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周梦
妃子血 第二部分 曲只宫商(2)
一早,西日昌前脚一走,后脚我就去了储秀宫。我尝试着与女官多
妃子血 _分节阅读_40
说了几句,语调也放暖了些,年长的女官显然欣喜意外。无非是辛苦、费心之类的虚言,但褒奖总得人心。我并非不会虚套,而是以前不屑对无干要紧的人废话。说着说着,我又问起诸女情况,女官更加兴起,逐一唤来各女详加品评,亦是花好桃好样样好,殿内气温少许高了些。几位比较出挑的秀女女官多美了几句,我一一顺下了。于是,这一日上午众人轻松不少。其实我的心情同前大半月的一样,除了安静没有别的情绪,不过在看花之中多加了个题词的活。
接下去的几日上午,我开始与秀女们闲话。虽然戴着冰冷金灿灿的面具效果不够理想,但学自西日昌那日问西秦女的各色题套,还是让我感受到了以前忽略的很多东西。
台面上的谈话多少可听出各人心境,而女子们的姿态神情也一样可看出她们真实的想法。譬如,有的秀女言语很利落,手心却捏着帕子;有的言语很谨慎,可耳根却有点红。前者畏惧说的是实话,后者伪作沉稳说的却是虚话。
我将对众女的判断记在心里,嘴上依然无关痛痒地说着废话。最后几日,我发现自己几乎能一眼看透一个原本不熟的宫人,即便是自以为是的臆断,但那种一目了然的滋味叫我明白,为何我会被西日昌吃得死死。
多听多看多思,日子就在细碎中沉淀。
储秀宫的最后一日,应届秀女们终于盼来了她们的陛下。时间是午后,我亲自接驾。跟在西日昌身后,俯看跪了一地的人,如同走进一个花园观看满园的桃羞杏让。
西日昌上位端坐,我伫立其后,听女官一一报花名,看花儿朵朵莲步来,听花语侬侬香香一片。
点到名的女子上前,礼后柔声细语道上名讳出身,或喜或无奈地叩谢。五十六名秀女只有七位进身才人,余者皆为宝林。宝林虽也算皇帝的女人,但实际只充各宫的大宫女。
七位才人手持西日昌所赐团扇,留在了殿中。西日昌的眼光很毒,七女无不窈窕婀娜温顺可人。只是不想,他点选花名后,喝了口茶的工夫就走了,七女的新去处全交由了宦官总管。
我跟着西日昌穿过跪地相送的才人们,团扇,这达已昭示了她们日后的命运。应季之物,应季之花。时值初夏,我想团扇多少能上上场面,花骨朵一般娇嫩正是时候。
晚膳过后,西日昌在我重回大杲后第一次翻了玉牒。一堆各色的名牌,他挑起一枚放下一枚,拨来翻去,最后才掂起一枚,看那淡青色,是才人。我正打算恭送,他却从背后抱住我,将玉牒递我眼前,上面三个娟秀小字:孙文姝。
“知道刚才我在想什么?”他在我耳畔问。
“不知。”能猜到才怪。
“我想到一个笑话。”他笑道,“从前有个穷人家的孩子对他爹叹,什么时候我们家才能跟皇帝一样天天吃上白米饭?他爹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皇帝天天吃的是红烧肉。”
这个笑话很古老,我也听过,不过就算是头一回听,我也没笑。
“每个人心底里都有样最好吃的东西,吃过了那滋味,再吃旁的就寡淡无味。”
我道:“红烧肉多吃会腻。”
“有的肉怎么吃都不腻。”他在我后脖上吮吸,轻微的酥麻感令我不禁摇了摇头。他留下一枚吻痕后,将头又枕于我肩窝,“可以红烧、清蒸、粉蒸、油炸、火烤等各式烹法,配上各色素材,花样不计其数……怎么会厌腻呢?”
