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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无渡(民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书会先生
出乎意料的是,肖凉笑了,他脸上是少见的和煦,嘴角微翘,双眼弯弯。
他轻声说:“走吧。”
————
一排船只虽然上面被烧得残破不堪,但因为扑救及时,船的主体还是比较完整的,还可以划动。
在军舰靠近之前,肖凉命弟兄们把船只都划聚在一起,并各自拆了船舱的板子抵挡固定在四面八方,建成了一个简陋的临时堡垒。
军舰靠近,副官站在船头,照例说了一番话:“肖凉,你绑架无辜商人,在江面上纵火劫掠,若你此刻认罪伏诛,你的弟兄们还可以从宽处理。”
“‘从宽处理’?再说,他是不是无辜的,你们心里最清楚。”肖凉站在这片“堡垒”的最前方,冷声说。
副官这才看清肖凉的容颜,眼里闪过惊诧:“原来是你。”他没有丝毫感情地呵呵笑了两声:“真是好久不见啊,我本以为你早就去阎罗殿报到了。”
“那就别怪江督军无情了。”只见这副官向后微微一挥手,身后的士兵把把扛在肩上的枪齐齐地迅速架起。
青龙帮的人也纷纷从战壕里举枪探头,枪雷弹雨一触即发。方圆几里之内码头上停泊的船只见此声势,连忙起锚离岸,寻找新的停泊之所。
江如海这次派遣的两个排属于他手下军队里比较涣散的一支,毕竟剿灭一小窝区区的土匪,如果都用到了良部队,传出去不得被笑掉大牙?而青龙帮经过几个月来大大小小的劫掠和实战,无论是对于枪械的熟练程度还是射击技术都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
尤其是肖凉,他的枪和刀一样,既快又准,本人又极会躲闪。李晋虽是厨子,但在以前的青龙帮里,枪法就仅次于南老大和二当家。就连陈焕生这样从前几乎只拿笔的搬舵先生如今也能达到弹无虚发。
青龙帮的人打完枪后就缩进战壕里躲起来,令军舰上的士兵们感到棘手的是,这些堆立起来的破船板的质量竟然出奇的好,他们的子弹几乎都射在了木板上,留下了一个个密集的孔洞。
而两相一对比,伤亡情况立见高下。军舰上已有二十来人被射中倒下。
“下一拨赶紧上来!把他们前面的破木板打穿、打烂!”副官见状烦躁地向舰舱内命令着。
一个排长蹲在铁制的船围后躲避子弹,边对带领他们的副官说:“不行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这边的开放区域要比对面大,更无处可躲。剩的弹药也不多了。到时候拼刀,我们不一定能赢得过这帮水匪啊。”
“那你说怎么办?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副官咬牙,一脸忿恨,手却轻轻拍了拍排长的肩膀。
“我记得这船身上还有一个大炮筒。”
“那都多长时间没用过了。储藏室里的那些炮弹早就受潮了吧。”
“别管受没受潮,只要能打出响来就是好样的。”
可副官却担忧道:“那个什么两湖巡阅使顾向卿又来了,只是为了剿匪就如此大动干戈,若是再伤及无辜商船和岸上的平民,督军可是要被怪罪的!”
排长说:“副官你很少上战场体会不到,一旦火烧到眉毛上,哪儿管的了那么多?若是这次咱们开着军舰都没法把一窝小江匪给端下来,那以后督军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说完,这个排长也不顾副官的犹豫,就一溜烟地跑进了控制室,并命人填充好了炮弹。随着一声突兀地炸雷般的巨响,青龙帮所搭建的战壕的一处边角顷刻间变成了废墟。
那里原本的几个弟兄就这样化成了废墟中混着血的肉泥。当时,距离闹革命已过去了好几年,这一炮打碎了众人心底对太平日子的印象,他们都怔仲地望向昔日兄弟惨不忍睹的残骸,就连见惯生死的肖凉也不禁侧目。
“怎么样,这一炮?不知肖大当家有何感想。”副官在舰首叫嚣着。
“慢着——!”
