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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古今小说集(共六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阳
“找什么事呢?”
“大概在银行里。”这是真话。为了李太太住院的事,他曾特意去向蔡先生道谢,蔡先生跟他做过一次长谈,问了他的学业和志愿以后,自动地表示,等他毕了业,可以介绍他到银行去工作。
“是不是请蔡先生替你介绍?”
章敬康大吃一惊,她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看起来蔡云珠的情形,她也知道,只是装傻不说而已。
幸好,她没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所以他还能保持镇静,慢吞吞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很容易明白的,蔡先生是银行家,你们的关系很好,他很看得起你,当然会介绍你到银行里去工作。”
一说破,果然容易明白。不容易明白的是,到底是她的心思灵敏,还是自己的脑筋太笨?看起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以后一切说话行事,都要小心。章敬康这样在心里想。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都叫你说中了,我还说什么?”他笑着回答。
她笑笑不响,然后又轻轻地哼起歌来。
“你喜欢国语流行歌曲?”他趁她一曲哼完,插嘴问道。
“嗯。”她点点头,“你呢?”
“我比较喜欢热门音乐。”
“噢!台北常有热门音乐会,你去过没有?”
“去过一次。”他说,“乱糟糟的,尽是些不良少年在起哄,没有意思。”
“对,还是不要去的好。”她说。
“你呢?”他问,“常常去?”
“现在不大去了。”
热门音乐会向来是不良少年的天下,她说现在不大去了,是不是意味着现在不大跟不良少年来往了呢?章敬康这样在想。
“章!”她问,“你喜欢跳舞吗?”
“偶尔跳一下。”他答道,他感到奇怪,她何以问这样一句话?忍不住要追索一下,“你问我这一点干什么?”
“我很想有机会陪你跳一次舞。”她停了一下,又说,“我好像欠着你的情……”
“所以你要补报?”他抢着说。
“礼尚往来,好像我应该有所表示。”
她的善良本性,在这种了解上,完全表露出来了。章敬康非常感动,然而这实在是不需要的,也不是他所希望的。他觉得彼此的交往应该自然而然地进展,不要勉强,更不要掺和功利主义的成分,那才是纯洁的感情。
然而想是这样想,却仍旧说了下意识中施恩望报的话:“我不想你陪我跳舞,我只希望我们以后常常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
她点点头,表示允许。他非常快乐。
这一天他们玩到夕阳西下才分手。章敬康回家以后,一直有种隐隐跃动的兴奋,他是第一次跟她单独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且是第一次一无作用的交往——以前每一次见面,总是有件什么事要谈,唯有像今天这样无拘无束的约会,才有些情侣密约的味道。
片段的新鲜回忆,不断地浮现,而每一片段的回忆,无不是十分甜美的。他开始品尝到初恋的蜜汁。
蜜汁中却也有苦味,那就是思而不见的苦闷。他曾到李幼文家去找过她两次,但就像以前几次一样,不过白跑一趟而已。他所能见到她的机会,就只是星期天在她母亲的病榻前。
好不容易挨到星期天,意外的阻扰接二连三地发生。首先是他的大嫂陶清芬,叫他上街去买一些急着用的日用品;接着,匆匆交代好这趟差使,刚要出门,秦有守却又来了。
从这个学期开始,他们见面的机会就不多。第一,是彼此都到了最后一个学期,课业比较忙;第二,自然是由于章敬康把所能自由支配的时间,都用在李家母女身上的缘故。
因此,这天见到秦有守,他感到有些生疏了,在礼貌上特别周到。
“我们可以谈谈吗?”秦有守喝着章敬康递给他的汽水,用一种征询的口气问。
“当然可以,欢迎之至。”他用特别强调的语气回答。这是违心之论,事实上巴不得秦有守马上就告辞,他好去看李幼文,但口头上却只得这样回答,因为他对他的好朋友,隐隐有着歉疚之感,这样说法,正是他表示歉意的一种方法。
“那么我们找个地方去谈。”
“为什么呢?就在家里不好?”
