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九九
阴皇后想要出去走一走,被刘秀生生地摁住了。
“小心出去受了风,多呆几天再说吧!”
“陛下,妾已经坐完月子了,这房中实在是太闷了,妾想出去透透气嘛!”
刘秀看着阴丽华,笑了,“好!朕陪你一道出去走走。”
两个人手挽着手在院子里散步,太监宫女都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靠得太近,怕打扰了帝后的独处。
阴丽华深深地吸了口气,笑道:“这花香真好闻,妾在屋子里闷得身上都馊了。”
刘秀却低下头来,凑在她的脸旁嗅了嗅,笑道:“哪里馊了,丽华的身上永远是香甜的。”
“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说这些。。。”阴丽华突然停住了话头,伸手在刘秀的脸上抚摸着,说道:“陛下,您的胡子又白了好多,最近。。。朝中事情多么?”
“不多,没什么事,你看,朕都好几天没上朝了。”刘秀收了笑容,默默地向前走着。
阴丽华知道,这是他不想谈这个话题的意思。
其实平时刘秀并不避讳在她面前聊朝政,有时还会边聊边评,说到好玩的事情就哈哈大笑。
他不想聊就表示最近时局不好,让他烦心。
阴丽华心疼地道:“朝中事情这么多,陛下总是在忙,你看,胡子头发都白了许多。陛下,您也该多休息休息,不要累坏了身子,尤其是以后不要亲征了,妾不放心,每次陛下亲征,妾都担心得睡不着觉。一路上奔波劳累,战场上刀枪无眼的。。。有那些将军校尉们在,为什么还总是要陛下亲征呢?”
“好好,别啰嗦了,”刘秀笑道:“朕答应你就是了,以后非到迫不得已,不再亲征了。”
刘秀是能打仗不假,但是他并不喜欢打仗,他的性子应该是比较平和趋向于保守的,如果不是一步步被逼到这条争天下的路上来,或许他会在南阳好好地做一个小地主。
他并不想亲征,可是最近却越发亲征的频繁了,因为他手下的大将越来越少,尤其是方面大将,这是将领中的稀缺品种。
一个好的将领可以使整个队伍改头换面,比如吴汉在时,寿春之兵是强兵,换了刘尚,立即就变成了弱兵,更让人难受的是,刘秀居然还找不出更合适的将领来替代刘尚。
临阵换将是大忌,除非新任将领明显比旧将高出一个档次,去了就能显著改善全军的状况。朝中比刘尚强的将领当然有,但是却没有强到可以忽略临阵换将的弊端。而且鉴于建武汉一向的私人部曲性质,再换一个人去,未必就能指挥得住那些人。
寿春就只能指望刘尚了,刘秀要着手先安定河北,才能顾得上南方的事情。
刘秀在宫中消停了几天,又被没完没了的消息战报拉回了朝堂上。
从关中方面来的消息,建世皇帝刘钰出了长安,亲自东征,这次却没有去洛阳,而是向河东方向来了,看样子是要渡黄河东进,进入河东。
刘秀冷笑一声,来河东,难道是要从太行山方向发动进攻,直接攻击河北腹地?
来吧,正好面对面的再干上一场。
刘秀自洛阳大败后,好好地钻研了一下重骑兵战法,后来他得出一个结论,重骑兵并不是不可阻挡的,如果准备充分,利用地形,多多设置路障,延缓其冲击速度,重骑兵也是可以战而胜之的。
在陈留大战中,洛阳方面又放出了重骑兵来踏阵,刘秀因地制宜打阻击,虽然时间不允许他准备得充分,正面步兵兵团差点被冲得崩溃,但他最终还是挺住了,并及时打出反击,获得了一场大胜。
至此,他在洛阳战场上被打掉的信心才算是恢复了。
如今刘钰要来河东,或许就要进攻河北腹地。但是刘秀并不十分担心,这里是他的主场,兵马、粮食都能及时送到,他有信心把自己在洛阳吃的憋送还给建世皇帝。
但是好像就有人想让他不痛快,消停了好一阵子的太行山流寇又开始闹事,而且这次闹了个大的,几伙游击队偷偷下山,趁着常山郡石邑守备空虚,把县城给打下来了,然后大掠了一阵,临走时将府库一把火给烧了。等到官兵扑过去时,贼兵已经撤走了。
刘秀之前已经在太行山一线派驻了重兵,可是依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他十分恼怒。刘秀在河北剿匪无数,上百万的流贼都收拾了,现在这些山里的毛贼还对付不了吗?
