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吉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听风起云落
允淑怔怔的点点头,她不懂,但是他都说给她听,这样很好,她果然没有信错他。
见允淑这样安静,冯玄畅总算是放下心来,沉声道:“方才言青和在官家跟前参了高金刚,说他藉着为朝廷办事中饱私囊,贪下江南那边好些庄子,还参他买卖官职,从晋城侯庶子手里收了五十万两雪花银,卖掉了州牧的官职和冯家一百三十二口人命。官家发了好大的脾气,已经差西厂去拿人了。”
允淑小手握成拳头,有些紧张,“那内官老爷会死吗?”
“嗯,官家下令,要腰斩的。”他说的平淡,丝毫没有什么伤心的情绪,反倒看上去如释重负一般。
她搓着手,头一回沉了脸色,她也不是个痴傻的,就算在年纪上吃亏些,也知道冯玄畅说的是冯家勾结盗匪的事。他自进宫来就是认贼作父盘算着为冯家平反的,说到底,高金刚是导致冯家灭门的刽子手,五十万两银子,就买全了冯家人通往阎王殿的路,害他成了宦官阉人,没了做人的尊严,他是该恨着内官老爷的。
若是冯家不遭这场无妄之灾,她二姐姐也可以正经婚嫁,免遭流放,更不会被人掳去下落不明。
她抬眼,正八经的回他,“你报仇是应当的,这点事儿不必专门来开解我,别看我年纪小,生死的事儿是看的很开的,这宫里哪个有我见得死人多?我和孃孃挖坑埋得犯人足足占了半亩地哩。内官老爷上路的时候,你让我去给他送顿饭,也算是受他照顾一场,没忘了他给我的恩情。”
他抚掌道好。
她默了一阵,忽然想起来言青和,忽闪着一双大眼问冯玄畅,“大监既然和言督主做了这桩交易,那二姐姐的事大监是不是知道?”
冯玄畅听了,慢慢摇头,“说到底,东厂和西厂向来是对立的,言青和答应帮我除掉高金刚,只是因为我拿捏了他的软肋罢了。”
她有点惘惘的,耷拉着眼皮没了方才的神采。
他默默别开脸,生怕看多了她沉郁的模样,忍不住想把她揉进身体。
一时无言,宫灯的光圈模糊起来。
半晌,他起身,理理袖子,温声道:“我约了言青和见面,你跟我去么?让廷牧带你隐在帐后,我探探他的口风?”
她抬眼,立时来了精神,跟着起来定定回他,“我去。”
他知道她的性子,生人面前寡言少语,熟人面前话痨,亲近的人面前就原形毕露了,性子一上来,坚强又倔犟。
他灼灼望着她,分外和暖道:“跟着我来。”
议事的暗房在司礼监的内书堂,冯玄畅带她进内书堂,在靠墙的书架处转一下书匣子,一面墙壁缓缓陷进去,露出条幽深的暗道。
三人进来暗道,冯玄畅碰一下墙面上的机关,墙壁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廷牧挑着宫灯在前头照亮,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到了间密闭的暗室,内室光线晦暗,摆设俨然是个雅间模样,雕花笼的石窗,茶海雅座,山水屏风帐子,燃着红烛的花灯。
廷牧把允淑拽住,停在屏风帐子后边,熄了宫灯的蜡烛,做个噤声的手势。
冯玄畅提步从屏风后转出来,自去雅座煮茶,一壶茶水煮沸,暗室一侧的石墙有了声响,暗门打开来,现出言青和消瘦的身形,仍旧是眉眼弯弯,一脸的人畜无害,他进前对冯玄畅揖礼,十分的礼貌,和颜悦色道:“给冯掌印请安了。”
冯玄畅递给他盏茶,“上好的金瓜茶,你品品。”
言青和恭敬的接过茶来,细细品一口,没有夸赞茶的味道,微额了首,“咱们可是说好的,我替你除了高金刚,你把东厂言煦的案子抹平,往后东厂西厂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冯玄畅简单回他,“言煦昨夜里就派人送走了,案子抹的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你若担心,可查案宗。”
第18章 肩膀借你用阵子
言青和肃了脸色,目光凛凛的,“你放他走,却不告诉我行踪,是想用他的下落,来拿捏我么?”
