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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青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耳东霁
曲瓷看一眼他,他也是歉疚的,所以会这样退让地问果脯来打破僵局。
“许记果脯。”
陆沈白:“去许记果脯。”
孟昙在外应了声,将马车调转了方向。
此时刚入夜,街上人声鼎沸,帘子翻飞间,游人往来如织,衣香鬓影间好不热闹。
曲瓷怔怔出神时,手腕蓦的被人握住。
陆沈白用的力气不大不小,不至于拉疼她,也不至于放跑她,他轻声道:“阿瓷,我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语气慎重,带了几分小心。
曲瓷回头看他。
陆沈白今夜喝了酒,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但眼神却很清明。
曲瓷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问:“去哪儿?”
“钦州。”
“钦州不是去岁刚遭过雪灾吗?”
陆沈白轻轻嗯了声,眼神温软看着她:“陛下今日召我入宫,派我去钦州赈灾,阿瓷可愿与我同去?”
他去赈灾,她去做什么?
曲瓷原本想拒了的,但撞进陆沈白温软的眼神里,她神色一顿,这才反应过来。
陆沈白是担心她吧。
今日她得罪了晏蓉,一旦陆沈白离京,晏蓉肯定会再找她麻烦。
陆沈白不想将她置于危险之中,这才想着将她带在身边。
曲瓷垂下眼睫,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全。
同陆沈白去钦州,刚好可以暂避锋芒,但陆沈白此去毕竟是赈灾,带上她——
“阿瓷不必多想,若肯与我同去,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曲瓷犹豫片刻,轻声问:“我跟你去钦州,府中无人,娘怎么办?”
“无事,娘那边有花宜姑姑在,我亦会将一切安排妥当。”陆沈白突然坐起来,捏住她的腕骨,靠过来,嗓音低沉,带了几分蛊惑:“阿瓷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相识至今,陆沈白从没有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尤其还在离这么近的时候。
曲瓷睫毛无措扑簌着,不自在将头转开:“那,那就去吧。”
马车行过街市,车帘飘飞间,有光漏进来,马车里忽明忽暗,见自己应了之后,陆沈白非但没抽身,反倒还在向她靠近时,曲瓷心下蓦的一悸。
下意识想抽出自己的胳膊。
可她刚一动,陆沈白便倏忽间握紧了,力道重了几分,禁锢得她动弹不得。
曲瓷呼吸蓦的拧紧,眼珠不安转动着,她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陆沈白一点一点朝她靠近。
酒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快要萦绕到鼻翼时……
“吁——”
马车蓦的停了,曲瓷猝不及防扑上去,一头撞进陆沈白怀中。
“许记果脯店到了,姑爷你要买什么,奴婢去帮你买。”
画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曲瓷像被吓到了,一把将陆沈白推开,踉跄起来:“我去买。”
“我陪阿瓷……”
“不用!你坐这儿好好醒醒酒。”
曲瓷头也不回,红着脸带着画眉朝果脯铺子走去。
她走得飞快,画眉都快跟不上了。
“哎,夫人,你慢点,你慢点呀!”
“太可怕了!”一道珠圆玉润的声音猛的响起,里面带着浓浓的震惊和疑问:“这才数月不见,阿瓷怎么就从小姐,变成夫人了呢?!”
曲瓷脚下一个踉跄,猛的抬头,便见果脯店门口,立着个体态丰腴的姑娘。
这姑娘一身鹅黄长裙,面如望月,曲眉丰颊,一看就是温柔富贵乡里养出来的宝珠。
此时这颗宝珠,眼睛圆溜溜撑着,正吃着果脯,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她。
“湘湘?!”曲瓷喜不自胜,拉住来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是罗长史的小女儿罗湘湘,同曲瓷是手帕交。
“今天才回来,就听说九公主找你麻烦了,”罗湘湘咽下果脯,扑闪着大眼睛,一脸八卦:“我说阿瓷,你也太厉害了!和公主抢人竟然还能抢赢,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话的时候,罗湘湘拉着曲瓷,就想将她往旁边的茶楼里拐,小嘴叭叭问:“你不是要嫁给庆怀的吗?怎么琵琶别抱啦?庆怀怎么办啊?他知不知道这事?我得给书信一封吧!”
