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短篇 年下1V1)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黑铁厨师长
权当是为人师尊应尽的义务了。
宗门大比正式开始前,各门派内部会先进行比试,好决定出正式参赛的叁名弟子。
宗门大比是修仙界的盛典,对于希望在年轻一辈中斩头露角的修士来说尤甚。这也导致玄清宗中想要争取着叁个名额的弟子也多,台上台下,乌泱泱一大片人群。
灵隐峰目前只有两个人。阿欢和贺兰坐在空荡荡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得尤其一致。
近年来才入门的弟子大多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灵隐峰主,见阿欢竟然到场,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
阿欢觉得没什么所谓。
贺兰则觉得非常有所谓。少年锐眸不着声色地扫视过众人,将视线停留在自家师尊脸上超过叁秒的重点人物全部记上小黑本。
迟早揍你们。
比试举行得没什么波澜,只是贺兰抽到的顺序不算太前,到他上场时,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
他活动了下坐得有些僵硬的四肢,漫不经心地瞄了对手一眼,有些无聊地在心里下了个判断:好弱。
对方却是自信满满:“话先说好,这次我可不会输给你!”
贺兰活动着筋骨,随便拿余光瞥了眼他:“你哪位?”
清秀少年一窒,当即涨红了脸,食指颤巍巍地指着他:“七年前,你可是当众打过我!”他愤愤不平道,“自那之后,我便勤加苦修……”
吧啦吧啦一大堆,说的什么,贺兰没在听。
他在记忆里翻了好久,终于从角落旮旯里揪出一小段——他才来玄清宗的时候,的确是揍哭过一个年轻弟子。
那人之后在演练场,向来躲着他。
久而久之,便忘了个干净。
既然想起来,那便把当时的旧账重新算一算。贺兰冷笑了声,随手折下一根桃树枝。树枝上,还带着几支将绽未绽的桃花。
负责照顾植物的弟子当场跳脚:“我说过不能破坏树木的!”
贺兰罔若未闻,半敛着眸,正在考虑要将对手揍到什么程度。
那弟子见阿欢难得在场,又转过脸来跟她告状:“灵隐峰主您也该知道不能随意损伤宗内一草一木,可兰师弟却一而再再而叁地犯错,难道不该多加管教么!”
这话说得已经有些越界。阿欢身为一峰之主,哪怕对自己的徒弟果真疏于管教,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他峰弟子来指手画脚。
阿欢听见自己被点名,于是看了眼贺兰,又看了眼说话的弟子。那眼神茫然且无辜,配合着木讷的表情,组成一句话:为什么,要我管教他?
叶音旁观了半天,差点没笑出声。他尚且记着自己的掌门身份,连忙轻咳一声,将表情管理拉到满分。
他帮着开口打了圆场,这个小插曲,也就此揭过。
鼓响叁声,比试,正式开始。
相见欢(短篇 年下1V1) 06.无害花瓶与家养霸王花
不过片刻,年轻弟子佩剑飞出离手。
缀着春色的桃花枝带着凌冽剑意,抵在了他喉间。
持花枝的少年眉毛一挑,眉眼间满是傲气,与不屑:“是你输了。”
“我、我不认输!”年轻弟子跌坐在地,仍硬着头皮道:“你明明凡界出身,修为却涨得这般快,定是灵隐峰主私下……”做了什么手段。
贺兰面色一冷,周身气势立刻凌冽几分:“你想说什么?”