他喝茶,未答。
“我恨别人拿捏我,可你已经拿捏我两次了。”他望着冯玄畅,略有惆怅。
冯玄畅放下茶盏子,微微一笑,“高金刚的脑袋还好好的挂在脖子上,我自有我的考量,言督主是人人口中难得的好脾气,今晚倒有了些怒色,不容易。”
言青和无奈笑笑,他自认倒霉,谁让他有个不争气的弟弟?言家得传宗接代,他这个阉人是没指望了,只能盼着言煦给他们言家开枝散叶。
冯玄畅这样的对手,他第一次见着,就知道,西厂这么多年的富贵到头了,他斗不过这样的人,再修炼百十年也不成。
人一旦认识到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没有心气不平这种感觉翻涌了,他颇有些丧气,完全没有当初同高金刚针锋相对的气势。
“我没脾气,在您跟前儿,更不敢有。”
掌印吉祥 第14节
冯玄畅起身,掖掖领口的银扣子,“李家的二姑娘,你若是有信儿可别瞒着,窝藏犯官女眷,西厂没得好日子过。”
言青和更是丧气,这人真正厉害,明明他把身边所有人都排查遍了,确信冯玄畅没有留一个眼线在他跟前,可他一举一动还是瞒不过这人的眼睛。
他感慨,“我只盼着和你成不了朋友,也别是个对手,我确然是在查李允善的下落,因这事儿涉及到州牧府上,不是那么好查的,眼下没有任何线索,若是有,我言青和断不会知法犯法。窝藏一个犯官家眷,那对我半点好处也没有。”
屏风帐子后的允淑攥着廷牧的胳膊,指甲深深剜着廷牧的肉,廷牧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吭声,心里纳闷,这丫头手劲怎跟个爷们似的。
她还抱着希望,觉得二姐姐有了下落,却原来只是场空,言青和查不出来。
天杀的到底是谁?连西厂都查不到线索,这人还能凭空消失吗?她咬着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廷牧递给她帕子,示意她擦擦脸。
接了帕子,她掩面,把哭腔都压下去。
到底还是孩子,廷牧觉得能忍到这种程度,实在算的上克制了。
耳边又响起冯玄畅清冷的声音来,他说如此最好,若有了消息,还是不要瞒着他,他什么都知道,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怕,没得软肋叫谁捏住。
他说,冯家的人都死干净了,他没有亲近的人,也没得在乎的事儿。
她听见言青和倒抽一口气,宫灯的光把言青和影子拉的很长,投在屏风帐子上,影子揖个礼,消失了。
冯玄畅不紧不慢把茶水喝干净了,唤廷牧,“夜深了,送允淑回去先歇着吧。”
廷牧唱喏,正要点灯引路,允淑却挪了步子往冯玄畅身边去了,他忙熄了火折子,两步跟上去。
允淑泪眼汪汪的看着冯玄畅,哭的眼眶红红,她说大监大人,西厂都没办法的事儿,李大人能成么?
但凡是个男人,怕是谁也抵不住这娇俏人儿梨花带雨的模样,饶是他,也不成。
廷牧识趣儿的退出去,室内一时静极。
陶铸小壶里茶水咕嘟咕嘟响着,他起来,从袖子里摸索一阵儿,掏出个小巧玲珑的蜜糖罐来,递给她,“我小时候受了委屈,娘亲就会做满满一罐蜜糖给我吃,很甜,捡一块儿搁嘴里,委屈都跟着甜味儿一起化了。”
外边是浓浓夜色,天晚了,小室里只有他们,冯玄畅不用像白日里那样时时警醒着,刻刻绷着脸,现下看上去双眼蒙蒙的,声音也慵懒起来。
允淑接了糖罐,只可怜巴巴的望着冯玄畅。
他无奈,拧开糖罐子挑一粒糖塞进她嘴里,问她,“甜么?”