副官循着声音偏过头,看向一旁不远处那艘挂着英格兰旗帜的货轮,他看到了形貌高大的洋人。他猜测那应该就是人质——英国商人约翰逊了。
而约翰逊身旁还站了一个清隽瘦弱的男人,此时他一手力地钳制住这个洋人背后的绳索,另一只手正举枪指着其脑侧。
青龙帮的人都认出来,那是林隽。他们都很意外,平时极其胆小的他此刻会站出来。肖凉却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看出,这个弱鸡一样的小子其实有点东西。
林隽挟持着约翰逊对舰首的副官用最大声喊道:“你如果再开一次炮,我手里这个英国人的命就没了。你们的任务之一不就是把他毫发无损地带回去吗?”
良久,副官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狂执狰狞的笑:“你说的确实没错。但我今天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他目光紧紧地盯住肖凉,这个人曾经在他手里逃出生天,这次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
“只是一个英国的商人而已,等剿匪过后,我就上报他是在混乱之中不幸牺牲了,又如何呢?我想使馆方面会谅解的吧。”说罢,副官随意地向控制室的舷窗摆了摆手。
约翰逊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一看到那一挥手,仿佛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声嘶力竭地叫着:“不!不!绝对不要!……”他脑侧的头皮能感受到一旁枪口的颤抖。
随着一声扳机的扣响,第二响炮几乎是同时射在了青龙帮“堡垒”的另一头,同样的,那处的几个弟兄同木板一起化为了灰烬。
这是林隽第一次杀人,看着地上约翰逊尸体旁的那一小洼血泊,他不禁在心里慨叹,果然像李晋说过的,杀人就像杀鸡一般简单。人,这么容易就死掉了。
可这个人的死亡,却无法停止江如海手下军队的动作,林隽望向战壕两边对称的塌下去的两角,却看不到下面弟兄们模糊的残尸,他们还是死了。
肖凉看了一眼货轮,又看向了两侧面色俱是惊恐的弟兄们。
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起,他便不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了一群人,生命由此增添了许多负担,但也因此便得更加厚重。
他决定,是时候该担起这所有了。
“我跟你们走,任凭处置。”肖凉从战壕里站起来道,“但你要放过除我之外,帮里的所有人。”
“大当家!不能就这么降了!”李晋在他身旁瞪着眼仰头冲他喊着。
陈焕生叹道:“唉,不降又能怎样?我们躲得过吗?”
“好,我敬你是个大丈夫,一言为定。”副官说,“放下你手里的枪,过来。”
肖凉把那杆“汉阳造”撇在一边。
“刀也扔了。”副官又说。
肖凉照做,把腰间的刀摘下来交给陈焕生保管,便上了对面的军舰。
“跪下来。”副官看着这个彰显着他的失败的人走到甲板上,离他越来越近。
李晋在下面看得一清二楚,咬牙切齿地骂:“这个狗日的婊子养的!”
“我说跪下来,没听到吗?”副官挑眉道。
肖凉双膝利落着地,眼里却没有一丝这个姿势下该有的顺从与恭敬。
副官看得心里直冒火,抬脚用尽力气踢向他的腹部:“妈的,你有什么资本可狂的?”
肖凉不做丝毫反抗,只是轻微咳嗽两声,嘴里呛出了一点血。





江河无渡(民国) 上卷24共进退
舱外的枪鸣炮响、喊杀嘶吼烟消云散,一切归于寂灭。方子初却在英国人的货舱内动弹不得。刚刚林隽打算挟持约翰逊之前,一向谨慎的他为防方子初突然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危及性命,将她双手反绑在货舱里的柱子上。
此刻外面的寂静,比之前战场上的金戈之音更加渗人。
方子初迟迟没有听到青龙帮以往在战捷后胜利得意的欢呼喧嚷,只有被江风吹过来的微弱的谈话声。
她心一沉,有一种感应:肖凉不在周围,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的气息,于是大喊着肖凉的名字。
无一人回应。
她用尽全部力气要挣脱出来,可绳结绑得相当牢固。几番磨蹭间,腕部细嫩的肌肤已经脱皮,可她顾不得这些细微而尖锐的疼痛,又用最大的声音喊起林隽的名字。
感觉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钢铁甲板上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果然,是败了吗?是敌人来了吗?
传入耳里的,却是熟悉的声音,他们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李晋,我们这几个人里,你枪法最好。我和林隽去救大当家,你把她送到岸上,先藏起来……”
“江如海那里多危险你不知道吗?没有我你们会死得更惨吧?”
