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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风云(全二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笛儿
“大材小用。”
盛骅硬着头皮想把话题往房楷身上挪,谌言打断了他:“你要说的话,这几年,在夜深人静时,我不知道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过多少回了。我相信房楷爱着我,一如我也在爱着他,但是我真的怕了。爱,实在脆弱、娇弱,且懦弱、软弱,一点风雨都经不起,人生那么长,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白头呢?”
“每一年都有飞机失事,可是各大航空公司仍然在营业,就连马航,也没听说他家关门。很多人的人生,都是一边绝望,一边用力活着。你和房楷之间的事,我是旁观者,无法体会你们的感受。我请山口先生帮我约你见面,我没想能说服你回国,我只是看房楷那么孤单,替他来看看你过得怎样,仅此而已。”
很无奈,盛骅只得结束这个话题,心里面默默同情了房楷一把。他和谌言聊了会她的论文,聊了聊他的《肖邦作品全集》、日本的室内乐,一些在国际上知名的演奏家,正在进行中的钢琴大赛,还聊了咖啡,咖啡馆里自制的小点心。
结账出来,盛骅看到谌言面前的咖啡还是原先端上来的样子。她其实并不喜欢喝咖啡,她只是需要这样的一份安宁吧!谌言没要他送,两人就在咖啡馆前道别。
“他······好吗?”小巷很幽静,路灯也是淡淡的,盛骅看不清谌言的表情,他点了下头:“好!”
如果因为他说了房楷过得好,她便放下心,继续自己的生活,那她并不爱他,至少不够深爱。如果深爱着,便是房楷自己说好,她也不能安然。只有朝朝暮暮相对,她觉得他好,才是真的好。
**
第二天,便是决赛,时间整整一天,同时在网络、电视现场直播,所有的评委不允许携带手机。盛骅便把手机放在酒店里。
有一种人可能天生就属于竞技型的选手,越是大赛越能超常发挥。原先被所有人看好的一位韩国选手,是以预赛第一名的成绩进决赛的,可能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在弹第一首曲子时,因为是背谱演奏,他的记忆突然出现了空白,中途停顿了好几次,整首曲子弹得结结巴巴。一结束,就崩溃了。后面两首曲子,调整了下心情,虽然坚持下来了,但是实在差强人意。而被香港评委认为可以拼一拼的小男生,则像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首表现平平,接下来两首,一首比一首好,最后一首时,整个音乐厅鸦雀无声,弹到最后,有的评委都站了起来,全场掌声四起。最终,小男生以黑马之势夺得了这次钢琴大赛的第一名。香港评委把手都拍红了。因为盛骅和他都来自中国,与有荣焉,两人还被媒体追着采访了几句。
盛骅没有出席晚上的庆功宴,他回到酒店换了身衣服,拿起手机时,发现没电了。他找出充电器放进包里,出门拦了辆出租,司机微笑地看向他,他说了两个字:“天堂!”然后自己不禁莞尔,一家医院起名叫天堂,真是再确切不过了,可不就是患者的天堂么。
下了车,坐电梯到十楼,已经有护士在等着他了。“岛本先生有个突急手术,还有半小时,他请你在这里等他。”护士把他领进休息室,给他倒上茶。盛骅道谢,询问可不可以在这里给手机充下电,护士点点头,告诉他插座在哪里。几乎是手机一接上电源,就响了,是沙楠。盛骅没有着急接听,先翻看了下手机,发现有二十多通未接来电,裘逸七通,两通书记的,其他全是沙楠的,他还发了十多条短信。盛骅按下通话键。
沙楠都快急哭了:“盛骅,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你托付给我的事,我一件都没办好,红杉林散了,教授她······”
盛骅截住他的滔滔不绝,问道:“琥珀现在哪里?”
“书记把她接走了,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大使馆那边怎么说?”
“呃,这和大使馆有什么关系?啊,教授是法国人,我忘了,阿亦她、她其实情有可原,你没看到网上的爆料,时间、地点,有根有据,写得太像回事了,教授又不解释,阿亦就失控了······”
应该是琥珀无意追究阿亦,才没惊动大使馆。“爆料是英文还是法文?”
