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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青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耳东霁
那是个夏夜的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像个碧玉盘似的,高高挂在天边,有乌云飘过,天地间瞬间黯淡不少。
钦州城门口,此时正在行刑。
巍峨城楼上,两盏红灯,似幽幽鬼火,时明时暗,而在这幽幽鬼火中间,吊着一排人,那些人光着脚,身边并无人施刑,可他们却个个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一声高过一声,撕心裂肺的,痛不欲生的。
听的沉霜心惊,可她眼前却像蒙了一层黑布,什么都看不清见,直到乌云飘走,明晃晃的清辉重新撒向人间时,她才看清楚面前的景象——
那时她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城墙上吊着的那那些人身上,爬满了黑压压的虫子,他们奋力挣扎着,痛苦哀嚎着,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残音。
在行刑前,薛定山就让人拔掉了他们的舌头,一是嫌他们叫的太吵,二是防止他们受不了咬舌自尽。
他要上全钦州的百姓都看看,跟他薛定山作对的人,是什么下场。
这些人里,有沉霜最亲最爱得父兄,可现在她却认不出他们来了。
那些黑压压的虫子,它们蠕动着,撕咬着,蚕食抓住的皮肉,沙沙啃食着。
沉霜呜咽着,抱头痛哭,身后也响起了沙沙的啃食声。
“沉霜姐姐,沉霜姐姐——”
有人远远唤着她,沉霜捂住脑袋,痛哭摇头:“爹爹,哥哥……”
“沉霜姐姐,你醒醒,你醒醒啊!”曲瓷被沉霜吓了一跳,忙扶住她。
陆沈白立刻起身,就要唤人去叫大夫时,突然听到沉霜,呓语似的问:“你们知道,薛定山什么时候会大发善心吗?”
“……”
“在他每次处罚那些试图去告御状人的时候,”沉霜抠住曲瓷的手腕,声音像是从唇齿间嚼过一般,带着明晃晃的恨意:“他会给去观刑的百姓,每人发一个馒头。”
沙沙沙——
喀嚓喀嚓——
大家都在大口朵颐,到处都是咀嚼声。
地上的人在吃。
城墙上的也在吃。
只是地上的人是在吃馒头。
城墙上的则是人在被吃。
同一轮明月下,有人忙于果腹,有人则被果腹。
外面檐下冰凌融化,发出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是落了雨。
沉霜说完后,一室死寂。
他们都没想到,薛定山竟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看着眼睛红肿的沉霜,曲瓷心下哀悸,轻轻道:“沉霜姐姐——”
“血债便该血偿,大仇得报,我已没什么遗憾了。”沉霜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冲着陆沈白和曲瓷深深一拜,而后转身出了大堂。
立在外面的孟昙将她带走了。





酿青梅 第37节
晏承揉着眉心,也是一脸阴郁走了。
一时,大堂里只剩下陆沈白和曲瓷两个人了。
从见沉霜第一面时,曲瓷就觉得,她像个小姐,却不曾想,她竟真是个小姐,父兄死于薛定山之手,她自己又流落浣花楼。
所以她和薛峰明明是两心相通,却始终不愿嫁给薛峰。
如今薛定山死了,本以为他们两人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谁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事。
“对了,”曲瓷扭头去看陆沈白:“沈白,你是如何发现,沉霜姐姐是凶手的?”
陆沈白倒了盅茶递给曲瓷:“歪打正着。”
“嗯?”
“薛峰是薛定山的心腹,但这次薛峰交代的东西里,完全不牵扯到京官,我心有怀疑,便让人盯着薛峰。”
“沉霜姐姐心虚,以为你查到了她身上,露出了马脚?”
“嗯,她和薛峰打算离开钦州。”
曲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霜杀了薛定山大仇得报,却是草木皆兵。
若她不露出马脚,或许她和薛峰当真便能在一起了。
“阿瓷。”陆沈白突然叫她。
曲瓷扭头去看他。
陆沈白垂下眼睫,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你是指沉霜姐姐是凶手这件事?”
陆沈白轻轻嗯了声,其实沉霜做的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若非她露出马脚,他想不到是她做的。
曲瓷顿了一下,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先入为主了呢?”