曲瓷伸手点了一下她眉心,半嗔半笑:“想什么呢你。”
“哎,好奇嘛。”





酿青梅 第19节
罗湘湘是罗家的幺女,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完全不懂得看人脸色,又好奇心强,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还总打破砂锅问到底。
曲瓷笑:“别好奇了了,我正有事要找你。”
“啊?阿瓷什么事情,我保证做到。”
“是个大事。”曲瓷眼睫扑闪了一下,说道:“你需得全力去做,不可有失。”
嘱托完罗湘湘送后,罗湘湘着急去办,直接就走了,两人在铺子门口分开,画眉已经买了许多陆蔓喜欢吃的果脯正在一边等着她。
见此,画眉不大赞同的道:“夫人这般帮忙,也不知道人家领情不领情呢。”
“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吧。”
钦州之行来的仓促,回府之后,陆沈白和曲瓷既要收拾行装,又要安置陆蔓,以及他们离府后的事宜。
两人忙了大半晚上,各司其职,到夜半时分,终于将一切安置妥当了。
第二天,刚过卯时,曲瓷便被从被窝里拽起来,换衣梳洗,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飘飘然就跟着陆沈白上了马车。
昨夜曲瓷几乎一夜没睡,一上马车,就把自己埋进了厚厚的毡毯里。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一路,等她再醒来时,外面已是人声鼎沸。
曲瓷迷迷糊糊坐起来,呓语道:“水。”
很快,一个茶盅递了过来。
喝过茶后,曲瓷才醒过神来,陆沈白将茶盅接过去,轻声问:“还要么?”
曲瓷摇摇头,挪到窗边,掀帘去看窗外。
外面天光大亮,该是出京了。
然而掀帘看到外面城楼时,曲瓷顿时怔住了。
“怎么还在盛京?”
陆沈白纤长两指揉了揉眉心:“王爷还没来。”
“嗯?”
陆沈白道:“此去钦州赈灾,陛下派我和建宁王同去。”
“谁?!”曲瓷怀疑自己听错了。
“建宁王晏承。”
“他?!他不是个草包吗?怎么,怎么……”曲瓷脸都白了,扶着小几才没一头跌下去,“陛下怎么会派他去赈灾?”
那位草包王爷,靠着父辈荫蔽,斗鸡走马样样精通,陛下派去他去赈灾,他分得清五谷吗?!
陆沈白疑问:“阿瓷认识他?”
“结过梁子算认识吗?”
陆沈白:“?”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车壁被叩了两下,孟昙在外面道:“公子,王爷来了。”
曲瓷顿时坐直,一脸如丧考妣,脑袋上飘过四个大字:吾命休矣!
第15章 流民 是你!
晨光抖擞,远远一线天处一轮金乌徐徐升起,灿灿金光洒满石板地,在一中官员翘首以盼的目光中,终于,一辆宝盖垂珠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散漫过来,赶车的小厮神色傲慢,手执紫藤金线鞭,看到一众等候的官员,只是不急不慢地打个哈欠。
“真是放肆!”有人说道。
“嗨,别多管闲事了,这建宁王一向如此,老弟你入朝不久不知道,这位可是祖上的功勋,他父亲用性命做成的登云梯。连陛下都让他三分,更遑论你我了。”
“可这是赈灾啊!如此,如此——”
“所以点了陆翰林同去。”这人挑唇一笑,如释重负道:“建宁王只是镇场子,硬骨头都要陆翰林去啃了,幸好没点到我。钦州形容复杂,我这官场摸了十多年的人,都不敢在钦州地界走,更遑论去赈灾查处。盘根错节啊。”
“那,那怎么点了陆翰林——”
这人笑,又扼腕叹息惜才地道:“谁叫他无权无势,不愿做赘婿,偏娶了曲文正的女儿。”
“啊,这简直是自毁前途啊!”
