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有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繁朵
“皇祖母从哪里听的谣言?”淳嘉语气温和如旧,像是她亲孙子的那种温和,不见丝毫芥蒂怨怼,“您是神宗元后,先帝孝宗的生身之母,您怎么会害人呢?也是孙聿糊涂,话没说清楚,叫您误会了。他其实就是想说,那孙安原本想寻您求情救命来的,因着帮忙传话的宫女不敢开口,指了母后皇太后,方有后来的事情……怎么就传成了皇祖母也有关了?”
“皇祖母乃先帝孝宗的母亲,难道还会故意放任先帝绝嗣不成?”
“这件事情,跟您没什么关系,您也是被蒙在鼓里。”
“先帝孝宗无子,只能让朕入嗣,这一点,朕知道,您心里最难过,不是吗?”
太皇太后很久没说话,底下的人证物证却还在一样样的进来。
纪氏的人已经彻底不作声了。
因为事情到这儿,再怎么质疑反驳,都有种垂死挣扎的无力感。
淳嘉剑走偏锋,他们跟上次晁氏反水一样,毫无防备。
又怎么争、怎么论、怎么驳?
况且他们心里也觉得,这应该是真的。
否则为什么孝宗无子不说,淳嘉在亲政之前,也是怀一个小产一个,没有一个皇嗣能够挨到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但淳嘉亲政后不过经年,如今已经四子二女?
好一会儿,太皇太后闭了闭眼,睁开时,眼中殊无情绪,道:“既然如此,那哀家先回去了。”
淳嘉平静道:“皇祖母请慢,如此大事,朕年轻,却不敢贸然处置,还得请皇祖母示下!”
“哀家出身纪氏,乃母后皇太后的嫡亲姑母,如今还有什么资格,给皇帝你示下?”太皇太后一面站起来,一面朝外走,冷冷说道,“哀家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见公襄氏的列祖列宗?!”
话音未落,她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支金簪,朝自己咽喉狠狠刺去!
这后宫有毒 第一百四十七章 淳嘉:您就放心吧……
太皇太后突兀寻死,令满朝文武都是大吃一惊!
万幸一名武将反应迅速,投出手中象笏,及时阻止了太皇太后的举动——饶是如此,簪尖仍旧将其颈项划出一道血痕,嫣红的鲜血顺着白皙的肌肤缓缓滑落,望去触目惊心。
帝座上淳嘉猝然起身,快步下了丹墀,上前扶住太皇太后:“朕送皇祖母回宫。”
又侧头吩咐,“翼国公送邺国公父子回府,待朕安顿了皇祖母,再议处置。”
翼国公脸色不太好:“臣遵旨。”
不止是他神情不快,欧阳燕然也是面色阴沉:谋害孝宗子嗣,重点是致孝宗无子,这么大的罪名,于情于理,母后皇太后连带纪氏被一网打尽都没问题了。
甚至连太皇太后,淳嘉说她无辜,说她也是被蒙蔽……顶多就是不动这位神宗元后太皇太后的位子,以后这位淳嘉的皇祖母,却哪里还有脸出来指手画脚?
毕竟要不是她推荐自家侄女给孝宗做正妻,又稀里糊涂的没发现纪晟谋害诸妃嫔的行为,孝宗皇帝怎么会连个儿子都没有,不得不过继了淳嘉为嗣子?也是公襄氏嫡支现在没什么人在,而且都是太皇太后的晚辈。
这要是搁在坊间的家族里头,心狠点的,八成送她下去跟列祖列宗请罪了;心软点的,那也是寻个家庙打发了她去用余生祈福来赎罪。
从此空有长辈之名而无长辈的威严权势。
……这是对淳嘉最有利的做法,不仅仅是因为淳嘉是纪氏拥立的,更因为他的嗣父孝宗,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国朝以孝治国,坊间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太皇太后不管做了怎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除非是铁证如山的谋害了神宗皇帝,不然的话,作为孝宗的嗣子,淳嘉都不可能拿她怎么样,否则会被认为不孝不义。
而如果太皇太后被敲定了谋害神宗皇帝之类的罪名的话……
正所谓母债子还,先帝孝宗少不得要受到诟病,那么作为孝宗的嗣子,淳嘉岂能落得了好?
别忘记就算纪氏倒台了,淳嘉的帝位也算不得高枕无忧,还有个摄政王虎视眈眈在侧的。
要是太皇太后背负上毒妇的名头,这不是便宜了摄政王借题发挥打压孝宗一脉,为自己上位造势么!
