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往事

这时候高博学转身，告诉陈林芝说：
“我们厂在前面，大概还有两公里，几分钟就能到。你的丝袜订单应该还在生产，新机器速度挺快，大概还需要十天左右才能全部交付，到时候你有什么其他货，可以一起清关拉去港城，这回从陆上走。”
“高老弟的厂房，位置真不错，距离蛇口码头挺近？”马厂长问道，他也没亲自参观过。
高博学笑道：“国家的厂房，跟我家有什么关系，哪怕再近也没用啊。陈总手头还有没有别的丝袜订单，等着这批货做完，假如没单子，我们可就调整机器，开始生产短袜了。”
陈林芝不再看街边。
到处都是骑着自行车的行人，拖拉机同样能上路，人们衣服颜色不再单调，还是以灰白蓝为主。
理发的师傅在街边摆摊，糖葫芦小贩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吆喝着，交警身穿白色制服，站在路中央高台上，用手势指挥交通。
旧金山带给陈林芝的印象，跟二三十年后几乎没差别，鹏城的差别可就大了，和乱糟糟的小县城差不多。
比往后的八十年代电视剧里所展现的场面更为真实，挺有意思。
他回答高博学说：“你忙你的，别耽误其他生意，只要拿到丝袜方面的订单，我第一个通知你，那批货最近刚登陆市场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要是畅销我估计第二批数量更大，四五百万双都有可能。”
马厂长听完，不由暗地里咋舌，心想高博学运气真好，出门闯荡一回还真找到好门路了，抱上大腿，前途无量。
高博学听见后顿时高兴，来句：“行，那我等陈总你的好消息，我负责规划你这趟的行程，先在鹏城待两天，等去了广交会看上什么好商品，后续的沟通事宜全部交给我，一定帮你办得漂漂亮亮！”
“可以销往北美市场的东西挺多，只可惜有些附加值低了，算上运费不一定划算。我前段时间刚跟一家海运公司的女老板商量过，想让她留着船队到时候转让给我，上千万美金的买卖，压力有点大，万一成功那么将来可就方便了，运输成本会很占优势。”
虞洛琦大小姐的那家海运公司，对现在的陈林芝而言，不仅是有点压力，而是压力山大，可望不可即。
考虑到这才三月份，陈林芝通过几单生意已经挣不少钱，未来还有机会通过银行实现蛇吞象，因此虽然挺困难，却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这种规模的交易可不急于一时。
牛吹出去，有求于他的高博学和马厂长，自然紧随其后拍起马屁，语气当中羡慕意味十足。
不久。
丰田lc50按照高博学的指引，开进了门口挂有“红星鞋袜厂”字样招牌的工厂，陈林芝意外发觉这地方靠近海，还临近蛇口港，属于海景房，搁在几十年后地皮无疑相当值钱。
颇为咋舌，认为高博学无异于手捧金饭碗叫惨哭穷。
当中的趣味，只有陈林芝自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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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鞋袜厂建造于六十年代的老厂房，属于计划内的产物。
鞋子袜子专门在省内销售，直到现在依然生产军绿色胶鞋，空气中带有浓浓塑胶气味。
陈林芝简单参观完，就像领导视察一般，身边跟着十多人。
一些工人得知消息后，专门赶来盯着他打量，想知道美籍华裔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见陈林芝一身上档次的西服正装，皮鞋锃亮，皮肤白又帅气，某些员工不由感叹起果然不同。
许多女工们趴在窗边，一个个喜笑颜开，视线直接挪不开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几乎人人都听说，今天来了位长得帅的美国大客户。
没办法，来内地的“老外”比较少见，尽管陈林芝也是黑头发黑眼睛，落在旁人眼里，仍会让他们先入为主地觉得不同。
鹏城作为经济特区，离港城太近，国门打开后首当其中受到影响，再加上西方电影流入，展现出世界一角，部分人这年头喜欢把发达国家、把老外的物质生活，传得神乎其神，当中以公知们最为卖力。
久而久之，人们观念产生变化，拿着微薄的收入，难免很羡慕万恶的资本商们。
当察觉人们的惊奇，陈林芝自己先别扭，以前从没被众人瞩目过，竟然有些当明星的体验感。
起初想笑，随后却不由叹气。
民族信心建立在富饶强盛上，在这1985年的三月份，不得不承认物质享受方面差距较大，一切才都刚刚起步。
不习惯被人盯着，去高博学家坐着喝杯茶，听他老子高厂长提议下馆子，陈林芝挑了家川菜馆。
作为红星鞋袜厂的大客户，席间被好烟好酒伺候着，有位样貌出挑的女会计负责活跃气氛，看她说话无疑大胆又主动。
午后找家酒店，醉晕晕先睡觉，晚上继续吃饭。
第二天早上，陈林芝才恢复元气，开始跟高博学四处考察工厂，寻找合适的生产厂家。
小本子上多出十多页信息，包括商品种类、报价、联系方式等，在鹏城待了两天，马不停蹄赶去廣洲。
和被老子盯着的高博学相比，马厂长无疑门道更多，当天晚上去了家歌舞厅，叫来一帮爱玩的姑娘们喝酒唱歌......