从一开始,陆沈白就觉得,薛定山之死,跟他身后那人脱不了关系。
却从未想过,薛定山是死于仇杀。
陆沈白抬手揉了揉眉心,垂下眼睫:“或许吧。”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沉霜姐姐?”虽说杀人偿命,但薛定山那是罪有应得,让沉霜为这种人偿命,曲瓷觉得有些不值当。
陆沈白道:“让我再想想。”
之后,陆沈白又让孟昙去查了沉霜的身世。
沉霜父亲本是钦州的粮行商户,因得罪了薛定山,被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家里店铺被封了,沉霜兄长气不过,欲上盛京去告御状。
被薛定山抓了回来,薛定山一怒之下,讲他们父子二人全挂上了城楼,让其被百虫啃食而死,而沉霜自从便入了浣花楼,之后一直被薛峰照拂着。
看着一切都没有问题。
接下来,就到沉霜的处置问题了。
没人知道,陆沈白和晏承两人说了什么,但当天下午,陆沈白突然来找曲瓷:“阿瓷要不要跟我去趟府衙?”
“去府衙做什么?”
陆沈白淡淡笑开:“去了便知道。”
曲瓷不明白陆沈白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左右闲着无事,便同他一道去了。
从驿馆出来,他们两人并未坐马车,而是一路步行过去的。
冰消雪融后,万木开始复苏,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两侧的商铺也接二连三开张了,稀稀疏疏响起了吆喝声。
看着钦州慢慢恢复生机,曲瓷突然生出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扭头问陆沈白:“沈白,你若去府衙有公务要忙,不妨你先去?”
陆沈白一看她那个表情,便知道后半句话是,她还想再逛逛。
“没事。”陆沈白摇头,同曲瓷一路逛着。
钦州同盛京不一样,卖的东西也不同,曲瓷看什么都新鲜,挨个儿摊子看过去,纯粹是瞧个热闹,可一回头,就见陆沈白要付银子,当即上前去将他拉走:“老板,不好意思,我们不买了。”
“为什么不买?”
“我就看个热闹而已,又没有很喜欢。”
这话半真半假,陆沈白垂眸扫了一眼,刚才他不止一次,见到曲瓷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小贩正沮丧,自己的第一单黄了时,眼前突然递过来一粒碎银。
“劳烦,将我夫人刚才看上的东西,包好送去驿馆。”
“好嘞好嘞!”小贩顿时转悲为喜,忙接了银子,手脚麻利包着东西,嘴皮子上下翻飞,恭维着他们夫妻天作之合等话。
曲瓷被说得脸皮发热,忙将陆沈白拉走,不自在道:“哎,都是些没用的小玩意,干嘛要买呀!”
陆沈白一本正经嗯了声:“买回去给娘玩儿。”
曲瓷:“?!”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有人突然叫:“陆大人,陆夫人。”
曲瓷回头,看到来人时,眼睛瞬间亮了。
“沉霜姐姐,薛公子!”曲瓷立刻转身,快步走到沉霜面前:“沉霜姐姐,你这是……”
按说沉霜现在应该在牢里,怎么会在这儿?
沉霜盈盈一拜:“都要多谢陆大人。”
薛定山本就是罪有应得,陆沈白上奏时,便只说,薛定山是畏罪身亡,并未提到沉霜。
“多谢陆大人,陆夫人。”薛峰也抱拳冲他们行了一礼。
如今跟沉霜在一起后,薛峰先前眉宇间笼罩的愁云,也悉数散去了,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曲瓷是真心为他们高兴,道:“沉霜姐姐,你们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好好的呀。”
“嗯,好。”
薛定山挠了挠头,询问道:“陆大人和陆夫人若是迟些时日走,不妨过来喝杯喜酒,我与沉霜能有今天,还要多谢两位。”
陆沈白摇头,低声道:“钦州诸事已了,我们明日便要走了,喝不了两位的喜酒了。”
他们四人又闲聊数句,便各自分开了。
曲瓷和陆沈白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两人便回了驿馆,刚到驿馆门口,便看到一个乞丐在门前纠缠不休。
守门的小兵在高声骂道:“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薛定山死了,这案子结了,怎么就是听不懂呢?赶紧滚!别挡道!”