“我、我是说灵隐峰主她——”
年轻弟子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贺兰突然一脚踹上他身前,将他踢出了数米远。少年随即冷笑了声,走上前,居高临下望着他:“你继续说啊。”
几枚桃粉的花瓣随风落下,衬着年轻弟子苍白的脸色,反差极大。他支支吾吾半天,看了眼看台上的师尊,终于找回了些安全感:“传闻灵隐峰主修的是双修功法,她与你,定是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贺兰面无表情,抬脚踩上他心口。
台下观众哗然。
比试场中本就人声嘈杂,观众听不见两人谈话,光看动作,只认为贺兰明明已经取胜却仍当众羞辱对手,太过肆意嚣张。
一时间,谴责声顿起。
贺兰锐眸漠然瞥了一眼众人。灵力流转,少年握紧了手中的桃花枝。
有什么东西破空飞来,击中他手腕。这一击带上了两分灵力,桃花枝蓦然落地,花瓣四散。
打中他的,是块才咬了一口的糕点。
贺兰薄唇紧抿,望向看台之上,最为空旷的那个位置。
少女模样的峰主唇角还沾着些点心渍,她淡然垂眸,音色清冷,如古泉鸣筝:“贺兰。”
阿欢说:“不要伤他。”
贺兰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冷冷望了年轻弟子一眼,不待公布结果,便径自离去。
观众愣了片刻,震惊程度比刚才尤甚——这许多年,从未有人见过她出手。甚至于,连听见阿欢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阿欢以前,有些像是一只无害花瓶。摆在灵隐峰上,虽独自占据大片资源这事令许多人不满,但实际从不碍着别人什么,只自顾自地好看。
可自从贺兰来后,花瓶自带了朵霸王花,还是食人的那一种。霸王花见谁都咬,究其原因,多半还是为着她。
然后现在,这只沉默的漂亮花瓶因着一名外人,训斥了家养霸王花——
众人敏锐地嗅到八卦的气息,纷纷捧起了瓜。
谁也猜不出,阿欢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叶音给她传音入密,她便照着对方指示,出手阻止一下。
方才出言不逊的年轻弟子瞬间涨红了脸,他连忙爬起来,低着头,结结巴巴向阿欢道谢:“谢、多谢峰主出手相助……”
阿欢没有回话。她见贺兰走掉,索性也起身离席,准备回灵隐峰喝茶。
阿欢一走,诸位弟子立刻激烈地讨论起来。话里话外,在赌贺兰会不会负气出走师门,做匹浪迹天涯的孤狼。
一个说:“不至于吧?不过是稍微说了句。”
另一个笑他无知:你懂什么?兰师弟那人最是睚眦必报!林师兄不过是背地里说了灵隐峰主和掌门的几句八卦,就被揍得……啧啧,我都不忍心看。”
前一个人“咦”了声,“这不对呀!若是如此,他该是十分敬重师尊的……”
“你瞧他那样子像么?”这名弟子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什么,又自言自语道,“不过我总觉着,他方才瞪我们那一眼,好像有些眼熟?”
相见欢(短篇 年下1V1) 07.望欢石
“是他!”
主峰藏书阁内,突兀地响起一声大喊。
“吵什么呢?能不能安静点!”有人不耐地指责道。
发出声响的青年赶忙道歉,他下意识抬手,拭去额间的汗水。
同伴也一脸莫名地望着他:“你突然喊什么呢?”吓了他一跳。
青年正是宗门大比那日,觉得贺兰眼熟的弟子。少年朝众人瞥来的那一眼即冷又利,无端让人心惊。他离得近,印象尤深。
“不是,你看这个……”青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将记载着历代掌门与仙尊画像的卷轴之一递给同伴,“和那家伙,是不是长得特别像。”
同伴随意看了几眼,不由笑道:“你疯魔了,贺兰仙尊可是女子。”
“不只是长相的问题。”青年不服气地反驳,“你看这双眼睛,还有他俩的气质……再者说,两人可都是本应个性平和的水灵根,你见过几个脾气那么差的?”
宗门内历代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在藏书阁内都留有记载,上任灵隐峰主贺兰仙尊脾气很坏这一件事,自然算不得什么秘密。
同伴想了想,才说道:“也许天资与容貌具好的修士都是这副瞧不起人的个性,算不上是共同点。”
青年得不到同伴认同,抓狂了会儿,又想起一件事:“你忘了,那日在比试时,灵隐峰主可是喊的‘贺兰’!”
贺兰正式登记在册的名字是“兰兰”,这本就不像正常人家会给男孩取的名字,加之读着也别扭,从来没人会这么唤他。
同伴满脸震惊:“莫非……”
青年满是期待地望着他。他近日脑补出了个大阴谋,觉得这位兰师弟是当年的贺兰仙尊夺舍来的身体,而真正的“兰兰”,早已神魂消散得不明不白。而灵隐峰主之所以闭门不出,也是为了保住这个惊天秘密。
青年想得热血沸腾,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揭露这个阴谋后,受到众人尊敬簇拥的美好未来。
同伴这时却兴奋道:“莫非,兰师弟是那位贺兰仙尊的后人?!”所以,两人才会有这么多的共同点。
周围侧耳偷听的捧瓜群众:嚯!
