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霜青(师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则尔
那一刻,或许是血液中本能的贪婪在叫嚣,也或许是他心底暗藏的情愫被那不经意地碰触而满满地激发出来,他看着不过咫尺的潋滟红尘,觉得那方才那一触即分实在是不够,仿佛初次体会了什么从未尝试过的妙处,被那莫名的感觉诱惑着,牵引着,只想再一次深深体会。虽然在思维上还回不过神来,可是,他的眸底却已经本能地开始有了改变,从原本的深邃变得更加浓黑如墨,其间明灭着从未有过的炽烈火焰,喉结轻轻地动着,如同一颗裹在上好绸缎里的珠子,缓缓滑出最圆润的弧线。
千色被这意外给惊愕了,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抬头看着青玄,看着他越发深沉的眼眸,那种看不透的墨色,仿佛婆娑红尘之中令人心智迷乱的魔障,无声无息地一步一步逼近,妄图在这瞬息之间吞噬她的理智。
其实,她已经于意识中猜到将会发生什么,可是身体却好似慢半拍,久久不能做出应急反应。
就这样,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在名分上是她徒弟的男子,将那强壮的手臂揽了过来,圈住她狠狠搂紧,那炽热如同火焰的唇落在她的唇上,猝不及防地夺去她的气息,将方才那美丽的意外延绵成了实实在在的侵蚀,纠缠作了无力摆脱的泥沼,溶化成最汹涌的潮汐。
这是一个分量十足的深吻,可是却处处透着青涩与无措。
她想挣扎,却是神魂疲软,力不从心,想要凝神静气,逼自己无动于衷,不作回应,却是心智迷乱,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那一刻,真实的触感仿佛五欲六尘,迎面直扑而来,蚕食着她的每一分感官,理智的高墙已然崩溃。灼热的呼吸、躯体并着手掌,一寸一寸,丝丝入扣地契合着她,温暖着她,甚至于,她能感觉到他胸膛中那一颗沾染了凡俗情愫的心,也必然是同样的灼热,以沉稳不断的搏动震颤着她的心弦。
时间仿佛静止,周遭的一切俱已模糊,炙热的气息彼此交融,心火一经点燃,便开始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如同骤然脱缰的野马,全然无拘束地疾驰在空旷的荒野上,如同离弦疾驰的利箭,凭着那么一股韧劲,无法停止地向前、向前,不顾一切,永不回头!
“师妹,师父让我去藏药阁找了些合用的药过来!”梧居外隐隐传来了近乎吆喝的声音,可是这一对紧紧相拥的璧人却不知是沉溺还是陶醉,竟然都没有发现,直到——
“青玄没事——”空蓝急冲冲地推门而入,连门也没敲。非常可惜,那个意在猜测伤势的“吧”字还未出口,他便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得张大了嘴,如同被人硬塞了一颗鸡蛋,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谁来告诉他,他看见的这些都不是幻觉!?
师妹,竟然和青玄这小子在寝房里吻得这般激情四溢,难分难舍?
那一瞬,他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
难道是因为之前见着青玄那么维护她,为了她,居然徒手去接金蛟鞭,手掌被烧得惨不忍睹,还声色俱厉地甩了紫苏一耳光,所以就感动了?!于是,她便趁着这疗伤的机会,用那销魂的吻来抚慰青玄所受的伤么?
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上拿着的药囊,空蓝顿时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苕花,甚至于想多管闲事地好心建议一句顶重要的——
师妹,若真的心疼青玄手掌上灼烧的伤,不如直接与他双修吧!双行双修,共同悟道,阴阳调和,相互受益,那疗伤的效果,可比这唇齿相依显著多了!
嗯,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来得不是时候,人家如今说不定正在酝酿情绪,培养气氛,下一步就打算要滚到床榻上纠缠成一根麻花,共赴那双行双修的至高境界了,如今,却被他这冒失的闲人给破坏了……
真是罪过,罪过!如今,只希望这一对小鸳鸯能够对他视而不见,任他悄无声息地马上就退出去,假装自己从没有出现过!
可惜,下一瞬,他便看到那拥吻的璧人如同湖泊上被惊飞的水鸟儿,惶然无措地分开了。青玄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一阵红又一阵白,怎么看都像是带着尴尬的羞涩。而千色蹙紧了眉,扭头看向他时,双目阴鸷,澄澈的眸中凝结出冰冷的光芒,满脸肃杀,毫不掩饰其间蓄积的勃发怒焰。
“你要是敢对人胡说八道,四处传扬,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她兀然启唇,剜心噬骨一般无情的言辞之下,悄悄汹涌出了幕天席地的惊涛骇浪,昭示着她的说一不二!
