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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做了皇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糯米的尾巴
再者,他出事之后沦为京中笑料,颜面尽失,已经许久未曾出门,也该趁此机会换换心情。





退婚后我做了皇后 退婚后我做了皇后 第99节
他感觉自己的心情并未好转,尤其是看着那些婀娜多姿、花枝招展的胡姬对他暗送秋波,却只能望洋兴叹,愈发憋了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恨得咬牙切齿。
冤有头债有主,时缨要捉回去讨赏,他不能奈她何,但丹桂那小贱/人,他绝不会轻饶!
到时候,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掌柜的,这个怎么卖?”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入耳中,打断了他的幻想,他回过神来,循着望去,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目之所及,杨九娘站在隔壁的摊位前,眉梢眼角浅笑盈盈,正与卖家相谈甚欢。
她怎么会在这里?
时维目瞪口呆,若非她说着标准的官话而非灵州方言,他八成会以为只是样貌相似的两个人。
和离小半年,外界的流言蜚语他自有耳闻,本以为杨九娘遭到冷嘲热讽,定会郁郁寡欢,却不料她似乎压根没有放在心上,还一改从前的冷淡,反而活泼许多。
他忿忿地收回视线,攥紧拳头,气得快要炸开。
时缨、丹桂、杨九娘……敢情所有人都逍遥快活,只有他深陷泥沼,了无生趣,像个行尸走肉般,在漫长的无望中日渐枯朽腐烂。
既然如此,他死也要拖一个下地狱给他陪葬!
杨九娘轻快的声音刺穿他的心扉,渗出浓稠的毒液,他眼中浮上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
同日。
夜幕降临,朔风席卷鹅毛大雪,血色蔓延,北夏皇宫已被火海吞噬。
南梁大军压境,皇帝病危,国师聚集几位年长的皇子和朝中重臣共商计策,却突然引爆了事先填埋在殿内的火/药,将现场所有人一锅端。
北夏人从未见过此物,只有曾经和南梁交战过的武将略知一二,他们万没想到宫里竟会藏有这么多火/药,当即反应过来是中了国师的阴谋。
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波接一波,大火从外面烧起,他们被困在其间,插翅难逃。
漫天血雨喷洒,残肢断臂横飞,昔日金碧辉煌的宫城犹如阿鼻地狱。
林思归乔装易容,扮成内侍,装作惊慌失措,抄小道直奔宫外。
突然,不远处有宫婢道:“你听说没,陛下扣押了南梁的宣华公主,要求国师前去见他,否则就让他们的公主死无全尸。”
他的脚步不禁一顿。
昨晚,他给宣华公主传信,告知她今日将有变故,让她早做准备,尽快出宫。按说她此时应当已经平安离开,而且北夏皇帝身边也有大梁的线人,怎会如此疏忽大意,置她的安危于不顾?
另一人道:“那畜生绝不会去赎她,陛下待他恩重如山,授予他国师之位,大夏百姓敬他若神明,他都能背叛陛下、背叛我们,这样的人,岂会在乎一个女子的死活?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大难临头,我们还是速速逃命吧!”
交谈声消失,林思归稍事犹豫,转头去往北夏皇帝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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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北夏皇帝斜倚在王座上,面无血色、气若游丝,显然已病入膏肓。
在他身旁,深目高鼻的护卫手持利刃,抵着宣华公主的脖颈,少女双手被反绑,站姿却笔直如松,神色平静如水,没有半分濒临死亡的恐惧。
皇帝喘着气道:“说……他究竟是何人?”
“我已说过,我不知道。”宣华公主冷冷抛下这句,便闭口不言。
寒光逼近几分,白皙的颈边渗出一缕血迹,她却浑然未觉,甚至露出一抹轻蔑的嘲笑。
皇帝的目光蓦然变得阴沉,对护卫使了个眼色,复而重新打量宣华公主:“你想死?哈哈哈……做梦!来人,给……给朕扒光她,横竖今日谁都走不了,何不纵情享受?朕先来,你们也都有份!”
