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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宫有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繁朵
只是总结之前的经验,也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更惨烈更仓皇的时刻?
她希望有。
毕竟,假如今晚熬不过去的话,也没有以后了。
按照谢氏重金聘请的护院头领教授的,以独特的呼吸节奏呼吸片刻,云风篁感到四肢百骸之中恢复了些力气,她不敢迟疑,再次沉入水中。
她找到第四个刺客时心头一沉!
因为他并非独自一人。
虽然在水面上看去,只他一个满含警惕的边划边戒备,然而云风篁凭着对水的了解,一眼看到他身侧的水面有些不对。
有人叼着中空的木杆,潜泳在侧,等待她自投罗网!
这人不问可知是谁。
剩下来的两个刺客想必已经发现了他们同伴的下场,所以放弃了分散追赶的做法,选择了联手,而且,还组成了一明一暗的伏击陷阱。
怎么办?
云风篁蹙眉,双方体力实力上的差距太大了,哪怕水中算是她的主场,她也不可能以一敌二干掉他们,反过来被干掉还差不多。
但要是不动手的话,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法在水里待太久,还有皇帝也是——一旦上岸,她连主场优势都将失去!
到时候更是死路一条。
云风篁心中焦灼,偷偷观察半晌无果,反而差点被察觉到踪迹,吓的赶紧再次潜泳躲藏。如此数次,那两个刺客越发的多疑,甚至连靠近都难了,她又牵挂着尚未苏醒的淳嘉帝,只得暂且按下杀意,匆匆游下去找皇帝。
再次牵着皇帝的人浮出水面,云风篁顺手抹了把脸,给他把了把脉,发现比片刻前更迟缓了,要命的是皇帝的体温有些冰……本来,坠崖时皇帝差不多承受了十之八.九的冲击,伤的就不轻,否则也不会在醒来后未久就再次陷入昏迷。
如今又在水里泡这许久,再这么下去,怕是解决了刺客,救驾功劳也要不翼而飞,到时候等待着云风篁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她苦思冥想着对策,也不是没祈祷奇迹发生比如说那帮废物侍卫神兵天降——然而!
片刻后,救兵没来,倒是云风篁倏忽发现水流骤然加急!
她惊怒交加的抬头一看:惨淡月色下,前方的河流仿佛被横刀斩下似的,恰好一团物事流过那断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刺客之一的尸体,总之,这物事在断口稍作徘徊后骤然消失的现象,让云风篁笃定了她的猜测。
前头,是个瀑布。
目测落差应该不会小。





这后宫有毒 第五十六章 有什么爱恨情仇能够永垂不朽?
暗夜下,云风篁拉着淳嘉帝,踩着水,艰难的与水流对抗着,急速的思索着对策。
她没有耽搁太久就下定了决心,带着累赘朝岸边游去。
继续往前太冒险了,这地方完全陌生,瀑布下是什么情况一无所知。如果水不够深、还有些嶙峋的石头之类,哪怕云风篁丢下淳嘉自己逃生,在这种大晚上的能见度之下,逃出生天的几率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停在原地也不可能,且不说她的体力已经在透支的边缘,后头的刺客顺流而下,只怕追上来只在片刻。
所以只能涉险上岸。
索性云风篁之前的连续三杀,给了剩下两名刺客很大的压力,他们的谨慎拖累了他们的速度,再有夜幕遮掩,这会儿双方尚不能互相望见……
云风篁心念转了转,上岸之前,先在水里将自己的外衫以及淳嘉的衣袍冠冕都扒了下来,潜入水底捞了一团水草淤泥之类塞进去,朝着瀑布方向使劲儿一扔!
