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芳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苏四公子
并不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贵族气,只是和她相处便觉得如沐春风,那是一种极舒服极自在的包容感,说话声音不大却极容易让人信服,他曾见过私塾里那些孩子望向她的眼神,那是一种混杂着倾慕和亲近的情绪,明明都是年龄相仿的孩子,她行事却要老成稳重得多。
就像乔振松和乔振维这两个性子完全不同的孩子,一个小小年纪就是十足的纨绔,贪玩调皮不上进,天天在私塾捣乱;一个是小学究,书呆气十足,明明是个不到十岁的稚童却成日背着手之乎者也的。
两个这样极端的人,几乎一见面就吵,谁都看不惯谁,是连他都大为头痛的人物,却在乔霏面前服服帖帖,也难怪他会发出不如她的感叹了。
“哦?难得季达你会如此评价一个人。”乔行简莞尔,一向刚直得近乎偏执的陈松竟然会用赞叹地口气说出“松不如她”这样的话,心中不觉好笑,却突然想起自己早逝的妹妹,可不也是这样玲珑心肝的剔透人儿,可依然死在宫闱之中,“可惜是女儿身,任凭多大风光也只能是附庸于他人,一生命运半点不由人。”
“乔公。”陈松沉吟许久,还是没有说出口。
“季达,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
“这位霏小姐和昭德皇后似乎不大一样。”陈松见乔行简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到了谁。
乱世芳华 第十一章 拜师
“今日她所说之话,实际早有迹可循,前几日我在耕读斋见她读的几部书如《陆象山全集》、《王阳明全集》、《戚继光治兵语录》,便要了她的研读心得,那些札记倒是别出心裁,虽显得幼稚古怪,但细细品来却的确令人耳目一新。”
“季达对她似乎颇为嘉许。”乔行简拈着胡子笑道。
“谈不上嘉许,毕竟她底子薄,悟性也不见得有多高,但的确算是可教之才。”陈松吩咐小厮取了一卷乔霏的札记递给乔行简。
“这字?!”乔行简目光一凝,观字如观人,这字内刚劲而外温润,曲折出圆而有力,哪里像一般闺阁女儿的簪花小楷,倒颇有气概凛然的名士之风,虽然受年纪小,下笔力道不够的影响,骨力还谈不上遒劲,笔意还稍嫌稚嫩,可却足以令乔行简刮目相看了。
寻常女子哪里能写出如此磅礴大气的字,何况她不过是个十岁小儿!
“乔公,你看,这是我命人找出霏小姐过去的字迹。”陈松抽出一张纸,上面的字稚嫩而娇气,看得乔行简微微皱眉。
“听说到了涵碧山庄之后,她每日练字两个时辰,我是看着她一点一滴进步起来的,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已经完全脱胎换骨,若非有大毅力大悟性,寻常人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练出这样一手字。”
“季达的意思是?”
“松愿意教导霏小姐。”陈松坦然相告。
乔行简感兴趣地笑了起来,陈松说的这教导可不比私塾里玩票性质的发蒙,可是正儿八经地收为入室弟子,能让硕学通儒陈季达主动提出亲自教导的人可不多啊。
“陈先生要收我为徒?”乔霏大吃一惊,心中并无太多欣喜若狂的情绪。
虽然陈松对她似乎很感兴趣,在学业上对她指导颇多,可他始终以大华遗老自居,以圣人之徒自命,这样的人在根本观点上与她相左,难道她从今以后要成天听他灌输那一套她最为反感的理论?
拜师七日之后,乔霏便对陈松敬服得哑口无言,陈松并非她所想象的顽固遗老,不仅擅语学,精律学,且于诗学、佛学、书学、史学等领域皆有精湛修养与非凡建树,也未如她想象的那样成天把“忠君”那一套挂在嘴边,反倒十分鼓励她发表自己的见解看法,哪怕是他不赞同,完全颠覆了她对酸腐儒生的看法。
最让她吃惊的是这个穿着旧马褂、破长袍,看似陈腐土气的陈松还精通英、法、德、俄、日、拉丁、蒙古语等多种语言,此老既通中学又通西学,但因其过于信守“述而不作”之古训,鲜有著作问世,随着时光变迁,这个显耀一时的名字也被逐渐消解了,故而乔霏前世对这位大华末年第一大师毫无印象。
“这几幅书画便是升平年间皇帝和后妃的御笔?”乔霏好奇地站在乔行简身后。
老太爷很有兴致地和陈松指点着。
“清如,你说说这几幅如何?”
