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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风云(全二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笛儿
此时,张下这张网的这个人是在庆幸呢还是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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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斜了,初夏的黄昏,来得很晚,还懒懒散散。都看不到太阳的影子,西方的天空犹是一片橙色的灿烂,映得鳞次栉比的楼群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暮色还没来得及加重,两边的路灯突然像开闸的溪流,刷地下,沿着一条条马路,一盏盏地亮起,跟着,整个城市呈现出另一种与白天截然不同的风姿。盛骅站在熙攘的街头,像有些不适应,一时间有种四顾茫然的失重感。
刘队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抽了支叼在嘴上,又从另一侧的口袋摸出打火机,啪地下,点上烟。他仰起头,朝着夜空狠吸了两口,问道:“江闽雨是和你同住么?”
“不是,他和朋友一起住。他来大剧院排练,都是我去接。”
刘队眼角的眼尾处倏地收成一线,目光如同一柄冷冽的利剑:“那就是说,他从住处带什么过去你并不清楚?”
盛骅脸上的神情像是怀念,像是克制,包含着某种孺慕,又仿佛包含着某种深切的悲痛。“是的,但他只在演出时喝斐泉。他觉得斐泉的态度和他音乐的态度是一致的。很多演奏家演出都有点常人无法理解的小怪癖,就像是一种仪式感。”
“你们不是说他很多年没登台演出了么,如果他把排练当成是自己的正式演出,会不会特意在包里放上一瓶斐泉?”
“如果他预感到他会发生意外,有可能。”
刘队一噎,觉得这些高雅的演奏家简直就是地球上的另一种生物,怎么就这么的沟通无能呢?“江闽雨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做什么工作?”
“柳向栋,他开了一家琴行,叫明日之栋。”
“呃,是那个大光头!”这家琴行太有名气了,家里有个学音乐的孩子都知道。刘队家的孩子有一阵想学架子鼓,他也过去逛了下。那天柳向栋也在,有人来买钢琴,他即兴给人家当场弹了一曲。刘队当时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这人看着像道上的朋友,和音乐还能挨着边?
盛骅点了点头。
盛骅和房楷这边的情况,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后面如何,刘队只字不提。这件案子既简单又复杂,简单是找到谁给了江闽雨那瓶斐泉就结案了,复杂的是看似线索很清晰,顺着藤摸过去,说不定是一团空气。至于犯罪动机,也是一团迷雾。祈愿江闽雨能够早点醒来吧,不然,凭多年办案积攒的敏锐直觉,这案会非常棘手。
“盛教授,你也是嫌疑人之一哦!”刘队半真半假道。
“我随时接受刘队的询问。”
等刘队和同事走后,房楷和盛骅也上车离开了医院。“你心里面是不是猜到是谁了?”房楷问道,“是那个琴行老板么?”
“柳向栋?他那几天去南方出差了。”车窗开着,夜里的风虽然不太凉,还是挺大的。
“这么巧?”
对,就是这么巧!盛骅抬起头,月亮已经出来了,很大很圆,不会快到月半了吧!盛骅想起在地理杂志上看到的一篇关于月亮的文章。确切地讲,它的正确名称叫“月球”,它被地球吸引,围绕着地球奔跑。很多人不知,虽然月球也在转动,但从地球上看去,永远看到的是它的正面,它还有不肯示人的另一面,据说伤痕累累,写满沧桑。是不是每个人也有不肯示人的另一面,阴暗,消沉,压抑,疯狂,但就像月球样,再不愿示人,人类的探月器还是窥见了它的真面目,人也是如此,掩饰得再成功,还是会不自觉地露出点痕迹来。
“江老师是怎么认识那个琴行老板的?”房楷犹如福尔摩斯附体了,问题很多。
“早年一起留学的同学。”盛骅心不在焉道。
“喔,也是搞古典音乐的,怎么剃了个大光头?”搞古典音乐的,无论是演出,还是私下休闲时光,衣着、仪态都很讲究。这也是一种音乐态度,代表着自己的品位。像肖邦当年在巴黎,被称为最优雅的绅士,他知道在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什么样的站姿,从而可以吸引全场的目光。
“可能是掉发掉得太厉害,索性就剃光了。他个头大,人又胖,剃个大光头,开辆大毕克,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和江老师做朋友的人,但两人确实是几十年的朋友了。”
房楷脑中飞速地闪过许维哲演出那天,他在门口看到周晖上了一辆大毕克的画面,他猝不及防地被这画面惊了下,然后不禁莞尔:“我都有点魔怔了!”