宣华公主瞳孔一缩,便要咬舌自尽,但护卫的动作更快一步,飞快地捏住她的下颌,三下五除二塞上了她的嘴。
霎时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冷却到冰点,然而与护卫视线交汇的刹那,许是错觉,她竟从中看出一丝稍纵即逝的歉意。
护卫转向皇帝,犹豫道:“陛下,您的身体……”
“少废话……朕已命不久矣,还在乎早死晚死吗?”皇帝不耐烦地斥骂道,“朕到想看看,待……待南梁大军攻入城中,目睹他们尊贵的公主衣不蔽体,千人骑、万人睡的样子,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
他笑得剧烈,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护卫咬咬牙,正想放弃计划,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入:“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放了她,我任由你们处置,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林思归走进殿内,抬手揭下了人/皮面具。
北夏皇帝一看到这张脸,呼吸急促,颤抖着指向他,怒火攻心,几乎要断气。
“陛下息怒。”护卫走上前,作势要为他揉胸顺气,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封住了他的穴道,旋即一把抓起宣华公主,飞快地纵身掠向殿外。
一连串动作极其迅速,皇帝瞪大眼睛,喷出满口鲜血。
护卫与林思归相擦而过,一掌拍向他后背,继而头也不回地冲出寝殿。
林思归清楚地看到那护卫的动作,但却无力躲闪,被高高击飞,摔落在北夏皇帝身前。
其余护卫见势不妙,拔刀冲来,这人越战越勇,以势不可挡的杀气横冲直撞,劈开一条血路,护着宣华公主破门而出。
两人突围的瞬间,偌大的宫殿轰然坍塌,扬起一片尘土。
宣华公主惊叫出声,拼命挣扎起来,那护卫迫不得已放开她,折身下跪:“小的失职,让公主殿下受惊了,只是现在情况危急,还请殿下速速出城,与我军会合。”
说着,他掀开颊边卷曲碎发,露出耳侧人/皮面具的痕迹。
“你是……大梁的线人?”宣华公主的眼泪夺眶而出,“可是,你为何要杀他,他……”
“他弃暗投明,帮忙覆灭北夏?”护卫忍不住道,“但若不是他,漠北又岂会统一,北夏又岂会建国?他身为大梁子民,吃里扒外,本就该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殿下可知,小的全家都是北夏骑兵戕害,若没有他,我又何必忍辱负重,为仇敌出生入死,在这蛮夷之地潜伏近十年!”
他极力压低嗓音,声线却难以抑制地发颤,字字泣血,让宣华公主无言以答。
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就算背井离乡来到异国,依旧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她纵有天大的委屈,也无法跟那些死于北夏人刀下的百姓相比,更没有资格代替他们原谅。
可是……他会死的。
他还想回家看看,他还没能完成心愿。
她记得他提及家乡时,眼中不加掩藏的怀念与温柔,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他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眼泪无声地落下,被凛冽刺骨的寒风吹散。
“殿下,得罪了。”护卫反手擦了擦眼角,封住她的穴道,扒掉地上一个死去宫婢的衣服,给她胡乱一裹,携她马不停蹄地往宫外跑去。
-
破晓时,大梁铁骑长驱直入王庭。
说是国都,但无论居民数量和屋舍排布,完全不能与长安相提并论,因慕濯事先已有命令,将官们分别率领人马到各地控制局面,他自己则带精锐去往皇宫。
宣华公主的车驾紧随其后,她坐在马车内,满面泪痕,已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北夏宫禁内潜藏了不少大梁的线人,有些是老摄政王在世时派遣,有些则是崔将军和慕濯先后安插,他们几年、乃至数十年如一日地游走在漠北,源源不断地传递情报。
这些线人各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提及作恶多端的国师,将他碎尸万段都难消心头之恨。
因此,当他们发现她与国师暗中往来,截获两人的传信,得知国师对她重视非常,便合谋设局,先是在皇帝寝宫的承重上暗做手脚,之后利用她将他引来,和皇帝一并埋葬在废墟中。
虽然岐王嘱咐过他们,定要留那国师一命,但他们念及亲眷旧友的惨死,满心皆是不甘,一人起头,其余纷纷附和,宁愿被岐王降罪,也不能再让国师继续苟活于世。
她只觉是自己害死了他。
否则凭他的本事,早已顺利脱身。
很快,皇宫近在眼前,里面残垣断壁、尸体横陈,马车无法入内,宣华公主索性一跃而下,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向皇帝寝宫。
寝殿外,遮天蔽日的尘土已经散去,她跪在地上,不要命似的刨着木块。
细皮嫩肉的双手被刺破,精心保养的指甲也根根折断,鲜血浸染,淌落雪地,宛若红梅盛开。
慕濯策马赶来,立即翻身而下,扶起宣华公主,吩咐萧成安和顾珏去搜捕潜逃的北夏皇室,随即令士兵们拿工具帮忙挖掘。
宣华公主挣开他的阻拦,还想上前,却双腿一软,脱力般跌倒在地,捂着脸泣不成声。
天光大亮,火势渐弱,雪花仍在飞舞。
不知过了多久,有士兵高声惊呼,然后七手八脚地抬出一个人。
那人作内侍打扮,衣衫被暗色浸透,满脸血污,已不辨真容。
宣华公主飞扑过去,轻声道:“公子,公子您醒醒,我们可以回家了,公子,您听到了吗?我们能回家了……”
她哭了几乎整整一夜,甜美悦耳的嗓音早已嘶哑,他却似是听到,眼睫一颤,勉力张了张嘴。
宣华公主忙不迭侧耳凑到他唇边,问道:“您说什么?公子,您再说一遍好不好?”