她从之前那团疑似尸体的东西在瀑布边缘徘徊片刻才消失判断,那儿应该有着一块凸起的石头之类,容易挂住大件,故而尽量选择了抛掷的力道跟方向,于是这团衣袍也被挂在那儿有片刻,才叫湍急的水流冲下去。
但……
正如云风篁预料的那样,冰蚕丝织就的冰丝茵,在月光下的流水里仿佛是一条凝练的月华,被水底的石头稳稳的勾住,随着水流宛若水草一样不住的招摇,似在指示着瀑布下的方向。
“但望公襄氏福祚未竭。”云风篁咬了下舌尖提神,抓着皇帝,努力在不损害沿岸草木的情况下,悄没声息的上了岸。
才从水里上来就是一阵晕眩,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虚弱感、脱力感以及无法描述的疲惫。
她眼前一阵昏黑,脚下一软,若非及时扶住旁边的树枝,险些一头栽倒。
而原本被她架着的皇帝,则是直接摔到了地上。
缓和未久,云风篁脑中晕眩感尚未消失,已经强忍着扯起皇帝,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上游而去。
因为不知道仓促之中布下的疑兵之阵是否能够起到作用,她不敢离水太远。
毕竟离开身侧这条河流之后,云风篁没有半点儿胜算。
只是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如今的状态——走出去不过百来步,一阵急促的心悸,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为自己跟皇帝临时寻了个灌木丛藏身,坐下来恢复体力。
这时候没法讲究,两人都在河水中流失了太多的体温,云风篁将皇帝揽抱在怀里为彼此取暖,触手时的冰冷让她下意识的浮现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比如说谢风鬟浸猪笼之后的尸体。
按照规矩这种被清理门户的人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即不能正常下葬,得让他们沉尸水底,为鱼虫所噬,以示惩罚,也是警告世人的。
北地气候寒冷,谢风鬟被浸猪笼是开春时候的事情,水冷的刺骨,如无意外,她会在那个偏僻的水塘里待很久很久。
云风篁所以隔一段时间去看她一次。
鲨鱼皮水靠是谢风鬟生前亲手给她做的,用的是上好的料子,贴在身上像是本身就有的肌肤。她起初纯靠抱着石头才能顺利下潜,隔着猪笼看不多久,也就不得不浮出水面。
约莫是水太冷激发了潜力,没几次就很熟练了,可以在水底待上一会儿,甚至尝试掰开猪笼,去摸一摸谢风鬟的面颊。
就像幼年时姐妹俩在闺阁里,谢风鬟每次给她做好了衣裙、梳好了发髻,拉在跟前端详完了,也会含着笑,摸一摸她的脸颊。
那会儿这姐姐的手软软的暖暖的。
全不似在水底时的冰冷僵硬,毫无生气。
而淳嘉究竟还没死,与云风篁靠在一起后没多久,就逐渐的暖和起来。
甚至太暖和了点。
云风篁察觉到,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不意外的发现他发了热。
这情况如果继续下水的话,这皇帝大概是撑不过去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倘若再次被迫下水,她自己都未必还能浮上来。
……怎么看怎么都是穷途末路。
云风篁反而冷静下来。
半晌之后,刺客在水畔的树下寻着了只穿了中衣、长发披散的妃子。
无人开口,也无丝毫迟疑,一人提刀劈砍过去,直指云风篁脖颈,一人则反手露出一把精巧的弩箭,在远处游走掠阵的同时,不时留意着四周是否有什么陷阱?
毕竟,片刻前河中的损失,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再不敢用看寻常女眷的态度看这位貌若娇弱的宫妃。
云风篁靠坐在树下,合着眼,似乎昏迷又似乎沉睡,却在刀锋即将临身的刹那,猛然翻滚出去,避开了必死的一击!
只是这也差不多用尽了她的气力,以至于趴俯在地,手臂一支竟然没能将自己支起来。
因此下一刻,冰寒刺骨的刀刃已经抵住她咽喉,面巾遮蔽下看不出来刺客面容年岁,只听一个沙哑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陛下在哪?”
“在对岸。”云风篁干脆利索的回答让两人一怔,旋即不等他们有所举动,又说,“也可能在河里,也可能在这附近,还可能在你们追来的地方相反的方向……更可能在你们最早发现我们的附近……你们猜?”
刀刃瞬间切进肌肤,在被河水泡的发白的颈侧割出一道寸长的口子,温热的鲜血滑落,刺客声音低沉:“娘娘金尊玉贵,想必不会想体会我等卑贱之人的手段!”
云风篁笑了笑,微微张嘴,似乎要回答什么,谁知就在两名刺客凝神细听的时候,猛然朝着刃口撞去!
他们说得对,她这等锦衣玉食长大的,慢说基本上吃不消拷问,就算吃得消,左右活不成了,做什么要受这个苦?
