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九九
吵闹了一阵子刚想离开,没成想突然杀出一支人马,见人就砍,临沂营的巨人叫道:“别打,别打,都是自己人!”对方却骂道:“谁他妈的是你自己人?”毫不手软,砍瓜切菜一般,连杀百余人,吓得众人一轰而散。那些人还挥着刀狂追数里,这时候也不砍了,只骑着马在后面吆喝,吓得这些人嗷嗷乱跑,累得七魂出窍。
这一仗临沂营扎扎实实地损失了两百人,不仅贺长年急火攻心,徐宣也窝了一肚子火。
生气之余,大汉丞相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暗中较量,小皇帝可说是完胜,自己吃了憋,还完全没处发泄。
这个放牛娃太不简单了!
看他今天这事情做的,安抚了各营老人,安排了自己亲信,可说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皇帝全盘接受了当初樊崇和徐宣封的那些将军和校尉,而且通过授印仪式予以正式确认,将这些职位都打上了皇帝的烙印。
仪式有用吗?当然有用!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汉的老大不是樊崇,更不是徐宣,而是大汉建世皇帝陛下。人事任命的最后一道手续在皇帝那儿,只有他盖了章,授了印,那才叫手续齐全,他们才能正式进入体制之内。
原有将校的利益得到确认,绝对不会对皇帝有什么怨言。而皇帝自己的人马,这次出了两个将军六个校尉,绝对是一股大的势力,
表面上看,大家没受什么损失,各营还是各营,将军还是那些将军,但是,话语权变了,皇帝的话语权大大加重了,相应的樊崇和徐宣的就减弱了。说到底,损失最大的不是各营,而是几个大头领。
提拔刘侠卿也有明确的目的,皇帝看重的不是老刘这个人,而是这块招牌。全军都知道刘侠卿是樊崇的老部下,在大头领手下一向兢兢业业。提拔了他,樊崇徐宣说不出什么。各营将校也会看到,皇帝不只是看中新人,青州老人也可以通过投靠皇帝而平步青云。
这次朝会最重要的就是让大家知道,皇帝有能力给大家功名富贵。刘侠卿就是个榜样,他就是那副“千金市骨”里的死马骨,激励着其他人向小皇帝靠拢。
徐宣越想越觉得刘盆子不好对付。原来他对小皇帝的态度是绝对的轻视,后来是刮目相看,甚至有点欣赏,到了现在,那便是忌惮,隐隐地有些害怕。
这要是真让他坐稳了江山,今天的事儿会不会翻腾出来,让他老徐阴沟里翻船?到时谁知道你是假敌袭还是真敌袭,往严重了说,私自调兵内讧算得上是谋反了。
当然皇帝也许不知道,也或许不当回事,这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不行,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气量上,还是把刀握在自己手里最保险。
作为几十万造反大军的二当家,徐宣深知刀把子的重要性。这几十万军队就是他手中的刀,绝不能轻易交出去,交给了别人,自己只能任人宰割。
说来说去还是得换人,在郑县已经搞不定小皇帝了,只有去长安,长安有他们的大队人马。皇帝的那几万人扔进去也就是溅个水花,折腾不出什么大浪。
徐丞相打算去和樊老大商量,换人!