旧金山往事 第94章 招待
生意场上有些规则。
比如光谈生意不如边喝边谈，还有就是一群大老爷们干坐着，绝对不如找些姑娘们负责接待有意思。
马厂长见过让人惊艳的宋月纹，自然而然将陈林芝划为“同道中人”，短袖订单还没签合同，又有结交陈林芝的小心思，所以今晚特意安排组了个局。
歌舞厅包厢门打开，在小经理安排下，走进八位身穿漂亮衣服的姑娘们，肩并肩站在那，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
陈林芝不动声色，心头可没表面上平静，想着这大概便是所谓的“荤场”了。
马厂长坐在他身边，拿起酒杯侧身，对陈林芝说：
“陈总别着急，好戏还在后面，我另外给你安排妥当了，专门找来我们厂公认的厂花，一群小伙子想追她都没得逞，她听说陈总你年少有为，很仰慕你。
前两年什么场子都有，后来严打太厉害，吓得许多歌舞厅直接关门，不过好歹还剩下一些，都是关系挺硬的地方，放心玩绝对没问题，今晚什么都交给我负责，你只需要尽兴。”
管理这么大一家服装厂，马厂长平时日经常接待客人，早已经验丰富，属于花丛老手。
要问陈林芝怎么看出来，瞧瞧进来的姑娘们就明白，其中几位都亲切称呼他为马总，态度相当熟络，分明以前已经认识，平时肯定没少过来招待潇洒。
陈林芝从沃尔玛拿到个价值二百多万美元的大额采购单，今晚除了高博学和马厂长之外，还来四位其他工厂的高管和推销员，都和这笔订单存在或多或少的关系，众人丝毫不怯场，对这样的特殊酒局早已相当习惯。
反而是陈林芝略微好奇，只见马厂长喝完杯中酒，帮忙活跃气氛，挑了几位比较出挑的姑娘们，每人旁边坐着一位。
至于陈林芝，马厂长另有安排。
客随主便，其他人都不主动争抢自己喜欢的姑娘们，高博学正和某位二十岁出头的外地女人交谈。
陈林芝想着喝喝酒而已，就当体验人生了，因此也没推辞，把氛围闹得尴尬。
和凑到他身旁的棉花制品厂推销员，一位姓赵的小伙子，商量起毛巾、四件套、棉被等商铺的采购事宜。
......