妃子血 第二部分 曲只宫商(3)
我唯有再次摇头和再一次被吃干抹净。
我隐隐觉着我们之间开始有些不同了,从何时开始,如何开始,无迹可寻。他也不同,我也不同,但这不同与戏曲话书中的男女之情差别极大。那些慧眼识英雄、私定终身几乎都是女子对男子一见钟情,而一骑红尘妃子笑,烽火台上戏诸侯,两位君王前者乱了国本后者断送江山。我们都不是。我们唯一和世间所有男女都相同的是,男人要,女人受。
从觉着有些不同后,我深种于心的仇恨仿似也淡了几分。宁静的日子里,空闲的上午,除了继续修行,探究如何以自己的方式释放匿气状态的气劲,我反省独自报复葛仲逊的种种行径,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还太弱,但更多其他的欠缺一一清晰起来。杀人也好,处事也罢,成者都借助天时地利人和,而我,三缺三。
一日上午,蒋贵人与答喜来看望孙文姝。自我搭桥二女,隔三差五孤独的蒋贵人都会来找孙文姝,只是下午我遇不着她们。
答喜留在了外间,我请教她,匿气如何释放气劲。我才简单地说了几句匿气的法门,她便打断道:“我师出罗玄门。”我没觉意外,一国之君的师门,多一位宫女很正常。但除了这个,她必然还有比天行更大的隐蔽,不然西日昌也不会绕开话题。
“我们的方式不适合你,天一诀的传承者,诡异的以武入音,也只有以音出武一条路。”
一语醍醐灌顶,我谢过答喜的指点。她深深地望我一眼,回了蒋贵人身旁。
自从伤回大杲,我弹琵琶的日子屈指可数,每每拨弦,眼前总浮现唐洲城关前,空中弥漫的血雾,堆积的死尸。
往日我不以魔音伤人,单胡乱拨弹,乐音同寻常乐师也有区别。不用气劲的练手,手指的速度和力量都超过旁人,所以当日蓼花初听一音,便改了神色。此差别,非精通琵琶的乐师不能感受。
随乐音杀人的次数递增,是乱弹琵琶的音色更加难听。粗制的“妃子血”,大力的穿透之音,如同铁锤砸墙,日光中灰尘飞舞。
我早命孙文姝塞了双耳,外加手捂,可她面上还是一阵白一阵青。不是气劲伤的,我还在练手,是被乐音惊的。
我停下手来,感受到远去的影卫停下脚步,想了想,开始放柔指间。不急于尝试匿气,依然还是练手,但有了曲调,音曲渐渐悦耳起来。远去的人悄悄走了回来,孙文姝也安定下来。
这是一曲词牌,《清平乐》。我喜欢的《清平乐》自然不是女子伤春、田园菊篱,而是一首前人填写的追古叹今。平淡的曲调缓缓爬升,曲境仿佛带人踏过平原迈过高山,峰回路转,峭壁陡立,江水湍急,月色泠泠水色银流,谁是知音者?如梦前朝边愁难写,极目远山西风萧萧,红巾翠袖,英雄无泪。
孙文姝放下了捂耳的双手,影卫的气息悠长。“妃子血”发出一声轻叹,结束了整曲。我深吸一口气,藏匿起体内原本不多的气劲,指尖一拨,琴弦如前发出沉闷的起音,但却少了神韵。软软柔柔弹了一阵,《清平乐》成了伤春怨曲。换了平素力道,鬼哭狼嚎。孙文姝立时又捂耳,影卫倒给了面子,坚持了一折,然后神速蹿离。
我调和了一下,以始终力度拨弹,虽然还很难听,但孙文姝面色好看了许多,而影卫再未走回。《清平乐》在我手中,最终沦落为市井粗鄙的杂乐。屠夫杀猪,菜贩叫卖,老娘训斥小子,追债的上门。估摸叶少游若在场,哭笑不得后还会欣赏一二,至于旁人,路过走人。
弹罢,我示意孙文姝取出耳塞,道:“你实话实说,无妨。”
孙文姝定了定后道:“大人乐艺难以就常人论。妙曲引人入境,浊音扰人清梦。一曲四样,且差别极大,却是文姝闻所未闻。”
我抚过“妃子血”,幽思一缕,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其实市井之乐,是我往常喜好。最初觉着旁的乐师不喜我喜,后来觉着这调调真实不造作,年岁长几年,又由此感悟到所谓俗雅,大俗即大雅。而现在没了以往冷情,以沉静之心再弹,倒有些融入了。
平素状态倒是极易以音出武,可惜叫人一听就觉察到。以音出武,我隐隐觉着自己很接近,就是找不出路径。或许弹个几日便能顿悟,与我的乐音武学一般,“细水”长流和煦春风的渐渐入境,必不合我。
但听孙文姝忽然惊诧道:“恕文姝眼拙,大人的琵琶似乎做工极差。看表面倒鲜亮,但这音背弧度,琴头琴相,与好的相差甚远。”
我笑了笑,琴若其人,某人做的某人的德行,“说得不错。”
孙文姝睁圆了美目,片刻后,低低道:“大人应该多笑笑。”
我声即冷,“今日你话多了。”
当下,孙文姝噤若寒蝉,这一日再不敢多语。
妃子血 第二部分 殿前风华(1)
连着几日,上午我都在大弹粗乐,略觉奇怪,苏堂竹一直未来打扰。晚间问西日昌,他只道在研制药方,估摸师兄两人又在琢磨什么毒药害人。
一觉睡醒,身旁人已穿戴齐整,正凝神望我。
“怎么还不走?”我轻声问。
他道:“今儿你跟我一起。”
我揉揉睡眼,“上朝?”