徐宣躺了半天,终于觉得有些肚饿,一早出去折腾了大半天,连午饭还没有吃。
他一骨碌坐起来,拾起筷子吃饭,忽听有人在门外喊道:“丞相,陛下有旨,请您速去宫中议事。”
“叭嗒”,徐宣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案上。
――――
不同于徐丞相闭门瞎琢磨,小皇帝退朝后一直在忙。
他将刘侠卿、郑深和王二楞子等负责屯田的官员召集到一起,开了个调度会,把具体的屯田计划安排传达下去。
按照皇帝的意思,屯田名义上的负责人是刘侠卿,实际负责人却是郑深。老刘的作用除了徐宣猜想的做招牌之外,最重要的是做外联协调各营,将来屯田要遍布三辅,免不了与分散在关中的各营打交道,老刘是青州老人,人头熟,人缘也不差,大家多少还能卖他个面子,若是出现些磕磕碰碰,由刘侠卿出面沟通比郑深合适多了。
不要小看各营,那都是一窝一窝的强盗,说不准粮食一熟他们就下手来抢了,所以屯田的成败与否,与各营搞好关系也是重要的一环。
如果老刘沟通不成功,还是有贼性不改的人打屯田粮的主意,那就得用上王二楞子了,青州第一猛将,泰山第一猛将,王校尉在赤眉军中的名气大得很,想必也能震住一大批人,看他负责赈灾时各营将士望风而逃就知道了。
刘侠卿和王二楞子就是一软一硬的两手,主要用处不是对付敌人,而是应付自己人。
对于皇帝的嘱咐,刘大将军表示一定牢记在心。事实上他大大地松了口气,虽然这第一将军看起来很威风,但是一下子从一千人的头儿变成掌管三万人的大领导,那种陡然而来的压力实在是过于巨大。光听郑深讲得那些屯田安排已经让刘大将军脑袋发晕了,那么多事情要一一落实,安排人员,分配田地,分拨粮食,组织播种,分派耕牛,组织收成上缴,太琐碎细致了,刘侠卿听都听晕了。
好在皇帝把这些都交给了郑深,不用他老刘操心,抚民将军只需要没事儿串串门,跟各营老朋友们喝喝小酒,拉拉家常,便能把这大将军当得稳稳当当的,这差使不要太舒服。
调度会开到了傍晚,大家都散了,皇帝留郑深一起吃饭,吃过饭把刘茂、罗由找来,继续研究军事部署。
皇帝马上要西进长安,但是需要对东线作些安排,虽然征东将军夏阳在东边独当一面,但是他手下人手不足,力量单薄,而且对于散落在弘农郡的几个营来说,夏阳是个纯粹的陌生人,相互之间不太好协调。
没有他们的支持,夏阳独木难支,比如这个弘农县,徐宣不发话,夏阳就完全没法子,想进进不去,打又不能打,弘农县可是郡治所在,如果不能进去,这个弘农太守不是成了笑话?
当然皇帝可以直接下旨,要求弘农诸营都归夏阳节制,但是其效果肯定不会太好,毕竟各营将军哪个都比夏阳老资格,哪个都比他兵多将广。
皇帝深深感觉到,不能成为真正的老大,就是这么事事掣肘,事倍功半,但是这是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仅仅两个月前,他还是个谁都不在乎的光杆司令,现在手下已有了四个将军,数万兵马,再给他两个月,说不定这几十万大军就对他俯首贴耳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件事最好依靠一下徐宣和杨音,不得不说,如今他们在各营的影响力都在皇帝之上,尤其是徐宣,作为从陆浑关进入函谷关这一路赤眉军的大首领,弘农各营都是他的直属部下。
皇帝命人去请徐宣和杨音,却一个也没请到,杨音去巡城了,没找到,至于徐宣,去请的人回来说,丞相退朝后身体不适,病了,不能来了。
“丞相朝会时还是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罗由道,“恐怕是心病吧?”
刘盆子点了点头,“今天城西的敌袭,朕只是让孙易杀些人来立个威,其余人不要抓,抓了不好处置,全都驱散就是,朕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事翻过去,否则今天在朝堂之上就收拾了贺长年……看来丞相还是不懂朕的心思。”
“陛下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丞相却放不下。”郑深叹气,看来以后这朝堂权争将愈演愈烈。
小皇帝一笑,说道:“既然丞相不来看朕,朕便去他的相府走一走!”
“陛下不可!”罗由第一个阻拦,“陛下万金之躯,不可轻身犯险!”
刘盆子道:“朕乃大汉皇帝,去丞相府探病是应有之礼,怎么就是犯险了?”
郑深道:“丞相已生疑惧之心,不敢再孤身入宫。陛下此去确须小心!”
刘盆子哈哈大笑:“不必忧虑,我去去就回!牛得草,小班登,随朕一起秉烛夜游如何?”
罗由望着皇帝的背影,顿足道:“夫子,您怎么不拦着陛下?天都快黑了,哪怕等到明日天明呢!”
郑深道:“陛下是对的,明日就晚了。此事就该此时去,趁着徐宣心思未定,决心未下。陛下此去,或可化解他的疑虑,治了他的心病,免去日后许多争斗。仲宾,赶快多派人去找大司农,让他也去丞相府上,有他在场,陛下万无一失。”
牛吏 第98章 98.火锅会议
听说皇帝来了,徐宣一下子从榻上坐起,刚想穿鞋下地,却又停下动作,慢慢地躺了回去。直到皇帝推门而入的瞬间,他才从榻上挣扎起来,做势要下地行礼,被小皇帝上前一步,按住肩膀。
“丞相安坐,不用起来,听说你病了,朕来看看你。”
“臣偶发风寒,不能进宫侍奉陛下,反要劳动陛下亲来探视,臣真是有愧。”
“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谁能想生病呢?丞相不必过于自责。”皇帝不让他起身,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不客气地脱鞋上榻,两条长腿一盘,和徐宣面对面地坐着。
这个举动可以说是十分的冒失,谁会搞突袭似的上人家串门,一进屋就脱鞋上炕的?招不招人烦?