陈焕生、李晋出现在方子初面前,这二人看着方子初盯着他们。李晋不自然地撇过头。
“肖凉呢?”方子初问陈焕生,语气听起来似乎挺平静,声线却暗暗发抖。
林隽随后而至,看到方子初背后的绳结,眼里闪过不忍与愧疚。
陈焕生没有回答她,回头和李晋说:“就这么绑起来也好,你马上带她走。”
李晋说:“我不走,你让林隽带她,他现在能保护住她。我带弟兄们去救……”他看了一眼方子初,“……去江如海那里”。
把这一番交谈听个大概,方子初已经能猜出大概发生了什么,她试图平复呼吸,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冷静:“你们绑着我也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肖凉救出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不行,我们不能让你涉险。就算到了地府,也没法和大当家交代。”陈焕生语气果断,让林隽解开绑在柱子上的绳结。
方子初极欲挣脱,嘴里嘶吼着:“我不走,我凭什么走!他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走!我走了就是无义之徒!”
“无义之徒也比没命好。记住,活着最重要。”陈焕生继续说。
李晋和林隽在两旁钳制住方子初,也只是堪堪僵持住。这个平时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此时却如同寺庙里的泥像一样,怎么拽也拽不动。
“有些东西,比命还重要。”方子初喘着气说,“你们把我弄上岸,……我自己也会去救他!”
“快把她带上船,我们好走。”李晋对林隽说。
林隽道:“你们放心,我会看着她的。我猜江如海今天的警备会比以往松。上午去请郎中,在街上听说一早上一个姓顾的将军打北边来汉口巡阅。江如海估计忙着对付他。”
“还是不能轻视了,江如海可是手握重兵的督军。”陈焕生道。
方子初到底难敌两个成年男子的力气,被拖着走到了舱门口。
这时,忽响起一个声音:“等等。”
这两个字在争执推搡着的人耳朵里确实微弱了些,于是更大声的又响起:“你们等一下。”
人们,包括方子初,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处,舱内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那个胸前戴着盒式相机的青年正说着:“我有办法。”
————
汉口,顾家花园。
一栋米白色的二层欧式小洋房里,传来洪亮的男声。这并不是顾家花园主人的声音,而是来自今日它的一位贵客——川军第四师师长邹骏龙。
一楼宽敞的会客厅内,顾向卿与邹骏龙坐在正中的沙发上,动作随意散漫,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攀谈。旁边各有几名亲兵把守,他们脸上的庄重严肃破坏了这种老友叙旧的气氛。
“我知道你不待见这个江如海,可动他不是一下子就能成的事。这几年他可没少在京城走动,似乎攀上了内阁的人。”邹骏龙四十出头,脑袋顶上没有半根毛发,可谓是油光锃亮,一双牛一般的大眼睛总是炯炯发光。他一说话,嘴边的八字胡被大嗓门震得一抖一抖的,活脱脱一个张飞做派,但这个“张飞”可不是什么善茬。
顾向卿一身笔挺的军装,却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对邹骏龙的话似乎不以为意。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跟对方侃起了家常:“我听人说,你刚娶的八姨太又被你打跑了?”
“女人不打,上房揭瓦!”邹骏龙有浓厚的川蜀口音,“她勾搭上了一个武高师的男学生,让老子当王八,你说我能不打她?”
邹师长头上正冒火,顾向卿却悠悠地说:“不能对女人用强,她们虽然弱小,却只是表面上屈服于你的武力,心里却会离你越来越远。”
“我不搞你那一套,老子不要女人的心,就想生个儿子!”
“闺女不也很好?你那四个姑娘个顶个的灵醒漂亮。”
“唉……可不是,就说我那老四,阿棠,我敢说这世上大半的男人都比不上她。可又有什么用?闺女就是嫁人的命。闺女能带兵打仗?咱们这些手里握着兵的怕的就是没后,女婿毕竟是外家人。”
“阿棠我好久没见了,今年多大了?应该快谈婚论嫁了吧?”顾向卿问道。
“是啊。十九了。老弟,你平时也帮我多留意。她眼界太高,连上海一个大银行行长的儿子都瞧不上,说人家油头粉面。”
邹骏龙的话引得顾向卿不由“哈哈”地笑起来:“那行伍里的人怎么样?她喜欢不?”