自从拜了陈松为师,他便赠了乔霏“清如”这个别称,取的是朱子《观书有感》“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之意。
“这些字不管是哪位后妃写的都是凝厚纯正,端严委婉,看画无一不是清新华贵,色彩柔丽,作者虽然不同,可却有千篇一律之感,我瞅着总觉得少了点儿灵动的生气。”她疑惑地说。
“哈哈哈,这孩子眼力倒还不错。”乔行简大笑。
“其实字不论大小,体不分真草,全是如意馆供奉把字写好,由巧手工匠做成双钩粉漏,印在纸上的,写字之人只要墨饱笔酣照粉漏一描,立刻就是一幅精品。至于绘画比写字还要简单,整幅画面布局着色,完成八九裱好,画面仅留下一枝半叶没有着色,再不然就是用藤黄点点花蕊,胭脂描描花瓣,就算大功告成,可以颁赐臣下了。”陈松含笑解释道。
“倒也真有才华并茂的皇帝和后妃,兴之所至亲笔法书绘画,不过可是少而又少,谁要能得到一幅,那可就是稀世之珍了。”乔行简得意地捋着胡须。
“这么说太爷爷定是有这样的稀世之珍了。”乔霏笑着缠道,“太爷爷就让清如见见世面吧。”
“大华历代帝王都恪遵祖制,在祝祭还宫,书丹迓福,选赐臣下,这种赐福可与我们寻常的蒙恩赐福不同,可是真正的御笔,能膺恩赏的只限于近支王公、内廷供奉,老师当年每岁都有此殊荣。”陈松言语之中颇为艳羡。
“呵呵呵呵,”乔行简一脸自豪,“每年皇上在朱红云龙锦笺上,挥毫书写尺余大福字的时候,蒙恩的王公大臣,就跪在御案前俯伏受福,左右各有一个内监展纸。在动笔时,就连六叩首,写完末笔,要正好叩完俯伏,此时墨汁未干,两个内监将御笔福字伸展平托,从受赐者头上捧过,这个动作,需要从容镇定,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能雍穆得体。有一年有个大学士和我一块受恩,此老重听眼花,腿脚又欠利落,磕头后脑门正好跟福字相撞,墨汁染及须眉,引得殿上诸人也都笑出声了……”
乔行简和陈松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有对往昔无比的追恋和对现状的悲郁。
乔霏却听得津津有味,觉得眼界大开,虽然百年之后也有帝王后妃,可风俗礼仪已经完全不同,这些旧俗早已毁于战火之中,那时候的宫廷礼仪不土不洋,不伦不类,恐怕这些保皇派的遗老们见到都要顿足痛哭的。
自拜师之后,乔霏便不再去私塾,单独“吃小灶”,每日除了读书习字完成课业之外,都随着陈松和乔行简,或听些旧事掌故,或听他们大发时议,甚至有几次他们酒醉之时,念念不忘“继先圣之传,复宗邦之旧”,继而抱头痛哭,她还得在旁边帮忙递帕子。
她忍俊不禁,这两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遗老,平心而论,他们并非一味抱残守阙,也并非没有意识到对社会进行改革的必要,但在他们看来,一种价值理想必须通过一定的社会秩序来体现,任何时代都不能没有礼教以维持社会秩序。
乱世芳华 第十二章 学生运动
如今时代纲常解体,世道浇漓,人心日下,在多年的教育生活中,维护封建伦理纲常已经深深楔入这些遗老的存在方式之中,而这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现实,不停地强化着他们对过去的眷恋和现实的愤懑。
从这个角度说他们所要维护的并不是大华李氏江山,而是伦理纲常,这一点与后来的保皇派们有着本质的差别,后世的他们已经没有了这一份精神价值的维系,剩下的只有各个家族赤裸裸的利益,与其说是保皇,不如说是举着这面旗号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
相比之下乔行简他们这批遗老倒显得单纯可爱得多。
“立宪容易,革命困难,立宪有利,革命有害,只可以立宪,而不可革命……”
乔行简和陈松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革命的问题上去,推杯换盏,聊以********然也,彼新说持自治无须君治之理,推翻专制,屏斥奴性,自是一说。我旧说以忠孝节义范束全国之人心,一切法度纪纲,经数千年圣哲所创垂,岂竟毫无可贵?”