青年:……
满腔热血被无形的冷水浇灭。
毕竟,好像还是同伴的说法比较有道理。
数日后,“灵隐峰那位”是贺兰仙尊流落人间的第不知道几代血脉这个流言,渐渐在宗内传开了来。
贺兰却是知道这件事知道得最晚的。他近日一直在为先前阿欢拿糕点扔自己的事情生闷气,还在眼巴巴等阿欢来认错哄他。
可惜阿欢没发现贺兰在生闷气,所以没打算哄他。她觉得既然自己如约去看比赛,而贺兰也取得胜利,那他心情应该很好。
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情好起来去哪儿玩都正常,阿欢懒得管他。
贺兰把自己熬成了望欢石也没能等到阿欢来找他,气得天天在宗内四处乱逛,不为什么,就是想抓个人来打一架。
逛来逛去,贺兰把这段流言翻来覆去听了无数遍,自己都开始犯嘀咕:好像,还真挺有这个可能——要不然,阿欢为什么初次见面,就问自己要不要跟她走。
既然产生疑问就一定要调查清楚,贺兰表面不在意,背地里却捡了个人最少的时候,偷偷摸摸跑到主峰藏书阁。
他从前从不来藏书阁。灵隐峰上藏书众多,又恰好极适合他修炼。究其缘由,大抵与前任峰主有关。
“总不能真因为她是我……曾曾曾曾曾曾祖母吧?”贺兰小声嘀咕了句,自书架取下记载着贺兰仙尊画像的那一册卷轴。
画像上的女子容貌美艳,眼尾还描了道飞红,显得整个人即冷又艳。
不过贺兰的关注点并不在她的长相。少年盯着画像上繁复夸张的发饰耳坠半响,这才恍然明白一年前阿欢给自己准备的东西,究竟是照着谁的品味。原来是……照着她师尊,另一位贺兰本兰。
他就说,世上应该不会存在那么个神经病一样日日将自己打扮得如此夸张的男人。
少年继而磨了磨牙:阿欢这块木头竟然拿他跟女子做比较!
他生出不满,立刻无视了这女子也许是自己先祖的可能性,在脑内开起批评大会:这位仙尊有哪里好?个子太高,表情太傲,衣饰华而不实、铺张浪费……反正桩桩件件,哪里都不行。
评头论足完,终于心情舒畅。
出来看到正从峰上走下来的辛自明,情绪立刻变差。
辛自明正是比试那日出言不逊的年轻弟子,自从被阿欢出手相助后便日日求见,宣称为了弥补无理之错,愿当十年灵隐峰扫洒小童。
往日辛自明求见被拒,都是低着头泪奔而去——八年过去,他还是特别能哭——可今日这小子却神情飘忽,脚步漂浮,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贺兰心道不好,一把抓住他揪着衣领子,阴恻恻问:“你见到她了?”
辛自明仍沉浸在悲伤中,乍一见这张给自己留下深刻阴影的恶毒反派脸,立刻有些结巴:“兰、兰兰兰……兰师弟,你你……”
“问你话,听不懂?”贺兰没那么多耐心听他结巴,看表情,好像随时会揍他。
辛自明惨兮兮地咽了口唾沫,又产生了些想落泪的冲动:“见、见见到了。”
“那她怎么回答的?”贺兰脸色一沉,真的准备揍人了。
清秀少年苦着脸看他,听见这人的问题,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灵隐峰主她、她问我:‘你是谁?’”
根本就,连他这个人的存在都没有记住!
而且还不等他自我介绍,就衣袖一挥,灵力化风将他推了出来!
少年想起自己悲伤的遭遇,任由贺兰揪着自己领子,哭得直打嗝。
贺兰:……
啊这,啊这。
他无语地松开手:“滚吧。”
这块呆木头,还真是有着谁也猜不透的脑回路。少年在心里嘀咕几句,眉眼间,却渐渐染上笑意。
他勾着唇角想看在阿欢还有点为人师尊自觉的份上,就暂且原谅她不来哄自己好了。
灵隐峰有他二人住就足够热闹,其他任何人,一概不要。
少年的笑意凝固在踏入灵隐峰正殿的那个瞬间。
他看见自己心中正在想着的那个人就这样蜷缩在硬冷的地面,在她洁白的裙摆上,血迹尚未干涸。
相见欢(短篇 年下1V1) 08.小哑巴
慌忙将阿欢抱起的时候,少年的手都在发抖。
贺兰从来都知道,这个人体温从来很低。他以为冰灵根天生如此,可没有哪一刻,会真的像冰一样,几乎不似活人的温度。
阿欢在他怀里缩成一团,肩膀颤抖。贺兰以为她在哭,可女孩就这样抬起脸看他,一双眼干干净净,没有眼泪。
阿欢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好像认出了他,又好像没有:“贺兰……”
一张口,又咳出更多的血。
她于是不再看少年,半闭着眸,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却很安心地任由贺兰抱着,还自己往里面缩了缩,脑袋靠在他心口。
她的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好疼。可是接触到他的温度后,又好像没有那么疼。
贺兰浑身僵硬,不知所措。脑海里,却忽然浮现私底下人人都在谈论的传言:她的叶音,会在半夜相会。