在答应阴丽华不再亲征的请求十天后,刘秀就又下旨要亲征常山剿匪。
阴丽华苦苦阻挡:“陛下,那茫茫大山,你到哪儿去找流寇的踪迹?山路如此难行,贼人都走惯了,如何追得上他们?陛下不可轻动!”
刘秀不为所动,坚定地踏上了剿匪的征途,他下决心非要解决了这些毛贼不可。
他气势汹汹地向北进军,却在离邯郸不远的柏人停了下来,下旨除防守井陉的傅俊部之外,将常山剿匪兵马全部撤回。
常山太守邓晨立即南下,来柏人见皇帝,说道:“匪患猖獗,重兵在常山尚且不能剿灭,陛下为何将兵马撤走呢?”
刘秀道:“重兵布防,还是免不了有石邑失守之事,因为再多的兵也不可能防守得面面俱到,总会有空子给流寇钻,朕此时才想明白,剿匪还是要主动出击,一定要剿,不能只靠防守。”
邓晨道:“可陛下把兵都调回来了,还拿什么剿匪呢?”
刘秀道:“不须过虑,我已派出刘隆属下兵马入山,不久便有回报。”
邓晨知道刘隆负责一些秘密之事,他手下有许多间人,常能出奇不意建立大功。想必皇帝这一次是要放弃高成本的重兵布防,打一场低成本的情报战了。
见皇帝成竹在胸,邓晨心里宽了一宽,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刘秀在柏人停留了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因为常山兵力空虚,匪患闹得很凶,邓晨又派人来告急。皇帝说道:“可以进兵了。”
刘秀亲率精兵挺进至井陉附近,与傅俊合兵。
这时他一个月前派出去的间人纷纷归队,带回来许多情报,包括太行流寇在山中的主要据点,每股流寇的大致数量等等,十分详尽。
原来这些人来到常山,在流寇下山活动时,假装流民混入了太行山游击队,在山中混了一段时间,摸清了山中的底细,然后下山来传递情报。
刘秀挑选年轻精悍能走山路的士卒,编成若干小队,每支从一百人到一千人不等。刘秀下旨让他们天一亮就出发,火速进兵,不管遇不遇到敌军,当天晚上都要回到井陉。
十几支剿匪小分队分头进山,由间人带路,急行军直奔流寇在山中的巢穴。
当天晚上,除了三个队伍没回来,其他的都按时回到井陉,其中九支找到了敌军,发生了战斗。因为目标明确,行动迅速,流寇们等到他们到了眼前才反应过来,匆忙之间来不及抵抗,被大量地消灭。
剿匪小分队以有备击无备,占据了明显的上风。
这次剿匪的成果很大,杀伤匪兵数千人,斩首了四个山都尉,烧毁了大大小小九个匪窝。建世汉游击将军常子都落荒而逃,常山匪患大大缓解。
相信从此以后,流民们加入匪帮不会像从前那么容易了,万一再来个间人怎么办?
邓晨和傅俊对皇帝陛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道皇帝是怎么能用更低的成本来取得更好的效果。
刘秀道:“这法子是受了皇后的启发,他劝朕不要来剿匪,说又找不到贼窝,又追不上贼兵,没法子剿匪。朕就想,剿灭此等流寇不外乎是两件事,一是要能找到他们,二是不能让他们再跑了,朕便多派间人,混进山去,摸清敌情,然后编成精干小分队,分头行动,要速战速决,免得走漏消息,让贼寇遁走。”
傅俊拜道:“陛下英明神武,所攻必克,臣无能,实在是惭愧。”
刘秀道:“子卫,你要争取主动,多多掌握敌军情报,不要做聋子、瞎子、守摊的呆子,还要训练一支专门山地做战的部队,或许将来这支队伍可以有大用。”
刘秀为强弩将军傅俊打了个剿匪的样板,便沿着太行山一路南下,一是巡视各地边防,一是震慑山中流寇,再一个,便是要向太行山那边的皇帝刘钰示威了。
此时刘钰已到了河东,征北大将军田况等人早早地在大河旁边等侯,迎接皇帝,皇帝对诸将大加抚慰。
田况久在边郡,除了有两次去长安述职之外,很少见到皇帝,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两年以前。此次见了,愈发感觉皇帝气派不凡。
刘钰本来就长得高大,久居帝位,每天发号施令,早就养出了一股帝王气势,早不是当年的小放牛娃可比。
田况拜道:“当年在临晋,陛下以河东之事相托,臣牢记陛下的嘱托,一直试图突破太行山,进兵河北。可臣在河东五年有余,一直未能寸进,实在愧对陛下的重托。”
刘钰道:“田卿,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只要大军在河东,天天盯着这几条太行陉,刘秀就得重兵布防,一点也不敢放松。若是没有河东兵马钉在这儿,洛阳的压力将会更大。田卿不用打,就能牵制刘秀十几万大军,这本身就是大功一件。何况田卿前年打到了河内,使邯郸震动,刘秀亲征,只是由于此地距离邯郸太近,敌军太强,田卿才未能再进一步。田卿,你不要急,将来关东还要打大仗,打硬仗,田卿要抓住机会,争取在关键时刻给刘秀后腰捅上一刀,或许能起到决定乾坤的作用。田卿,你的功劳,朕心中有数。”
皇帝说得很客观,把田况在河东的作用点了出来,既没有夸大,也没有抹杀,听起来让人信服。田况拜道:“陛下见识高绝,明见万里,实在是大汉之幸,百姓之福。”
皇帝见到河东将军王硕,笑道:“河东将军,当初在郑县,你陪朕练习箭术,如今想起来,就像是昨日,哪天有时间,你再陪朕练练。”
王硕吓得连连叩头,“陛下,陛下饶了臣吧!”