空蓝不是没见过千色这样的神情,若他没记错,当年群魔乱舞,她横扫魔族千军之时,那高傲睥睨,冷漠无情地神色就是这般的!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冷,他打了个寒噤,忙不迭地将头点了又点,搁下手里的药囊,火烧屁股一般地就飞奔出去了。
千色看了青玄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打开药囊,将那黑糊糊的药膏敷在他烧伤的手掌上。
青玄坐在椅子上,看着千色屏住呼吸,敷药的举动轻柔得如同拂面微风,感觉那烧灼的伤处敷上冰凉的药膏,疼痛一下就减缓了不少。可是,看着千色如同没事发生的平静与淡漠,一切似乎和平素没有任何不同,可是,细细分辨之下,却又像是什么都已经不同了,只觉得甚为窘迫局促,满心说不出的惴惴不安。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了,瞬息之间,竟然像是着了魔一般,伸手揽住师父便就不由分说地兀自吻了下去。这样大逆不道的举动,即便是被天打雷劈,也是应该的!可如今,他虽然懊恼自己的莽撞,可是却并不后悔,甚至于,感官已经开始自发自动地回味着刚才一亲芳泽的细节了!
“师父,我方才——”他动了动未曾受伤的左手,想要拉扯千色的手臂,为自己方才的鬼迷心窍解释什么,可是不过才寥寥几个字,他已是觉得词穷,毕竟,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就算是再怎么解释,也是多此一举。然而,让他更为尴尬的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千色,千色却已是倏地退开了几步远!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为师还有要事在身,须得去谒见师尊。”
清冷漠然的声音蓦地响起,并没有臆想中的指责,却也不带丝毫感情,甚至,其间还有着,一字一字如同烧红的炭火渣子,落在他的心间,灼烧出比手掌上更加狰狞的伤口一般,痛得他眸光黯淡而空洞,只能看着那身着艳红衣裙的身影决绝地转身,一如平素的孤傲和寂然,很快便消失在门外。
师父,果然生气了。
垂下头,青玄颓然看着自己的双手。
未受伤的左掌和他的触觉一样敏感,深深记得师父那柳腰是如何的纤细,恨不得一辈子搂住,让她安心在他怀中静静依偎,再也不让她受一丁点的非议与委屈。而那被烧伤的右掌敷了一层药膏,虽然疼痛,却也还记得师父平素对他的关切与细心,那种发自内心的倾慕,那般自然而然,没有一点刻意而为,似乎已是将他的心扉填的满满的,再也没有一丝缝隙。
可是,这一双稚嫩的手,能向师父许诺些什么?
他的能力,尚不足够为她遮挡风雨撑起一方天地,亦不足以排忧解愁,为她筑起一畦净土,甚至于,若是有什么危急时刻,只怕他还得依赖于她的援救。
这样的自己,窝囊得毫无男子气概,哪里配对她言及真情?
细细想来,之前在琅琊山那番袒露心意的言语,师父似乎并没有在意,应该也没有当真,难道是根本就未曾对他抱过什么希望么?想来倒也是,若说出了口,却又处处露短食言,最终失信于人,岂不是比风锦那负心人更不如么?!
若是待得修成了仙身,他再言及那深藏的情愫,或许会合适的多吧?偏偏,他太心急了,一时鬼迷心窍坏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平衡,如今,师父会不会从此对他疏远了?
接下来,他该要如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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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梧居,千色直奔玉清大殿而去,一路上,她只觉得众人的目光都非常奇怪,看着她的神色里多了一丝暧昧不明,就连笑容也甚为奇怪。
她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到了玉清大殿,远远地便就看到空蓝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正眉飞色舞地和一些或有恶意或无恶意的闲人说着什么,众人对于那茶余饭后的谈资显然兴味十足,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个个口沫横飞,满脸兴奋的红晕。见她来了,众人一下子就闭嘴了,个个故作严肃,而空蓝则是皮痒地笑着,一边竖起手掌赌咒发誓一边先一步开口辩解:“师妹,我真的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说。”
好吧,他的确什么也没说,他只不过是一出了梧居就暧昧地坏笑连连,挤眉弄眼。面对不明真相求知欲甚强的众人,他欣欣然伸出两个指头,缓缓触到了一起,撅起嘴唇发出啾啾的声音,模仿着某种举动,用这简单易懂的动作代替长篇累牍的叙述而已。
所以,这不能怪他口风不严,只能怪大家理解能力太好呀……
千色神色漠然,对这帮子看戏一般的闲人视而不见,直直进到大殿里去。
细细想来,她与青玄之间的关系,早已是不知不觉间被众人传扬得那般不堪了,如今,不过是意乱情迷的一吻,即便是被人看到了,大肆宣扬又如何?
