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吉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听风起云落
双喜白她一眼,“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么?是那种贪图赏赐的人?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同你这样投脾气,罢了,回头我去求了娘娘,许我同你一并过去。”
她说不成,“我一个人去,你留在宫里好好当值,以后荣华富贵都指着你呢。”
这趟差事她存着私心,说什么为天下大义,那样漂亮的话都是胡扯,她就想浑水摸鱼,到了张掖那边沿途打听二姐姐的下落,等找着了,就带着二姐姐找个小村庄隐姓埋名过日子去。
她都打定了主意了,再拉个人同她一起去张掖,何苦来哉?
初来宫里,她什么都不懂,遇着青寰提点她,就算不是实心实意,可现下青寰人也没了,她心里并不怎么好受。双喜是个实心实意对她的,同她秉性相投,她一个人走了也就走了,回头尚医署找不着人顶多是上报个以身殉职,同这禁廷她并不想有什么莫大牵扯,早些脱离苦海才是。
双喜担忧的看着她,“你这像是铁了心要去赴死似的。”拉她坐下,语气关切,“你同我说说,是不是大监大人他为难你做不愿意做的事儿了?我早就说了你同他保持些距离。这好好的男子被拉去蚕室,下半身少了那么一块,身上残疾心里指不定更残疾呢,你看史书上记的那个汪直,阉割幼童三十多人,可见太监都扭曲的紧,冯掌印若是为难你,你可不要因为害怕他权大势大就怕了,他上边还有官家压着,不行咱们就去告御状去。”
允淑愕然,“没有的事儿啊。”
她不知道双喜这一套套的说辞都是打哪来依据的,大监大人什么事情都拎的门清,怎么会做那些乌七八糟叫人不齿的事儿呢,说起大监大人,她想了想,今儿好像没见到人。
双喜放心的拍拍心窝子,“没有就好,吓我好大一跳。”
她安慰双喜,“你不要想那么多,大监大人是好人哩,等明儿尚医署那边定下来,我就得走了,往后你在宫里若是有了难处,就找大监大人帮忙,别看他平日里总绷着脸皮,其实是个最热心的人。”
双喜挑眉,“姑奶奶饶了我吧,冯掌印那样的人,我跟他说一句话都直打哆嗦,还去求他帮忙?求他倒不如多拜拜娘娘小佛堂里供奉的菩萨。”
她笑,“哪有那么吓人?”
双喜十分认真道:“确然是吓人,只不过是对你不一样罢了。”
她托腮,仔细想想,大监大人似乎对她真的同旁人不太一样,更爱笑也更有耐性些。
约莫是因着同二姐姐还有婚约原由吧,这些日子,多亏了有他倚仗,她要远走高飞,不辞而别总归不好,可若是就直言离开,好像也不妥当,大监大人说一万个不赞成她去张掖的。
她问双喜,“你喜欢的那个公子哥儿,你若是有天要出远门,会给他送个什么呢?”
双喜垂头想了会儿,回她:“做顿好吃的给他,让他吃饭的时候就能时时想着我。”
她笑的花枝乱颤,“你送的这个真是朴素又实用哩。”
两人说笑一阵儿,到了时辰,双喜起来襟襟衣裳,“我得走了,晚上咱们回去再说话。”
她道好,送双喜出了门去大殿,转身正准备回屋里去,后边有人喊。
“女司不着急,随咱家找个僻静地儿吃茶如何?”
允淑回身,正对上言青和一张探寻的脸。她揖礼,“请督主大人安。督主大人今天没得公务要办么?怎地想起来邀奴婢吃茶了?”
言青和笑的像朵海棠花,“女司说哪里话,您是高中侍的小妇人,身份在那摆着呢,自称奴婢过谦了。”
“高中侍已经判了秋后问斩,言督主是来看奴笑话的么?若是来讽刺挖苦的,倒也不必请奴吃茶。”她皱眉,语气不是很好,回的有些厌恶。
言青和也不在意,“高中侍是垮台了,女司会另寻高枝,干爹儿子一起伺候,啧啧,真不是一般人,怪不得同咱家说话,也这样的有底气。”
允淑觉得好笑,她从来就没在意过这桩事,现下被个立场相对的人拿出来说,就更觉得是想来套她话的,索性什么都不说,答非所问:“言督主奴还要当值呢,就不同您在这唠话了。”
她提步走,言青和不乐意了,扯过她硬拽着往夹道里拖。
他力气很大,允淑挣扎着,“言督主,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您这样挟持女官,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无法无天?我告诉你什么是法什么是天。”言青和把她狠狠抵在墙上,夹道里两人背都贴着墙,空间狭促,他捏着她的下巴,冷脸,“果然是人间尤物,怪不得冯玄畅对你另眼相待,为了保住你,不惜让荆州牧吃哑巴亏,弄死了他的嫡长女青寰。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遑论英雄呢,太监不也过不了么。你说,我若是求官家把你指给我,算不算是捏了冯玄畅的命门?”