她屏息凝神,尽可能不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音节,就听他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两个字。
“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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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初十一年,元月。
杭州浓云笼罩,细雪洋洋洒洒,却不减百姓们庆祝年节的热情,街道上张灯结彩,行人喜气洋洋,孩童们穿着新衣,你追我赶地跑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重归故土,时缨却无暇怀旧,在客栈下榻后,立刻派人去给林家传信。
不多时,白发苍苍的老管家亲自登门,见到她,神情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赶忙下跪行礼。
时缨先一步扶起他:“周伯,别来无恙。”
“表姑娘……王妃娘娘,老奴……老奴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再见您一面。”周伯热泪盈眶,语无伦次,“快,老太爷和老夫人已经等不及了。”
时缨让青榆和丹桂自行去外面玩乐,戴好帷帽,随周伯去往林家大宅。
因她南下的事是秘密,为免被有心人传开、落入皇帝耳中,她特地交代不要声张。
周伯心领神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家仆们,将她带到了林家老太爷和老夫人的住处。
祖孙见面,林家两位老泪纵横,时缨也鼻子发酸,伏在他们怀中哭了一场。
许久,才各自平复情绪,林老太爷抚摸着她的头发,叹息道:“阿鸢,你受委屈了,时文柏那狼心狗肺的混账,怎能如此待我的女孩儿?”
林老夫人痛心疾首:“阿嫣也是猪油蒙了心,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疼,非要和时文柏沆瀣一气。”
时缨忍不住再度红了眼圈,她深呼吸,握住二老的手,低声道:“外祖父,外祖母,我一点也不委屈,和他们划清界限后,我不知有多快活。”
她跪在两人面前:“这次我来杭州,是为查明舅父他们当年牺牲的真相,同时,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您二位成全。”
二老闻言,面露惊讶,复而道:“好孩子,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我不想再和时家有任何牵连,”时缨一字一句道,“恳求您二位做主,将我过继到舅父舅母名下,从今往后我改姓林,是他们的女儿。”




退婚后我做了皇后 退婚后我做了皇后 第100节
第94章 “从‘上’到‘下’都是……
二老始料未及, 转念一想,却是情理之中。
时缨已经跟安国公府断绝关系,不愿再姓时无可厚非, 她自幼与舅父舅母亲近,过继到两人名下是最好的选择。
儿子儿媳素来喜爱她,必定不会反对。
遂点头同意:“既如此, 你抽空去看看大郎和阿慧,告知他们一声吧。”
“是。”时缨松了口气,“我原就打算去祭拜……阿爹阿娘。”
说罢,她心中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有些欢喜,却又携裹着铺天盖地的悲伤。
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变成舅父舅母的女儿,会是怎样一副情形。而今终于得偿所愿, 但……他们却再也看不到了。
林老太爷叹道:“还有阿归和阿月, 他们听闻你做了他们的阿妹, 定会高兴得一蹦三尺。”
林老夫人别过头,用锦帕轻轻拭了拭眼角。
时缨见状, 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告诉他们表兄还活着。
表兄回到北夏之前, 恳求她和慕濯不要对任何人透露他尚存于世的消息,她明白他的顾忌, 答应下来, 如今万不能失信于人。
只是,她突然陷入犹豫,倘若两位老人得知当年的前因后果,他们能否承受得来?