“谁能奈何他?他从前嚣张不与人来往,如今这不快跪下了?赈灾只是开始而已。”
站在马车边的曲瓷心情复杂。
她立在陆沈白身后,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抬头看着陆沈白。
议论的几人官位都比陆沈白高,但他不卑不亢,站的挺直文雅,飘飘衣袖间垂着如玉指尖,在金色骄阳中闪着流淌金光。
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金榜提了姓名,一朝进了仕途,却发现,不过是新的开始而已。
命运齿轮咂摸着朝前行,他肩上扛着重担,清明端正的一路走来。
他依旧是那个她少年爱恋的少年郎。
曲瓷下意识去抓了下他的指尖,她用的力气很小,只是虚虚握着。
“建宁王到——”侍从一声高喊。
曲瓷心里一颤,指尖收回时,剐蹭到他的指尖,她迅速低头,混在人堆里行礼,恍惚间看见陆沈白先前被她抓过的手,似乎是追着她朝后抓了一下。
建宁王并没露头,只一个侍女拨开帘子传话:“王爷让诸位免礼,说时辰不早了,让走吧,毕竟灾民要紧。”
一堆送行的官员舒口气。
这王爷总算还有点脑子!
马车驶动,呼啦啦的随行人员跟上,还没走出来两步,建宁王的车轮颠了下,里面传出一道女子娇媚的嘤咛声:“哎呀,妾身磕到了,妾身不想去了。”
“别别别,好姐姐,别生气嘛,很快就到了。那地方可好玩了,你想想,本王可带够了金珠,到时候你站在城楼上一撒,一堆刁民争着抢,多有意思呢。”
建宁王的声音软糯可爱,周围的人有的面色铁青,有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有的则是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
“嘻,王爷说的是。”女子笑开,一只足金嵌红宝石镂成榴花的酒壶滚出来,在地上叮当作响,酒渍滚了一地。
曲瓷蹙了眉心。
陆沈白面色不改,迈过酒壶,握着曲瓷手腕,轻声道:“上马车吧。”
一路上,曲瓷都忧心忡忡,陆沈白忙着翻看历年赈灾纪要,得了空闲,见曲瓷竖着耳朵一脸嫌弃地在偷听建宁王的马车。
她动作带着不自觉的娇憨可爱,陆沈白莫名松口气,单手撑头望着她,见她砸吧下嘴摇头放下车帘子,陆沈白立刻好整以暇坐好。
“你和王爷究竟有什么过节?”
“到也不是什么大过节,就是,就是……”曲瓷摆摆手。
“没什么。”
曲瓷为了躲建宁王,从当天晚上就开始扮成陆沈白的小厮,她很少下马车,虽然闷得慌,但最多也只是坐在车辕上和孟昙瞎侃。三天后,马车出城,曲瓷就经常坐在外面。
又过了五天,曲瓷掀了帘子进来,神色颇为凝重的喊陆沈白。
“怕是不好了。”
“怎么?”陆沈白从书里抬起头,倦怠地伸手捏捏眉心。
外面等灯火憧憧,为了尽快赶到钦州,陆沈白下令白天夜里都要赶路,中间建宁王虽不是不满,但陆沈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建宁王最后还是妥协了。
此时正走出大道,远处山峦叠嶂,墨黑云朵层叠透不出一丝光亮,仿佛墨汁倾倒,带着油光四溅的焦躁,在哔哔啵啵的火把声中,疲倦和沉默笼罩着整个队伍。
“即将要进山了。”曲瓷道:“我曾经看此地形图,我婶娘说,这儿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常有匪患。早前朝廷几次围剿,如今山已经成了荒山,不再有人作乱。只是——”
“你继续说。”
“一路行来,我见乞丐增多,想来是钦州难民无法果腹,或是有怨上诉,所以一路朝着盛京而行,我看你白天夜里都在赶路,想着兴许能在他们到盛京之前,你就到达钦州去料理此事,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言说。”
陆沈白仔细听着,听到此,点点头道:“我也有所察觉,所以让尽快赶路。”
“不是。”曲瓷道:“我们原本走的路是绕过这个栖凤山的,应当是那位建宁王不满你,便下令让人偷偷改道,走这条虽平坦却需绕路的山路。”
“什么?!”
“你鲜少出门,总爱窝在书堆里,所以我才一路跟着孟昙坐在外面看路。”曲瓷叭叭说,全然没注意陆沈白的脸色,只是道:“也是刚改道,现在再换回去,难免起争执,且也难躲过。依我看,兴许有灾民藏在栖凤山里,今夜会出事,你还是早些部署的好。”
“你怎么知道会出事?”陆沈白好整以暇问道。
他语气淡淡,却是十分欣赏的样子,以手支头,垂睫看着曲瓷。
曲瓷全然不察,将自己所想和盘托出:“我婶娘说的,一来,山林少鸟啼,是有人居住,二来,有人住却不见灯火,多是匪贼在伺机埋伏。三来,”曲瓷没好气地往外面扬扬下巴:“兵疲马累的,带着赈灾粮银,这么大一块肥肉,和美人怀璧独身出门有什么区别?”