可谁让他是皇帝呢?皇帝干啥都有理。
小皇帝十分不见外地在榻上安坐,竟让徐丞相感觉有点亲切,悬了半天的心放下了一半。这么近地看着陛下的黑脸,感觉还蛮英俊。
徐宣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这要是那个西安侯刘孝,能这么自在地和他徐宣相处吗?那个装腔作势的家伙肯定会把架子端得足足的,想起来就让人生厌。
皇帝搓了搓手,说道:“那个,丞相啊,朕头回上你家来,你是不是应该招待招待?”
徐宣一下子愣了,怎么招待?
没等他反应过来,皇帝嘿嘿一笑道:“刚忙了半天,饭都没来得及吃,朕饿了!”
徐宣恍然大悟,笑道:“陛下一来,臣的病都好了大半,突然也觉得饿了,臣陪陛下一起用饭!”
“你家要是有牛羊肉的话,让庖厨把肉片切得薄薄的,在沸汤中涮煮,蘸酱料来吃,那滋味真是天上少有,人间难得啊!”
刘盆子想起前世吃过的各式火锅,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竟不要脸地在别人家里点起菜来了,你把徐大丞相家当成饭店了么?
可奇怪的是,他越是这么恬不知耻地提出要求,徐丞相越是安心,心里还想着:“到底是在咱营中长大的孩子,没架子,不见外,像自家人一样,这要是那个西安侯……”
刘孝在家估计会感到一阵阵地耳朵发热,无缘无故地竟连躺几枪,堪称当世枪王。
两人聊了一会儿,杨音来了,皇帝笑道:“大司农是闻到丞相家的肉香了么?”
庖厨收拾了铜制的“温鼎”,里面汤水沸腾。夏天天热,皇帝干脆让人把鼎挪到院子里,三个人围着一个大型火锅落坐,牛肉羊肉已按照皇帝的要求切得极薄,投入锅中一涮即起,蘸着酱料放入口中,刘盆子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是爽啊!
皇帝边吃边给两个重臣讲了个故事:
“草原上的一个老人,临终前给自己的两个儿子每人一群羊,老大得到羊群后,每天杀羊吃肉,日子过得十分快活,老二则细心地照料羊群,每天剪羊毛、挤羊奶,除了自家的用度外,其余的都拿去集市上售卖,两年之后,老大的羊群宰杀殆尽,他变得一无所有,成了个穷光蛋,而老二却已发家致富,羊群扩大了几倍,只要他想吃羊肉,随时可以挑一只来杀了吃。”
皇帝用筷子夹着一片羊肉,举在眼前,说道:“丞相,大司农,要是你们,会拿这群羊怎么办?是会痛快地宰杀来吃呢?还是先养肥养多了,慢慢来吃呢?”
两个人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徐宣道:“陛下是想经营关中,作长久的打算么?”
杨音道:“早就该如此了!咱们从起事起,折腾了这么多年,折腾出了什么?除了人越来越多,就是一顶甩不掉的流寇帽子!陛下、丞相,不瞒你们说,我总是想,不一定哪一场仗,我杨音就得把这条老命搭上,这双脚是再也踏不上家乡的土地了!”
徐宣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司农,别这么说,咱们现在不是挺好,有羊肉吃,还有这么多兄弟,长安城就在眼前,不比咱家乡强多了?青州有什么?闹灾闹的连庄稼都种不出了,回去还不是等着饿死?大司农,咱们去长安,奉陛下坐天下,不回家。”
当初在濮阳,赤眉军粮食将尽,又不得不走,杨音便极力主张回青州去,被樊徐几个人死命劝住,硬要拉他到长安,如今杨音一说这话,徐宣心里难免有点不舒服。
“丞相、大司农,长安咱们要去,天下咱们要坐,家,当然也要回!”
小皇帝道:“大丈夫漂泊在外,为的是闯天下,求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如今功不成名不就,惶惶如丧家之犬,焉能回去为乡邻所笑?要我说,这家不回则已,要回咱就风风光光地回去,锦帽貂裘,高车驷马,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杨音一拍大腿,“陛下,您这话说得真是好啊!我杨音有朝一日若能如陛下所言这般荣归故里,死也甘心了。”
皇帝道:“丞相、大司农,若能守住关中,用心经营,以为基业,待天下有变,提兵东向,以十万锐旅,横扫关东,直取青徐,到那时,整个天下都是咱们的,何况一个小小的青州!等到那时,卿等还乡,郡县洒扫以待,父老相携道迎,何其风光也哉!”