允淑倒是不气,觉得这个言督主也是傻,一本正经的回他,“冯掌印委实对我同旁人有些不一样,可言督主觉得您攥住奴一个小小的女司,就能捏了冯掌印的命门,也实在太高看奴了。实话跟您说了吧,冯掌印对奴,同您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因高中侍想把奴送到官家身边去,做官家的妃子,回头用来牵制冯掌印罢了,这事儿冯掌印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才把奴扣在他身边,不让奴跟官家有机会见着,眼下高中侍再也折腾不起来浪花了,奴就成了弃子,被扔在这无人问津的书房。只怕冯掌印也正想着怎么除了奴这块心病呢。”她歪头,一脸天真的看着言青和,“冯掌印同高中侍有大仇,您不会不知道吧?”
言情和盯着她,松了手,“既如此,你不如跟了我?我能保你富贵平安,如何?”
她抬眼,“倒是不必,奴对言督主来说,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言督主何必在奴身上费心思?”
她同言青和斡旋,是不想让冯玄畅知道她要去张掖的事儿,怕半道被截胡。再说,她这身份,就是藏的再好再密实,也瞒不过所有人,只要别人有心想查,就不可能查不到什么,远走高飞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才能让大监大人也平平安安。
这人吃人的内廷,少一个把柄,就多一分保障。她在,大监大人就要左右顾虑,离开不仅仅是为自己以后着想,也是为大监大人以后的安全着想,这次的瘟疫,于她正好是个契机。
言青和探究的看着她,她同他说话并不闪避,目光坦坦荡荡的,不卑不亢倒是气势足蕴,他捻捻帽侧的玉藻,笑:“最好是如你所说的,若是哪天被我寻到错处,本督主保证,绝对让你死的比青寰更惨。”
她福福身,没有被言青和恐吓到,“言督主还是不要总在后宫转悠,到底您不是后宫伺候的公公们,难免叫人说了闲话去。譬如现在,您将奴扯到这狭道里,叫人听见看见,传到娘娘耳朵里去,奴婢是个有脾气的,到时候断不会叫人冤枉了,怕会拖着您一起赴死,您权大势大是不假,可东厂不是也正想找您不痛快么?舍一个奴婢能咬死您,您觉得冯掌印他会不会去做呢?”
言青和眼角抽了抽,攥紧了手咬牙,“真是个厉害的丫头,你也记住了,以后别栽在我手里。”
他气的不行,现下连个小小的女司都拿捏不住了,真是叫人窝火,愤愤拂袖离开,边走边心道,咱们谁也别着急,我有的是时间把你们揪出来。
允淑襟襟袖子,理理衣领,自回了书房。
书房闲暇,她没什么活可做,就找了纸张来习字,秋风徐徐,门前的绿牡丹微动着花头,她琢磨着言青和这人连高中侍都不怕,指定也不会被她那番强装出来的气势吓到,不过是不想为这种小事惹一身骚,回去不定怎么暗地里查她,查东厂。
她叹气,李家到底已经欠了冯玄畅一家的性命,之前的恩仇是已经欠下了,她也没办法,只能是以后不再连累冯玄畅。
天将黑未黑,苍穹几点星子的时候,尚医署来人寻她,给了她本小册子,嘱咐她三日后到尚医署点卯,并交代她这两日将册子上记录的读熟,时间紧迫许多基本医理来不及仔细教授,三日后就要随雍王启程,务必将册子上写的一应物品备好。
她应是,心里很是高兴,回了庑房同双喜说这桩事,双喜还是十分担忧,知道劝不过她,只说下午同娘娘提了沈御医随行的好,娘娘点了头,说这两日会同官家说一说。
“老天爷保佑,但愿官家准了沈御医随行,这样我也放心些。”双喜把手合十,对着窗外祁着。
掌印吉祥 第25节
第35章 今晚不走了吧
允淑坐那摸手腕子上的镯子,想了想,同双喜道:“我去监栏院一趟,上次掌执文书殿的小七公公说给我做两只人子的,我怕这一走,就用不着了,去同他说一声。”
双喜回身,道:“你去吧,我正好去小厨房拿些糕来吃。”
允淑看看她,她惯来喜欢吃夜食零嘴,眼见着身上贴秋膘的速度又加快一些,身姿丰腴起来,允淑想起一个词儿,珠圆玉润。
两人从门口分道,允淑踏着月色走,她想着三天后就能金蝉脱壳了,两分喜抵不过三分忧,大监大人那边她想了许久,还是打算瞒过去,本就是萍水相逢,也没什么深的牵扯,如今这样悄无声息地走,才是最好。
到了监栏院,敲小七庑房的门。
小七开门见是她,左右看看,没敢把她请进屋。
宫里太监有品级,他一个陈人阶品,属最下等的伺候太监,没有自己个儿单独的屋子,里头人多嘴杂,不好说话。他出来把门掩上,带允淑到院里去。
“大姑,这都下值了,您跑监栏院做什么的?这下等太监的处所,您一个女官半夜里来,叫人说了闲话去。”
允淑拢拢头发,“上回,你说给我做人子的事儿,你还记得么?”