其实早在悄悄潜下水去看谢风鬟的时候,她就觉得活着好像很没有意思。
只是当时还有戚九麓。
还有江氏哆哆嗦嗦的抱着她要她保证不再去看谢风鬟时哭的撕心裂肺的“为娘就你一个女儿了”。
还有姑姑谢氏的信里信誓旦旦帝京不同于北地,她不来看看一定会后悔的承诺。
所以她在孔雀坡上赶走了戚九麓,听凭家族的安排到了帝京。
她很努力的习惯寄人篱下,努力的掩盖本性,努力的调和姑姑与诸位表嫂之间的关系,努力于得到任何人的夸赞,努力的放低身段讨好云卿缦,努力的融入新的圈子,努力的接受戚九麓之外的人作为丈夫……
虽然私下里想到谢氏费尽心机推荐的人选其实都不如戚九麓,虽然每每想到戚九麓,想到难以回去的北地,想到那个春雪飞舞的天里与一干同族姐妹战战兢兢的被赶到池塘边看谢风鬟浸猪笼……还有那些各种理由出门的日子,独自潜水下去看已经永远不会回应她的姐姐,都有着难以描绘的痛楚。
可至少她如任何一个寻常大家闺秀那样,嫁与门当户对家风敦厚的夫婿、生儿育女太太平平过日子,江氏会放心,谢氏也能松口气。
本是世间庸碌,有什么资格要求事事如意?
那时候云风篁想着,既然已经不可能十全十美,能够让亲人觉得安慰,大约也算谢氏没有白养她一场罢。
她已经接受了变故。
但她没想到命运待她还要过分。
从听到进宫消息的那天起,云风篁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没有寿终正寝的命。
她妥协了那么多,变的几乎已经不是自己,却还是难逃天意作弄。
那凭什么还要继续委屈自己?
前朝后宫都传说着新晋宫嫔的心思深刻手腕过人,其实只要云风篁自己知道,她跟念萱说的才是真话——她真的不想活了。
灾祸降临的突如其来又痛彻心扉,尔后是努力也无法改变的叵测,再之后……再之后如何,云风篁已经厌倦了。
考虑什么以后呢?
当下就已然是索然无味。
在此时此刻的悲哀里,我想不出来以后的幸福快乐,我也不想去想不想去要,唯愿与此世长诀别,生生世世,勿复相见,勿要重逢。
只是云风篁实在没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同情心,她想的是本宫左右不打算长命百岁,那么在本宫真正了结自己之前,谁让本宫不痛快,本宫让谁加倍加十倍百倍的不痛快!
而今晚的追杀与反杀,以及最终还是走投无路,将她这些日子遮掩的不动声色的疲倦与颓然再次激发出来。
“淳嘉再厌烦本宫,为着名声,料想也会给予谢氏些许补偿罢?”云风篁看着即将划开自己咽喉的锋芒,平静的想着,“而戚九麓知道我的死讯后,决计不会放过晁静幽……如此,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她的母亲江氏应该会再次经历撕心裂肺的悲痛,可是她的侄女们也长大了。
孙女当然没有女儿亲,然而江氏还有儿子们。
她的同胞兄长都是孝顺的,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宽慰江氏……也许接连遭受丧女之痛不是儿子们的宽慰能够解决的,可时间如流水,再深刻的伤口终究有着结痂的那日。
之后即使每次想起来仍旧痛入骨髓,总已止住鲜血与脓水。
那就是可承受的。
到底人生百年不过与此世匆匆一晤,有什么爱恨情仇能够永垂不朽?
利刃临身,她面上却只有轻松与解脱。
——就在此刻,似月华陡照昏暗林间,一点寒芒宛若星辰亮起,与此同时,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云风篁一扑落空,怔仲之际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就见昏暗的林下,悄没声息的走出一道与她一样仅着中衣的人影。
头顶茂盛的枝叶恰好漏了一块,于是落下一道如霜月色,恰恰照亮了他的面容。
淳嘉脸色兀自苍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眉睫在月下拖出浓重的暗影,愈显星眸明亮,明亮到锐利,似出鞘的宝剑,有着与平时迥然不同的锋芒毕露。
他手中握着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细剑,剑尖正滴滴答答,仿佛滑落着三更的清露,而四周血腥之气在夜风与流水的吹拂下迅速淡去。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这后宫有毒 第五十七章 失策了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皇帝嘴唇翕动,似要开口,只是下一刻,他蓦然合眼,细剑跌落,人也跌落,齐齐倒在了云风篁面前。
摸着自己颈侧尚未止血的伤口,云风篁沉默了会儿,轻叹了声:“失策了。”
早知道,她不如自己装晕先倒下来,兴许这会儿就是皇帝强撑着不敢失去知觉服侍她了?