那次陪皇帝练箭,王二楞子差点把命搭上,这简直成了他一生的阴影,哪里还敢接皇帝的这个玩笑,万一他把玩笑当真执行一下呢!
皇帝道:“虎臣,你把所部将士交给征北大将军,朕命你组一支先登军,在全军挑选强悍之士,人数不用太多,三千人即可,每日多加练习,待到决战之时,可以突击在前,斩关而出,挺进河北!”
王硕其实不怎么会指控打仗,他的强项就是带头冲锋,先登陷阵,他的周围本来就有数百个虎狼般的兄弟,可皇帝还觉得不够,要他招收三千人,成立选登营,将来要靠他们破掉太行山中的关卡。
田况听了这话,心道:“太行八陉多险关,没有勇猛的陷阵之士,确实比较难打。皇帝要王硕专练先登兵,其实还是想突破太行险关,直接进入河北,看这架势要有大仗打了。”
牛吏 第485章 484. 与天为党
一支军队行进在细长的山路上,像是一队运食的蚂蚁,缓慢、坚定又执着。
刘钰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群山,高峻起伏,连绵不绝,山的轮廓与天相接,好像要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他叹了口气,心道:“这么又长又险绝的岭道,简直是物流噩梦,可怎么运送军粮啊!”
这条路被称为“乌岭道”,山南北有长岭,岭上东西有通道。是连接河东与上党的一条著名古道,由安邑东行,爬上山岭,经一道险关,向东直至上党郡治长子县。
乌岭又称作黄父、黑壤,山上土壤呈现出灰黑色,给人一种非常厚重的历史感。
历史在此上演过一场大戏,这出戏打破了战国七雄并立的均势,使整个天下失去了平衡。
三百年前,秦赵间著名的“长平之战”,秦军主力便是经过乌岭道进入上党,两军的战场“长平”就在上党郡治长子县的南方,丹水的东岸。
一天之后,刘钰的军队便到了自古以来的战场上党郡境内。
“上党从来天下脊”,一句话就说明了这儿的地势。上党郡是被群山包围的一块高地,“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因其地势险要,一向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
上党四面是高山,东有太行,南有王屋,西有中条山,北有太行、太岳诸峰,地势高峻,险峰陡立,犹如堡垒一般,俯临河北、河南的平原地带。上党境内山地嵯峨,绝壑深阻,是一块相对独立的地域。
此地对外交通主要靠山间峡谷的隘口和官修驿道,这些交通孔道狭长曲折,有险可依,利于外出而不利于入攻,自上党向四周任何方向出关攻掠都有居高临下、长驱直入之势,而由外部入攻则属于仰攻,易遭阻遏,这是上党的地利优势。
上党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否则当年秦赵两国也不至于以倾国之力在此死磕。自从赵国长平战败,国内青壮都被秦将白起坑杀,势力大减,失去这这个抵挡秦国的急先锋,关东六国再无力量与西方强秦相抗衡,天下统一进入了倒计时。
刘钰只在书上了解到上党的险要,却从未身临其境,切身体会,此时从河东亲临上党,这一路走过来,才知上党之险,名不虚传。
上党太守田邑远出两百里来迎接圣驾,见皇帝与在朝堂之上时大不一样。刘钰此时脸蛋黑红,因走山路,额头上腾腾地冒着热气,虽然一路奔波,却没什么疲态,显得精神抖擞,看起来既有马上皇帝的英武威严,又有着年轻人的朝气。
皇帝这一路除了道路允许的情况下骑马之外,并没有搞什么特殊化,很长一段路就是与士卒一道步行而来。
在他的左后方,是掌管皇帝的舆马的太仆丞乌盖,皇帝的右后方,则是掌管皇帝车驾的车郎中将班登,这两个近臣,一个管车一个管马,如今却只能靠两条腿跟在皇帝的后面。
班登累得气喘吁吁,“陛下,您可真是太能走了,这么远的山路生生走过来,您不累吗?”