西日昌拉我起身,套上素白薄衣,从一旁扯来早准备好的衣裳,我微微一怔,这身是暗灰底银白纹的。他手速飞快,为我穿完衣裳后,坐于床畔,捉起我的脚套上白袜,跟着弯身拿起一双平底鞋,一只只穿上。粉灰的绸面,不张扬地以银丝各绣一只鸳鸯。
我默然站到地上,未醒的神志主导一片茫然。这一次,他竟亲自为我穿鞋了。
衣裳合体而裁,无论前片还是后片都贴合身体曲线,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纤腰被系上“细水”后多挂了一个玉佩,碧绿润莹,纹兽雕花。这色的玉佩我只在昌华宫侍长腰上见过,它能自由出入皇宫。
同衣色的面纱取代了面具,遮掩住眼以下的面庞。我没有问缘故,跟在西日昌身后,踏入了朝堂。
随着宦官一声尖厉的陛下驾到,安静的拙政殿更加肃静。西日昌径自走向龙椅,我则站到了一旁宫女的身旁。众臣跪拜,参见帝皇,而我看着玄龙金鳞的龙椅,想到了当日西日昌一成事后,就把我摁倒其上。时过境迁,恐怕殿上群抄都想不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曾亵渎拙政殿,荒于龙椅。
“众卿平身。”西日昌道。这一刻他平淡语调透出的威严,瞬间把昨日*的那一面冲毁。
我将目光转向殿中站列规整的众人,一张张面孔逐一看去,感慨暗生。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老者精神壮者沉稳,他们的神情仪态无一不说明了大杲为何能成为最强的国度——正气,这竟是在西日昌统治下出现的群臣面貌。在西秦的倾城苑里,我曾见过无数西秦高官抟香弄粉的模样,而在这里,我找不到西日昌的臣子们有一丝骄奢逸。但我不信,不信在他们庄重朝服下,都裹着一颗正人君子忠臣贤良之心。这世上衣冠禽兽善于伪饰的人太多太多,而他们的陛下正是这样的人物。
早朝的第一部分承接昨日的议事,大臣们依次出列,向西日昌详陈。听他们的话,应是昨日或更早之前西日昌交代下去的。回禀都围绕着春播情形、新城治理及人员调动三方面事。几位出列的臣子,平陈直叙无修饰,站姿低首挺背。从他们身上细寻,我依然看不到半分虚假,只有浩然。拿眼偷瞥西日昌,我一直未窥全豹的帝皇一面清晰起来,这一张面具他也戴得极好。
“爱卿辛苦了。”西日昌默无表情听完后,一一附上这句。大臣答谢后退回。
早朝的第二部分是众臣奏禀,大杲的群臣在等候西日昌上朝前,已经按所奏之事的急缓分配好次序,并非依着臣子的级别先尊后卑地上禀。而无论一品大员还是六品以下朝官,说话声都底气十足不亢不卑。他们的眼中除了敬畏,另有种叫我动容的东西,他们竟都爱戴西日昌。我凝神屏息地观看聆听,渐渐察觉到群臣们或多或少还是有差别的,然而这差别相比一统的气质,微可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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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因为那属于个性。
越往下听看,我心内越震惊。我能感到群臣们的真诚,他们都在为建造大杲尽心献策,他们都相信他们的陛下能带领大杲走到最高处。而西日昌对臣子们的答复,也使我彻底收了蔑视他荒的心。至少在拙政殿上,他是位无私为公、胸怀远志的帝皇。
妃子血 第二部分 殿前风华(2)
西日昌对人性弱点自身缺点的了如指掌,体现在之后的纳谏上。我难以想象,他那样专横毒辣的人,居然也听得进逆耳的谏言,而我终于也明了他为何今日带我上朝。
起初的几条谏言都针对国事,无非是哪里做得不好,哪里需要改进。西日昌都给了明确答复。谏官说完后,请出了另两位官员,一位户部一位礼部,看情形是此二人先通明了谏官。
二人上前后,礼部先让了一步,户部躬身一谢,上来第一句话就是:“陛下有过失。”
西日昌眉头一皱,只听那官员继续道:“陛下前几日下令修建泉州行宫,用意虽然下官明了,但下官以为,事有两面,边事才了,民生还需改善,而大修外宫劳民伤财,历来多修宫殿的王朝无不乱国,陈朝伽王身死不就因为爱造宫殿……”
西日昌当即发火,打断道:“你何不道朕是昏君?”我暗思,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那官员被他一唬,声音小了些,却照旧说:“长久以往,同归一途罢了。”