刘盆子吃着羊肉,画出一个超级大饼。
杨音道:“陛下,你说得都好,屯田也是长久之策,可是长安城未破,胜负尤未可知,现在就说如何守,为时过早吧?”
皇帝道:“长安城破之容易,守之则难。”
“敢问陛下,如何破?如何守?”
“先为二卿言守长安之策,拿米来!”
拿米做什么?做沙盘。
有史记载中国最早的沙盘是东汉伏波将军马援制作的,光武帝西征隗嚣的时候出师不利。军队行进到漆县,因为山河险阻,不敢再向前深入。进退两难之际,正好马援来了,就用米在光武帝刘秀面前堆出山川之势,标明各处险隘之处,指示该如何进兵,如何作战。刘秀见了,对战局有了明确的判断,按照马援的分析结果,挥兵直进,顺利地攻灭隗嚣,平定陇右之地。
现在马援的首创要让位给大汉建世皇帝陛下了。
刘盆子用米简单地堆积出了关中的地形。关中号称四塞之地,四塞就是四个雄关,关中四关的说法有几种,在汉朝时还没有潼关,一般是指东函谷关、西大散关、南武关、北萧关,广义的关中是指函谷关以西,狭义的关中就是这四关之内。
从关东进入关中,主要的进攻路线有三条,其中两条赤眉军已经走过,一条是南面的武关,樊崇走的是这条路,也是当年刘邦入关走的路,全是山路,崎岖难行。另一条是最主要的入关道路,也是徐宣率军走过的路,就是由函谷关从东向西,经过狭长的崤函道入关。除了这两条路外,还有一种进入关中的方式,就是从河东之地(即现在的山西南部)西渡黄河,不需要经过什么关卡便可直扑长安。
刘秀派邓禹从河东渡黄河西进,就是为了长安,刘盆子要田况北上临晋,掺和邓禹和公乘歙的大战,也是为了长安,要守长安,必要夺河东之地,没有河东,长安就是没有窗户的女子闺房,随时被好色者破窗而入,而没有函谷关,那闺房的大门都没有了,各色流氓可以大摇大摆地侵门踏户。
至于东面的函谷关,可说是关中最重要的门户了,出了函谷关便可直奔洛阳城。此时洛阳城还在更始大司马朱鲔等人的控制之下,号称驻扎军队三十万。如果历史不会因为刘盆子的穿越而改变,长安城破后不久,刘秀便会拿下洛阳,之后派征西大将军冯异破函谷关而入,赤眉军的覆灭就不远了。
刘秀进洛阳这事儿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当时洛阳城被刘秀军团团围困,随着更始政权覆灭,朱鲔实在等不到援兵,走投无路,只好投降。
可以说,但凡还有一条路走,朱鲔都不会投降,因为他与刘秀有仇,有大仇。
当年绿林军和舂陵军闹内讧,朱鲔作为主谋设计诛杀了刘秀的兄长刘縯。之后刘秀回到洛阳,在更始帝刘玄的眼皮子底下装孙子,惶惶不可终日。朱鲔一直鼓动刘玄除掉刘秀以绝后患,并坚决反对把他放出去镇抚河北,若不是刘玄优柔寡断,刘秀早就没命了。
刘盆子十分庆幸自己前世是个历史爱好者,虽然不像历史学者那么专业,一般的大事件都是清楚记在脑子里的,有了这个先知优势,他可以提前布局,防止某些事件的发生,把局势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引导。
比如朱鲔与刘秀的这段恩怨就大有可利用之处,如果刘盆子能在洛阳附近保持军事存在,给洛阳城留一道豁口,给朱鲔多一种选择,历史很有可能会发生改变。
刘盆子很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历史到了一个最紧要的关口,如果让刘秀占了函谷关,冯异按照历史进程破关而入,那关中将继续混战,那还屯的什么田?他刘盆子就将成为第一个失败的穿越者,永远钉在大起点的耻辱柱上。
此时他的主要战略就是拿下长安,平定关中,屯田积谷,养士卒百姓,同时向东守住函谷关,窥视洛阳,向北守住黄河一线,伺机进入河东,等待实力提升,再东出洛阳,进图天下。
羊肉火锅吃完,刘盆子的沙盘课也上得差不多了。
牛吏 第99章 99.梦中说梦
徐宣、杨音听了一节战略军事课程,都有些目瞪口呆。
也怪不得他们吃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直都是放牛为生,没离开过赤眉军,却把地图摆得清清楚楚,军事战略讲得头头是道。他哪来的这番见识?如何做到心知天下大势?