“不管魔怔不魔怔,这件事都让人细思极恐。”盛骅的脸颊映着灯光,声音里带了一抹慑寒。





首席风云(全二册) 第十七章 五月的悲怆
腕表公司这次对中国市场期待很大,不仅设计上极具传统的中国特色,广告也准备拍成一部微电影的形式。电影的创意来自很多年前赫本拍摄的一个巧克力广告,赫本扮演的是公交车上的一位平凡少女,车子被堵在一个有着希腊浓郁特色的集市上,赫本很着急,这时一位帅哥驾驶着一辆炫目的跑车停在她的车窗旁,朝她按了按喇叭。她欣喜地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下下了车,坐上跑车。帅哥递给她一片巧克力,她掰下一块放进嘴里,然后脸上的笑容就像娇艳的鲜花样徐徐绽放。这情节其实真没什么出彩的,可是赫本那么靓丽,笑容那么甜美,帅哥那么英俊,街道古老又繁华,远处还有大海,又有爱情,这还不够浪漫,不够打动你么?
腕表公司的思路也差不离,切合腕表的特质,这是一个和时光有关的励志的、忧伤的爱情故事。音乐学院里,两个有着音乐天赋的学生相爱了,男生弹钢琴,女生拉小提琴。毕业时,女生出国留学,男生因为家庭情况只能留在国内深造。两人约定,三年后,女生学成归国,两人一起回到母校,开一场音乐会。三年过去了,男生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了国内古典音乐的第一人。在约定的那天,他去机场接女生,等到的却是女生的母亲。母亲告诉他,三年前,女生在国外就因疾病而去世了,她担心他知道了会放弃努力,于是就让所有人都瞒着他。母亲送给他一款腕表,说,这是女生留给他的,她已将她最好的时光定格在这表中。男生回到了校园,漫步在海边,他想起逝去的许多许多时光,他在这里初次遇见她,第一次听到她的琴声,他鼓起勇气牵她的手,向她表白,他们站在初升的晨光里许下相伴一生的诺言······画面一幕幕闪过,男生低头默默地戴上腕表,向远方走去,孤独的身影被阳光拉得长长的。背后,柴可夫斯基的《悲怆》的钢琴声随着奔涌的海浪缓缓响起······
“两位演奏家有没有什么补充的?”广告总监把笔记本推开,看向许维哲和琥珀。公司本来只是发了邮件,但在得知许维哲在国内首演取得巨大轰动后,他还是亲自飞过来和两人详细说明下。只是为了配合情节需要才找的许维哲,没想到他会带给他们这样一个意外之喜。
许维哲的目光先温和地转向琥珀,琥珀眼角眉梢没有一丝变化,他扬着眉笑道:“创意确然很感人,只是结局为什么要这样悲呢?世人不是都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么,可不可以设计成两人因为误会分开几年,然后误会解除,两人最终相伴到老?”
广告总监一时愣住了,他只是走过场地礼貌问上一句,并不是真的想让两人提个意见。他带过来的创意是经过n次修改,各个部门都已审核通过,确定非常符合腕表在市场的定位,已经非常成熟,没想到他们还真有想法,而且这个人还是许维哲。琥珀的性格不太好,这不是什么秘密,要是有什么不同想法,他以为肯定是琥珀!
虽然许维哲的想法是以建议、商量的口吻提出来的,神态谦逊、温雅,笑容和煦,似乎可有可无,广告总监却是一点也不敢敷衍道:“因为这次腕表面向的是生活品质精良的人群,他们从不追赶潮流,却永远不会被时代所淘汰,这就是经典。论经典,喜剧远远不及悲剧,悲剧戏剧性强,感染力深,就像莎士比亚的几幕悲剧也是比喜剧上演次数多。喜剧,大家一笑而过,而悲剧,则会在人的心里停留很久很久,说不定就是一辈子。”
“悲剧之所以成为经典,那是因为是别人的故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想谁都不希望有遗憾。要知道,遇到一个和自己志同道合并能相爱的人的概率,可是很低哦!”
如果没有看错,广告总监依稀在许维哲满溢着笑意的眼中看到了执着的不容反驳的意味。难道这就是演奏家的职业习惯,演奏的时候,人与曲子合二为一,他这是把自己也代入了故事中么?上帝,这要他怎么说呢,你们看的是故事,我们看的是市场。他只能祈愿琥珀是个明白人:“琥珀小姐,你认为呢?”