她说甜,眼泪却也混着一起进到嘴里,甜甜的咸咸的,不怎么好吃。
终归是拿允淑没办法,他伸伸手把肩膀送上前,“想哭就哭吧,肩膀借你用阵子,等哭完了,咱们得回去安置,明儿还要当值呢。”
她心里明白,哭也解决不了什么,以前再苦日子过得再艰难,她都咬牙撑着没哭过一回,今晚也不知是怎么了,情绪没来由的失控,仿佛要把之前受得委屈全都哭出来一般,趴在冯玄畅肩头,鼻涕眼泪都抹了上去。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平复她的心情,一边安慰她,“哭累了就睡,等睡醒了,就不委屈了。”
她哭的那样大声,他想,幸好这是间密室,外头瞧不着也听不见动静。
过了亥时,廷牧挑着灯在外头试探着喊一声,“掌印,咱们回吧。”
他嗯声,把茶水泼在小碳块上,立时冒起一阵白烟,熄了茶炉的火,抱起允淑提步出来。
廷牧仍是挑灯在前边走着,出来暗道关上暗室的门,提灯照着这禁廷里深深地长道。
等进了偏房,冯玄畅把允淑在床榻搁置下来,盖了夏凉的薄毯子,她睡得沉沉的,也安静,半天长长气翻个身又老实的睡去,可怜兮兮的模样,叫他心尖疼。
他守着她一阵子,起身去歇了。
天刚有了蓝色,允淑就收拾好到了内书堂批折子,她没等冯玄畅一起,昨晚哭的狠了,眼皮肿的癞蛤/蟆似的,怕人看见。
偏殿里一个人都没有,有些土灰的味道,她开了窗户通风,才坐了一会儿,一道折子没看完,廷牧风一样的找了来。
他嗫喘,“您可是让人好找,早饭也没用,先来内书堂做什么的?这折子总也批不完的,今日不是要去牢里瞧高中侍么?快跟我回去收拾收拾,用了早饭就出宫了。”
她抬头,骇了廷牧一跳,“天爷,您这昨晚上哭的也太狠了些,这要是让掌印看到了,得心疼的。”
她拿手捂上脸,“很丑,是不是?”心里委屈的想,果然是没法子出门见人了。
廷牧咋舌,“不太丑。咱回吧。”
她跟廷牧回院,冯玄畅正拎着食盒进屋,跑两步跟上去,她一直低着头。等往椅子上一坐,冯玄畅看着她的脸,笑了起来,她一糗,乜旁边站着的廷牧一眼,这人说话真真不可信的,瞧瞧,这是心疼的模样吗?明明是在取笑她呢。
笑她哭肿了眼皮,跟个癞蛤/蟆一般丑。
冯玄畅把凉拌的三七夹她碗里,“小七说,你博学,还知道三七活血化瘀,多吃点,消肿。”
她本来想冲撞他两句,问问他不过是肿了眼皮,有什么可笑来的,一听这话儿,耷拉头听话的嗯了声,安静的吃起饭菜。
用过饭,净了手,冯玄畅带她出宫去牢里。
东厂的人让西厂办了,官家最怕官官相护有人假公济私。明令了东厂不得插手高金刚的案子。
东西厂办案,负责犯人收押的却是大理寺,官家惯会驭人之术,由着东西厂斗法相互牵制,底下的人斗,官家的皇位才做的稳当,坐的长久。
大理寺威严的狠,飞檐翘角,丹垩粉黛,门前狴犴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
她跟着冯玄畅下了马车,由侍卫引着往堂上去,早就有人通禀了,寺卿此时正在院里侯着他们。
冯玄畅同寺卿客套寒暄两句,道明了来意,寺卿听后点点头,不卑不亢地回,“高金刚昨夜入狱,大理寺顺藤摸瓜一早提了涉案的朝中官员八人,均是身兼要职,案子还在梳理,掌印您是高中侍的义子,这事儿您得避嫌,且同我去后边小坐,大姑一人去探看便是。”
他道好,对允淑额首,“让廷牧随你一起去,你自己我不放心,看过人就早些回来。”
允淑嗯一声,提着食盒正要跟着侍卫走,廷牧抬手接过食盒,“我来,您走着。”
寺卿看着允淑的背影,问冯玄畅,“既然您要把高金刚一撸到底,又为何不亲自把这些事揭发出来,还要借言青和的手做这件事?”
他负手笑,“一来,高金刚对我有提携之恩,我犯不上落个忘恩负义的骂名。二来,自我接手东厂,手上的权势大了,免不得让官家忌惮我有不臣之心,把言青和的地位往上提一提,官家觉得有个人能牵制我,用起我来也更放心些不是?”
寺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臣受教了。”
允淑跟着侍卫进了牢里,牢房充斥着湿气,馊水混合着血味,叫人闻了作呕。她拿帕子掩住口鼻,小心避开地上的腌臜,尽量换气的时间长一些。
到了间干净些的牢房,侍卫对班房的狱司吩咐,“这是宫里来的大姑,探望高中侍的。”
狱司笑了笑,提着一串钥匙领他们走,“高金刚高公公是吧?这人是个有钱的主儿,三百两银子换了干净带床铺的大间,吃的好睡得好,是咱们这班房里头一号享福的。”
允淑放了心,到底内官老爷对她,是好的,她也不想看着内官老爷那么大年纪还在牢里受罪。
狱司开了门,她进来,高金刚穿着熨帖的坐那里斗蛐蛐,听到声响,回头看,见是允淑,正睁着红肿的一双眼挎个食盒立在那里。
没成想老了老了,身边养的那些狗腿子见他垮台,没一个来看他的,倒是才买回来的小妇人,为了他哭的眼皮都肿了。
他想,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临了还有个真心疼自己的。
他笑着跟允淑抬抬手,“来,丫头,过来坐。”
允淑走过去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给他请安,问他可还好么?