“英文、法文都有,也有中文,阿亦看到的就是中文。”
盛骅的眸色不易觉察地冷冽了,琥珀的生活圈主要在欧洲,那边的乐迷对于她的一些事情会感兴趣点,华城这边,除了她的音乐,其他的应该不太关注。竟然有人辛辛苦苦把她的爆料翻译过来,还特地让阿亦看到,显然是别有深意。“就这样吧,我挂了。”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盛骅闭上眼睛,听到走廊上岛本医生在问护士他到了没。
沙楠急了:“你不回来么?”
盛骅挂断了电话,朝岛本医生微笑颔首。岛本医生是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刚做完一台大手术,稍有点疲累,但他此刻顾不上休息,聚起视线盯着盛骅鼻梁上的眼镜。“你的视力变差了?”他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好像有一点!”盛骅淡然地弯了弯嘴角。
“你是怎么发现的?”
“有一次在开车途中,眼前突然一黑,很短的几秒,后来就发现视力下降得厉害,但是戴上眼镜后,一切就正常了。”就是那次,他的上一辆车和对面的车来了个贴面吻,当时,他以为是自己因为太过疲劳了。
岛本医生变了下脸色,非常的细微。他闭上眼沉思了下,说道:“不用检查了,它开始长大了。前几年都是我催着你过来检查,今年你主动和我联系要做检查,你也有感觉到它的变化吧!”
“一颗小血滴能长多大?”
岛本医生毫不迂回道:“不管它长多大,它现在就开始影响你的视线,接着,就会影响到你的四肢神经,你不仅会瞎,还会瘫痪,直到夺去你的生命。你立刻、马上办理住院手续,准备动手术。”
“岛本医生,你会不会太夸张了?”
“我也希望是夸张了,可惜不是。当年在纽约,你因为车祸送到医院,除了皮外伤,我发现你脑子里有一个极小的出血点,后来止住了,但是在里面留下了一颗血滴。因为位置是在大脑神经中枢之间,太敏感,我给你做了保守治疗,希望大脑能自身吸收。谁知道它竟然能潜伏这么多年!”
“说起来,我和岛本医生还是因为它而结缘的。从纽约到日本,我们也认识好几年了。”
岛本叹了口气:“盛骅,我不想和你闲聊。”
盛骅嘴角绷得笔直,他凝神看着岛本医生的眼睛:“请告诉我实话,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
“40%!”
“如果现在不做手术,什么时候它会大到令我失眠、动弹不了?”
“服药压制的话,最多一年。”
“请岛本医生给我开药吧,我们一年后再见。”
“我不同意。”岛本医生严厉地喝道。
“命运有时就像一场豪赌,明天会更好,但说不定也没那么好。我已经输不起了,那么我只能把全部赌注押在今天。40%,概率太低,万一我醒不来呢?而一年的时间,是真真实实的365天,我可以做很多的事,我还想好好地和······和一个人在一起,即使很短暂。明天实在太遥远。”
盛骅嗓音低沉,此刻又在极力压抑着情绪,这几句话说出来,听在岛本先生的耳中,有如千斤重,一时间让他无法反驳。“一年后你再来做手术,概率就不是40%了。你会后悔的。”
“就是不想后悔,我才这样决定的。”
盛骅走出医院大楼,没有着急打车,而是沿着大街走了一会。在一个广告灯牌前,他停下了脚,拿出手机,给谌言打了个电话,问道:“昨天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首席风云(全二册) 第二十章 轻柔的夜曲
盛骅和谌言搭乘的凌晨航班,到达华城时,天边还残留着一点夜幕留下的幽蓝,晨风徐徐地吹过,感觉不到半丝凉意。盛骅对谌言说:“又是一个大热天。”谌言走下舷梯,语带怀念地回道:“华城的夏天向来热情似火!”
“可不是么,每过一个夏天,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谌言觉得盛骅这说法太保守,刚过去的这一夜,于她已经是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前,她还在东京自由自在地飘着,一个世纪后,她已经站在华城的土地上,心中百味交杂。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原来并不难。只是有那么一点······近乡情怯!