“还是外面方便些,我有许多话要问你。”
这样一说,他除了跟他出去以外,再不好说什么了。他一路走,一路心里在想,秦有守会有些什么话要问?看上去是很严重的样子,他有些心虚,感到很不安。
“你怎么好久不到我们那里去玩?有仪一直在问。”
“你知道的。”他很谨慎地回答,“这个学期,大家都比较忙!”
于是,他们谈到彼此的功课,这是不必费脑筋的话,他的情绪安定下来了。
走着,走着,到了公园,秦有守找到一处清静的地方,两个人在露天椅上坐了下来。章敬康已盘算好了,他猜想着秦有守要问的话,必定是关于蔡云珠的。“最好的防御是攻击”,想到这条踢足球的原则,他决定先发制人,不等别人开口,先主动地谈蔡云珠。
“好久没有见到蔡云珠了,她好吗?”
“还是那样子。”
“还是那样,一面孔准备做少奶奶的样子?”他的话说得很轻佻,自己也觉得态度不大对,但为了要表现出一切无所谓的神气,也只好这样说了。
秦有守不立即回答,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你好像好久没有见到蔡云珠,一点都不知道她的情形似的。”
章敬康直觉地感到他的话中有话,这很不容易回答。他忽然想到,关于他托蔡云珠把他的“同学的母亲”,设法送到肺病疗养院这件事,无疑地,蔡云珠一定跟秦家兄妹谈过。现在,秦有守要问起来,该怎样回答?
或者,自己应该不等他问,就先告诉他,这样才是符合他们无话不谈的交情的正常表现——然而要先告诉他,又该怎样说?是毫无保留呢,还是隐瞒若干情况?
“怎么?”秦有守又咄咄逼人地说,“你好像很难回答我的问题的样子。”
这一来,他不能不说实话。“也没有好久,过年以后还见过。”他接着又说,“蔡云珠没有告诉你们?她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
“我听说过,是帮助一位老太太去治肺病?”
“是的。”
“那位老太太是你同学的母亲?”
“嗯。”
“姓李?”
“嗯。”他硬着头皮回答。
“是女同学?”
章敬康心里一跳。话越问越不对劲了,他不做正面的答复,只说:“你怎么知道?”
“是蔡云珠说的。”
“她又怎么知道?”
“她到疗养院去看过那位李老太太。”稍微停了一下,秦有守又说,“一问那里的护士,什么都知道了。”
章敬康很窘,他也不知道他的秘密到底被戳穿了多少。想了想,只有在秦有守面前说实话,才是比较聪明的办法。
于是他说:“我老实告诉你吧,那是李幼文的母亲。”
秦有守仿佛也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他,好久才说:“我也有些疑心,果然是她!”
吐露了实话,章敬康的负担反而减轻了,但要说明过去的一切,仍是件很困难的事,因为中间的变化太复杂了。他只能断断续续地一面想一面说,费了许多时间,才把从去年圣诞之前一星期,遇见秦有守的表兄,那位警官赵先生以后,怎样去拜访他,证实了李幼文的住址无误,以及此后的一切遭遇发展,说了个大概。
“其中有这么多的花样,我竟一点都不知道。”秦有守惊讶地说。
章敬康红起了脸。“我没有机会告诉你。”他说。
“怎样才叫有机会呢?我们不是常常见面吗?”
“对不起!我觉得很抱歉。”
“现在有个问题,你对李幼文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让感情自然发展。”
“说明白些。”
“既然是自然发展,我也说不明白,将会有怎样的变化。”
“你期望着有怎样的变化呢?”
章敬康不答,一半是不愿回答,一半也是难以回答。
“你期望着热恋、结婚,而且李幼文会从太妹变成个贤妻良母!”
“你怎可以这样说。”章敬康提出抗议,“你是学法律的,你应该知道,法官不可以用假设的语气发问。”
“我现在不是法官,我是你的朋友。”秦有守很冷静地说道。
“是朋友就该有同情心,慈悲一些。”
秦有守笑了:“你好像觉得我是在很严厉地审问你,是不是?”