“清如,你来说说。”半醉的陈松还不忘听听爱徒的意见。
“我闻升平年间,官惟无耻,不学军旅而敢于掌兵,不谙会计而敢于理财,不习法律而敢于司李,年逾耄耋,犹恋栈豆,接见西官,栗栗变色,其下焉者,饱食无事,如此帝国,焉能不亡?”她不想惹他们不悦,也不想附和着说些保皇派的言辞,便将话题扯到了大华帝国自身的问题上去。
“小吏误国啊。”遗老们都是经过那个年代的老人,特别是乔行简,大华官员的丑恶他是在了解不过了,在帝国暮年,官场上已经有了一套固有的潜规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纵使他们上头有心改革,却是无力回天。
“革命若真换得人民安泰,开千古未有之奇,则抛弃其固有之纲常,而应世界之潮流,亦可谓变通之举,然观今日之形势,更虐于升平百倍,直将举历史上公正醇良仁义诚敬一切美德悉付摧锄,使全国人心尽易为阴险狠戾,永永争欺残害,无有宁日……”
陈松一脸悲苦,乔愈是“自强派”的领袖,乔行简的思想也不是真的腐朽落伍,他们不仅饱读儒家诗书,也接受了西方的思想,在两种思想价值下,他们只能选择更有利于国家更有利于人民的,可是如今没有了皇帝,说是革命成功了,但是社会还是战乱连连,民不聊生,究竟是帝制能够救国,还是革命能够救国?
“老太爷,振园、振甫两位少爷被军警抓了,现在在局子里。”范大爷静静地走到乔行简身边轻声说。
“又怎么了?”乔行简皱眉。
“怕又是新式学堂惹的祸。”陈松冷笑,“成日撺掇着学生上街闹事,不成体统!”
乔霏却脸色肃然,心绪起伏不能自已,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奏,两年之内终将酿成一场巨大的暴风雨,革命这把烈火将会越烧越旺。
“派个人去局子里把他们保出来就是了。”乔行简不以为意,只觉得大好兴致被坏了,顿觉索然无味。
“学堂本为师表,五常之所系属,然如今人心丧敝,已在无可挽救之时……”虽曾为“自强派”的核心人物,但陈松对新式学堂却依旧牢骚多多,这新式学堂教出了无数革命党,是他们这些保皇派始料未及的。
“太爷爷、老师,我也想去看看振园哥和振甫哥。”乔霏站了起来。
“去见他们做什么?”乔行简皱眉望着神思不属的乔霏,一向稳重的她鲜少有这样的模样。
“以两位哥哥的秉性断不可能胡作非为,我读了今晨的报纸,想必这次闹事怕是和大战爆发,倭国全面接手德国在我山东的势力范围有关。”
曾经在世界上最为显赫的帝国,如今却成了任人宰割的肥肉,自家山河却由他国随意掌控践踏,这种感觉无论是乔行简还是陈松都觉得难过。
“倭军在山东出示‘斩律5条’,规定‘如该村有1人妨碍倭军行动者,将全村人民尽处斩刑’。这几日山东省各界推定代表上京请愿,要求北平政府交涉撤退胶济路倭军,想必两位哥哥参加的是声援这次请愿的**。”
“倭人着实可恨!”陈松咬牙切齿,“太祖皇帝当年就应当屠尽倭人!”
“太祖爷一向最厌恶倭人,当初曾告诫后世子孙多加防范倭人,这些倭人狼子野心,欺软怕硬,乃是世上最可恶之人,可惜当日出海遇上风暴,未能踏平我国,没想到一直俯首称臣战战兢兢的倭人不过数百年便卷土重来,竟占我大华土地,残杀我大华子民,可恨可恶!”乔行简趁着酒意拍案而起。
“不错!倭人欺人太甚,两位哥哥此次声援非但无大错,反倒是大义!”乔霏凛然道,“他们是英雄人物,乔霏十分敬仰。”
“军国大事自有人去操心,你们这些学生只管安心读书,不该胡乱搀和。”陈松皱眉,“在其位谋其政,只有各司职守,我大华方能复兴。”
大概是年少时的激情热血已逝,陈松对于什么学生运动、革命之流极为反感。
“范大,你带霏霏去局子里把那两人保出来。”乔行简却看着乔霏出人意料地说。
“老师!”陈松立刻反对,他一向不喜新式学堂,这段日子总是防着那两个新式学堂培养出来危险人物来影响乔霏,却没想到乔老太爷竟然主动让乔霏与他们接触,革命党那一套最是蛊惑人心,万一聪慧的乔霏也被那一套歪理勾了去,岂不是糟糕?