“若非琉璃不堪碎,我便怀璧不肯归?”
“啊——”曲瓷怔楞住,她抬头看去陆沈白,脑子里一瞬间是大片的空白。
外面风林簌簌响,呼啦啦的旗帜在风里来回拂动。
早春里开的樱花低低垂着,从马车飞檐上乌溜蹿过,一瞬间被抛却在空道上撒下粉艳光芒。
簌簌。
又沉静。
“你——”
陆沈白道:“你那日同公主说了什么?我去的晚,不曾听到,只是听姚雨臻的侍女在寿宴当天和人咬耳根,说到了这句话。”
风轻轻地,马车晃晃的,外面的一切都反射着肃冷又疲倦的意味。
曲瓷看着陆沈白,灯影车声里,他轻袍缓带望着她,素白的脸上,下颌有些尖,不像山野勾人的精怪,也不像盛京傲慢风流的公子哥,他只是平等的,柔和的,与她对视。
“我不知道。”曲瓷仓促收回目光:“与我无关。”
“阿瓷——”
“什么人?!干什么的?!”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高喝:“哎呀,好姐姐你别哭,大胆刁民,竟然敢来偷看,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快去追!”
是建宁王。
“不能追!”陆沈白一把撩开车帘,高声吩咐道。
“不能追?!陆沈白,你是活腻歪了吧。竟敢违抗本王的命令。”
陆沈白站在车辕上,他脊背挺直,语气不容置喙,吩咐道:“孟昙,去追。其他人提高警惕,原地暂歇,守好赈灾粮银!”




酿青梅 第20节
陆沈白一发话,才追出来的官兵立刻返回来。
莫名的,他们都听陆沈白的命令,也从陆沈白的命令中,察觉到他们从戎生涯中那经常出现的不同寻常。
要出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沈白身上。
他只是一个文官,却莫名叫这一堆泥腿子安心。
那样文弱的手,风流俊逸的相貌,但郑重其事起来,却像一个手掌大权晓勇善谋的将军。
“是你!”建宁王尖叫一声,白皙指尖指指戳过来,戳向曲瓷的脸。
曲瓷吓了一跳。
俄尔。
树林中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行路声,是那堆流民来了!
第16章 应敌 “今晚那些流民,是真的流民么?……
陆沈白面不改色,只是沉沉望着簌簌而动的竹林。
灯火憧憧,划破阴沉夜色,片叶如冰刀,劈斩开早春新开的稠艳桃花,抬头一望,蔼蔼山崖高耸之间,有人影在间或闪烁。
“沈白!”
曲瓷惊叫一声。
陆沈白打个手势,安抚住她。
在最开始的焦躁过后,林子里的人似乎停住了。
双方沉默地对峙起来。
静。
极致的宁静。
列队的军士目光灼灼,不自觉捏紧手心的兵器。
“你怎么跟着陆沈白?你给我过来!” 晏承嘴角抽动。
他刚安抚好怀里的娼伶,就开始找茬,见曲瓷一动不动,遂冷笑一声:“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在本王眼皮底下!来人,给我把她抓过来!”
“我——”曲瓷头大。
有人看不过去,翻个白眼回:“王爷,那是陆夫人。”
“陆夫人?”晏承惊了一下,又哆嗦着手:“你明明是个男的!你过来,让本王瞧个仔细。”
曲瓷:……
一堆军士:……
大难临头,这个傻缺王爷,怕是真嫌命长吧。
“大人,抓到了。”
幸而孟昙回来了,打破了僵局。他将手里半死不活的男人扔在陆沈白面前。
陆沈白打量着男人,男人猝然抬头,一把抢过军士手里的火把扔在粮车上,哔哔啵啵的火烧灼起来,继而,麻袋烧的崩裂开之后,大片粮食显露出来,在火光中莹莹颤颤。
“是粮食!”男人高喊:“是粮食,真的粮食!”
他形容癫狂,陆沈白脸色难看到极点,立刻下令:“按住他,警惕!”