我很钦佩这人,居然没被吓倒,敢说下去。转看西日昌,他却舒展了眉头,笑道:“是朕考虑不周,你的谏言,朕听取了,收回泉州之令。”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耳,这人也是西日昌?人性的弱点之一,人都听不进说自己不好,何况西日昌是位执掌一国生杀大权的君王。他能听进如此谏言,已然克服了这一点。而见过了西日昌以铁血手腕肃清二党,群臣还能胆敢见谏,大杲确实有着一统天下的资本。
户部官员退下后,礼部上前道:“因户部一条谏言与躇谏关联,故由臣一并上言。”
西日昌微一点头。那官员接下道:“臣参的是陛下及陛下的侍卫西门。一参西门身为男子出入储秀宫,参与秀女选擢,与礼不合。二参西门身为陛下随侍,不知节俭,炊金馔玉,有辱陛下德品……”不愧礼部的官员,二参完了,跟着是长篇的礼仪教化。大意为:君富国亡,君清国盛,西门乃陛下亲近的侍卫,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陛下。
西日昌安静地听他说完,招了招手。陈风从侧殿步入,送上我的黄金面具。西日昌拿在手中,问:“卿说的就是这个?”
“是的。”
西日昌微笑地道:“西门。”
我立即上前一步道:“在。”明显的女装,冰冷的男声,令殿上所有人都一怔,礼部参我的官员更是瞠目结舌。
“朕的侍卫不爱红妆,身无长物,随朕入宫就这么一件值钱的东西。不过卿说的也有理,毕竟是朕的人,这样吧,西门。”他将面具交我手中,“你把它变成礼部能接受的金块。”
“是的,陛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双手间炫色的金光上。我将掌心贴上面具两端,咔嚓一声响,单薄的面具成为两半。我将两半叠在一起,再次分手两旁,用力,面具四分。四分之后我在手里搓揉了下,一小片一小片金片碎落殿堂。
我走回西日昌身后,拙政殿一片寂静,文武官员看我的目光都一片闪亮。过了片刻,宦官适时喊道:“有事上禀,无事退朝!”
早朝后按惯例是重臣觐见,这个时间可长可短,长到留用午膳,短到如同今日。十几位重臣只有打头的宰相邰茂业说了句话:“陛下今儿朝上的意思,臣等已明了。暂无话可说,容臣等回去商议。”西日昌微一点头,一干大臣竟全体躬身而退。
我睁大了双目,看那些大臣出了偏殿,即便是身型瘦矮的臣子都显出松筠之风。臣子们走远后,西日昌才问:“看出什么了?”
妃子血 第二部分 殿前风华(3)
我长叹一声,如实道:“我不明白。”
西日昌望着那些远去的背影,低声道:“若儿时你砸坏了兄长的心爱之物,你会如何?”
我立时回眸望他。
“道歉是没有用的,内疚更于事无补。”西日昌平声道,“已经砸坏了,就要做更好的出来。”
我恍然明了大杲群臣追随他的原因。这是位野心勃勃的帝皇,只有在这样的帝皇带领下,大杲才可能豪取天下。
诚然西日明也不错,但总是笑眯眯的明帝缺了点东西。虽然我不太了解明帝,但他给我的感觉更像一位坐拥万贯家产的土财主。土财主经营有方,在明帝执政期间,大杲国力日渐雄厚,经常遣使出访邻国,互通友睦。或*帝心底也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但从表象上来看,他更接近守成的帝皇。民风彪悍军士骁勇的大杲,以武为尊,只崇拜强者,只向强者俯首称臣,他显然不合。
长远看来,即便明帝营造了一个最富庶的国度,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更何况一个国家。百年前十三国乱世到今时只剩最强的三国,谁也无法断言,明帝之后的大杲帝皇就贤能勇武,而西秦、南越两国日后的帝皇没有雄才伟略。
大杲明后而昌,无疑是一个最佳的选择。强国放肆强国的姿态,不是四处炫耀,而是任意索取,榨取到再无一滴。强国需要强君,强权只抓在最强者手里。以邯贵,所谓仁义,连我都觉着虚伪,更不提西日昌。
但我最关心的是何时宣战,我问:“泉州行宫收回建令,是时机未到?”攻打西秦,西日昌必然要坐镇近西秦之地,泉州是个适当的地方。
西日昌道:“这是一方面。”
“那另一方面就是那位大躇说的劳民伤财?”我盯着他的脸问。
西日昌笑了笑,“你想问那周怀梦的直谏,我为何不恼了?”