谌言知道和房楷碰面是不可避免的,她也已做好了准备,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刚出关,一抬眼就在接机的人群里看到了他。上面是熨得没有一丝折痕的白衬衫,下面是笔挺的深青色西裤,皮鞋擦得锃亮,那样子就像······不是像,这一身就是他们去民政局领证那天他的装束。他是个爱俏的人,白衬衫太素净,读书那会,就不肯穿,嫌没有特色。领证前,她说人家领证都穿白衬衫拍照,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寓意。他说结婚还是传统点好,前人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咱们跟着,什么程序都不能少,这样一定能幸福一辈子。第二天,他就急吼吼地上街买了两件白衬衫,他那件,生怕不合身,还试穿了下,乐滋滋地对她说,这件衬衫,我要保存好,以后留给咱儿子领证时穿,把幸福延续下去。
在晨光、喧哗的人声、机场的广播声里,他的面容有一点失真,不知怎么,瞧着好像孤零零的,谌言的视网膜倏地就潮湿了起来。
她怨过他么?怨的,她怨他的不设防,怨他的隐瞒,怨他让她承受羞辱、难堪、被动,她也知他深爱着她,但是她还是绝然离开,一走多年,这是她对他的惩罚。然而,当她在惩罚他时,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呢?
在这一瞬间,压在谌言心头多年的积怨荡然无存。也许她早就原谅他了,不过她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笑的矜持!他笑起来眼角都有细纹若隐若现,她早晨起床,也是不敢多照镜子。放过他吧,也放过自己,不然这一生两个人真的就擦肩而过了。有几人能在原地一直等着,有多少爱是挥霍不尽的?
谌言抬起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她大步向他走去。
“你等多久了?”盛骅也很意外,因为决定太匆忙,他只是告诉房楷今天会和谌言一起回国,没有确定是哪个航班。
“一会儿。”房楷眼都不敢眨地看着谌言,垂着的指尖颤抖个不停。
“一会儿是多久?”他的样子看着可不像一会儿。
“六个小时零十分。”房楷上前一步,双手紧握谌言的手。不是梦里虚无缥缈、冷冰冰的,这是温暖的、柔软的。她真的回来了!房楷想笑一下,结果嘴角弯到一半,又痉挛地落了下来,这让他看上去有一点滑稽。
盛骅看着房楷,心里面也是感慨万端,对两人说道:“虽然你们不算陌生,我还是给你们相互介绍下。这位女士是我现在的经纪人谌言,这位先生是大剧院的总经理房楷。我的第一场音乐会打算放在大剧院,一切就拜托你们两位了!”
“音乐会?什么音乐会?”房楷好不容易分出一丝神智,不解地问道。
“问谌言!”盛骅大步离开,朝后面挥了下手。他们应该有不少话要讲,他就不打扰他们了。时光已然回不去,遗憾也无法弥补,那就努力遗忘吧,过好以后。艾青先生说,人间没有永恒的夜晚,世界没有永恒的冬天。
他抬头看向天边,一轮火红的旭日在东方冉冉升起,这是崭新的一天。
**
华音这两天格外引人瞩目,小男生拿了大奖赛的第一名,虽然他不是华音的学生,但他曾经请盛骅指导过,盛骅可是华音的,也算很荣耀了。但这点荣耀还是没能挡住阿亦殴打琥珀的事态发展。
书记顶着两个大眼袋,端着他那个一半茶叶一半水的大茶缸,对盛骅说道:“我都两宿没合眼了,咖啡喝不来,提神只能靠浓茶了。你要不要来点?”
盛骅摇摇头。
“你的脸色也不太好,哎哟,我这土包子,还是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口水战,那可是比真枪实弹厉害多了。”
“除了华音,外界有什么反应?”盛骅冷静得吓人。
“国内还好,差不多就像哪个国家发生了几点几级的地震,情况很严重,但因为这事离自己远,瞟一眼就过去了。就是咱们华音,要不是阿亦打人,要不是阿峦原先也是华音的学生,这事情也不会太受关注。战场主要在国外,据说不亚于去年那个什么詹姆斯指挥的丑闻,那些乐迷要琥珀彻底滚出古典音乐圈,她公寓的窗玻璃都给人砸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的助理和经纪人也被人围剿,根本不能出门。幸好她现在在华音,不然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华音就很安全吗?”盛骅刚刚进来,在篮球场看到一帮学生围在一起,有个男生义愤填膺道:我们绝不允许华音包庇一个杀人犯。他的话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大声附和。
书记眸光森寒:“现在的孩子,太容易被人鼓动了,不分青红皂白,不明辨是非,听到风,就是雨。凭我从军多年的直觉,我觉着推动这事的人和琥珀有仇,他就是整不死琥珀,也要把她打趴下,再也拉不了琴。”
“琴又不在他手里,能不能拉,他说了不算。”盛骅冷笑,“我去看看琥珀。”
“不要担心,我让我家糖球在陪着她。”书记送盛骅出来,他迟疑地看了盛骅一眼,虽然盛骅没提阿亦,他觉得还是得解释下。“不管琥珀做过什么,她是来我们华音进修的留学生,事情发生在法国,自有法国那边定论。阿亦是苦主的妹妹,但华音不能包容她打人的行为。可是琥珀说算了,事情已经这样子,别再伤及无辜。我听了都有点惭愧,她实在太懂事、太体贴。”
只怕别人不会这么想,只会觉得她心虚了。
盛骅走出行政楼,“这不是载誉归来的盛教授么?”一辆已经驶出几米远的米白色奔驰又缓缓倒了回来,宋书宁从降下的车窗里探出头,“终于啊,盛教授密栽的桃李中有一棵结出了硕果,作为同事,我真心替你高兴。人这一生,不就图个名么!可惜,人生总是不完美,琥珀小姐的事,你听说没?”