琥珀确然非常明白:“我们不是专业演员,你们创意再好,我们演不来,有什么用呢?”
广告总监忙道:“这个不要担心,你们只要本色出演就行,拍摄的时候大部分是侧光,一两个镜头的正面特写,不需要什么演技,后期我们都可以弥补。就是演奏部分,也不是现场录音。”
“我们只要做出演奏的样子?”
广告总监翻看了下方案:“你演奏的镜头都是朦胧的远景,演出演奏的样子就行,许先生有音乐会的镜头,倒是需要真实演奏的。”
一直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应该感到庆幸和暗喜,琥珀的心里面却涌上漫过发顶的悲凉,如浪潮般,一浪高过一浪地席卷而来,将她一次次从浪顶抛向浪谷。她终究成了别人的拖累,成了一个需要千思百虑掩盖的秘密。《百年孤独》里有这么几句话: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是的,无法止歇,无法回避,无法逃脱,只能承受,这就是该死的讽刺的人生。
“琥珀?”搁在膝上颤栗不已的手被另一双手握住,许维哲漆亮的眸子关切地看着她。
“能换首曲子么?”琥珀很快便镇定了,她抽回自己的手,“这首曲子的感情太深沉、浓烈,如泣如诉的自我挣扎,像黑暗的云团,让人胸闷,和情节不太相配。
广告总监还真没想到这个,柴可夫斯基的这首曲子,很多电影的背景音乐都用过,名字也切合,他就直接拿过来用了。“那用什么曲子呢?”
“dreaming就够了。”
广告总监也不是一点都不懂,他顿了下,说道:“这首钢琴曲不是newage风格么?”
“对,但并不比古典钢琴逊色,曲风缓慢恬静,带着丝丝淡淡的忧伤,很唯美、空灵。”
“我们回去开会再讨论下。”只要不动创意,一切都好办。
华城虽然某个硕大的水面叫海,也就是个人工湖,大海的景点还得去海边。广告总监决定拍摄地点分两部分,一部分放在华城,一部分在海滨城市青台。这样的话,拍摄时间可能要拉长点,还好琥珀和许维哲现在时间都比较宽裕,没什么问题。
约定好一周后开始拍摄,广告总监就急匆匆地走了。
下午的咖啡厅,有两桌像是在谈业务,笔记本开着,文件散了一桌。还有个学生模样的,窝在角落里,不知是不是在赶论文,整张脸苦大愁深地挤成一团。然后就是许维哲和琥珀了,琥珀喝的是意式咖啡,许维哲是美式,广告总监那杯已经被服务生撤下去了。
“谢谢你,维哲!”费了很大的劲,琥珀才把这句话说出来。她不是第一次拍广告,花那么多的钱请个演奏家,怎会不需要真实演奏,显然是许维哲和他们沟通过了。
“我说过,一切有我呢!可惜美中不足,好不容易和你合作一次,还是这么个情节!”许维哲很是不能释怀。
“广告而以,不必在意。”
“不在意,你干吗还要换曲子?”哪怕是反驳,许维哲的声音里也含着笑。
“我一直觉得老柴的音乐,既不古典,也不浪漫,它就像俄罗斯冬日里的旷野,北风嘶叫,土地冻裂,突然出现一大片白桦林,你不会感受到生命的坚韧,只有凄苦和荒凉。这样的音乐,用在一个无病呻吟般的广告情节里合适么?也许我有点矫情,但我始终认为,大师的音乐值得被尊重,不能这样随意对待。”
“这样的话,我觉得我该坐正了听!”许维哲连忙正襟端坐,做出认真的样子,逗得琥珀眼角眉梢弯了起来。她只说出了一部分原因,还有另一部分,是琥珀不愿意和别人一同听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总是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年夏天,小哥哥抱着她,滴落在她脖颈上的泪,是那么的烫,烫得她小小的心都涩涩的、沉沉的。
刚学琴时,接触的曲目都是简短而又轻快的,大概是到了第三年,她才知道小哥哥最后一次弹的那首曲子是老柴的《悲怆》。贝多芬也有一首曲子叫《悲怆》,从他的《命运》里就可以感受到,他是一个无比刚烈的巨人,即使他身隐黑暗之中,也能超越今生,自创光明。他的《悲怆》有着一种英雄主义,且充满神学情怀。而老柴的《悲怆》,深渊就是深渊,悲伤就是悲伤,绝望就是绝望,黑夜就是任何光都穿透不过来的黑。他是真的走不出来了,在这首曲子首演6天之后,他与世长辞。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琥珀已经没那么耿耿于怀小哥哥为什么要弹这曲子、他到底遇着了什么事,只是,那时候,她的手臂太短,不能抱住他,如果再遇到,她只想张开双臂,好好地给他一个拥抱。