赤眉军首领讲战略不行,大势更是不懂,可都是战场上的老司机,从东海到关中,这一路过来何止万里,小皇帝说的对不对,他们心里是很清楚的。
这一阵子刘盆子闹得很欢,从无到有折腾出了自己的一股势力,两个人也暗自承认皇帝聪明能干,可是他们还是没想到,皇帝不只是有本事,而且是有大本事、大志向,他不只是盯着郑县,甚至不满足于长安,而是整个关中,甚至窥视着全天下。
徐宣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您一向在军中……牧牛,是如何知道关中地理,又如何得知天下大势的?”
杨音道:“陛下莫非招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才,得到了高人指点?”
刘盆子微微一笑,说道:“朕确实得到了指点,却不是这世上的高人。”
他微笑地看着面前两个人吃惊的表情,稍停了停才说道:“不瞒二卿,朕当初从山上滚落,生死悬于一线,一缕残念悠悠,无所归依,忽地便见到一人,头戴王冠,身穿锦袍,英姿勃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王霸之气。朕便问他的来历,那人言道,他乃是朕的先祖,大汉之城阳景王,朕忙跪拜于地,请其指点迷津。先祖言道,当年他本当为大汉之皇帝,奈何时运未到,失之交臂。但吾之一系汉家血脉本当有天下,虽几世屈居侯位,但天命终不能改,却不想应到了朕的身上。”
杨音眼睛瞪得溜圆,失口道:“果真如此?”
徐宣立刻说道:“天命之事,陛下岂能妄言?”
对剿灭诸吕、兴复汉室立过大功的朱虚侯刘章,青州人一向为他鸣不平,认为他当时应该成为天子,即便后来受封为城阳景王,依旧是受了委屈。百姓对其抱以同情之心,以致于后来奉之为神,累世祭祀,城阳景王的庙宇到处都是。
这么多年流传下来,对神的信仰和敬畏已是根深蒂固。刘盆子一拿这个说事儿,立即显得格外真实,一开口便让徐杨二人信了三分。
“先祖要朕顺天意而为,勿失良机。朕先还不愿为帝,奈何此事早有定数,朕不敢违逆天命,因此清醒之后,便离了牛马厩,搬至行宫,行皇帝之事,之后或许是得了先祖庇佑,诸事皆顺。其实,开始时朕也有些半信半疑,此事亦真亦幻,不知真假,或许只是朕心有所感,作了个梦而已,不过从那之后,朕便自觉变了个人一般,胸中忽然有了诸般韬略,天下大势,仿佛自动进了这里。”刘盆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朕曾反复思量,却越想越是糊涂,对此事记得也不太真切,好像是有过又好像是没有,因此十分苦恼。大概这是我思念先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凑巧而已。卿等皆有识之士,你们说此事……可能当真?”刘盆子满脸的疑惑,带着几分苦恼。
这才是最高级的撒谎吹牛b,这些神秘之事,必须要带着层纱,亦真亦假,似梦似幻,若是说得太确定反而显得失真,让人怀疑,现在皇帝陛下一脸疑惑,好像自己也颇为怀疑,立时便显得此事十分地可信。
二人立即避席跪拜,杨音道:“请陛下慎言,莫使神明不快。天命之事,当然是真,焉能疑虑?”
徐宣道:“陛下顺天应命,实乃真命之主,臣等漂泊四海,无所归依,得遇陛下,实乃平生幸事,臣等愿追随陛下建功立业,唯陛下马首是瞻。”
皇帝扶起他们,说道:“君臣同心,何愁大事不成。”
杨音小心问道:“陛下,城阳景王可还有别的话?”
皇帝道:“先祖感念百姓香火之情,叮嘱朕善待天下百姓,并曾说过,汉室名为复兴,实不下于开国之功,须各位良臣辅弼,功不止于封侯,当为重臣设庙,使其永享奉祀。”
这个饼画得太大了,以樊崇、徐宣等人的地位,刘盆子入长安坐稳皇位之后,封侯是必须的,搞不好还得封王,这些都不会太出人意料,但是设庙祭奠这个就有些超乎想像了,古人迷信,极为重视死后待遇,能让自己死后入庙,永享香火,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刘盆子不信徐宣和杨音会毫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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