小七点头,“记得,已经做好了,还没得空给大姑送过去呢。”
她诧异,“这样快的?我还想告诉你不用做了。”
小七奇怪,“大姑有事?怎么又突然不想要了?”
她忙摇头,“不不不,没有事儿,你即做好了,就拿来给我吧。”
小七乐呵呵从怀里掏出来两个羊皮刮制着色,上油订缀的影子人递给她,“瞧吧,我做手艺活是顶好的,四肢灵活着呢。”
允淑捏过小竹棍,轻轻扯动,两个小人便手舞足蹈起来。
那小姑娘穿着襦裙,是个旦角,眉梢挑着,同她四五分像,公子头戴冠帽,秀气温和,真真就是大监大人本尊模样。
她欣喜,谢了小七,看着手里两个影子人,忽然想去掌印府上给大监大人演一遍,以后怕是山高水长,没这机会了。
她问小七,“你可有法子让我出宫去么?”
宫里落了宵禁,现在再想出宫去,得有腰牌。
小七公公挠挠头,“您出宫做什么去?”
她说想去掌印府上看看大监大人,这两日都没见着。
小七公公笑,“大监大人知道您记挂着他,心里不定得多高兴。”他呵呵腰,“您等着,我去给您拿套小黄门的衣裳,回头您换上,拿上我的腰牌。之前奴婢往来宫门当值,这忙能帮得上。”
她点头,说好,从袖子里拿出双麻履递给他,“我给你做双鞋穿,你身份低,只得挑了麻,若是穿丝制要被拿去问罪的。”
小七忙接过来,“大姑有心了,还记得给奴婢做鞋,奴婢的老子娘也没这样有心过。” 他把鞋往怀里一揣,打个千儿回房去了。
允淑站在那里等他,头顶的桂花树枝摇叶颤的,她紧紧衣裳,抬头望望桂树,轻叹一口气。
小七拿来衣裳和腰牌给她,切切嘱咐她别说漏嘴,就说是上殿那边要您去掌印府上传话的,旁的什么都别说,再问也别说,咬死了就是去传话就成。
允淑同他再三保证,他才放了心。
辞了小七从监栏院出来,她回庑房换上衣裳,双喜还未回,她给双喜留张字条,就带上腰牌走了。
宫门口当值的侍卫拦她,她把腰牌拿给侍卫看,说是去掌印府上传话的,侍卫盯着腰牌看了又看,也没为难她,打开宫门放了行。
她心噗通噗通跳了一路,到了掌印府上,廷牧一见是她,有些惊,问她,“大姑您怎么来了?”
她垂眼,“我得了样好玩意儿,想来让大监大人看一看,就借了小七的腰牌出宫了。廷牧,你别去同大监大人禀告,先给我找间屋子,扯块白布,搭个戏台子吧。”
廷牧不明所以,“啊?大姑要唱戏给掌印听的?”
她摇头,有些羞涩,“你莫问,去备上就是。”
廷牧应个是,引着她往屋里去,按她嘱咐的,一一备齐了,又叫人搭上幕布,问她可还满意?