应该也算不得是火上浇油吧。
只不过,她素来说到做到,如今也不能乱了章法,而且,空蓝的舌头,的确已经是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可是,那一吻——
思及那意料之外的突发情景,她突然有点恍惚的窒息感,仿佛那灼热的呼吸还在鼻翼间纠缠,所有的感官都挤满了他的气息,不自觉地回味着方才那唇齿相依的触觉,并不觉得厌恶,甚至于还有些要不得的沉醉。
此时此刻,大殿之上,只有长生大帝一人在,可是,他目光炯炯,睿智的皱纹分布于唇角额际,抬起头看着千色,似乎漫不经心的一眼,便已经将她的整个心思给看穿了。千色顿时有些口干舌燥的心虚,不敢正眼相对,只好强作镇定,低眉敛目,恭顺地行了礼,并不敢开口说话。
“千色,青玄的伤势如何了?”看得出,长生大帝也甚为关注青玄,只是,那一瞬,他明明白白看出了千色的不自在,却是不动声色地敛了敛长须,一副世事洞悉云淡风轻的模样。
“回禀师尊,敷了些药,他的伤势已经有所缓解。”长生大帝那犀利的眸光投到千色的身上,无形的压力教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想要忽略那一吻,可是偏巧就怎么也摆脱不了,仿佛一思及青玄,便就不自觉地想到那个吻,整个脑子登时乱得犹如一团麻线,只好将头越垂越低,借以掩饰:“他如今凡胎肉体,尚未修成仙身,自然是抵御不了那金蛟鞭的。”
“紫苏到底是承天傚法后土皇地祗之女,自小骄纵,目中无人,做事难免冲动了些。”叹了一口气,长生大帝的眉宇间凝着倦意,言语听似随意,可每一个字的背后皆蕴藏着铿锵有力的规劝,颇有息事宁人之意:“如今长生宴在即,承天傚法后土皇地祗不久便会前来赴会,此时也不宜多生事端,风锦已是罚她禁足一月,斥她面壁入定,静思己过,你也莫要耿耿于怀了。”
说来说去,这一次的长生宴是为了化解九重天与九重狱之间的水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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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一边是仙界天庭,一边是自己的弟子,万般无奈,他被迫充当和事老的角色,已是有苦难言,冷暖自知,此时,也的确不适宜再横生什么旁的枝节了。
“紫苏是掌教师兄的嫡徒,要如何惩处,自是该掌教师兄说了算,弟子又怎敢耿耿于怀。”千色语出淡然,从表情上看不出心里翻腾着的是何种情绪,只让人觉着平静得似乎有些过分:“师尊多心了。”
“若真是我多心,那就最好。”长生大帝看着这唯一的女弟子,止不住心底的无声的喟叹:“千色,这三千年来,你避居东极,不问世事,可是悟出了些什么?”
忆起当年天真烂漫的她,一心渴望脱离妖籍,修成仙道,凡事认真,一板一眼的模样,虽然稚嫩得有些可笑,却是最本色最招人疼爱的。可如今,她修成了仙道,就了名,成了工力,却已是清冷苍净,笑意淡凉,如同一朵早秀的花儿,历经了冰刀霜剑,凄风苦雨,即便傲然孑立,再难回复初时的妍丽袅娜。
一切皆是因着那小儿女的七情六欲在作孽么?
当年因着情海骤生的变数,她满心忿然,怨怒难平,避居幽僻之处,谁也不肯见,只道自己是遭人辜负。而这些年来,她长处东极,看透了世情冷暖,世态炎凉,若真的能悟出什么,那么,于最后的天劫变数便也就无碍了。
可是,若仍旧执迷不悟,痴缠于一个“情”字,只怕近万年的修行皆会毁于一旦,最终被打回原形,回复妖身,甚至于堕入轮回,再难超脱。
无论是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千色落得如此下场。
“弟子愚笨,愧对师尊的教诲。”千色有些木然地垂头回应着,不知该用什么合适的言辞来表达此刻的赧然。
她悟出了什么?