“不是薛定山!不是薛定山!错了!不是他!”那乞丐喋喋不休,高喊道:“我要见钦差大人,我要见钦差大人,他抓错人了……”
那小兵见乞丐高声嚷起来,当即凶神恶煞扑下来,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时,触碰到陆沈白冰冷的视线时,顿时吓得退了两步。
那乞丐瞥见面前有阴影,吓得紧紧抱住脑袋,等了许久,没等到拳头下来,小心将手臂放下,抬眼望上去时,见到陆沈白时,表情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钦差大人……”
“是你!”曲瓷走过来,看到乞丐的脸时,也惊了一跳。
这个乞丐,竟然是他们路上遇到的那拨流民中,第一个冲上来的那个人。
这人先前被孟昙抓过,是以曲瓷对他有印象。
陆沈白一撩袍摆,蹲在那人面前,目光拧紧盯着他:“你说,我抓错人了,那真正的凶手,是谁?”
第27章 事了 马蹄踩得脚下泥土飞溅,一路载着……
一轮孤月,斜挂在天上,街上遥遥传来梆子声。
曲瓷坐在桌边,眉宇间愁云不散,她还在想先前的事。
那乞丐是先前他们路上遇见的,当时他扒拉晏承马车,曾被孟昙抓过,后来他们将那拨流民安置在阜宁。
却不想,他们前脚从阜宁走,后脚这个乞丐,便偷偷跟着他们来了钦州。
只是那时候,钦差城门一直关着,他进步来,便在城外的破庙里歇脚,日日关注着城中的动静。
直到三天前,钦州城门开了,他听说薛定山因贪污案,畏罪自杀后,才一瘸一拐进了城,当时他晕倒在城门口,还是曲瓷让孟昙将他送去粥棚的。
“小人受故人所托,要将一物转交给钦差大人。”在驿馆门口,那乞丐哆嗦着,双手将一物呈给陆沈白。
陆沈白扫了那包袱一眼,却并未立刻接过,而是道:“何人托你转交?”
“户部叶侍郎府杂役印四。”
曲瓷眼睛陡然睁大,她未曾想到,到钦州这个地方,竟然还能听到印四的名字!
而印四是因撞破叶侍郎的密辛而死,现在这乞丐又说——印四托他们转交一物。
曲瓷立刻凑过去。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本账簿,账簿上记载着叶侍郎的贪污明细,其中就有钦州知府薛定山孝敬的银子。
而上面记载,年年钦州派去给叶侍郎送孝敬银子的人,竟然是薛峰!!!
“姑姑姑姑,”岁岁扑过来,晃着曲瓷的胳膊,奶声奶气问:“别坐啦,赶快起来收拾东西呀!我们明天要走啦!”
曲瓷回过神来,摸了摸她的小脸,歉然道:“岁岁,对不起,明天可能走不了了。”
“啊!为什么呀?”岁岁小脸上写满了失落,急急问:“可是沈白大人明明说过,明天就能走的呀!现在怎么又不能走了呢!”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匆促的脚步声。
“临时出了点事,等沈白大人处理完了,我们立刻就走,好不好?”
曲瓷安抚着岁岁,闻声转头,朝院门口望去。
“陆夫人——”
很快,沉霜出现在院门口,她步履急促,眉宇间全是急色:“薛峰犯了何事?陆大人着人将他带走了?”