因此淳嘉从开始就没打算将太皇太后怎么样,干掉纪太后以及纪氏,只一个太皇太后孤掌难鸣,本来就做不了什么,还能当个牌坊,逢年过节拉出来嘘寒问暖一番,正是证明他这个嗣子的厚道。
问题是,太皇太后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她虽然赶了过来,却什么都没说:她是纪氏女,却更是神宗元后,是公襄氏的媳妇。
纪氏要是做了寻常错事,她倚老卖老的给娘家说情也还罢了。
可却是涉及到算计公襄氏子嗣,更是导致她亲儿子绝嗣这种大罪——她要是还给纪氏说话,普天下的公襄氏怕是要群情激奋不说,天下人也不会站在她这边的。
毕竟孝宗皇帝不是被谋害了若干皇嗣那么简单,他是绝嗣。
这种事情谁家受得了?
哪怕是太皇太后也无法在这种时候力挽狂澜。
她不开口还好,开了口,非但保不下纪氏,更会受到天下人的唾弃。
要只到这里,别管这位太皇太后心里怎么想的,反正行动上不得不配合淳嘉的安排。
可太皇太后当众自.尽了!
刚刚淳嘉还说,孝宗绝嗣这件事情,跟她没什么关系,都是纪太后做的,是纪氏教女无方,太皇太后作为孝宗的亲娘肯定不会坐看亲儿子断子绝孙……现在好了,这个无辜的被蒙蔽的太皇太后,不想活了!
还是当众不想活的!
所以接下来就算被送回后宫,太皇太后但凡有个闪失,责任归谁?
淳嘉很难逃得掉。
因为到时候很难没有这样的话来怀疑他:“虽然母后皇太后丧尽天良,纪氏也不是个好的,可太皇太后全然无辜啊,偌大年纪的人了,唯一的亲生儿子孝宗先帝绝嗣已经够难受得了,结果这会儿还知道,不是孝宗先帝命中无子,是早年择妇走眼,给孝宗先帝选了个歹毒的……这谁受得了?”
“陛下英明神武,既然从皇城司拿了那许多证据,还能不清楚这事儿叫太皇太后知道后,对太皇太后的打击?”
“却还是这么做了。”
“陛下这对太皇太后……唉,这却是何必呢?好歹祖孙一场啊!”
“太皇太后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以及:“什么?伺候的人不当心,叫太皇太后又双叒叕出岔子了?!唉,到底是真的不当心还是假的不当心谁知道啊?”
“也是,毕竟之前太皇太后在满朝文武跟前就想不开过,当时固然被拦住,但经此一事,谁还能不明白她老人家如今的心情?这都不好好留意着,庆慈宫上下那许多宫人难道都是死的?还是陛下觉得太皇太后……咳咳咳,不可说,不可说呀!”
所以淳嘉接下来少不得好生给这皇祖母尽孝一番,免得被怀疑他想赶尽杀绝——这种尽孝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太皇太后会配合他的尽孝么?
说穿了太皇太后就是在逼他,给纪氏留一线生机,不要把事情做绝。
翼国公与欧阳燕然看出了这一点,怎么可能高兴?
他们辛辛苦苦这么久,才找到机会解决掉纪氏,接下来还有广大的纪氏党羽等着他们去整肃,结果太皇太后来了这么一手,淳嘉不答应的话,以这位刚刚的行径来看,八成会豁出性命让天子落个坏名声;淳嘉答应的话,上层这般手下留情,何况底下?
纪氏当权三朝,又不是在吃干饭。
但凡给他们点儿机会,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欧阳燕然就是个鲜明的例子,当初纪氏将人打发出去,不也觉得他没什么指望,只能客死他乡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将邺国公父子一行人押送回纪府,翼国公转头去找欧阳燕然:“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与此同时,庆慈宫中,被紧急召来的太医为太皇太后包扎好伤口,小心翼翼的告退——太皇太后看着不远处一脸孝顺的淳嘉,眼神复杂:“哀家知道你对纪氏怨怼极深,也不求别的,纪氏族中十六岁下子嗣,留他们一命,贬去荒僻,三代以内不许入仕,如何?”
这个要求让步很大了。
至少对于太皇太后来说,让步很大。
纪氏虽然子弟众多,但也正因为人多,并不急着栽培年少子弟出来顶立门户,十六岁下的子嗣,不管嫡出庶出,都还在父辈们的羽翼下,过着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压根没经历过风雨。
再加上贬去荒僻之地,而不是送回得到过他们父辈恩泽、有着众多族人亲眷的桑梓,一群少年跟孩童,能够立足就不错了。
最后还来个三代以内不许入仕——可以说是百年里都绝了纪氏东山再起的希望。
“皇祖母,兹事体大,朕是孝宗先帝的嗣子,并非亲子,这等事怎么可能一言而决呢?”淳嘉听着,温和说道,“总要等王伯王叔们到齐了之后,宗亲共议才是。”
“当然皇祖母的意思,朕会转告他们的。”
太皇太后凝视着他,半晌,缓声说道:“哀家如果说,哀家是真的不知道,狸猫可以用来妨碍子嗣……你信么?”