若说,这些年,她悟出了风锦是她命中注定的情劫,算不算?
可是,即便悟出了,又能如何?
至今,她仍旧忘不了那段情,翻不过那道坎,渡不去那个劫!
她只恨自己无用!
婆娑昧
看着千色眼眸中有迷茫之色一闪而逝,长生大帝心神却是一凛,神情凝肃,墨色眼眸中眸光转浓。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她的心性如何,心中在思量什么,他虽谈不上了如指掌,却也自然是有数的。
“千色,情之一厄,乃是魔障。你若是看不破,陷入这一魔障之中,怎能结出善果,得悟仙道?”他颇有些感慨地叹息着,带着些告诫的意味,字字规劝:“你可还记得为师当年对你说的话?男女双行双修一途,多是得道数万年的上神所行之事,以阴阳协和悟道结丹,讲求心交形不交,情交貌不交,气交身不交,神交体不交。”
果不其然,千色眼底闪过刹那的惊惶,黑眸半张,无神的凝睇他半晌。这半晌中,她或许思量了很多很多,以至于脑子里纷纷乱乱,繁芜复杂,理不出个头绪,也或许什么也没有想,因为脑子里最后余下的是一片空白。最终,她身子轻颤了一下,闭上发热的眸子,低低应了一声:“师尊的教诲,千色都记得。”
顿了顿,她低垂着头,整个人看上去恍恍惚惚地,仿若失了魂魄,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木然而僵硬:“师尊曾对千色说过,情生欲,欲生妄,妄生淫,修仙悟道虽有双行双修之法,但若以情为重,无疑等同于欲将砂石蒸做饭食,哪怕历经百劫千难,炽火煎熬,得到的仍旧不过是蒸热的砂石罢了,不可能结出善果。纵使瞎打误撞,侥幸获得少许一时的妙悟,也是以欲孽为根本而发之悟,所成就的也是淫业,而不是道业。”
这些话,她初时并不懂,甚至于,仙界之中,大多数的修道者对于双行双修,也都是一知半解,道听途说的。所谓双行双修,须得做到澄心静念,无欲无求,并非成全男女情愫的法门,如果把持不住,失足陷入情劫的泥沼之中,更是将有灭顶之灾。
师尊的教诲,她的确字字铭刻在心头,可是,知道,并不代表就能做到,甚至于,很多时候都是明知而故犯,如今,她因情生欲,因爱生怨,无法忘情,难以决断,只怕,离那劫难也不远了。
见她背得烂熟似是字字铭记,可实际上,言行却是偏颇甚多,长生大帝也心知再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是无用,只得满脸漾起无奈的苦笑,轻言细语地劝慰:“来日方长,你也莫要太过急切。”说不急切,这自然是假的,见着她三千年来也不曾悟出情乃欲之恶源,长生大帝比谁都忧心忡忡,如今,眼看她天劫将至,若是被打回妖身,散了一身修为,着实可惜。
沉默了许久,千色轻轻俯身,跪倒在地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勉力挤出那低弱的言语:“师尊,弟子有一事相求。”垂着头,她有些刻意逃避地别开眼,遮住了眼眸深处薄薄的阴影。
见她突然跪下,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长生大帝便有了预感,知道她所求的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事。
“师徒一场,为何还处处如此见外?”那如剑一般的眉峰沉重紧蹙,长生大帝也压低了声音,犀利的眼神晕着祥和的淡淡光辉:“千色,有什么事直说亦无妨。”
踌躇了好半晌,千色只觉心中始终有些纷繁不定,终于深吸一口气,俯身叩头,将那难以启齿的要求诉诸言语:“弟子希望将徒孙青玄留在玉虚宫,跟从师尊修行悟道。”
“青玄经由你渡厄,导入道门,跟在你的身侧,受你训导,无论的言谈,皆有不俗之处。”初听这央求,长生大帝有些不明所以,眉头蹙了一下,瞬息之间又舒展开来,恢复了平静无波:“你尽得我神霄派的真传,他跟着你,学的是神霄派的本事,留在玉虚宫,也不见得就能多学到些什么,为何非要将他留下不可?”