“确是有这么一点味道。”
“那我要检讨。”秦有守说,“也许我的态度你会感到不满意。但是,如果要你满意,怕只有赞成你的做法。”
章敬康听懂了他的反面的意思。“你是说,你不赞成我现在的做法?”他问。
“我只赞成你一半,你帮助李幼文的母亲,我认为做得非常对。”
“另一半呢?”
“你追求李幼文,在我看,是不聪明的。”
“这话你说过好几次了,是一个老问题,我们不必再讨论。”
这是断然拒绝任何劝告的表示,他自己也觉得态度太强硬了些,可是除了内心歉疚以外,他不愿再补充什么话来修正他的态度。
秦有守自然也有些气愤,如果不是友谊极深,他应该到此为止,不再多说。但对章敬康应该是一个例外,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他都觉得有耐心规劝他的义务。
“敬康,做人不是这样子的。”他用极诚恳的语气说,“你对李幼文的母亲,本来出于一种高度的同情心,可是到后来变成讨好李幼文的手段,这动机就不太光明了。”
“那是两回事。你应该信得过我。”
“我信得过,可是别人不相信。”
“管别人干什么?”
“蔡云珠你不能不管。”秦有守说,“如果仅仅只是帮助李幼文的母亲,那她一定也很乐意的。由于帮助了李幼文的母亲,使得李幼文对你产生了更好的印象,这不是蔡云珠所愿意看到的情形。”
章敬康内心的弱点被击中了。他也一直感到对不起蔡云珠,现在经秦有守一说破,证明了他的想法,不是出于个人情感上的症结,而有一种公认的尺度在衡量着——他是经不起这一尺度来考验的,考验的结果,将会证明他不但对蔡云珠太寡情薄义,甚至以阴险的手段在欺骗她、出卖她,是无耻小人的行径。
一想到这儿,他汗流浃背,惶恐极了。
接着,秦有守又为他做了一番恳切而冷静的分析。除了更深入地说中了他的心病以外,秦有守认为他跟李幼文这样下去,会不会得到好的结果,谁也不敢保证,但已得罪了蔡云珠,那是毫无疑问的,牺牲一个热诚的好朋友去交换虚无缥缈的爱情,是很不智的行为。
“无论如何,我不愿让蔡云珠对我有所误会。”章敬康透了口气,大声地说,“你得替我想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秦有守说,“跟李幼文断绝往来,证明你帮助李幼文的母亲,不是作为追求李幼文的一种手段!”
这叫什么办法?章敬康非常不满。“事实上是断绝不了的,我去看李太太,少不得会跟李幼文见面。难道招呼也不打一个?要招呼了,我们又会说话。”
“这也是实情。”秦有守点点头说,“还有一个办法,怕你更不愿意听。”
“说说有什么关系?”
“只要你跟蔡云珠能够建立一种特殊的关系,那么,她对你的一切,自然而然都会谅解了。”
章敬康想了一下,回答说:“我也要求你说得再明白些。”
“那是很明白的事。我的意思是,你何不把花在李幼文身上的心思和工夫,花到蔡云珠身上去?”
“这是办不到的。”他冷冷地回答。
秦有守的脸色不大好看,过了许久,才愤愤地说:“蔡云珠到底什么地方不好,你倒说给我听听看。”
“既然你认为她很好,你何不追求她?她又是有仪的同学……”
“岂有此理!”秦有守更气愤了,“我跟你说正经话,你一点都不诚恳。”
“我说的是老实话。我觉得你的条件比我更适合蔡云珠。”
“但你得记住一点,她跟我没有特别的感情。”
“就是这话啰!”章敬康一拍他的腿说,“我对蔡云珠也没有特别的感情。”
秦有守被堵得哑口无言,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实在很抱歉。”章敬康把头低了下去,用一种乞求宽恕的声音说,“我没有办法。”
“敬康!”秦有守突然高叫一声,仿佛一下子自我振作了起来,“你当不当我是个好朋友?”