“朕当然相信皇祖母。”淳嘉毫不迟疑的说道,“刚才在殿上,朕就说了。您是孝宗生身之母,这天下怎么会有亲娘偏袒娘家到了宁可自己亲生儿子绝嗣的地步?皇祖母莫要多想了,无论如何,您都是朕的皇祖母,是国朝的太皇太后。”
说着起了身,彬彬有礼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置,请皇祖母暂且安置,朕回头再来看您。”
太皇太后抿着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慌乱,不想让他离开,但眼下她没有任性的资格,闭了闭眼,低声道:“好。”
见淳嘉转身,忍不住又问了句,“不知道宗亲们几时能聚齐?”
“朕已经命人快马传讯,想必诸位王伯王叔,会尽快赶过来,大概也就三两个月罢。”淳嘉站住脚,侧头朝她笑了笑,笑容非常的温和,柔声道,“这三两个月,却要委屈邺国公他们,暂时住在府中了。”
相对于纪氏如今的危机,禁足什么的都是小事了。
太皇太后自然不会反对,点一点头就让他离开,寻思着要怎么提醒邺国公做最坏的准备,比如说让家里不起眼的子弟能藏几个藏几个之类。
全不知道淳嘉才回到太初宫,若无其事的改了两本奏章,就有小内侍带着郑凤森郑凤棽俩兄弟前来觐见。
两人甲胄在身,襟袖沾血,通身杀气尚未散尽,一进门就跪倒在地,沉声道:“罪将郑凤森、郑凤棽奉摄政王之命,诛杀纪氏满门,特来请罪!”
郑凤棽跟着膝行两步上前叩首,带着悲戚诉说道:“庶人郑氏伺候陛下八年,并无过错,其后之所以多有妒忌不贤之行,皆因小皇子惨死腹中,受了刺激。追根溯源,纪氏乃是罪魁祸首!罪将与长兄仅庶人郑氏一个姊妹,自幼一起长大,犹如同母所出,从前不明内情,只道阿姊她自作自受,虽然心痛,却也无话可说。”
“自方才得知真相,委实恨意难平!”
“故此明知摄政王无陛下手令,却还是听命与其,率禁军包围纪府,杀尽纪氏老小及下仆门客,以为阿姊与小皇子报仇雪恨!”
“罪将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念家父年老体衰,且对陛下忠心耿耿,莫要责怪家父!”
“种种罪行,罪将愿一身担之!”
“请陛下责罚!”
这后宫有毒 第一百四十八章 淳嘉:朕还是个孩子!
淳嘉正在批阅的朱笔猛然顿住,他面无表情了一瞬,才抬头看向丹墀下,寒声问:“纪氏满门……当真都已经?”
“回陛下,纪氏目前在帝京的合家大小,嫡支连女眷婴孩一百一十三人,旁支连女眷婴孩三百四十七人,均已伏诛!其中有数人并不在纪府,长住外室处,亦被处死。”
“此外还有家生子……门客……西席……前来帝京述职的党羽……”
郑凤棽说的非常仔细,郑凤森在旁不时的为他补充几句,好半晌,郑氏兄弟总算汇报完他们刚刚这段时间雷厉风行的干掉了多少人,都是些什么身份,以及纪府之中的财货安置情况,认真听罢的淳嘉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面色一变,一掌拍在御案上,起身厉喝:“混账东西!母后皇太后纵然有过,纪氏纵然教女无方,终究是太皇太后母族、先帝孝宗的外家!”
“朕刚刚才答应太皇太后宗亲聚集商议此事时尽量斡旋,尔等就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简直其心可诛!!!”
郑氏兄弟双双匍匐在地:“罪将知罪!”
旁边雁引颤声劝皇帝息怒:“陛下要保重御体啊!皇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太皇太后刚刚就已经悲痛难捺,直说对不住孝宗先帝,您要是也气着了,却叫太皇太后怎么办?”