“没事儿,都是自家兄弟,”乔行简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似乎重新恢复了好心情,“季达,来陪我看看这幅字。”
“可是……”陈松还想多说些什么。
“可是什么?”老太爷状似不耐地瞪了他一眼,“小孩子爱看热闹就随她看去。”
乱世芳华 第十三章 探监
“打倒卖国贼!”
“打倒帝国主义!”
“外争国权,内惩国贼!”
看守所里一片喧哗,学生们呼呼喝喝地喊着口号,情绪很是激昂,几个狱卒好言好语相劝着。
看守所长正赔着笑脸,搓着手一脸尴尬。
“乔小姐、范大爷,振园、振甫两位少爷就在这里。”
与乔霏想象的完全不同,看守所里虽然阴暗秽脏,但并没她以为的那样充满了血腥的呻吟和折磨,反倒充满生气,气氛轻松得好像是到了什么集会的场所。
竟然还可以读书、演讲、喊口号?
地上还放着几碟下酒菜和几个酒瓶!
这些学生们真是来坐牢的吗?
“哎哎哎,你们别吵了,都闹了一天不累么?”所长很没底气地斥了两声,惹来学生们的嘘声一片。
“咳咳咳,”看守所长的脸上挂不住了,尴尬地咳了两声,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乔振园、乔振甫,你们家里来赎人了。”
这样毫无底气?乔霏不动声色地站着,心里却暗暗奇怪,虽然前世不是研究这段历史的学者,对于这些细节并不清楚,但从目前暧昧的气氛来看,这些军警似乎有些害怕这些学生。
如今仔细想想,他们上街游行,聚会讲演,若发生了这些群体混乱,从维护社会治安的角度来看,军警们理应出动抓人甚至开枪,但是从广播、报纸里得到的讯息这些军警们明显不作为,大都停留在委婉劝解上。
看来**之所以能在这段时期内发展得如火如荼,除了学生们的爱国和牺牲热情之外,和军阀政府的听之任之也有很大的关系,否则若真下决心派出军警严酷镇压,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学生而已,又有什么可怕的?若真使出杀一儆百的雷霆手段,想必学生们也不会如此频繁的集会游行。
“我们不出去,”十五六的少年乔振甫大义凛然地说,“要么你们就把我们全都放了,并且还必须在报纸上登报道歉,否则我们就在这里把牢底坐穿!”
“你!”看守所长瞠目结舌,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竟转头问向乔霏,“乔小姐、范大爷,这可怎么办才好?”
如果不是上面命令,他可不想去伺候这些学生老爷,他们哪里是在坐牢,分明是来折磨他们的。
“这些混账东西!”范大爷低骂了一声,他跟着老太爷多年,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家仆佣人了,振园、振甫都是他曾孙辈的人,以长辈的名义他自然有资格骂上一句。
这些少爷们不好好在书斋里做学问,成天上街呼呼喝喝,把乔家的脸都丢光了。
乔霏恍悟,这些学生们根本不怕军警,甚至把坐牢当成一种英雄的勋章,可以证明自己勇敢的荣耀,反倒是这些军警因为在强大的文化传统里,他们的地位一直很低,而只能像个小丑一般点头哈腰。
士子丘八,地位悬殊,声望更是天壤之别。士农工商,对于读书人,士兵天然存在敬畏之感。大华王朝时代,士兵们就不敢轻易进学堂生事,哪怕这个学堂有革命党需要搜查。废帝革命后,军阀政府的军警怕学生的状况并没有消除,即使有上方的命令,军警在学生面前依然缩手缩脚,怕三怕四。他们尊学生为老爷,虽然掌握武力,却一直不得占据道德文化的制高点,行动起来,难免理屈词穷,不敢放手。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此时的军阀政府也是通过革命上台的,若没有革命党的废帝革命,如今还是大华皇帝坐龙椅,哪里轮得到这些军阀?所以他们只能披着民主的外袍,打着民主政体的旗号,对于这些学生运动,他们虽然也想镇压,却始终不敢用强,如若蛮干,政治道德都不得制高点,授人口实,失去人心。
所以自上而下对于这些学生都持着一种放纵的软弱态度。
“对,我们誓要把牢底坐穿!”