皇帝笑道:“班登,当初你与朕牧牛时,多少山路没走过?如今是怎么了?每天养尊处优的,这就走不动了?”
“不是,陛下,不是我,是乌盖走不动了,你看他的小脸煞白煞白的。陛下,您还是乘坐肩舆吧!”
皇帝看了一眼闷头向前走的乌盖,看样子步子是有点沉重,不过也没有班登说得那么夸张。皇帝道:“要坐你们坐吧!朕就想遛遛腿,锻炼锻炼。”
乌盖道:“臣不坐,臣能走,臣陪陛下遛遛腿。”
长长的乌岭道让人烦躁,士兵们内心都有些抱怨,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要走这种折磨人的山道,可一路上见到皇帝与他们一道走路,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只是苦了那些随驾的大臣,皇帝步行,他们总不能坐在肩舆上让人抬着走。因此这一条长长的山路走来,大臣们个个累得够呛。
好在穿过了乌岭道后,队伍来到了上党高地上的盆地,也就是长治盆地,这里地势相对平坦,道路也还不错。随驾大臣们想,这下子总算可以坐车了。可不幸的是,皇帝陛下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他一点也没觉得累,他要骑马赶路,理由是方便看一路的地形和风光。虽然皇帝体贴地允许大臣们坐车,但是除了年龄实在大体力实在差的老臣们之外,其他人都选择了骑马。
年纪轻轻的乌盖和班登更不必说,皇帝骑马,他们两个近侍不可能去坐车,只好也随着皇帝骑马,而骑马这件事是班车郎中将感觉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还是骑牛舒服啊!”班登叹道:“骑牛多稳啊!可惜,没有牛可以骑,这里的牛真少”
不只是班车郎将觉得难受,随驾众臣都充分体会到了跟着一个年轻皇帝出巡的痛苦。皇帝是如此地精力充沛,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和旺盛的求知欲,要跟上他的步伐十分辛苦。
上党太守田邑三十五六岁年纪,正当壮年,又有经历又有精力。他一直随在皇帝身边,随时介绍,无论是当地的民生状况、军事地形还是风土人情,全都如数家珍,显见对自己治下的郡务十分了解。
田邑原本是更始皇帝任命的上党太守,后来归降了建世皇帝,算是顺势而为的典范了。他熟悉政务、精明强干,是个当之无愧的能吏。田邑不仅郡治出色,在军事上也有建树。在他主政上党这些年,刘秀几次派兵攻打上党,都被田邑挡了回去。虽然说上党本身的地势易守难攻,但是此地紧临邯郸,受到的压力也是非常大的,以一郡之力抵挡刘秀的大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皇帝问道:“田卿,自上党高地出滏口陉,跟离邯郸最近,若在上党屯留十万大军,夺关隘而出,直逼邯郸,你看如何?”