“你看看这两个畜生!”淳嘉按着长案,怒视底下,一脸的痛心疾首,悲声说道,“虽然摄政王叔乃神宗先帝亲生子,与孝宗先帝是亲生兄弟,情同手足,得知孝宗无子皆因母后皇太后所为,迁怒纪氏理所当然,可假传朕命覆灭其满门,必然是王叔一怒之下的决定——他们既然明知道王叔并无朕之手令,就该劝住王叔!”
“结果他们呢?!”
“非但不劝王叔息怒,反而明知故犯!”
“如今叫朕怎么跟太皇太后交代?!”
“陛下息怒!”雁引忙道,“摄政王与孝宗先帝的情分,天下人皆知!如今摄政王一怒之下,假传圣命诛灭纪氏,固然有罪,容奴婢说句实话,这也是人之常情啊陛下!至于说太皇太后,那是孝宗先帝的生身之母,在太皇太后眼里,纪氏也好母后皇太后也罢,哪里有孝宗先帝重要呢?”
他情真意切道,“太皇太后一定能够理解陛下的,请陛下息怒啊!”
然而淳嘉并没有息怒,他大发雷霆、怒发冲冠、咆哮不已……总之这天整个太初宫都在天子的雷霆之怒下瑟瑟发抖。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惊动后宫,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太皇太后还道淳嘉算计不顺利,竟松了口气;至于两位皇太后,曲太后无动于衷,袁太后倒是派人给绚晴宫递了个口信,让云风篁去前头劝着点皇帝,别让皇帝太气着了。
“这是怎么说的?有好事的时候想不到咱们,知道陛下正恼着呢就让咱们娘娘上?”浣花殿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春慵宫的宫人,清都就是冷笑,让朱萼,“去,去后头看看大皇子是不是哭了?若是如此,咱们娘娘可是脱不开身。”
“毕竟咱们娘娘可不是母后皇太后那么心狠的,虽然大皇子不是娘娘亲生的,娘娘可是一直当亲生对待,哪里舍得扔下还在啼哭的大皇子出去呢?”
那么既然贤妃走不开,这事儿顺理成章推给宣妃瑞妃了——宣妃气得要死,又没办法,因为浣花殿交代的时候说了,这是慈母皇太后在问,慈母皇太后可还在等着呢!
她忍着气到了太初宫外,这时候淳嘉的咆哮还没停止,隔着厚厚的门板,也能听到里头乒乒乓乓声不绝,是天子在砸东西发泄。
这要是云风篁在,估摸着心里就不慌了。
因为就她对淳嘉的了解,这位皇帝要是当真怒极,反而不会这样显露,而是默默记在心里。
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八成是故意的。
但宣妃不知道,闻声很是惶恐,斟酌了半天说辞才让小内侍进去禀告——小内侍哪里敢?跪下来求她:“娘娘先回去罢,陛下发作好半晌了,奴婢们这个时候进去会被打死的。”
奴婢这时候进去会被打死,她堂堂宣妃应该不至于,但谁知道会不会由此惹恼了淳嘉,受到冷落?
宣妃于是在外头稍微等了会儿就走了。
她走后没多久,摄政王就来了,相比郑氏兄弟只是身上沾了点血,摄政王更夸张,整个人跟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绯红的锦袍硬生生被染成了绛红,连面颊上都沾了两点未及擦去的血渍。
走进来时那骨子血腥气简直扑面而来!
淳嘉皱皱眉,止住对郑氏兄弟的怒斥:“王叔这是?”
“……自然是拿纪氏发泄了下私怨。”摄政王面色阴沉,没好气道,“却不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孤?”
他有理由生气,快刀斩乱麻干掉纪氏,是叔侄俩在行宫时察觉到纪太后喜欢在宫闱放养狸猫别有所图时就决定的。
当时大家的约定是,淳嘉在场面上稳住太皇太后与邺国公这些人,摄政王联络禁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纪氏的主要人物,然后叔侄俩联手,再慢慢儿铲除纪党余孽。
当然大家心里都清楚,所谓再慢慢儿铲除纪党余孽不过是个好听的说辞。
一旦纪氏垮台,叔侄俩的争斗就会正式提上日程。
但在铲除纪氏这一点上,他们是勠力同心的。
所以摄政王压根没想到,临了临了淳嘉都不忘记坑自己一把——虽然还不知道郑氏兄弟跟淳嘉说了些什么,但拿下纪氏合族后,他转个身的功夫,这兄弟俩就不见了,一打听,说已经跑来皇宫觐见,还不明白这所谓“奉陛下之命听从摄政王吩咐”的兄弟俩,肯定“奉陛下之命”不做人事来了?
“王叔的心情朕能理解,但皇祖母……”
摄政王冷笑着打断:“如今又没其他人在,你还要这样惺惺作态,有意思么?”