“嗐,像咱们这样的,她又觉得粗鲁。”
顾向卿道:“这种事急不得,她还年轻,得慢慢碰。”
“她不着急我着急,我川军还要发展,我还想尽早逮着个乘龙快婿呢!”
“哈哈哈……”
一阵脚步声却打断了两人的笑声,原来是顾家花园的门卫来报。
门卫对顾向卿耳语几句后,便听他发话:“请他进来。先在茶厅接待一下。”
“看来是府上又来了贵客啊,我就不打扰了。晚上还有个局子,先走了,老弟。”
“哪里是什么贵客,一个旧相识罢了。邹师长慢走。”
邹骏龙带着亲兵出去,正好和来拜访的客人打了个照面。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他特别留意了一眼这两人,看上去不像能和顾向卿有交情。一个背着个傻瓜相机,像上海南京路上的流浪摄影师。另一个是个和他老闺女差不多大的女伢,柔弱嫩生。
顾家花园临街对面的巷口里,李晋趴着墙,问后面的陈焕生:“你说这大帅府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什么人?”
“有权有势的人。”
“废话!”李晋又说,“你说这戴帽子的小子说话能靠谱吗?就他那样的,还能和顾……什么称兄道弟?”
陈焕生道:“试试吧。如果一个钟头人没出来,咱们就冲进去。”
顾家花园会客厅内,顾向卿看着迎面走来的年轻人,笑道:“小武,上次咱们见面还是在上海,你还给我在佘山拍了张照片来着。”
小武后面跟着方子初,她面色不改。两人都站着,没去坐沙发。
顾向卿看了一眼方子初:“看来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说吧。”
小武将原委一讲,顾向卿问向方子初:“我是两湖巡阅,江如海是湖北督军,我向他讨这个麻烦,我能有什么好处?”
“恰恰相反,不是吗?”方子初答道,“这个麻烦能让你心情好,因为搅乱了江如海的计划。”
她话音刚落,会客厅陷入一片死寂,顾向卿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又是瞬间,周围的亲兵全部从肩上取枪,枪口对准了方子初。
一切来得太突然,小武都吓得发抖了。
方子初紧盯着顾向卿,似乎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答案。
顾向卿笑了:“还不把枪放下,瞧把人家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他又像方子初道:“对不住。一帮粗人,习惯这样招待客人了。你说的对。看到江如海不顺心,我就顺心了。但小姑娘,人太聪明了,不好。”
从顾家花园出来,方子初可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边小武问她:“你刚才,不怕吗?”
方子初道:“你说呢?”她心道,能不怕吗?吓得我都想要如厕了。又问小武:“你说他能办到吗?”
“这个人一向说话算数,他说今天夜里放人,这人就一定能放。你放心。”
“你怎么认识的他啊?”
“几年间,见过几面。有了点交情,但我这样的人,哪敢跟他攀朋友?能把你们的大当家救出来就好。”
“青龙帮可是把你们挟持了,你还为什么这么帮我们?”方子初问。
小武说了一句曾经和肖凉说过的话很相似的话:“帮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江河无渡(民国) 上卷25绝路逢
督军府昏暗的审讯室内,肖凉的双手被紧紧捆在十字架上,一大盆冰凉刺骨的水兜头泼下,他冷得浑身一激灵,却还是默默地低着头。
一身军装的看守上前拍了拍他湿润的脸颊:“小子!这还只是开胃菜呢!接下来有你好受的!”
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某种有节奏的鼓点。
“督军!”
“督军好!”
……
江如海接连穿过了几道门,出现在了审讯室里。他略微抬起上眼皮扫了十字架上那人一眼,就坐在了桌案前。
“你就是肖凉?”他开口。
人没作声,甚至一点细微的动作都没有,只有轻浅的呼吸声在告诉旁人,他还活着。
“怎么?有胆子做事,没胆子承认。抬起头来!”