滏口陉北有鼓山,南有神麇山,系滏阳河横切山地形成的峡谷通道,能从上党直通邯郸附近。滏口陉是太行八陉中地势起伏最小的。它实际上是把长治、潞城、黎城、涉县这些太行山里的盆地给串联起来了,几乎感觉不到很大的地形反差,就穿过了太行山主脉,这其中难走的山路并不长,在太行八陉中属于比较好走的路。而滏口陉的出口距离邯郸还很近,如果从滏口陉攻击,不仅比较方便,对邯郸的威胁也是最大的。
田邑回答道:“陛下,您也看到了,这上党郡到处都是山,可供耕种的田地并不多,养活的人口也有限,郡内编户五万五千余户,口二十六万余,目前常驻军约五万,每户须养兵丁一人,这已经是养不起了,若是驻军十万,则每户要养兵丁两人,百姓实在是负担不起。但是从河东运粮过来,要走长长的乌岭道,运的粮食大部分都在路上被吃掉了。因此上次洛阳大战,征北大将军只命在下与王将军在上党做一偏师,吸引邯郸出兵,而大将军则亲自从轵关陉而出,虽然也要穿越高山运粮,但是比起运往上党还是节省了许多。”
皇帝叹道:“果然打仗打的是钱粮。”
现在他能理解上党这么一个地势有利的地区,这几年却一直在防守,在进攻上并没有太大的建树,实在是这一郡的实力所限,确实养不了那么多的兵。
上党郡内的主要农业区有三块,是围绕着水系而形成的。北部是在漳水、绛水流域的长治盆地,这是上党高地上最大的一块盆地,也是上党郡的主要产粮区;二是东南部的晋城盆地,丹水从西北向东北流过去,为农业发展提供了灌溉水源;三是西南部的一块小盆地:阳城盆地,这块细长的小盆地紧邻沁水两岸,也是上党农田比较密集的地区。
因为耕地狭窄,上党郡并不宽裕,再加上毗邻敌境,军事消耗很大,虽然朝廷每年有巨额的补贴用以养兵,上党在财政上依旧是捉襟见肘,要想以大军从上党发动进攻,首先要解决此地的粮草问题。
当年秦赵之间灭国级的战役“长平之战”,两国在上党高地上投入了百万兵力,粮草消耗几乎都穷尽两国之力,赵国要穿越太行山滏口陉运粮进来,秦国的粮草之路更长,需要走狭长的乌岭。如果没有商鞅变法使秦国富国强兵,秦国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起这一场大战的。
好不容易到了长子,这一大队人马终于可以好好地歇上一歇了。田邑早将皇帝驻跸之所安排妥当,对于诸位大臣们也都有相应的安置。
他作为东道主接待皇帝和朝中众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表现机会,不仅可以在皇帝面前多多展现自己的才能,也能借此机会结交朝中权贵,因此田邑不仅对皇帝的起居极为重视,对于诸位大臣的衣食住行也不敢丝毫怠慢。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皇帝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当着众臣的面说他能干,可堪大用,这是非常明显的风向标,众位大臣们立即跟上,与这位新得皇帝宠幸的太守打得火热。
田邑不仅将众人安排得周到,而且准备了许多礼物,其中最多的就是人参。田邑向向皇帝进献了一株珍贵的野生人参,块头确实是不小,样子呈人形,据说是上党人参中的极品。
刘钰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上党人参乃闻名天下的珍药,上党百姓就是靠采人参,日子也应该过得不错才是。”
“陛下,人参虽好,不好保管,为了保持其新鲜,百姓将人参以水浸润,但也只能保存几天而已,过了这几天,人参腐烂,便只能丢掉了,因此也无法拿到外地售卖,只能就近,随采随卖,价格也一直上不去。”
刘钰一愣,原来汉人还没有掌握人参的处理方法,怪不得上党守着金山还在过苦日子。
刘钰在前世了解到,人参买卖和毛皮生意一样,是满清经济发展的最大助力。努尔哈赤十岁丧母,他的个人奋斗史就是从挖参、打猎开始的,等到他统一女真部,建立政权之后,更是把人参采摘和售卖变成了支柱产业。
可是在他们售卖人参时,却往往受到明人的欺压,女真人用水浸润人参,保持新鲜,可明人嫌弃人参太湿拖延不买,女真人恐怕水参难以耐久,急着出售,不得不把上好的人参低价出售。
针对这个问题,努尔哈赤发展出了人参煮晒法,即把人参煮熟后晒干,经过如此处置后,人参不易变质,方便储存和运输,就可以从容变卖,得到几倍的利润了。
女真人靠着人参等支柱产业发展经济,积攒了足以和明朝对抗的资本,最后成功入主中原,这里面也有人参的功劳。
那么上党为什么不能把人参产业发展为支柱产业,增加财政收入,增强经济实力呢?
田邑听皇帝说将人参蒸或煮熟后晒干便可保质,心里多少有点怀疑。
皇帝说道:“生晒亦可,熟晒亦可,卿可组织人手,慢慢摸索,熟参功效虽不如鲜参,但损失有限,依然是极好的药材。据说直接生晒人参也是可以的。”
田邑道:“若果真如此,则吾将大发全郡之人,上山采参,定会。。。”
“不!绝对不行!”田邑的话被皇帝不客气地打断了。“你要鼓励农业,让大家多多种田,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人参也是一样。做人参贸易一定要记住控制采摘规模,不要涸泽而渔,而且这也是保价的需要。你采得多、卖得多不一定会实现利润的最大化。利用资源的稀缺性,控制售卖的规模,保住产品在高价区徘徊,这才是最好的赚钱方式,也是最具有持续性的经营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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