但纸里包不住火, 等到苏家翻案那天,舅父因何战死也会水落石出,还不如现在说破,她在二老身边,至少能予以些许安慰。
时缨斟酌言辞,正待开口,却听林老太爷道:“阿鸢,方才你说,要查明大郎他们牺牲的真相,这话又是何意?难不成,是有人在朝中暗做手脚,致使他们战死荆州?”
见时缨神色挣扎,他与林老夫人对视一眼,又道:“不必担心,先前曲将军来过,他说了些话,我们已有心理准备。你若查到什么,尽管告知我们,大郎、阿慧、阿归、阿月、还有成千上万的无辜将士,我们两个虽然年事已高,不中用了,但也想尽己之力,为他们讨回公道。”
时缨点点头,却先问道:“英国公对您二位说了什么?”
林老太爷仔细回想:“那天他一见我们,就跪下来,自称对不起大郎。彼时,大郎托他去请附近州府的援兵,直言已经不相信朝廷的人马,可惜之后,未等他返回,大郎一家就和苏大将军、以及其余将士们在荆州全军覆没。这么多年,他未曾将此事说与任何人,因他知道大郎的死与朝中斗争有关,但他接替大郎的位置,又受封国公,就昧着良心选择了隐瞒。”
他还记得曲君诚痛哭流涕、连连磕头,年近半百之人,南征北战、威风凛凛的英国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哽咽得连完整音节都发不出。
“我们自然没有责怪曲将军,害死大郎的毕竟不是他,而且那些人构陷忠良、冤杀苏家满门,却还能继续逍遥法外,足以见得他们权势滔天。曲将军与他们对着干,无异于螳臂当车,只能白白送死,还要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林老太爷话音平静,眼底却透着浓重的哀伤,“阿鸢,我们想知道,罪魁祸首究竟是何人,孟庭辉吗?时文柏……他是不是也曾参与其中?”
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让时缨反而松了口气,她没有立刻回答,以此当做默认。
是了,个中利害关系明显,稍稍一想就能找出罪魁祸首。
苏家遭难,最大获益者便是孟家,而时文柏身为孟仆射的忠实走狗,又岂会置身事外?
林老夫人抹着眼泪,不住地叹息:“家门不幸,真真是家门不幸。若能回到二十多年前,我就算叫人打断阿嫣的腿,也绝不会允许她与时文柏成婚,如果她知道大郎被时文柏所害……”
她无法再说下去,林老太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时缨心情复杂,决定还是隐瞒安国公夫人的作为,让二老永远不要知晓。
她岔开话题:“我向您二位保证,定会将恶人绳之以法,还请祖父祖母带我去趟阿爹生前的住处,我想找找看,是否有确切的证据能够指认安国公。”
林老太爷迟疑了一下:“实不相瞒,当日听罢曲将军所说,我们已经把大郎的遗物悉数检查了一遍,试图发现些蛛丝马迹,但却一无所获。或许那时候情况危急,他忙于应战,压根没有时间写下只言片语。”
时缨怔住,眼神不由黯淡。
四个月时间,她没日没夜地赶路,从塞北跑到江南,将所有希望寄托于舅父的遗物,可现在,一切化为泡影,仅凭英国公的证词,并不能为孟庭辉、时文柏及他们的党羽定罪。难道最终还是要表兄亲自露面,顶着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以玉石俱焚的方式揭穿他们丑恶的阴谋吗?
到时候,表兄免不了也是一死,外祖父和外祖母又该怎么办?