……淳嘉帝醒过来的时候率先看到一堆篝火。
因着连续受伤、落水以及发热,他这会儿还有点头晕,恍惚了会儿才下意识的抬头打量四周: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稍微抬头就能看到洞口垂挂的薜荔,宛如一垂严密的帘子,将外头的天光遮的干干净净。
以至于山洞里头的采光纯靠篝火而来,这堆篝火被安排在一处临时挖掘的小坑里,旁边还有一些布置,皇帝一时间看不出来的设计导引着烟雾贴地流淌出去,以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消散。
篝火畔堆积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件,也不知道能派什么用场。
淳嘉只在这些上面稍作注视,就转首看向对面,云风篁低垂着头,斜靠在洞壁上,满头青丝披散,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雪白的下颔,以及半张嫣红的菱唇。
那唇色鲜艳的仿佛才擦过胭脂,一望可知不正常。
皇帝艰难的坐起身,低声道:“爱妃?”
云风篁没有回答,一动不动,这让皇帝心中有些焦灼,索性山洞不大,他挣扎着挪过去一看,万幸这人呼吸还算匀净。只是抬手一摸,就发现她与自己一样,已经发了热。
而且比皇帝还严重些,非但额头烧的烫手,整个人也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
皇帝见状就是皱眉,好在他再次环顾山洞后,眼尖的发现了篝火畔的几个小瓷瓶,一番检查后,确认其中都是些药物:毒药、迷药以及一些诊治寻常疾病的药丸。
应该是从那俩刺客身上搜查到的……皇帝捏碎了一颗药丸,仔细辨认了一番后,暗松口气,将之塞进了云风篁的口中。
也不知道是这举动还是药丸的效果,没多久,云风篁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只是精神很差,张着眼睛看了皇帝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唤道:“陛下?”
“朕在。”皇帝温和道,“觉得如何?”
不等她回答,又说,“莫急,月庭他们差不多也该找过来了。”
云风篁一脸的懵懂,她素来狡黠,给人的印象就是心机深沉,哪怕年岁尚小,也很难让了解她的人掉以轻心。
但此刻烧的厉害,眉宇之间一派纯真,反倒透露出这年岁该有的无邪来。
水汪汪的眸子茫然看过来的样子又娇又软,像某种年幼无助的小兽。
皇帝心头一软,正待继续说几句安抚的话,就听她简短又急促道:“陛下没事就好。”
旋即合眼,却是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在皇帝担忧的呼唤下,没多久云风篁便醒了,这次她眼睛都没睁,只嘟囔着抱怨嘴里苦:“跟吃了黄连一样……念萱,给本宫沏个糖水……”
嘟囔着嘟囔着也就昏昏沉沉的住了口。
再恢复点儿意识的时候,却觉得有人在给她小心翼翼的喂着什么,像水又比水粘稠,还带着山泉水都没有的甘甜爽冽。
云风篁吞咽了几口,张眼时不意外的看到皇帝正半跪在她身侧,手里拿着一张宽大的叶子,卷成了筒状,筒子窄的那一头,正有淡青色的仿佛乳.汁的液体缓缓滴落进她嘴里。
“爱妃醒了?”注意到她清醒,他分明的松了口气,道,“这会可好些了?”
“……陛下。”云风篁有些吃力的推了推他的手臂,“您先喝罢。”
她不认识皇帝手中的叶子,也不知道叶子里的汁液从何而来,但应该不容易,毕竟皇帝自己此刻嘴唇都还干裂着。
皇帝轻笑了下:“朕还好,爱妃昨晚辛苦了。”
云风篁这会儿没什么力气跟他争论,只合上眼摇了摇手,嘴唇紧闭,用态度表示拒绝。
皇帝柔声劝了几句,见她坚持,这才自己浅浅抿了口汁液,那片叶子里应该还剩了些,却是舍不得再喝了,只僵它叠了叠,慎重的放到不容易被碰翻的地方。
“爱妃,咱们现在在哪?”皇帝做好了此事,沉吟了下,低声问,“朕方才出去找水,瞧附近都陌生的很?”