“把倭人赶出山东去!”
“还我山东!”
学生们高涨的热情又被三言两语点燃了,牢号里呼呼喝喝好不热闹,原先还关了一些其他的犯人都伸出头来嬉皮笑脸地看着,不知道他们在乱喊个什么劲儿,可从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见这些官老爷儿们一个个焦头烂额,他们更是幸灾乐祸,几个无赖也加入了鼓噪的行列,场面又混乱了起来。
“闭嘴!闭嘴!”不敢惹那些学生老爷们,军警对那些衣裳褴褛的犯人们倒是毫不留情,几棍子下去就打得他们满地打滚求饶。
能念得起书的大都是体面人家,谁在这县城里没点儿错综复杂的关系?为了怕引火烧身,这些军警虽然抓了他们,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生怕得罪了上面的哪位老爷。
范大皱眉,眼前这场面他也未曾经历过,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咦,那位姐姐怎么了?脸好红,是生病了吗?”一道脆亮的童嗓打断了众人的鼓噪,乔霏从昏暗处走了出来,一脸担心和好奇。
她在一边静静观察了很久,角落的那个女生摇摇晃晃地已经到了支撑的极限,于是果断开口。
众人不禁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个白衣蓝裙的短发少女看起来十分瘦弱,脸上有着不健康的酡红,眼神都有些开始迷离了。
如今春寒料峭,就算在牢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但毕竟阴暗湿冷,他们这些在街上闹事被抓进来的学生们并没有带太多衣物,一件单薄的春衫如何能抵住这样刺骨的寒意?一些身体虚弱的人,难免受了风寒高烧。
“我,我没事……”如蚊呐一般的声音还没把话说完,就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梅英,梅英,你怎么了?”另外几个女生立刻焦急地扶住她。
“还不快把牢门打开!”乔霏回头娇喝一声,看守所长早已六神无主了,这些学生若真死在这里,到时候又借此大闹起来,上方怪罪下来,他恐怕不仅乌纱帽不保,连性命都危险了。
乱世芳华 第十四章 狱中内讧
“你们别摇她了,发高烧的人你越摇她越难受。”乔霏冷静而强势地说,“范大爷,麻烦你出去买一瓶阿司匹林来,查七爷,给我一杯热水,再抱几床被子来。”
学生们乱哄哄的,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小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被她牵着鼻子走。
“还有酒吗?”
“有有有。”学生们不自觉地被她指挥着,她用帕子蘸了烈酒在女学生的额头上擦拭着,“大概是受了风寒。”
“小妹妹,你是?”
等到生病的女学生吞下了药,看上去情况稍好一些的时候,这些学生在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
“你是乔霏?”乔振园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这是我家小堂妹。”乔振甫也一脸古怪,乔霏来了之后,他们就上了新式学堂,对这个城里来的小妹妹,只有一面之缘,平日几乎没有交往,她又如何会在这牢里出现?
“我前日在家看报上说倭人提出了斩律5条,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残杀我大华人民,心中激愤不能自已,虽然乔霏年纪小,可也恨不得投军报国,将这些猖狂的倭人赶出我大华的国土。方才在家里听说哥哥姐姐们在街上游行集会被捕入狱,我在家里如何坐得住?民族兴亡,匹夫有责,哪怕是我这么一个黄口小儿,也想要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范大爷要来赎两位哥哥出去,我便央了他让我一起来。”
她本就玩了多年政治,练就无论是演讲还是谈心都能折服他人的好口才,无论是抑扬顿挫还是声音语调停顿,一切都恰到好处,此时说的话虽然简单平实,却因为从这么个看起来天真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更添了几分真诚的感染力。
一个双拳紧握,眼神发亮的小姑娘,满脸都是激动的晕红,有谁能将她和那些个油滑的政客联系在一起?
“好!说的好!”几个学生带头鼓掌,整个监牢里激动的掌声响成一片。
乔霏似乎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后退了一步。
“我们大华民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连稚子孩童都明白保家卫国的道理!”
“连个孩子都能说出这样的道理,可恨那些官老爷们只懂得为自己谋利益,不仅罔顾人民死活,甚至连家国都可以拱手相让……”
群情激奋鼓噪。
看守所长和范大爷都皱眉,这乔霏小姐竟然也是个爱搅局的捣乱分子。
“振园、振甫,你们有一个好妹妹啊!”看起来是学生头子魁梧男生朗笑地拍了拍兄弟俩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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