包厢内灯光昏暗。
卡拉ok设备最早起源于曰本，到这八十年代正风靡全球，有大胆的姑娘率先唱着《甜蜜蜜》，小屏幕上显示着繁体字，多半又是从港城、宝岛等地流传过来的磁带，没有经过简化。
歌唱得好听，可听见这种年代感十足的老歌，陈林芝依然想笑。
作为今晚的贵宾，在场众人当然都来和他喝酒，双合盛五星啤酒，据说属于外销的高端啤酒，入口麦芽味道浓郁。
马厂长理所当然认为陈林芝不会唱这些歌曲，将他这个“假老外”当做真老外看待，就连听见他说一口流利普通话，都足以让众人夸赞佩服，所以没人邀请陈林芝拿话筒唱歌。
几首歌的时间，包厢门终于被推开，走进一位扎着马尾辫，身穿白色碎花连衣裙的年轻女人。
马厂长见到她，先是欣喜于终于来了，随后又有些气闷。
因为马厂长事前三番五次叮嘱她，告诉她今晚稍微打扮一下，没想到还是这么朴素简单，尽管已经比白天看见她穿工作服时候好看，可还是担心陈林芝觉得被怠慢。
实际上陈林芝完全没这么想，见到这姑娘推门，怯生生走进来，瞬间有种惊艳感。
小脸大眼睛，带着些异域风情，身材偏瘦，就像最受学校男生欢迎的清纯少女，难怪马厂长告诉他说这姑娘在厂子里属于厂花，无论走到哪都极为出挑了。
可能由于常年上班不晒阳光的缘故，进门后手足无措站在那的姑娘，皮肤相当白皙，比白种女人更白。
马厂长顾不上继续唱歌，赶忙招手说：
“还站着干嘛，去陈总旁边坐啊。
我来介绍一下，她叫钱玥，王字旁加个月的玥，这字一般人真不认识。小钱你今晚负责把陈总陪好，后面厂里有没有活干，就看陈总越不愿意给我们订单了。”
高博学见到她，失笑来句：“难怪刚才让陈总一个人喝闷酒，原来藏着个小美女，看你这模样难道是从西北过来？”
“......嗯，我爸早年在天山附近工作，认识了我妈，后来就把我和我弟弟带来廣洲，所以长相有差别。”
名叫钱玥的姑娘显然放不开，如果音乐声再大些，连她在说什么都听不清。
陈林芝看她性格，貌似和在场的其他几位姑娘们不一样，生涩且放不开，双手都快扭在一起，无疑不属于常年混迹声色场所的那类女人。
好奇于马厂长究竟怎么劝她过来，觉得无非是威逼利诱那一套，后者可能性更大些。
看着无疑相当养眼，陈林芝往旁边让让，留出个空位出来，既然没动歪心思，当然也就挺坦然，而且又喝了不少杯啤酒，这会儿只图个高兴。
高博学是否羡慕，马厂长管不着，半开玩笑半认真来句：“高老弟，别吃着碗里看锅里，先把你自己那位招呼好，小钱你去坐着，待会儿和陈总唱首歌，我看曲目上还有英文，给我们来个现场版的演唱会，洋气一回，听听外国歌。”
旁人附和着笑，陈林芝也在笑，像老鹰乐队的《加州旅馆》、迈克尔·杰克逊的《比利·简》之类他真会唱，开车没少跟着哼哼。
大厂长有威严，钱玥闻言，乖乖坐在陈林芝身边。
她前几天去会计那借钱，打算预支点工资有急用，今天就被马厂长叫过去，稀里糊涂出现在了这里。
和表面上所展现出来的一样，她平日确实生活简单、不爱玩闹，就连风靡全廣洲的卡拉ok歌舞厅，钱玥今天都是第一次过来，缩手缩脚，像被惊到，目光茫然看向房间里的一切，却不敢看陈林芝。
别人在那聊天打趣，陈林芝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聊什么才好。
此刻帮钱玥拿个干净杯子倒酒，自己也举杯，装老鸟问道：“钱小姐对吧，你酒量怎么样，随意喝口。我发现你有点紧张，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会吃人，干嘛端坐着，放松一些。”
钱玥这才打量起陈林芝，发现他比自己来之前想象中年轻多了，笑得尴尬又敷衍，告诉说：“我没来唱过歌，酒量也很差，真不好意思，我少喝点......行么？”
“难不成我说不行，你就干杯？”
陈林芝乐道，找人帮忙挡酒的心思瞬间落空，打个酒嗝，继续询问说：“你今年多少岁，看起来有点小，在服装厂工作很忙吧。”
“嗯......”
钱玥非常不适应，说话小心翼翼，接着回答他：“下个月二十岁生日，我去厂里已经一年多，之前考上大学，国家包学费，可生活费上的开销应该也很花钱，所以我想先上班攒点钱。”
......