“妾身也不知道。”云风篁闭目养神,虚弱道,“昨晚陛下杀了那两名刺客后就倒了下去,可把妾身吓坏了……妾身当时也不敢在原地停留,担心还有漏网之鱼,因此在他们身上找了些火石之类的东西,就赶紧带着陛下离开。”
然后就是大晚上的,这地方她也没来过,反正就是想着藏起来。这么七走八走的,误打误撞发现了这山洞,一来是走不动了,二来是觉得这地方还算隐蔽,就进来收拾了下,暂且落脚。
所以两人目前身处何方,云风篁也不清楚。
皇帝不禁皱眉,他刚才说邓澄斋他们也快找过来了,不过是看云风篁情况不好,为免出事,随口扯了宽慰她。实际上距离帝妃双双跌落山崖已经过去一整夜了,山洞四周还是静悄悄的,连个喊话都听不见,这……
尤其是片刻前他勉力出去找水,却发现附近压根没有水源不说,入目都是森森巨木,俨然进了绮山深处,是那种本地猎户都不会随便进入的地方。这种地方皇帝要是完好无损装备齐全,兴许还有着相当的把握从容而退,但现在……两人一身的伤病不说,连外袍都不见了,要不是云风篁从刺客那儿顺了把匕首,怕是手无寸铁!
这让皇帝怎么有安全感?
“这样啊?”虽然心中不安,但淳嘉还是温言细语的安慰自己的妃子,“无妨的,月庭他们昨晚上没找着咱们,必然会去附近找人手,还会带上猎犬……想必不会太过耽搁!”
“陛下,只怕有点悬。”云风篁闻言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告诉他,“昨晚遇见刺客,妾身不敌,只能硬着头皮带陛下跳水逃生。咱们在水里泡了那许久,就算有什么气味,八成也被水流冲的七七八八了。而且,妾身隐约记得,妾身带着陛下上岸的地方,似乎跟昨儿个摔下来的那边是相反的。”
皇帝:“……”
沉默了下,他和颜悦色道,“此处到底只是绮山外围,料想就算咱们被水冲的离远了些,月庭他们多找些人,迟早也会寻过来的。再者若是咱们恢复点儿,也能主动去找他们。”
云风篁“嗯”了一声,她这会儿是真的虚弱,说这么一番话的功夫脸色都苍白了点,所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皇帝有些生疏的照料着篝火,不时看她一眼,眉头微皱,眼神复杂。
这日到入夜了,邓澄斋等人却还是没有找过来。
云风篁的情况更坏了些,仍旧是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但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暂,而且后半夜的时候开始说起了胡话,语无伦次的,皇帝低声哄着,却也难以安抚,仔细辨认她说的话,大抵是在喊“姐姐”,然后就是“不要”。
听着语气非常的惊恐,似乎她的姐姐要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这显然是个噩梦,到后面云风篁约莫是阻止未果,渐渐的开始哭泣。
皇帝不是没见过女子哀哭,虽然如纪皇后之类的高位后妃并不靠他的宠爱过日子,也基本上不会在他面前流露软弱之态,但宫禁里的低阶宫嫔们,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努力的讨好着他的。
登基八年,算起来什么样的梨花带雨都见过。
然而云风篁在这场噩梦里的哭泣跟她们都不一样,她是那种战战兢兢的、压抑的,生怕被谁发现的,恨不得在梦里也用手捂住自己的哭泣。
痛苦恐惧里透着近乎颤巍巍的怯懦。
与清醒时骄行众人、永远振振有词的懋婕妤,仿佛是两个人。
这让皇帝下意识的回忆起命人彻查的谢氏的情况——据说,云风篁同庶姐谢风鬟虽然不同母,却在母亲江氏的教诲下,姐妹俩犹如同胞所出,亲密无间,感情深厚……
深厚到了哪怕谢风鬟红杏出墙带给娘家、带给江氏母女乃至于江氏的娘家巨大的伤害,其他人不说,江氏母女却从来没有责怪过她。
“爱妃有这样贤惠宽厚的母亲教导,怎么会生成如今这惫懒跳脱的性.子?”皇帝低头凝视着云风篁的面容,她脸色本来是苍白的,因着发热,此刻双颊被烧成了嫣红,连眼尾都拖上了一抹朱色,仿佛上了桃花妆。
紧闭的双眼,长睫若羽扇,静静的覆住眼睑,随着呼吸轻动,有种别样的脆弱与姣美。
皇帝看了许久,忽然伸手,用指腹拨了拨她睫毛,自言自语的轻声道,“还是嫡母庶姐太过宠爱,纵出了不肯吃亏的脾性?”
云风篁还在昏迷之中,自不能回答他。
只是皇帝也无意寻根问底,手掌上移,贴在她额头片刻,原本轻皱的眉头越发蹙紧,拿起那几瓶刺客身上的药丸,仔细打量了番,却是摇头,转而看向洞口,眉宇之间尽是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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