她说这样很好,“你去帮我请大监大人来吧。”
廷牧去请人,她关了门,把屋里的照明蜡烛吹了,只留幕布后边的大烛投影子。
她把人子贴幕布放,自己一个人先演练一阵。
屋门轻轻推开,带进来一阵凉意,她从布幕后探头,冲冯玄畅笑,“大监大人你坐那杌子上,我叫小七给我做了皮影戏,是照着你和我的样子做的,拿来给你瞧个新鲜。”
他回身关门,把冷风阻在外头,听话的在杌子上坐下来,问她,“不过是两只皮影子,也值当的叫你冒险深夜溜出宫来?”
她说不只是皮影子,是想拿来叫你看的。
他抿唇,默不作声,心却因得了她的体贴话高兴的飞到云端去了。
瞧,也这样没出息,心尖上的人一句好话,就能叫他觉得爽快了。
她坐在那里操纵着皮影子,咿咿呀呀很生疏的念白,幕布上的女子和男子隔的有些远,女子躬身给男子揖礼,她扮细了声念。
“大监大人寿安。”
又扮粗了声回,“你是尚仪署的女司?”
兜兜转转,她用一曲春江花月夜变换无数个两人相见的场景,深夜偶遇,在草堂她打晕小七那段,大理寺里他同寺卿一起揶揄她,司礼监中他们一同用膳,他说菜色都是壮|阳之物的时候,江边放河灯时她负气的模样……
她唱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他听的有些迷了,竟生出一种离别的悲凄伤感。
帷幕随着烛光燃尽,只剩小小的影子,在她手里转个身,退下台去。她从幕布后边窸窸窣窣的出来,把他的皮影子拿给他,“这只送您,我很稀罕这个玩意儿,”又举举另一个,“这只是我自己的皮影子就不给您了。”
他蓦地心一颤,生出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的念头出来,起身一把握住她的小手,“你今儿不对头,若是碰上事儿了不要瞒着我,叫我心里慌慌的。”
她心里竟有些难受,说不上什么滋味儿,鼻子发酸,抽回手尽量攒个笑,“没事啊,你瞧我身强体健的,得了好玩意儿,第一个想着来给您看,果然没有碰上事儿。”
他琢磨,觉得不是,软了态度,“若还是为着善姐儿的下落……只要你好好的,别不痛快,我叫人去找,等找着人就安置在你阿耶那里,顶个你庄户姐姐的名儿,成吗?”
她想起白天言青和那翻话,摇摇头,“我想着是自己太自私了,姐姐不在长安才是最安全的,找是指定要找的,但决然不是现在,言青和怕是要同您撕破脸了,您别这时候叫他捏住错处。”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真心为自己的人,因为她的存在再困顿潦倒一次,如今独去找二姐姐,不连累大监大人,才是她唯一能做的。
冯玄畅负手,“你能想到这一层,真是长大了,你放心我答应你,这几天收拾了言青和,我叫廷牧亲派人去找善姐儿的下落。”
她说好,“您也别觉得那一纸婚书有什么,姐姐现在的处境断然是不能拖累您了,何况又疯了,那份婚书在我这里,前些日子已经撕了,扔江里去喂了鱼。”
说这话是为宽解他,婚书的确已经没必要再留着了,太监娶不了妻,疯子也嫁不了人,遑论现在,她和姐姐都是逃犯,怎么能再去连累好不容易平反的他?
冯玄畅在这件事儿上倒并未多想,李允善他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娶,更不想玷污姑娘家的名声,是以定了婚书从未同外人提过,冯家上下也是守口如瓶,未行大礼不好唐突了李家二姑娘。
况且,他私心里也想再找机会同节度使大人表心意,想过两三年聘允淑为妇。
后来两家都出了变故,这桩喜事只得作罢。
若真是找到了李允善,他单独给她安置庄子颐养就是了。
“善姐疯了,理应你来做主,你说婚书不作数就不作数罢吧,都是小事,无防。”他笑了笑,转了话头儿,“我已经叫廷牧去关照门禁了,今晚不走了吧,明儿同我一起回宫去当值。”
她点头,“不走了,我还有好些话同您说哩。”
他一手拿着皮影子,一手来拉她,“走,去你的院子,这两日我想了个名儿,畅淑园可好么?”
她一愣,“这名字挺别致的,就是有些土气,倒不如木槿轩好听了。”
他沉默,这样明晃晃的暗示她都不懂么?冯玄畅,李允淑,畅淑园,哪里土气!