沉霜裙摆生风,再无平日的冷静自若。
曲瓷叹了口气,让侍女将岁岁带走后,这才转头看来她:“沉霜姐姐,你还不明白么?这世间诸事,只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的。”
沉霜怔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




酿青梅 第38节
曲瓷瞬间了然——她猜对了。
先前陆沈白怀疑薛峰有所隐瞒,所以暗中派人盯着他们,在这期间,沉霜发现了薛峰私下做的那些事,并误以为陆沈白也察觉到了。
所以她打算和薛峰偷偷离开钦州,可还没走之前,便被陆沈白识破了,她怕陆沈白查到薛峰身上,便故意抛出自己杀了薛定山一事,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陆夫人——”沉霜喃喃着,似是想辩解些什么,但最终,她只低低哀求着:“陆夫人,我求求你,你救救薛峰。”
曲瓷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沉霜,突然觉得她很陌生。
最开始,她觉得沉霜,清冷孤傲,像朵暗香盈袖的梅花。
前几日,听她讲起自己的过往时,她更多的是心疼,希望她最终能和薛峰终成眷属。
可今日,再见她时,她只觉得心寒。
沉霜明知薛峰做了什么,但她因为爱而选择包庇,当然,那是她自身的选择,旁人无权置喙,可旁人却没有义务,同她一样不辨是非帮扶。
曲瓷再开口时,声音便冷了下去:“抱歉,沉霜姑娘,此事是公事,我无权插手,你若有什么想说的,请自行去县衙吧。”
沉霜一怔,见曲瓷转身要走,情急之下,猛地双腿一弯,便跪了下去:“薛定山手上有薛峰的把柄,所以薛峰这些年才会助纣为虐,陆夫人,你带我去见他,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们问出来。”
她和薛峰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
沉霜脊背一弯,长磕而下:“陆夫人,求求你了。”
一炷香后,一辆马车停在府衙。
曲瓷和沉霜从马车上下来时,孟昙道:“夫人,属下刚问过了,大人还在公堂审薛峰。”
话音刚落,沉霜已经急不可耐往里走了。
他们过去时,公堂里静悄悄的,远远的,就见薛峰跪在地上,堂内传来陆沈白寡淡的声音:“你可还有别的要说的?”
“没有。”薛峰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半分起伏。
陆沈白偏头,正要让人将口供拿给薛峰签字画押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女声:“你撒谎!”
公堂众人齐齐回头,就见沉霜快步从外面跑进来。
“大胆!”县令一时没忍住,当即拍着惊堂木,怒喝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擅闯公堂!来人!还不乱棍打出去!”
一口气吼完,这人才想起来,这案子是陆沈白主审的,神色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沉霜跌跌撞撞跪坐在薛峰面前,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薛定山已经死了,你还要替他瞒什么?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啊!”
堂上众人一头雾水,但见陆沈白没发话,其他人也都袖着手,在一旁装鹌鹑。
“沉霜——”薛峰声音沙哑着,抬手想要去安抚沉霜,但手举起来之后,却在空中慢慢握成了拳,并未落到沉霜后背上。
过了片刻,他才道:“沉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薛定山在用什么威胁我么?”
“嗯?”沉霜泪眼婆娑抬头。
薛峰转过头,不敢去看她的视线:“我告诉你。”
堂上灯火明晃晃,照的人无处遁寻。
薛峰佝偻着腰,目光盯着摇晃的烛火,他不知道,这件事,要从何处说起。
在沉默片刻后,他才低喃了句:“大概还得从你家出事说起。”
沉霜说,她父兄是因被薛定山逼的走投无路,偷溜打算去盛京告御状时,被薛定山抓住,而后活活折磨致死。
但在这事之前,还有段小插曲——沉霜父兄在为她择婿。
那时,沉霜已到了许亲的年纪,父兄早早为她留意起了城中的青年才俊来,薛峰虽也属于青年才俊,但因他是薛定山爪牙的身份,并未在沉霜父兄考虑之列。
以至于,后来成了这场悲剧的开始。
“当时你父兄出事时,你曾来找过我,但有人告诉你,我不再钦州?”
“嗯?”沉霜不明白,薛峰怎么突然说起他们家旧事来了,只急声道:“薛峰,这些都过去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你的事,你——”
“其实当时我是在的。”
“什么?”沉霜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薛峰话里的意思。
府上出事后,她求遍了所有人,但没有人愿意帮她的,那时,她也曾去找过薛峰,但对方告诉她,薛峰派去盛京了,并不在钦州。
现在薛峰又告诉她,当时他在钦州,他在钦州,当时却不肯露面。
“既然你在,那你为什么不肯露面?是因为薛定山?”
堂上众人原本是在审案的,现在这个剧情作向成谜,见陆沈白不出声,他们也乐得揣着手,立在一旁看戏。
薛峰艰难开口:“不……不是。”
不是,那是因为什么?