旧金山往事 第95章 自愿
陈林芝只知道这年头，一份大学毕业证的含金量十足，要说究竟有多金贵，他其实并不清楚。
听钱玥说完，陈林芝来句：“可惜了，长这么漂亮，又还年轻着，在服装厂里上班挺浪费时间，无论如何也应该念完大学才对。”
钱玥似乎想回什么，嘴巴微张，但终究没能说出口，小声附和说：“大学给我打了电话了解情况，当年没去读书，现在试题一年比一年难，考试的人数也在逐年增加，可能没机会了吧。”
陈林芝微醉。
听清这句话，却没往深处多想。
由于一直生活在好时代的缘故，他的潜意识里仍然认为一份大学毕业证书并不意味着什么，何况又和钱玥刚认识。
出来唱歌喝酒，不是当什么教导主任，别人做出的选择，跟他本人没关系，懒得多劝惹人烦。
话题止步于此。
马厂长原本担心钱玥是个闷葫芦，担心对自己的生意起不到帮助就算了，还反过头来拖后腿。
一直留意两人的动静，见陈林芝主动跟她聊天，姓钱的小姑娘也张嘴说话，马厂长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拿着话筒唱歌，找身边熟悉的年轻女人喝酒。
......
一瓶瓶啤酒下肚，包厢内的气氛逐渐上升，各自找身旁姑娘闲聊，摇骰子玩起游戏。
陈林芝接触一圈，将采购生意谈了个七七八八。
他是真的要买，众人又都诚心想卖，将价格压到比较合适的水平，想要争取到外销订单。
在这样的局面下，聊起合作无疑更为容易。
钱玥漂亮，成了包厢内所有人的共识。
甚至是进包厢搬酒的服务员，都忍不住打量她好几眼，惋惜于年纪轻轻就沦陷在花花世界里，被金钱物质迷了眼。
男人嘛，最爱看红杏出墙，也爱劝貌美的站街女从良，归根结底总是占有欲作祟，想把一切美好的事物握在自己手心里。
今天的所见所闻，对钱玥的冲击不小。
当她发现几十万美金、上百万人民币的生意，轻飘飘从陈林芝口中说出来，诧异就写在钱玥眼神里，她平日主动加班整日整夜埋头在缝纫机前，拿个百八十块钱就已经自认非常不错。
直到今晚才发现原来钱这么不值钱，涉及到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竟然在简短交谈中就敲定好。
从没见过多大的世面，连带着陈林芝的形象，随即变得高大神秘起来，好像推开一扇窗，亲眼目睹了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确实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城郊姑娘。
夜生活在十点多钟戛然而止。
高博学挺没出息地被女人灌多，跑去厕所吐到天昏地暗，站都站不稳，要让人搀扶着。
陈林芝喝得也多，不过在这异地他乡，终究留了个心眼，觉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浅尝辄止，好在没人强行劝他的喝酒，免得被记恨，丢掉大订单。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马厂长此时此刻就在权衡一位青涩姑娘，和价值不菲的订单之间，哪个对自己重要。
几乎没犹豫，瞬间就做出选择。
姑娘没了还能再找，钱没了可就真没了，因此马厂长将似乎可以争取的小白兔，毫不留恋地推向陈林芝，主动放弃个趁人之危的好机会。
回酒店途中，马厂长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跟单独坐在后排的钱玥，展开一番颇为刺骨，刀刀见血的对话。
这姑娘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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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多数人来说。
生活中除了偶尔的阳光明媚，最多的则都是阴云密布，狂风骤雨，需要很努力才能换来片刻喘息。
陈林芝在楼下和马厂长简单交谈，等回到房间时候，意外听见洗浴间传出动静，门口还摆着双黑色小皮鞋，鞋跟有点高，无疑是女鞋。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进错房间，等看见自己的行李箱正摆在床头，自己外套挂在墙上，这才意识到没走错。
担心被仙人跳，不敢关房门。
直接隔着洗浴间玻璃门，做好随时出去的准备，陈林芝问道：“谁在里面？喂喂，说话！”
玻璃门打开条缝，披着头发，身上裹有浴巾的钱玥，嘴唇泛白，眼睛依然红肿着，央求道：“是我，你先把门关起来好不好，我......洗好了。”