我点头,原来那位户部官员名叫周怀梦。
“那姓周的平日就抠门,问他讨点钱,一张脸立马跟苦瓜似的。除了抠门,还很会说话,什么不中耳说什么,都不知被他恼了几回了。有一回我私下问他,你就不会说句好听的,你猜他怎么答?”西日昌顿了顿,道,“他说,‘好听的’。”
我一怔,确实“好听”,直说好听,这人倒还真会说话。
西日昌感慨道:“虽被恼,但转念一想,这人并非针对我,他心心念念只挂着大杲,也就释怀了。他掌管户部,却家贫如洗。高官的俸禄,尽数分了亲友。借着由头赏赐他吧,那些‘好听’的就又冒出来了。”
我默了很久,才问:“大杲的官员都同他吗?”
“当然不是,贪官污吏哪朝哪代都有。不过眼下的大杲风气很正,少点罢了。”西日昌瞥着我道,“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只要有一个坚定的目标,很多旁杂都可以抛弃。小人物小追求,成大事者都雄心万丈。荣华富贵香车美妾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青史留名万古流芳,才是终极追求。”
“世上多是小人物。”我冷冷想,还香车美妾尽可抛。
不想西日昌微笑道:“答对了,人人都是小人物。过小人的日子,做小人做不到的事,这追求接近于圣人。过皇帝的日子,做小人坏人奸人想做不敢做的事,能做到极好,这就是明君。”
我嘴角一抽,隔着面纱他也看到了,“非常人走非常道,你的武学正是如此。”
我只能确定,他还是我熟知的奸人,只不过此奸人较彼奸人,分量截然不同。
“我的臣工们不少聪明绝顶,刚才你在朝殿上显了一手,个别人已心知肚明,只是他们不会说。往后再不会有人参你,我的皇后殿下。”西日昌由上往下打量我,眸中的流光仿佛穿透衣裳,剥我个干干净净。
妃子血 第二部分 殿前风华(4)
晚膳结束前,他道:“天气很快就热了。”这是句废话,盛夏将至。我嗯了声。
跟着他道:“夏日戏水很不错。”我一口饭含在嘴里。
他笑问:“你会凫水吗?”这口饭咽不下去了。
我能想象,回答会,被拉去凫水,回答不会,就教我凫水,总之不答为妙。
两旁还有宫人,他没问下去。但晚膳后,他直接带我去了清华池。
我赤脚站在水汽升腾的池边,初夏的气温并不适合温泉凫水。
他在我对面道:“十圈,完了后,今晚我睡旁边。”
我问:“旁边?”
他道:“那你提个我能接受的建议。”
我垂首想了一会儿,抬起头道:“陛下,就十圈。”
白雾氤氲中也能见他璀璨的笑容。我轻盈落水,直入水底,衣裙漂上水面。火热的水温很快燃烧体温,我足尖轻点池壁,借力横穿竖驰水底。武人的我并不浮现水面换气,十圈转眼而过,我回到衣裙下,起身,钻入。抱歉,想看的没有。*横陈,芙蓉出水,请想象。
我踏水而出,长发一甩,一圈水珠溅落池面。我微笑道:“完了,陛下。”
他站在对面,似笑非笑,“煮红的虾蟹,也很好看。”
我往自己身上一望,不禁叹了口气,比没穿更糟糕。湿衣贴着身躯,在邪的人眼中,更具*。转身,身后风声传来,下一刻我已被他抱入水中,沉入水底。虾蟹被剥壳,蘸醋吃最妙不过,不过我觉着蘸的是辣酱。
体温飞速滚烫起来,纠缠的肢体,掠夺的唇吻,头上的水面不住摇曳,明亮的夜色暗淡的光芒,犹如我那无法出口的叹息。周遭全是水,逐渐感受不到水的热度,只有绵绵不绝,漫长融合的力量。没有上没有下,翻来倒去,浮来飘去的是头顶上的衣衫。
我被捞起的时候,确实成了只熟透的软脚蟹。眯眼看他,红是红了点,但更神采飞扬,忽然他低叹道:“什么时候能大好哪?”
我不禁喃喃:“饶了我吧……”
他大笑着抱起了我。我没再说话,相比水底下的那一场,我自己说的话更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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