沉霜想问,但薛峰闪躲的眼神,却让答案昭然若是——在他们家中遭难时,他不是因为薛定山不能帮忙,而是他不肯帮忙。
沉霜不解:“我家里出事时,你都不肯帮忙,为什么在我进浣花楼之后,却愿意帮我?”
为什么。
薛峰不敢答,他下意识想要躲开,可沉霜却掰着他的脑袋,不让他动,逼他看着自己。
她要让薛峰看着她,告诉她那个答案:“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
“沉霜——”
薛峰逃不开,先前他用一张网,将沉霜和他困在一起,现在他想躲开,却也是无处可躲,被逼到绝境时,他只能哽咽道:“因为那时候,你只有我了。”
这句话,像锤子一样,重重砸在沉霜的心上,钻心的疼,顺着她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沉霜一直以为,薛峰是上来派来拯救她的,却不想,原来他一直在作壁上观,只为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出场。
事实上,他出现的时候,正是她人生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候。
那时候,沉霜父兄都死了,突遭巨变举目无亲,她从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姐,沦落进了花楼。
要想在花楼里活下去,只能顺从,只能哄客人开心。
可沉霜自幼彼娇养长大,她做不来这些,时常被客人羞辱,被鸨娘打骂了数次,最后就在鸨娘打算要用强的事,她遇到了‘外出公干’的薛峰。
之后,薛峰便将她纳在自己羽翼之下,他让沉霜活成了浣花楼一个特别的存在——不用接客,可以自在随性的生活。
也曾向沉霜许诺,只要她想成亲,他立马风光迎娶她过门。
沉霜是心动的,但父兄大仇未报,她不愿意成婚,便同薛峰说她要薛定山的人头做聘礼。
可薛峰做不到。
因此两人就这般纠缠着,薛峰不肯帮她杀薛定山,她只能自己私下筹划,后来曲瓷这个契机出现了。
薛定山同钦州商户勾结,当时害怕事情暴露,便让商户找人掳走了曲瓷。
而那个商户同沉霜父亲是故交,恰好浣花楼又是薛定山的地方,对方便将人藏到了沉霜这里。
一切都很顺利,薛定山死了,她大仇得报,她以为,自己能和薛峰好好在一起时,却发现,自己一直视为救命稻草的东西,其实是一个鱼饵。
沉霜跌坐在地上,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挖空了,但她还想再问一件事:“那当年,薛定山对付我爹爹——”
“也是我撺掇的。”
沉霜闭了闭眼睛,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薛峰知道她想问什么,眼睛猩红答了:“我很早之前就中意于你了,但他们看不上我。”
那是个黄昏。
那天是薛峰母亲的头七,薛峰要去佛寺里为母亲放长生牌,他一路沿着山道拾阶而上时,骤然钟响,惊起山鸟无数。
薛峰闻声抬头时,暮霭沉沉的山道上,下来一个紫衣女子。
那女子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一路上都在同身侧的侍女说话,说得似乎是佛偈,薛峰没听懂。
但擦身而过时,那女子突然停下,道:“公子可是要上山?”
薛峰机械点头。
那女子杏眸一弯,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他:“天黑山路难行,公子拿去照路吧。”
薛峰犹豫了好一会儿,接过那盏灯笼,而后立在山道上,目送着那对主仆俩离开。
那天,那盏灯笼,照亮了山路,同时也点亮了薛峰的心。
一见倾心,一念成魔。
大堂内烛火哔啵,满室寂静。
过了片刻,见沉霜再未说话,陆沈白才开口道:“带沉霜姑娘出去。”
沉霜此时已经不哭了,双目怔然,整个人像具行尸走肉一般,被衙役搀着出去。
曲瓷一直立在堂外,听完了所有的始末,见衙役粗鲁将人扔在地上时,正要上前去搀扶时,一阵风跑过来一个人,先一步搀扶住沉霜。
“沉霜姐姐——”
是王妙儿,她太小了,非但没扶住沉霜,反倒连带着自己也倒在了地上,她呜咽道:“沉霜姐姐,你别吓妙儿啊!呜呜呜呜,妙儿只有你了,你不能有事啊!”
“妙儿——”沉霜的眼珠子动了动,似乎是慢慢有了力气,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喃喃道:“妙儿,回家,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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