陈林芝呆滞着，随即猜出肯定是马厂长的安排，心想难怪刚才拉着自己，在酒店门口东扯西扯，估计正是为了让钱玥先进来准备。
左右为难的同时，陈林芝鬼使神差关起房门，怕被人看见这场面，终究不太好。
“我还以为你直接回厂里。”
他说话期间走到小书桌旁，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紧张到需要抽根烟冷静冷静，冲动瞬间和理智打起了架，一时间难分胜负。
钱玥没回话。
她先伸手出来关掉灯，只留个昏暗的廊灯，这才死死抓紧浴巾走出来，当场无声流泪。
陈林芝有点醉，还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透过昏暗灯光见她哭得伤心，理智开始占据上风，实在是难以下手。
苦笑不已。
陈林芝叹气道：“一份工作而已，至于这么重要？既然不情不愿干嘛来我这，谁有这么大本事强行绑了你塞到我这？”
“......跟你说的没关系，我自愿的。”
钱玥也喝酒了，情绪难以控制，边说边哭，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
陈林芝不由翻白眼，风流和下流不同，底线可以稍微低些，好歹要有。
他表情无奈，继续说道：“挺好看一姑娘，哭成这样可就没意思了，难不成被抓到把柄？还是遇到难处？千万别说和我喝几杯酒，就冲动到想要投怀送抱，我自认还没那么大的魅力。”
“......真是自愿。”
“行，不老实说就穿衣服走人，趁我还能克制，免得你不开心我也郁闷。”
陈林芝说完，同样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种言行举止相当坐怀不乱柳下惠了，果然还是没办法做个彻头彻尾的浪子。
钱玥压根没预料到会这样，忍不住哭出声，依旧抓紧浴巾，胳膊遮住眼睛。
房间里安静好一会儿。
几分钟过去，她才稍微缓过气，逐渐停歇，坐在床边两眼无神，说道：
“我跟你提过，今天去厂里借钱，前几年我爸得了白血病，人很快就走了，遗传性的绝症，我弟弟最近也查出来这种病，要住院动手术，我的骨髓可以移植，但手术费很贵。
我掏不出来，马厂长答应我只要今晚跟你睡，明天就借给我三千，所以我真是自愿的，不关你的事，我不能走。”
“......才三千，还不是给你，只是借？！”
陈林芝无言以对，难以相信遇到这么狗血的事情，之前就觉得马厂长性格圆滑、精于世故，为人谈不上多好。
直到这会儿才发现，马厂长底线比想象中低，而钱玥也是真蠢。
冷静下来仔细再想想，她无非还是个下个月才满二十岁的年轻姑娘，骤然遭遇变故，走投无路，的确容易做出傻事。
见她好像认定要留下，真不打算离开，陈林芝反倒开始头疼了......




旧金山往事 第96章 心安
钱玥上班一年多，日常省吃俭用。
周末舍不得休息，下班舍不得回宿舍睡觉，累死累活总共才攒到一千二百多块钱。
家里没有长辈照顾着，最近又发现弟弟生病的噩耗，成年人的奔溃总是悄无声息就开始了，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她，今晚真不打算走，并且钻进被窝躺在那，主动扯掉浴巾。
连带自尊心和下半生，也都一起抛弃了。
伤心的同时却又不敢大声哭，怕被陈林芝赶出房门，眼睁睁看唯一的亲人离世。
白血病骨髓移植手术的开销可不是个小数目，这年头医疗水平有限，即使有医院帮扶一把，因为涉及到新机器和新技术，要从港城一家医院请专家过来协同会诊，开销不菲，钱玥拿不出那么多钱，于是只好拿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试图挽救自家亲弟弟。
走投无路，谈不上后悔不后悔，毕竟生活没给她别的选择。
白天马厂长恰好听说她的事，非但没有出手帮衬一把，反而落井下石，尝试让她招待好陈林芝。
事情经过大概就是如此。
选择权被交到陈林芝手上。
他透过被子，已经可以想象到某些场面，说心里平静如水那肯定是假话，难免开始纠结。
固然可以和马厂长一样趁人之危，不过陈林芝觉得如此一来，自己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混蛋，毫无底线可言。
所以他深深叹口气，表态说：“几千块而已，真没必要这样，今晚假如我动了你，那我成什么人了？男人好色，好歹要分情况，如果纯粹是男欢女爱找乐子，我绝对会很高兴。”
也不知是说给躺在他床上的钱玥听，还是为了找借口说服自己。
可能二者都有。
反正陈林芝此时此刻，真没动起歪心思，哪怕小白兔主动送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