舟车劳顿的疲惫在顷刻间扑面而来,她脸色苍白,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林老太爷看出她的低落,起身走进内室,取出一管竹箫。
时缨顿时认出是舅父的东西,以前他经常吹奏。
“这是曲将军转交给我,你特别小时候特别喜欢此物,不妨拿去做个纪念。”林老太爷递给她,“阿鸢,大郎看到你不辞辛劳为他奔走,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时缨接过,眼泪猝不及防地滴落在上面。
她曾缠着舅父想学吹箫,但年纪小、手指太短,够不着末尾的孔,只得遗憾作罢。舅父说,等他得空,就亲自为她制作一把尺寸合适的,可她再也没等到他归来兑现承诺。
现在,她早已是诸多乐器的行家里手,然而他却永远听不到了。
视线愈发模糊,她将竹箫抵在唇边轻轻吹响,但突然,她觉察到几分滞涩,不禁一愣,抬手揉了揉眼睛,往里面看去。
旋即,她拔下发簪,小心翼翼地从中挑出一卷泛黄的纸张。
林老太爷和林老夫人也惊讶万分,三人凑近,展开一看,不约而同地抽了口凉气。
信纸上凝固着暗色的手印,应是时间紧迫,林将军来不及擦拭鲜血,提笔匆忙写就。
他的字迹龙飞凤舞,却详细讲述了进城援助苏大将军之前,有人劝他明哲保身的始末。
因他态度坚决,那人急了眼,声称自己是时文柏派来,时公念在姻亲的份上想救他一命,要他识相些,切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最后,笔画几乎要飘起来,他连书三遍“家贼难防”,沾血盖印,请求父母劝诫妹妹回头是岸,尽早离开时文柏,以免惹祸上身。
这封信被塞在竹箫中,交予英国公,原想着他会送去林家,但英国公心存愧疚,不敢面对林家二老,私藏了十年,才良心发现归还他们。
林老太爷会吹箫,但他上了年纪,又悲伤过度,哪还有心情碰它,便迟迟未曾发现其中端倪。
时缨当即起身:“我须得去见英国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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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君诚接到通报的时候,正坐在后院,和妻子儿女们聚在一起把酒言欢。
因他战功卓著,多年来又谨小慎微,未曾留下任何把柄,皇帝不能重罚他,只能气得干瞪眼,他罢官还乡之后,远离京中纷争,日子反倒舒坦许多。
听闻林家有人求见,他让仆从引去堂屋,亲自前往一问究竟。
进门后,发现来者竟是位戴着帷帽的姑娘,仪态气质不似婢女,隐约还有些眼熟。然而未等他多想,对方已摘下帷帽,微笑道:“英国公,好久不见。”
英国公一愣,忙不迭行礼道:“臣参见王妃娘娘。”
“不必多礼。”时缨道,“我不请自来,打扰您清闲,还望您见谅。”
“娘娘哪里的话。”英国公笑了笑,“只是您千里迢迢来到杭州,不知是为何事?”
时缨也不跟他打哑谜,略去表兄的存在,言简意赅地说明荆州之战的真相,诚恳道:“我登门拜访,一是为了感谢您在朝堂上为岐王殿下和灵州守军仗义执言,二是想要请求您再度出面,作为证人,将您所知的一切昭告天下。”
说着,她枉顾身份尊卑,缓缓跪在英国公面前。
英国公大惊失色,也连忙跪下:“娘娘,使不得!”
时缨按捺心绪,声音轻缓却坚决:“苏大将军在北疆戍守十余年,护山河无恙,却不得善终,林将军舍生取义,本是驰援他心中的英雄,却非但死于自己人刀下,还被他们利用,成为诛灭苏大将军这‘叛贼’的的功臣,着实死不瞑目。还有数以万计的将士,他们出征之前,何曾想过自己未能为国捐躯,而是做了奸佞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英国公,曲将军,我求求您,您是现存于世的唯一证人,是为苏大将军翻案、还林将军和将士们一个公道的最后希望。”
英国公闭了闭眼睛,禁不住淌下泪来:“早些年,那帮人怀疑我知晓内情,三番五次想对我下杀手,我终日提心吊胆地防备,日复一日装聋作哑,以战功自保,才躲过他们的刺探,让他们相信林兄什么都不曾告诉我,放我全家一条生路。可是我胆小如鼠,辜负林兄信任,十年里受尽良心煎熬,未有一天睡得安稳,甚至没勇气检查林兄的箫,我……此生都无颜再见他。”
时缨叹了口气。
英国公是她敬重的长辈,曲家是她去往京城之后与故乡和童年仅剩的联系,事到如今,她没有立场谴责英国公,因他的作为实属人之常情,他能在功成名就之际寻回本心,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并且坦然直面自己的懦弱,已经是难得可贵。
许久,英国公冷静下来,平复呼吸,看向时缨,郑重道:“娘娘所言,臣自当全力相助,以求将功补过,告慰林兄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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