他自嘲,“好什么?我都听说了,官家不让我那干儿子插手,想来是怕他偏袒我给我洗刷冤枉。”
允淑在心里叹气,内官老爷您心眼真实诚,不知道您害了您干儿子全家的性命,冤有头债有主,人家是来要你命的。
第19章 人生唯一的乐趣
高金刚仔细看看门缝外头,压着声儿道:“丫头,我现在身陷囹圄,他们都是树倒猢狲散了,你得帮我,你救我出去,我以后就是你唯一的倚仗。”他看着允淑,切切道,“官家每日申时都会去御花园散心,你听伴伴的话,申时去御花园守着,官家喜山水,犹喜爱田园山水,你出身农家,一定能为官家解解闷儿,虽说年纪是小了些,可这也不打紧,圣祖爷的皇后,才九岁呢,不是照样得了恩宠?你生的好看,以后扶摇直上,我也能跟着享清福不是?”
“不能成的。”她愕然,“我不是您明面上的小妇人么?”
官家年逾四十,嫡出的帝姬都十六了,她只不过十岁,官家若是个正常的,怎么也瞧不上个没长开的她不是?
她只想隐藏身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如今也有了月银,宫女到二十五岁就可以放出宫了,等慢慢攒够银子,出宫后找片清幽僻静的地方好置办个庄子,平平淡淡的这一辈子也就算过完了。
朝堂里的勾心,后宫里的斗角,她一样都不想掺和进去。
何况,内官老爷的这趟浑水,本就是大监大人一手设计好的套儿,等着内官老爷自投罗网的。
同她说什么救不救的,这世上不是有句劝人的话么,欠的债早晚都是要还的。
高金刚攥住她的手,“丫头,我可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你也要像他们一样,见我落难顺道儿踩我一脚?你若是跟了官家,那往后就是泼天的富贵,什么样的好日子没有?若实在不成,你回宫去找我那干儿子商议,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有的是铁血手腕,不能就这么弃了我不管不问的。”
允淑忍着疼点头,只得答应着,“成,我回宫就去求大监大人,他断不会不管您的。”
她心想,您还不知道大监大人心里多恨着您,管您是肯定管,只是要送您去阎罗殿里,跟冯家死了的忠义们赎罪去。
见她终于答应,高金刚绷着的脸总算是轻松些,拍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的,“我说过,凡事你得争,不能干等着。”他从腰间拽下块玉坠子,放到允淑手上,“你拿着这个,去相国府上求见相爷,就说高金刚愿意用苏州的庄子,跟他换个平安,若保我出去这大理寺的班房,还有别的孝敬。”
允淑把玉坠子紧紧攥在手里,跟他福福身,“内官老爷您安心,我就去了,您在牢里保重自己。”
临走,她回头又看了高金刚一眼。
掏心窝子的说,内官老爷对她着实不错,没打她没骂她也没苛待过她,就算一直想利用她谋算个前程,也是人之常情,人家把她从宁苦买回来,也不是日行一善,想以后在她身上捞点好处并不过分。
只是这兜兜转转的,若不是内官老爷为了五十万两银子把冯家坑害了,李家遭难的时候,冯玄畅也能把二姐姐接过去,二姐姐出了嫁就跟李家没得牵扯,受不着这桩连累,也不会落个生死不明。
冯李两家落得这步田地,因果来说全都是高金刚一手造就的。
她叹气,心道,大监大人要您的命,我处在这样尴尬的位置上,着实什么也做不了,内官老爷您吃饱了好上路,别入了阴间饱受饥饿之苦。
她出来牢门,狱司给牢房上了锁,说一声“像牢房这种怨气重的地方,大姑这样金贵的身子往后就别来了,怨气冲心对身体不好。”
她前头走着,未答话。
廷牧跟在她身后,问她,“您见了高中侍,心里可有难受?”
她摇摇头,“难受说不上,只是内官老爷到底对我没有什么不好,可若不是他被钱财蒙了心,大监大人如今已经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幸福着哩。”
廷牧说是,“这话不假,大监大人这条路走的不容易。”
回来正厅,冯玄畅正和寺卿说着话,她过去揖礼,道一声大监大人寿安,寺卿大人安。
大理寺卿唤人搬杌子来给她坐,问她,“女司见了人,可说了什么话儿?”