盛骅抬起眼,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扫了扫宋书宁那张努力装出同情却又抑制不住幸灾乐祸的脸:“宋教授好像知道得更详细。”
宋书宁佯装没听出盛骅话里带着讥诮:“谈不上详细,来龙去脉,多少知道一点。她命好,占着法国国籍呢,咱们不能拿她怎么样的,顶多驱逐出境!”
宋书宁教学还行,就是品性让人无语,你比他好,他说酸话,他比你好,他得瑟个不行,盛骅一般是不愿搭理他,由着他自嗨。但他刚刚话里面的一句“她命好”,盛骅再也由不得他了。“驱逐出境作为刑事处罚时是由人民法院判决,作为行政机分时是由公关机关执行,宋教授,你是能代表人民法院,还是能代表公安机关?还有,琥珀在我们国家,她是违反了刑法或治安条例的哪条哪款?”
盛骅语速很快,力度铿锵,再加上宋书宁以为他还和以前一样,最多是一记眼刀射过来,一下子被问得张口结舌,好半晌才眨巴眨巴眼,恼羞成怒道:“她是一个公众人物,一言一行,不能放任自己。她做到了吗?”
“那又与你何干?”
“我有评论的权利。”
盛骅轻蔑地哼了声:“我没有倾听的义务,所以请把嘴闭上。”
宋书宁好悬没噎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盛骅咣地关上车门,白色绝影一个潇洒的直角拐弯,毫不客气地喷了他一脸的尾气。他呛咳了两声,忙不迭地拂着,这个世界没救了,做错事的人都敢这么横!
知道琥珀不在公寓,盛骅还是过去看了一眼。住在对门的外教回国了,她不在,这一层显得空荡荡的。阿亦过来那天是台风刚走,地面还很泥泞,阿亦的脚上必然沾了些泥土或落叶,场面想必很凌乱。负责这片的保洁工向来尽职,楼梯一天扫两次,这会什么痕迹也看不到了。然而盛骅的心还是像被一双手揪得生疼,他仿佛看到琥珀无助地沉默着站在这,由着阿亦推搡、殴打、谩骂,那一刻,她是不是万念俱灰呢?怎么能不万念俱灰,她是多么的想继续她的音乐之路,为此,她因为瓶颈对舞台产生了恐惧,仍然拼尽了全力上台演奏;为此,她任由别人误会,说她任性、骄狂、自大,甚至不惜把手烫伤,从没想过放弃;为此,她不惜万里来到中国,想重新找到音乐的动力······她找到了吧,艰难地拿起了琴弓。他记得她站在琴园里,对他说:我会拉琴了,你要听么?眸光熠熠,整个人都在发着光。她整夜整夜的练琴,就连去青台拍摄也带着琴。再过一阵,她应该就能登台演出了,她的十周年音乐会也会如期举行······一个爆料,就把什么都抹掉了!
盛骅重重地捶了下雪白的墙壁,转身下楼。
烈日下,沙楠像怕冷似的蹲在白色绝影旁,头埋在胳膊里,整个人蜷成一团。盛骅走过去,拍了下他的头。他叫了声“盛骅”,不知道是脚蹲麻了,还是被烤得眼冒金星,身子踉跄了下,他本能地伸手拽住盛骅的胳膊,闭了会眼睛才站稳。
沙楠也憔悴了,胡子拉渣的,眼窝深陷。“他们说看见你的车了,我还不相信,我以为你会先去看教授。”
盛骅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再一想,他还是来了华音,他需要知道整件事的所有细节。“就你一个人?”