拍摄就在一周后,许维哲提醒琥珀向盛骅早点请假。
“不要太早,走的时候和他说一声就行了。”一提盛骅的名字,琥珀的心里就翻搅着各种复杂滋味。
“他现在对你的要求放宽了?”许维哲看她抿紧的薄唇,看她清澈的漆黑的瞳仁。她的眼睑上有一条细微的纹路,仿佛天边的天际线,让他觉得,她与他如此近,又如此遥远。
“怎么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琥珀很不自然地错开了许维哲的视线。
许维哲自嘲地一笑:“我也领教过了,他真是一位严师!那天在酒吧想在他面前好好地表现下,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让他误会了。”
“这些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的。”琥珀很不愿意提这件事,一提就觉着烦。
“在他眼里,什么是大事?《肖邦作品全集》的出版么?”
许维哲并没有特别的情绪,可是琥珀却听得一惊:“这本全集有问题?”
“我不太清楚,只是看到今天很多音乐论坛都在转载一篇文章,说那本全集其实是江闽雨的作品,你看!”许维哲从手机里调出网络上那篇文章,还是英文版!文章里说盛骅之所以成为肖邦大赛的资深评委,完全是因为江闽雨的帮助。江闽雨,年轻时参加过肖邦钢琴大赛,名次很好,这么多年在汉诺威,也是偏向于肖邦作品的教学,这才是真正的肖邦专家。而盛骅一没拿过肖邦的钢琴大奖,二没开过肖邦的专题音乐会,怎么就成了肖邦专家呢?没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这一次,盛骅趁江闽雨出了意外昏迷不醒时,剽窃了江闽雨多年的心血之作。
“完全是无稽之谈。”琥珀拍案而起。江闽雨出意外是最近的事,而那本作品集都快出版了,那些人不会以为出版一本书,是今天缴稿,明天就能出吧?更让人无语的是,这样一篇明显漏洞百出的贴子,竟然有人信,下面的回复都几百条,有人甚至说盛骅是古典音乐界第一大骗子。“这人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不过,也说明了盛骅的那本全集确实不错,不然,不值得别人这么搜肠刮肚地编出这么一篇,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
许维哲深深地注视着气得不轻的琥珀,像不小心咬了口黄连,从口到心都是苦涩。
“我要回华音了。”琥珀再也没有悠闲地品咖啡的心情了。
她着急去看盛骅么,安慰他、说相信他、支持他?许维哲不愿这样想,但他偏偏就这样想了,心里突然有种不拽住她,就再也见不着她的恐慌。
琥珀讶然地看着许维哲紧扣着她手腕的手。“我送你!”许维哲极力坦然道,另一只手拿起琥珀搁在椅中的背包。
推开挂着一串风铃的大门,外面依然是热浪滚滚,没有一丝风,马路都像被阳光蒸得要化了,树上的蝉鸣声撕心裂肺般。
许维哲是有驾照的,但凯尔不同意他开车,凯尔自己对华城的交通不熟悉,于是许维哲出行都是请酒店安排车。司机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这种天气,要是停在路边,方便是方便,但在里面等着的司机,哪怕冷气一直开着,也不太好受。所以这条马路上,划了无数个停车位的,除了一辆白色的宝马,其他都空着。琥珀在咖啡厅是朝着窗外坐的,那辆白色的跑车,她记得她刚坐下不久就停在那,现在还在那,没见人下车,也没见人上车。
这辆车实在太显目,许维哲也下意识地看了几眼,当他准备收回目光时,车门开了,一双修长的腿从里面站在了明亮的阳光下。许维哲笑了:“虞亚,你怎么在这?”