少年一咬牙,忽然拿薄毯将阿欢整个人罩住,飞奔而出。
叶音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外貌仍似青年的掌门随即叹了口气,朝他伸手:“给我。”
贺兰不给,甚至把阿欢搂得更紧。
叶音无奈,以灵力托起阿欢,不作任何身体接触。他又和贺兰说:“你先出去。”
少年冷着脸,一动不动。
阿欢抱着薄毯,如梦呓般低声唤:“贺兰……”
贺兰如梦初醒,蓦然后退几步,愣愣看着她。双唇颤了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音挥袖,布下隔绝了声音和视线的临时结界。
他从白瓷瓶中倒出一粒丹药为阿欢服下,这才放出神识,一点点将她体内紊乱的灵力流动引导回正确的方向。
阿欢将脸埋在薄毯里,意识恢复了些,就团吧团吧,将自己包成粽子人。
叶音怕她太疼,也是担心,索性说说话,为她分担些注意力:“欢妹子,你身体这样,不是办法。”
“……没关系。”良久,从薄毯中传出一声闷闷的回应。
通常而言,修士体内会有十二灵脉,用以承载灵力。在这之上,才区分出不同的灵根。
可阿欢体质特殊,生来有灵根而无灵脉。十五岁那年,是阿乐从自身剥离出一半灵脉,种入她体内。随着修为愈高,仅凭一半灵脉,再也难以负荷。
如今阿乐已死,没人会再承着她的疼痛。
阿欢闭着眼,身体难受极了,思绪却平静。她想还要多久呢?还要多久,才能够见到记忆里那个原原本本的贺兰。她还要等待多久才好?
她从以前开始,就最不喜欢疼。
叶音还在说:“找回前尘往事谈何容易。”
他不忍心提起,如今这个贺兰也许永远,都不会变成她所知道的那个人。
阿欢:“我可以,一直等。”
叶音叹了口气:“……既然已经找到转世,你也该开始关心自己。”活得长久,才有可能。
阿欢默不作声。
躁动的灵力被一点点安抚平静,叶音让阿欢睡一会儿,自己则抬手,撤去了结界。
贺兰一直站在原地,此时低着头,有零星血液顺着他的手往下落。
叶音又是叹气,他想这一对师徒无论过多少年都不让人放心,而自己,还真是为他们操一辈子心的劳碌命。
少年听见声响,压着嗓子问:“她怎么样?”
叶音心情复杂极了:“……暂且无事。”
说是暂且,也是想不出解决之法。阿欢的灵力如此不稳定,若想维持表面上的正常,需要一直有人以神识来为她调养。
若是从前的贺兰,会做得比他更好。可是如今的少年贺兰,有心而无力。
叶音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才好,只能抬手,拍了拍贺兰肩膀。
阿欢在叶音那疗养几日,再回灵隐峰时,就和贺兰说自己要出门一趟。
传说修仙界南部有一口灵泉,泉水温养经脉,于她有益。
只可惜阿欢运气不好,游荡半月,没找到灵泉,倒是捡到个倒在路边的少年。
少年身形瘦削,一身褴褛,还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干净,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中的煎饼看。
修士吃不吃东西其实无所谓,阿欢想了想,蹲下来,把手中咬了几口的煎饼递给他:“给你。”
少年睁大眼睛,使劲咽了口唾沫。他犹豫再叁,视线在煎饼和阿欢脸上来回打转,终于还是耐不住饥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的身上,还带着许多新旧不一的伤口。有的已经结了痂,另一些尚未愈合,沾着地上的土与灰,变得愈加严重起来。
阿欢又取出一袋水和伤药给他。做完这一切,转身要走。
迈出两步,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微弱阻力。
少年仍咬着煎饼舍不得放下,却抬起头,哀求地望着她。
见阿欢没有反应,眼圈渐渐泛红。
他突然放开手中的煎饼,一只手努力比划着什么,嘴巴不断地张开又合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是个小哑巴。
阿欢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
她看见眼泪一滴滴顺着少年脏兮兮的脸颊落下来,洗刷出两条泪痕,露出底下白净的肌肤。
那双干净清澈的眼中满是哀求。
抓着她衣摆的手力度很轻,轻易就能摆脱。
不像是挽留,更像一个请求。
阿欢好像明白了过来。她从少年手中抽出自己的衣摆,再次蹲下来,朝对方伸出了手:“你想不想,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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