肖凉仍旧纹丝不动。那守卫伸手强行抬起了他的下巴。被冷水冲刷过后,湿发贴在额角鬓边,整张脸显得比往常清秀了些。
江如海看着他,目光如炬:“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你。”他眯起双眼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天是在戏院,我记得是‘宇宙锋’,陈瑶青的。”
肖凉是第一次看到江如海的全貌,这个男人看起来高大堂皇,可他脑里不禁蹦出一个词来:衣冠禽兽。
“当时你应该还有个同伙吧?”江如海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肖凉面前两叁米远处,声音低沉笃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肖凉扯动了一下嘴角,带着嘴边脏污的血迹,语调没有丝毫慌张:“没错。”
“他现在在哪儿呢?”江如海问道,并说,“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放过你们……青龙帮,是叫这个名吧?”
肖凉笃定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把我的绳子解开,我就告诉你。”
“不知好歹的东西,敢跟督军提要求?我看你敬酒不吃,非得要吃罚酒!”一旁的守卫嚷着就要扬起手中的鞭子,却见江如海向他一摆手,面容严肃。
“你得给我一个理由吧?”江如海道。
“她是主谋,我才是同伙。从那天后,你应该一直都很想抓到她吧?我能提供这么关键的线索,你得先让我看到些诚意,是不是?”肖凉说这话时微微喘着气,似乎有些兴奋。
他看出了江如海脸上的犹疑,接着说:“你在害怕?我进来之前,可是里里外外被搜过身的。难道你一个大官还怕我区区一个水匪?”
最后一句话似乎一下子击中了江如海,他来回踱步一圈,指着十字架上的肖凉,和一旁的守卫下命令:“把他给我解开!老子还怕你?我是正经的德国军事学院毕业的,你此时就是拿刀拿枪,我也不怕你!”
肖凉被松绑后,坐在水泥地上,来回活动了一下手腕,又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泥土。
“这下你该告诉我了吧?”江如海问他。
“她就藏在……”肖凉向前走了一步,离江如海更近了,锋芒此时正隐隐地在他衣袖间闪烁着。
江如海的注意力还停留在他即将要说出的那个地址上:“在哪儿?”
薄刃在袖子里转了一个角度,正冲着前方。肖凉嘴里机械地吐出一个并不存在的地址,心里却默念着:方子初,我欠你的,今日在此时此地便可偿还!老酒鬼,我就用你教过我的招数,做个了结吧!
“报告督军!”审讯室外一串洪亮的嗓音突然而至,“顾将军来访!”
江如海不禁一回头,朝门口看去:“让他等一下,我正有关键的事要处理。”
肖凉的手紧紧攥住袖刀的柄,心道,真是个好机会!
“可顾将军说,他也有关键的事要找您。”
江如海不耐烦地问:“他找我做什么?”
“报告!顾将军请您立即释放一个叫作肖凉的在押犯。”
肖凉面上只错愕了一瞬,便不动声色地暗暗起了袖刀,接着见江如海扭头打量他。
“你和姓顾的是什么关系?”江如海话里卷着一股火,他顾向卿算是个什么人物?当年江家在天津卫如日中天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是哪个行伍里的青瓜蛋子!现在又是“请”又是“立刻”的,哪里是求人,明明就是在吩咐他!
肖凉没回答他。他心里正纳闷呢,这人跟自己有什么交情吗?为什么要救他?
江如海只得出去和那姓顾的打个照面,一进会客厅,就见其悠闲地坐在正中的沙发上,一副仿佛他才是督军府主人的做派。
他心中更为搓火,快步走去,嘴里道:“顾帅来的真是时候啊,您要是明天一早上来,人都凉了。”
顾向卿笑说:“江督军一向雷厉风行啊。”他脸上似乎带着点抱歉的意思,不过是虚的,“真是误会一场啊,这个肖凉,跟上面有点关系。”
“上面?”江如海审视着他,“你说……曹司令?”
顾向卿笑而不语,含浑地点点头。
江如海“哎呦”一声,道:“那你可得让曹司令管教管教他手下的人啊,这怎么都混到江面上,落草了?前两天的事我想您也有些风闻吧?这租界里可是不好惹啊,那洋人都是叁头六臂吃人的怪物。”
“这真是……很抱歉,回头我一定和司令好好说。”
顾向卿温和有礼的态度,让江如海是真的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得认栽。他坐在侧面的沙发上,烦躁地踩了两下柔软的地毯,对一旁的亲兵道:“还在那里杵着做什么?人家顾将军讨人都讨上门了,还不赶紧去审讯室把他给我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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