“那还用说,当然是,绝对是的。”
“好!”秦有守的声音又放得缓和了,“你应该想到,我是旁观者,旁观者清,我感觉到你走的路不对,我必须要提出忠告,甚至可以说是纠正。这是我对你的一种责任。”
“我了解。”
“恋爱与婚姻有分别,婚姻与事业有关系,所以婚姻虽以感情为基础,但是感情不是决定婚姻的唯一因素,这话你承认不承认?”
“在理论上是这样说的。”
“不是理论,实际情形是如此。我问你,你是不是对家庭有责任?”
“当然。”
“你承认就好了。那么,我再问你,你对家庭的责任是什么呢?是满足家庭对你的期望,一个温暖的小家庭,一份有希望的事业。而你要是娶了蔡云珠,这两个目标都容易达到。”
“我不希望利用裙带的关系,来帮助事业的发展,那是可耻的。”章敬康凛然地说。
“我不是说你利用蔡云珠父亲的关系,来帮助你发展事业。我是说蔡云珠跟你保持密切合作,有助于你的事业的发展。”秦有守停了一下又说,“蔡云珠尊重你,爱护你,愿意无条件支持你,这是很难得的。”
“只要有了感情,那也是不足为奇的事。”
“不然。”秦有守摇摇头说,“照我看,李幼文就是个非常任性的女孩子,即使她跟你有了感情,也不见得肯事事迁就你。”
章敬康口里不说,心里却不能不承认他的观察相当正确。
“我刚才已经说过。”秦有守又说,“感情不是决定婚姻的唯一的因素,何况李幼文现在还谈不到跟你有感情。如果只是你片面的感情,是无济于事的。敬康,我真是衷心劝告你,不要太傻了!”
章敬康完全能够领受他的好意,但他所说的关于感情的话,总有些隔靴搔痒,令人起反感,所以他默不作声。
看到他那样子,秦有守非常失望,考虑了一下,只能提出一个最后的警告:“好了,我现在这样要求你,不管李幼文也好,蔡云珠也好,这些感情上的问题,你暂时把它冻结起来,这是最后一个学期,你得专心一致混毕业,对你家里交了卷,再谈其他,好不好?”
这番话倒是说得章敬康悚然心惊,他想到父亲兄嫂的期望,决定完全接受秦有守的忠告。
他狠一狠心抛开了李幼文,但那只是情感暂时被冻结,遇到外来的热度,随时可以解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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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敬康保持着他的诺言,很少再到疗养院去看李太太,以避免跟李幼文见面;但跟蔡云珠也没有什么交往,把全副精神放在学业上面。
这样的情形维持了一个多月,情势有了个变化,李太太被认为不必再留院疗养,已出院回家。这个消息是李幼文写信告诉他的。在人情上他觉得有去看一看李太太的必要。
李太太胖了,精神也比从前好得太多。这不仅因为她的健康有了进步,更因为李幼文有回心向善的表现,以及章敬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给予她极大的帮助,让她感到这世界并不是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冷酷无情,因而重新生出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敬康!”李太太现在对他,已像自己子侄那样地亲热了,“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如果我将来还有几天舒服日子好过,都是你给我的。”
“伯母!”他觉得李太太的感谢的话,太过分了,不安地回答说,“你千万不要这样讲,我只不过尽了我的一点点心意而已。”
“怎么说是一点点?太多了!我躺在病床上,时常会想: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呢?只好说是缘分。”
“是的。”他觉得这解释最好,“人与人之间,要靠缘分。”
接着,他们谈到李幼文。李太太希望能替她找个工作。这原则当然是对的,但要做起来,章敬康觉得他自己的力量还不够,所以一时不容易得到结论。
“今天李小姐不在家,我需要问问她自己,才好进一步想办法。”他说。
“好的。那么你预备哪一天来,我叫她在家等你。”李太太又说,“或者叫她去看你。”
“不,不,还是我来。”他想了一下说,“就是后天吧,后天星期六下午。”
他又许下一个诺言,这不能不好好考虑一下。他深切了解,目前的社会,人浮于事,凭自己一个还未毕业的大学生,有什么能力替人介绍工作?