隔着马路,隔着被炙烤得有些变形的光线,虞亚的笑容像被冻住一样,挤得很艰难:“我在等朋友。”
“外面热,你快上车吧!回见!”许维哲挥了下手。
“好的!”虞亚的目光从许维哲牵着琥珀的手上移,定格在琥珀的面容上。琥珀只是朝她淡淡颔首了下,便不再注视她。她热晕头了不成,把她当谁了,看她的眼神像放箭似的,箭头还很准,直中靶心。
司机把车开过来了。经过第一个红绿灯时,琥珀不经意地掉了下头,发觉虞亚还暴晒在阳光下,朝这边翘首张望。“她是不是喜欢你?”不然怎么解释这种行为呢?
许维哲没有否认:“小女生就这样,今天喜欢这,明天喜欢那,其实她根本不清楚什么叫喜欢。”
“也没有很小吧!”琥珀记得去看赵怜惜演出的那天晚上,虞亚叫住她,递了张名片给她,那神情、那口吻,一点也不天真可爱。
“不管她大与小,我早就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呃,真的,谁啊?”
许维哲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温柔得让人无法错认的微笑,深情款款的意思简直要从纸面上透出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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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大经纪人简直愁死了,两个挂着音乐指导的人,从周一到周三,连着三天都没露面了,红杉林练琴是很勤奋,可是练得怎么样,他听不出来,曲目的选择有没有问题,他回答不上来,这周的酒吧演出到底还要不要演啊?
周四这天,裘逸实在忍不住给盛骅打了个电话。他没敢问盛骅为什么没过来,他只是恰当地表现了下对琥珀的担心,一个女孩子,还是个外国女孩子,孤单在外求学,没亲人,没朋友,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能出什么事,无非是为许维哲和他赌着气。这真是无处说理了,敢情委屈的人是她啊!盛骅的白色绝影刚好进华音,从琴园傍边经过时,目光一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踩刹车,推门下来,恼火地朝里面走去。走到半截,一缕香气随风飘来。
琴园里,名贵的花很多,景致也别具匠心,但有些角落,就任由花草野蛮生长。盛骅记得这种香气扑鼻的花叫甜蜜红木香,花量大,花期长,一年有188天都在开花。一株藤蔓,种在墙角下,很快就能伸展出无数根,花开之时,宛如瀑布一般,飞流直下。花影下,有一根枯木桩子,琥珀坐在上面,一手琴弓,一手拿琴,琴盒扔在旁边的草丛上。阳光从花丛里钻出来,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淡淡的金色身形。她不知低头在想什么,专注得他都站在她面前了,她都没发觉。
想必是苦夏,或许饮食不习惯,或许是因为演奏的瓶颈,她像是又比前些日子瘦了点,下巴尖得可以直接当锥子用了。看着这般瘦小,这般年轻,这般懵懂,虽然她的经纪人把她保护得很好,这些年顺风又顺水,可是谁也不能保证日后不被人惦记上。假使有一天,她像房楷、像江老师,被人算计了,她要怎么面对呢?忽然间,盛骅一肚子的恼火莫名地变成了担忧。
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让你对她一点办法没有,唯有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恨不得心生双翼,将她护得严严实实,还恨不得一瞬间和她双双老去,不要经受人生的曲折。
但是,现在他们还没老,所以······盛骅重重地咳了两声。
琥珀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没有惊讶得跳起来,没有脸露意外之色,甚至眉毛都没动一下,就仿佛她和他约定在这见面,看见他,说一句:喔,来啦!
许维哲说:在萨尔茨堡初见你时,我就像中了魔法,一下子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们那时差距太大,如果我冒昧表白,只怕你会误会我别有目的。当然现在我们之间还是有差距,可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照顾你的机会?不要忙着给我答案。琥珀,你有没有想过,你出道这么久,却只和我做朋友,难道是因为我比别人出众么?显然不是,那是什么呢,你想过没有?
这需要想么,自然是因为相处舒服,但这不代表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啊!
许维哲笑问道:那男女之间的喜欢应该是什么样呢?
她不清楚,大概是想见他,又怕见他,心里面又慌又乱;他说话很难听,却还是愿意忍受着;他有一点难过,你比他更伤心;当别人污蔑他时,急急地替他驳斥;因为他,想变得很强大,能做到自己以为不可能做的事,就像······拉琴?犹如黑暗夜空中的一道闪电掠过,琥珀呆呆地看着盛骅。
盛骅被她看得脸一黑:“别用这样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告诉你,我是绝无可能向你道歉的。我是你的导师,许维哲只是你的一个朋友,我不指望你偏心我,你至少也得中肯点吧!”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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