淳嘉没生气,很平静的说道:“是没什么意思,但世事如此,章程总是要走的。”
“章程?”摄政王不屑一笑,道,“你打算走什么章程?”
“自然是王叔前来陈述跟先帝孝宗的兄弟情深,哭诉了先帝晚年因着无子的种种嗟叹悲伤,朕深为感动,与王叔抱头痛哭一番,觉得纪氏反正都没有了,不能再让皇祖母有个好歹,故此这事儿得先瞒着她老人家才好。”淳嘉淡声说道,“还有行宫那边的母后皇太后,不能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务必好生伺候着,等宗亲们都到了之后,再做计议。不然,王叔这会儿做出不智之举来,还能说是一怒之下冲动了,情有可原。追去行宫逼死长嫂,这算什么?”
摄政王嘿然道:“你容得下纪晟那毒妇?”
淳嘉叹口气,一脸的悲悯:“母后皇太后虽然做出了对不起先帝的事情,但毕竟是朕之嫡母。这世间哪里有做儿子的议母亲之罪的道理?故此宗亲们怎么看母后且不说,朕是肯定不能委屈了纪母后的。”
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当然,如果纪母后她自己想不开,追随先帝于地下……那朕也只能捶胸顿足,哀叹自己父母缘分薄,嗣父嗣母都弃朕而去,留朕独自在这世上惶恐度日,与皇祖母她老人家相依为命了!”
摄政王冷笑道:“是嗣父嗣母都弃陛下而去,留陛下独自在这世上自在度日,架着太皇太后这牌坊,享受国朝万里河山罢?”
“王叔。”淳嘉换了柔和的语气,推心置腹道,“王叔与先帝孝宗是同父所出的亲兄弟,手足情深!而朕呢?论起来比王叔与先帝的关系更加亲密,但实际上,谁都知道,朕其实没见过先帝在世时的样子的。”
“如此母后皇太后做出这等事,王叔盛怒之下假传朕命以血债血偿,合情合理,谁能说出个‘不’字来?”
“可要是换成朕这么做,外头能不怀疑朕是在借题发挥?”
“那到时候,朝野上下也好,宗亲也罢,岂能不质问王叔,为什么没有劝住朕?”
“毕竟朕是您的晚辈不是吗?”
“所以这个下手的人,只能是您——您是朕之叔父,与孝宗的情分天下人都知道。您这会儿要杀纪氏,别说朕人在宫中,就算拦在纪府门口,您问一句,朕到底还当不当自己是孝宗先帝的嗣子,朕又怎么还好意思拦着?”
摄政王怒极反笑:“你既然为孝宗子,为嗣父报仇雪恨,有什么不应该?!你起头去做,孤为孝宗弟,为什么要拦——谁要来质问孤孤自己担着!还是你觉得孤这么点儿事情都扛不住,需要你这般‘体贴’?”
淳嘉压根不在乎他话中的讽刺:“这事儿是朕的不是,还请王叔莫要见怪。”
“若孤非要见怪呢?”摄政王冷然道,“你打算如何?”
这话说出来,殿中的气氛就僵硬起来。
淳嘉默然了一瞬,缓声说道:“王叔,你我虽然血缘疏远,到底都是一家之内的骨肉。如今纪氏虽然伏诛,余党尚未清除,何必为些许矛盾,伤了和气,以至于叫这真正害了孝宗先帝,也害了王叔的罪魁祸首,有喘息之机?”
“从开始你就一直这么说。”摄政王盯着他,语声冰冷,“这些年来,你掐准了孤对纪氏的厌憎与怨恨,每次得寸进尺惹恼了孤,都拿纪氏说嘴。孤为了大局,忍无可忍从头再忍!但如今,纪氏已然伏诛,区区余孽不足为惧,你还要妄想以此来让孤忍气吞声?!”
“还是你觉得孤是纪氏,由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底线,伺机灭之?!”
“王叔想多了,你是朕之骨肉至亲,怎么能够与纪氏相提并论?”淳嘉柔声安抚,“朕生父嗣父去的早,一直都很羡慕世子能够自小有王叔陪伴在侧,照顾庇护。自从登基以来,朕心里也视王叔为亲长,种种举动,也是觉得王叔舍不得与朕计较,才会那么做。”
“今日听王叔之言,才发现朕以为只是同长辈嬉戏,却大大伤了王叔的心。”
“朕这里给王叔赔个礼,还望王叔念在朕还年轻不懂事的份上,莫要跟朕计较才是。”
“至于此番之事,请王叔息怒,朕一定会给王叔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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