她抬眼,略笑了笑,“没说什么话,内官老爷住的好,睡得好,还有蛐蛐逗弄着,都说大理寺执法严明,内狱不是人待的地方,我瞧着没外边说的那么吓人,心里就踏实多了。”
冯玄畅坐那听着,也没要插话的意思,任寺卿寻话同允淑说。
“高中侍就是犯了事儿,在官家跟前到底是得过脸的,不能这点体面都不给。”寺卿端起茶抿了口,转而道,“听说,大姑是高中侍府上的小妇人,高中侍前程不保了,大姑可要想好,及时抽身才是,别被牵累进去。”
允淑看一眼冯玄畅,垂头丧气,怔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抽身,若真的被牵累,也都是命。”
寺卿笑了笑,同冯玄畅道:“掌印说的是,果然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真是好奇,这样小的年纪,花一样的年华,对人生的态度竟是如此凉淡?”
冯玄畅唔了声,“挺好,不争不抢,泰然处之,稳着呢。”
允淑皱了眉,道原是两个人商量好的在这里逗弄她,她不依了,站起来一甩帕子,使起小性子,“蓝批的折子攒了一桌子,再不回理不完了,这就先行告退,大监大人再喝会子茶,您那干爹爹还盼着您给他使使力。”
说完提步往外走,廷牧觑了一眼冯玄畅的脸色,闷声儿跟了出去。
冯玄畅同寺卿道声谢,起身告辞,寺卿说这小姑娘有脾气,您往后可得悠着点。
掌印吉祥 第15节
他笑,“人生唯一的乐趣,纵着就好。”
寺卿说他这时候倒是多情起来了。
他也没搭话,不疾不徐出来大理寺,上了马车。
允淑窝在车里,见他进来别过脸不去看他,手一撑把高金刚给她的玉坠子拿到他面前来,“说是要我去相国府上求个生路,这是信物哩。”
冯玄畅接过玉坠,搁在手里端详一阵儿,“这坠子我先收着,明儿交给言青和去查,人都叫西厂去得罪去,咱们谁也不招惹。”
她忽然转过来看他,手里狠狠绞着帕子,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蠢?我不蠢的,我都知道。”她急于辩解,有些语无伦次,“内官老爷送我进宫是想让我伺候官家,不是去做个没用处的女官,是想叫我做答应,做常在,做妃子,他考量着我能得官家喜欢的,就如同考量你在官家跟前会得宠一样。他是想着把你我都拿捏在手里,好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望着她,颇有些不可思议,“你都知道还心甘情愿去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我是为着家恨,你呢?也有家恨?”
她说不是,“因着宁苦的日子过得艰辛,我没想着还能从那里出来,尽管买我的是六爷,可到底是内官老爷收容了我,若不然,被卖到何处,还会不会活着,都不知道。六爷说过,做人不能忘恩。”
他叹气,“善良有时候不是德行,是利器,你想救他就是给了他一把刀,这把刀会伤到你,也会杀了我。”
正因为知道是这样,她才选择把内官老爷说的话都告诉他,他在阿耶的草堂里说的那番话,她早就把身家性命都交付给他了。不为别的,为着他曾是二姐姐的未婚夫婿,为着他能豁出去找她二姐姐。
她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了,可见到他,就觉得像半个亲人,他就是她以后得指望。
“我不救内官老爷,我只寻二姐姐,等寻着人,下半辈子和二姐姐相依为命,我有打算哩,现在有了月钱,我都存着,再过十五年我就能出宫,到时候攒的月钱能买下个不小的庄子,和二姐姐一起开个小小的门面房,做点小买卖,拿钱生钱,”她盘算的好,说起来眉飞色舞的模样,正说着,忽然垂了眼,嗡哝着,“也不行,二姐姐到了年纪了,碰上中意的良人还是得嫁人的,我得先给她攒嫁妆钱。”
他撑头听着她的谋划,眯眼看她,像看一幅奇景,“眼界儿小了些,谋划是不错,倘若如你父亲,置办自佣兵,田产也置办上,俨然就是一个女节度使。”
她愣了愣,“父亲的兵,原都是自佣兵么?不是朝廷里拨的?”
他说,“唯知其将之恩威,而不知有天子。朝廷想抵御外敌,又不给地方上拨军饷粮草,只能由着节度使这样的官私吞田产,自己想法子养兵。”他嗤笑,“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朝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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