“青玄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前途不可限量,他自小历经厄运,性子单纯,身虽入道,可心性未稳,而弟子修为尚浅,身陷桎梏,自顾无暇,只恐耽误了他。”千色小心翼翼地措着辞,那种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忐忑,眼神一直落在师尊那朴素的玄色布靴上,显得很有些不着边际:“弟子希望师尊能悉心点化他,栽培他,一如当日教导弟子。日后,便由他代替弟子向师尊敬上孝道罢。”提到“孝道”二字,她便觉心尖一窒,升腾而起的内疚感沉沉压上来。
“千色,你的心结还是未解。”那一瞬,长生大帝终是意会了她的言语所为何事,顿时眯起眼,一张脸依旧平静,可吐出来的字眼却个个犀利,似乎全都带着痛心疾首:“如今,没头没脑塞个自认有慧根的徒孙给为师,你这做派,是打算以后再也不上这西昆仑,不认我这师尊了么?!”
“弟子不孝,有负师尊的栽培,令神霄派蒙羞,早已没脸见师尊。”千色将头深深伏在双掌间,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面对长生大帝的询问,心间背负着沉重的负罪感和内疚感,连嗓音也随之暗哑了:“余生无涯,弟子只希望潜心清修悟道,不枉师尊当日辛苦渡得弟子飞升。”
原本,她也曾打算陪同青玄留下,即便是在这里会遇到那不想遇到的人,毕竟,这玉虚宫是她曾经的家,她对师尊,师兄弟们,甚至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着强烈的眷恋。而且,她的的确确舍不得青玄,看着这个笑容纯净的少年,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十世之前竟然会为了一只芍药花妖而挑衅九重狱与九重天的神尊们。作为一个女人,她是艳羡的,艳羡那芍药花妖竟然能得如此深情厚爱。她也不是没有怨过,怨她心心念念的男子为何冷情凉薄,最终竟能枉顾誓言,回首便将一切抛诸脑后。
风锦,若他也能像青玄这般,莫说是神霄派的掌教,即便是削了仙籍又如何,打回妖身又如何,求的不过是个有情郎,婆娑红尘永结长生之伴。
可是,在梧居里,青玄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彻底地改变了她的打算。她知道青玄对她有情,可是,因着不知如何回应,她总是装聋作哑,能避就避。可如今,青玄心性未稳,似有越陷越深的迹象,而她又在情厄之中泥足深陷,难以自拔,这样下去,只恐会误了青玄。
因果乃是循环,当日,自己欠下了什么债,种下了什么因,如今,便该要一一偿还,一一承受。渡青玄修仙,也算是还了欠他的那条命,如今,事已至此,她还是离去最好,将青玄交托予师尊,师尊自会好好点化他的。
护在掌心里的雏鸟,终有一天是要离巢振翅而飞的,若是拖泥带水,前怕狼后怕虎,又怎能成就那翱翔天际的羽翼?所以,她宁愿狠下心,一去不返,只求有一日能站在那幽暗之处,看他摆脱那俗世红尘的爱恨嗔痴,扶摇九万里,直上云霄。
“罢了罢了,你若真是打算就此回鄢山潜心清修悟道,那也未尝不是好事。”知她性子执拗,一旦下定决心,九匹马也拉不回来,那一瞬,长生大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矛盾之色,有苦楚,有不忍,还有无奈:“不过,为师只担心你是找个借口在那幽僻之处避不见人,自怨自艾。”
千色并不回答,只是久久地伏在地上,似是万分感激,可是,谁也没有见到她眼眸中的满溢的凄楚。
待得千色出了玉清大殿,空蓝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候在哪里的竟然是一身孑然的风锦。
“听说师妹昨夜与青玄一同栖于梧居?”见到了千色,风锦先发制人般地开口,不着痕迹的往前逼近了几步,想要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神态看来斯文淡定,泰然温文中蕴藏着浑身的书卷气儿,带着几分欺骗世人的味道。“虽是师徒无间,可到底男女有别,师妹的言行举止还是该凡是检点些的好。”
他此刻的神色虽然堪称平静,而言语之间也仍旧是轻描淡写,很显然是听见了空蓝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的宣扬,只是,于他看来,一切似乎没有信以为真的必要。
毕竟,他自认了解千色,了解得一如了解自己。
只是,就在他往前进逼的同时,千色又不动声色地旁侧退了几步,让彼此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两丈左右。
“恕千色从来就不知检点为何物。”眼睑轻轻地一跳,千色眼底压抑着静静的讥讽,不声不响地浮上来,几缕散发落在额前,划下极淡的阴影,更衬她的容颜淡然似水,冰雪一般剔透。每一个字出了口,都变成无形的刀刃,一冽冽飞向风锦,极慢极慢,却是避无可避。“掌教师兄若觉着千色丢了神霄派的脸,千色今夜就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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