沙楠低垂的眼帘里,闪烁着不安:“秦笠现在也不知道到哪了,裘逸脾气坏得不得了,我都不敢和他说话。季颖中在练琴。”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能静下心来练琴,音乐是他祖宗啊?
“你有事要说?”盛骅没时间察颜观色,单刀直入地问道。
沙楠磨蹭了会,狠狠咬了下嘴唇,说道:“阿亦说,我整天和教授在一块,也不是个什么好鸟。如果我真想和她在一块,就永远不要再听教授的音乐。教授、她,我只能选一个。盛骅,音乐不应该很单纯么,怎么就和这和那都扯上了?我很喜欢阿亦,我、我也很喜欢教授的音乐,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谁好谁坏,我······”
“你什么也不选择,你去韩国当你的练习生。”
沙楠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盛骅,他没有否认:“我很烦,也累了。”
盛骅轻轻地点了下头:“想去就去吧,如果不适应就回来。”
“对不起啊,盛骅!”沙楠不敢再看盛骅,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需要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沙楠他们,无论家境好与坏,都被保护得很好,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波折,一下子遇上,心态发生变化是自然的。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圣人,一个人,能坚持做好自己,不给别人添乱,就已经是很好了,要求不能太苛刻。
**
搞音乐的人,手指上很少有饰物,有些年轻的女孩子爱俏,不影响演奏的前提下,喜欢在食指上戴枚戒指,表示想结婚但尚未结婚。阿亦的食指上就戴着一枚戒指,她的力气不大,一掌掴向琥珀,不是太痛,但是戒指却在耳侧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正面看还好,把头发撩起,很是触目惊心。糖球气愤地对琥珀说,阿亦是只野蛮的母老虎,以后没人敢娶她,只会一个人孤独到老,死了后,脸被猫吃掉。琥珀很好奇:哪来的猫?糖球回道:书里不是都有写,那些脾气古怪的老太太,都有只猫,玩着线团,眼睛绿茵茵的,吓人得很。他也不知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讲起来,一套一套的。
糖球现在暑假里,作业很多,他写一会,就站起来,不是找个什么零食和琥珀分了吃,就是和琥珀谈论下现在比较火的几款游戏,他已经是几级了,有什么装备,不然就让琥珀教他法语。
琥珀被他闹得想一个人默默地悲痛下都没办法。可是,不代表悲痛不存在。
这会儿应该是午休时间,琥珀在沙发上翻着一本十字绣的书,这是书记家太太的,刚学,买了一堆的书,各式各样的图案。糖球戴着耳机边听音乐边写作业,椅子被他晃得咯吱咯吱响。
楼梯上很安静,哪怕脚步声刻意放轻了,还是听得很清楚。不一会,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我来开门。”糖球一定有第三只耳朵,当即摘下耳机,跳了起来。
盛骅站在门外,衣衫有点皱,眼睛里布满血丝。琥珀只看了他一眼,便不能再看第二眼了,把目光从他身上转开,像倾听什么细微声响似的闭上眼睛。他回国了,嗯!
没有委屈决堤,也不想嚎啕大哭的哭诉,就是觉着她不用再一个人死死地撑着、忍着,就是在深夜,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书记把她从华音带回家,糖球和书记太太都对她呵护备至,她表面上很平静,但总感到自己像被扔在月球的背面,没有空气,没有重量,没有光。盛骅在,她的世界里,白天就是阳光明媚的白天,黑夜,也不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和别人不一样,不会对她露出怜悯之色,忙不迭地暄寒问暖,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除了看着有些疲惫,和他去日本前没有两样,甚至打量她的神色里还带着奚落。这就好,她的心很安定。
糖球很热情,给盛骅又要倒水,又要去切西瓜。盛骅拦住他,笑问道:“我可以把琥珀姐姐接走么?”
糖球歪着头考虑了好一会,才点了下头:“那你一定要把姐姐保护好。”
盛骅和他击掌为誓。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楼,谁也没有说话。这个时间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白色绝影才停了一会,里面就像蒸笼似的。没等冷气上来,车刚出小区大门,琥珀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手紧紧地抓着安全带,头发别在耳后,露出显目的血痕。
盛骅伸手想摸一下,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多杀望岛本医生诊断是错误的,一年太短了。一年后,她不过才22岁,余生那么长,他却无法再陪伴她。盛骅黯然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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