于是,章敬康又想到秦有守,他的头脑细密,考虑周详,或许会想得出办法来。
到法学院找到秦有守,章敬康问他有空没有。秦有守还有一堂课,约好一小时后在大学对面的冰果店会面。
趁这一小时,他喝着汽水,先把李幼文的问题好好想了一遍,同时也决定,对秦有守要开门见山地说实话,不必耍什么花枪,以免显得自己不够诚恳。
因此,等秦有守一来,他就说:“我希望你能帮我解决李幼文的一个困难。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当然,那也就不必再往下说了。”
“是什么困难?合法不合法?”秦有守怕李幼文在外面闯了祸,要他们来想办法,所以提到“合法”二字,“是不是我所能解决的,都还不知道,我怎么答复你。”
“当然是合法的,也不一定吃住都要你解决,只不过请你研究一下。”
“那当然可以,你说吧!”
只要秦有守对李幼文没有成见,愿意以同情的立场来考虑,那就好办得多了。章敬康把李太太已经出院回家,以及她希望能替李幼文找个工作的话讲了一遍。
秦有守静静听完,想了一下说:“问题可以分两方面来谈,一方面是有什么工作给她做,另一方面是她能做什么工作。先谈第二点吧,她能做些什么?”
“不知道。”章敬康说,“人是很聪明的,可是初中都没有毕业。”
“我猜想她做bar girl(酒吧女郎——编者注),或者舞女,大概可以胜任愉快。”
对于他的出语轻薄,章敬康很不开心,但此刻正有求于他,不便说半句责备的话,只好半开玩笑地指摘:“你当心,诽谤是触犯刑法的。”
“好家伙!”秦有守也笑道,“你是不是准备给李幼文做律师,告我?”
互相开了这两句玩笑,秦有守立即言归正传,他认为先要了解李幼文的志趣和能力,如果没有一技之长,得先要去补习一下,譬如学打字、会计之类。
他的主意,看起来卑之无甚高论,其实是很实在的做法。“但是,”章敬康问,“学好了又怎么样呢?”
“这就是刚才所谈的第一点,我们有什么工作可以给她做?”
“我没有。”
“我也没有。”秦有守又说,“不过总可以托人给她想个办法。问题在于我先要了解你对这件事的基本态度。”
这话很难回答。章敬康细细想了一遍,才能大致确定自己对这件事的基本态度是什么。“对于李家的一切,我感觉到有一种责任——这责任也可以说是对我自己的,我既然已管了她们母女的事,当然要有始有终。这就是我对这件事的基本态度。”他说。
“怎样叫有始有终呢?”秦有守说,“现在,李太太的病已经算好了,再替李幼文找到个工作,维持她们母女的生活。这是不是叫有始有终?”
“我正是这个意思。”章敬康完全同意。
“既然如此,只要你替李幼文找到了工作,对你自己的责任感有了交代,那你对李幼文的关系就可以结束了,是不是?”
秦有守到底是学法律的,对于逻辑的运用,非常厉害。那两句话说得章敬康难以作答。因为他已承认,只要替李幼文找到工作,就算“有始有终”,那自然再没有跟她交往的必要,否则便说不通了。
“你为什么要问这一点呢?”他避开难题,反问道,“这跟替李幼文找事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秦有守说,“如果你只是出于同情心,帮助李家母女,那是光明正大的行为,不妨再向蔡云珠求援;如果仍有追求李幼文的副作用在内,你我都不便再找蔡云珠帮忙。这就是我所以需要了解你的基本态度的原因。”
说来说去又是要找蔡云珠,如果舍此不由,另外还真想不出办法。为了满足李太太的愿望,为了帮助李幼文踏上正途,他觉得他不能自私地关闭了这扇门。
于是,他慨然允诺说:“我答应你,只要替李幼文找到工作,我不再跟她来往。”
“好,我尽力做,我们一言为定。”秦有守把手伸了出来。
“但是,请你明白,我这样做,并不表示我对蔡云珠有什么承诺。”
“那当然,情感上的,谁也没有办法强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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