“是粮食,真的是粮食。”
“从京城来的呢,是贡米吧?”
“嘿嘿,我想吃。”
“娘,呜啊——”
一声孩童的啼哭,瞬间响彻云霄,曲瓷脊背绷直颤了颤,竹林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影影绰绰的,仿佛虫鸣弱肉强食正撕咬,又仿若阴冷邪恶群鬼在喁喁嬉笑,片叶飞动声中,人人汗毛竖起,潮冷的汗如同贴着耳廓。
“嗒——”
分不清是自己的汗水砸在地上,还是这群流民冲出来的脚步声。
“快抢粮食啊!”
忽而一声尖利呼啸,四周竹林里蹿出上百个衣衫褴褛的难民,超半数人手里拿着简陋的弓箭刀戟。
“唰——”
所有军士抽刀列阵,是迎战的姿态。
“孟昙!”
孟昙应声,将手中火把对着尚未走上前的难民投掷过去,又用一坛酒砸碎在上面,火光扑蹿,镇住了不少人。
但余下的人,早已在饥饿面前,丧失理智,绕过火堆,脸色狰狞就朝着粮车冲过来。
曲瓷脸色发白,急声道:“沈白,不宜恋战,我听婶娘说,这凤栖山往前再走五里,有一处山坡,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们先赶去那里……”
“赶?我晏承从来就不是缩头乌龟的——”
陆沈白使一个眼色。
孟昙径直飞掠过粮车,一把拖过晏承,小声道:“得罪了。”而后单手揪着衣领提在手里,脚底借力,就带着‘啊啊啊啊’叫的晏承落在一匹马上,他一抓缰绳夹着马腹迅速开道走了。
“大家跟着孟昙,急速前行。除去平常赶车的,都随我在此殿后。”陆沈白吩咐。
他竟然不先走么?
军士中有人心中大恸,登时热血窜上心头。
有人叫道:“我等誓与陆大人共生死!”
“沈白——”
“你先走。”陆沈白吩咐一个侍从:“照顾好我夫人。”说完又扭头,道:“阿瓷,你先走设防,我随后就到,恋战不是久策。”
曲瓷眼睫扑闪两下,道:“好。”
曲瓷带人离开,难民见粮食被带走,顿时暴起,官民扭打起来,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曲瓷回头看去,陆沈白混在人堆里,他单手提着长剑,素色的衣裳在人群里卓尔不凡,她看见他剑尖流光一闪,忽而心中猛然揪动地抽了一下。
铅黑色的墨色长夜火兹兹压下来,她骑在马上,在呼喊声中,目光从一张张迥乎不同的脸上掠过,最后惊鸿一瞥般的,身下马嘶鸣一声,拉回她的思绪,她仓惶抬头,就看见陆沈白正好回头,隔着苍茫人群,他沉静而温和地看了她一眼。
“沈白——”
“沈白!”
曲瓷在这一瞬间忽而生出一种离别的害怕来。
她能做到吗?
她只是听婶娘说过而已,而且早已过去了这样长的时间,那个地方是否改变她也全不了解,在这一刻,巨大的仓惶感扑面而来,她忽而想待在陆沈白的身边。
她害怕,她只是一个才出闺阁的女子。
她——
“夫人!该如何走?”有人高声问。
曲瓷猛然回过神。
孟昙走的快,早已消失在竹海中,押解粮食的将士彷如群龙无首,火光照亮一堆人的脸,曲瓷心里一动,忽而想张口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选的是否正确,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带你们脱险。
“哔哔啵啵——”
火把声烧的灼烈,映照着所有人的面孔,或期待、或热血、或不羁、或刚正。
与那群喁喁偶偶的京官不同,这些人的身上带着粗野的质朴,曲瓷再一次将目光投在粮车上。
这是货真价实的粮,千辛万苦从盛京一路押解到此。
“不能失败。”曲瓷小声说。
她下定了决心,猛地抬头,道:“诸位随我来。”
夜色如墨倾倒,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冗长蔓延的山道上,一溜火龙在疾速前进。
凤凰坡那个地方,易守难攻,只要他们尽快赶到那里,便能护住赈灾粮银,这样也能抽出人,折返回去救陆沈白。
“嘭——”
曲瓷猛的回神,就见一道蓝色烟火,猛的在夜空中炸开,似流星纷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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