他说,“你喜欢就好,那就还是木槿轩吧。”
两人睡在一处,当中隔了屏风,她躺在床上,侧身絮絮叨叨同他说话,瞧不见屏风那边大监大人是什么表情动作。
他在屏风另一边置了小床,安静的听着。
她同他说宁苦,说虽然日子过得辛苦,但是景致很好,到处都通透,天也高,也蓝,云朵厚厚的,白白的,山和天连在一处,空旷得很。
他时不时答应两句。
她说,“若不是被流放,每天受折磨,能在宁苦定居下来,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也过得通达自在。”
他撑头盯着帐顶,声儿温温润润的回她,
第36章 这还又碰上了?
“若是官家仁政,有朝一日能废了连坐这样的刑罚就好了,”他叹息,“真希望能有这一天,到时候你能按自己的想法活,不必现在这样藏掖着。”
官家身子是不行了,太子和寿王那样的人,一个昏庸无道一个精明能干,哪个都不似宽厚之人,是指望不上他们即位能废黜连坐的。
允淑戳戳屏风帐子,“大监大人这是在替奴委屈得慌?”她笑,“奴不觉得难过的,您不晓得这半年来,奴学会了多少事情呢。”她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奴会烧水做饭了,会割草喂牲口,会女工刺绣裁剪衣裳,也识得草药会医病痛,这都是以前做官家小姐不曾学过的,有这些技艺傍身,奴去哪里都能活的好好的哩。”
他听的心疼,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给扔在流放的荒芜之地,翻书的手做尽了卑贱的粗重活,没有自怨自艾,虽然得过且过,却仍然像个小太阳一样乐观。
翻身对着屏风,透过半透的帐子,隐隐能瞧见她靠着枕头正闭目养神,他手指描绘了一遍她脸的轮廓,嗡哝“我曾经喜欢一个小姑娘,初遇的场景儿美得像幅丹青彩绘图,她手执《诗经》,朗朗诵读,风起飘着微微桃花瓣,美不胜收。有些人只一眼怕就是万年罢,我心心念念想着,等两年去同她父亲表明心意,许是天意家中遭了变故,如今身子不囫囵了,这份爱慕就压在心头上,再也说不出口了。”
允淑睁了眼,心里有些气愤,暗搓搓琢磨,大监大人竟然是个孟浪之人,原是同她二姐姐定了亲事,进宫做了太监后,又对皇后娘娘动了心思,她本还觉得他身世可怜,同她二姐姐没有缘分也便罢了,喜欢上皇后求而不得更是凄凉,不成想这更以前,竟还有喜欢的旁的姑娘!
这人真真是不要脸,倒好意思说出口来。
他起了话头,并没打算住下,不管这边的允淑已经生了气,说的十分来劲。
“可前几个月阴差阳错,我又遇着她,一定是上天可怜我,我想着失而复得了,就要好好对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要护她周全。”
允淑鼓着腮帮子,心想:这还又碰上了?真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呢,陈世美与公主的情爱多值得歌颂似的,可怜她二姐姐痴心一片了。
他撑了头,往前凑凑,挨着屏风低声问她,“我一个男人不似姑娘家心细,许多事儿上总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她心大从不往情爱上想,一门心思都扑在怎么当好差事,怎么安稳生活,甚至还筹划着想离开长安,我不晓得要怎么办才好,近来夜里想事情总也睡不好。”
她嘀咕,还是个在宫里当值的!
大监大人真是用心良苦,一边应付着皇后娘娘,一边还忘不了意中人,太监的身子操着官家的心,这是还想着要收后宫呢?没那活计寻思那么多,哼,杞人忧天。
她翻身往里,拉过被子盖上,索性不理他了。
他莫名,不知道她怎么了,问她,“你是困了么?”
她不回话,只嗡嗡个嗯。
房里一时沉默,半晌,他讪讪一笑,“是我有些呱噪了,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她闭着眼睛,没再搭腔。
今儿也算是跟大监大人道别了,这些日子在宫里当值,全承他照顾,二姐姐那里已经有了下落,再继续留在宫里没意思。
她原也不是想在宫里呆一辈子的,刚回长安那会儿,进宫是为了报内官老爷把她从宁苦买回来的恩情,做人在还恩这上面一定得拎的清,不能糊涂了,她位份低救不了内官老爷性命,内官老爷这两日要问斩,走之前替内官老爷收个尸,回头再给内官老爷找块风水宝地葬了,去庙里烧香祈他下辈子投胎到富贵人家,一辈子衣食无忧,再别进宫做太监了,也算是偿还了恩情。
掌印吉祥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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