”
“没说不谢啊……”要不是胡文香,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见到的。
祁春窝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才“咦”的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晚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明明将门闩好了的啊。
“这里是我家啊。”哪有他进不来的地方?
祁春目瞪口呆,“你!”他竟然学会撬门溜锁了?
宋长安将她紧紧搂住,右手拇指的指腹又摸上去,贴在她额头的发际线上,来回轻轻摩挲。
祁春心里软软的,一团和暖,“你怎么知道我额上的伤是最近留下的?万一是小时候顽皮弄上去的呢?”
“你身上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言语间竟然透着浓浓的得意,祁春一拳给他捣了上去,低叱:“宋长安!”
“真的!”
“你再说?”
屋内私语喁喁,屋外却是风雪深重,树枝折断的声音时有传来。
第27章 祁春要生了
风雪不止, 本就不热闹的永清县城这几日更是几近人迹湮灭,就连素来人来人往的保济堂,此刻也只有一个药童,懒洋洋地曳着扫帚, 一步三摇晃, 清理门前的积雪。
不疾不徐地马蹄声, 在寂静的空街上回荡,由远及近, 停在了阶前。
药童半睁开眼,只见一个人翻身,从膘肥体壮的大马上跳下来, 他愣了一下,接着将手里的扫帚一扔, 拔腿就往里跑。
“师兄, 师兄, 来客人了——”
正要开口询问的宋长安:“……”
医馆见到人来这么高兴, 怎么都让人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南星,”厚重的布帘后传出一道警告似的声音, 一个身着寻常长衫的男人自里头出来, “我问你,我们药行与别的有何不同?”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 并不严厉,可刚刚还手舞足蹈的药童已经把头埋得低低的了, “师兄我错了。”
“错在何处?”
“世间三百六十行, 唯有药行不能盼着生意兴隆。”药童低声回答,“师父说,‘如若世间人无恙, 何惜架上药生尘’。”
“这才是。”
宋长安走进去的时候,小药童刚刚被教训完。
他大致判断了一下,拱手一礼,道:“想必是林大夫吧,在下宋长安,特意登门拜谢,谢林大夫数次出手相助。”
既然没有火急火燎的闯进来,想必没什么要紧事,所以林苏木才慢吞吞地教训自己的小师弟,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宋长安竟然亲自登门了。
“医者仁心,这些都是林某应该做的。”林苏木冲他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里面坐。”
宋长安此来,一是为了表示感谢,二来也是因为祁春已近产期,他不放心,想请林苏木再去一趟。
林苏木却摇摇头,笑道:“不是林某不愿意去,只是妇人生产之事,并非我所长,去了也未必有用,不若过些时候我师娘回来了,我请她过去一趟。”
“如此,便多谢林大夫了。”宋长安朝他一礼,继续道:“只是山路难行,宋某还是静候片刻吧。”
林苏木淡笑,“宋将军莫要小看了我师娘,她自小行医,不知走过多少绝壁悬崖,区区半截山路,无事。”
没办法,宋长安只能再三致谢,起身离去。
辞别了林苏木,宋长安牵着马在县城里逛了一圈,从半开着门扉的店铺里买了一些补品和年货,才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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