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周梦
我的老马老死在木屋里,长途跋涉和寒冷的气候耗尽了它的生命,即便我让它住进木屋,它也只有气力奋力睁开灰蒙蒙的大眼,最后看了眼我和它的新家。从它的眼里我看到了怜悯和豁达,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和不甘。我摸着它的头,它垂下眼睫。
我将马葬在屋后,同时埋葬的还有永日无言。有死有生,我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他将与我一样,生于冬季。
番外第一卷 卷二十;5
北方的秋季比南方的冬季寒冷,木屋经过简单修缮,加固围墙和铺顶茅草,远远看着像个住处,真正居住其中的我滋味自知。西疆没有如此严寒的气候,皇宫更是四季如春。富贵荣华的日子娇养了无数陋习,而这些奢侈的习惯如同恶劣的气候一般,很快被封冻,在孩子降生前,我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归根结底我需要钱,足够的钱两购置过冬所需的一切。
粗陋的冬衣早换了毛茸茸的臃肿皮衣,白皙的双手粗糙生茧,背上腰际挂满各色野物,这样一副模样的我,戴着一副木讷男子的面具,踏入了漠北鸿贤小镇的铁铺。
铁铺只有父子二人,父亲是个佝偻背的瘦老汉,儿子却健壮如牛。一见我来,父亲放下了手中擦拭器物的活,起身笑问:“小哥又来修箭头?”
我应了声,将身上一半猎物,背后箭囊,一一铺放在桌上。箭是消耗品,十支箭射出去总有一两支损了箭头,所以每次到镇上来,我总先到铁铺修箭,然后再去酒店客栈卖了猎物,一圈走完,最后回到铁铺,箭也差不多修好了。
修补箭头是个简单活,所以老汉又问:“小哥放下那么多野味,想来要换弓了?”
“你如何知道?”我微微诧异。
老汉翻拣着桌上山鸡野鸠,微笑道:“小哥的箭术比起我们杲北汉子也不差,看看这准头,都是一箭货。上回小哥来修箭老汉我就琢磨,小哥用三石的弓力道小了,使不出劲,得换个五石的。”
打铁的汉子也顺了句:“起初我也不信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用五石弓,可我老爹给我看了上回你打的那二只雁,箭头准但创口大,这就是箭飘了力道不对。”
我心悦诚服的对老汉作揖,箭术上我实际是个初学者。“老哥说的不错,我想换把合手的弓。”
老汉又要去了我背上的弓,细看后叹道:“要让贺牧大人看到你这弓,还有你连次来打的猎物,保准拉你入军营。”
我一怔,打铁的汉子停不下手,边锤着边问:“怎的啦?”
老汉持弓走过去给汉子看了眼,汉子也是一怔,老汉骂道:“仔细手下活计!”
汉子又咚咚继续锤敲,瞟我一眼满是惊讶。老汉转面与我解释:“小哥,你这弓粗劣不堪,定是在南人手上买的次货。可你就拿着这么把烂弓,射猎精准,你说要叫贺牧大人知道,还不把你拉进军营?”
我汗颜,垂首道:“老哥谬赞了。小子就是打些野味混个营生。”
“眼下我大杲军队横扫西秦,参军是个不错的出路,唉……可惜小哥并非杲人。”
我默默点头,老汉心里明亮,跑杲北的南人多为避战,我是无心戎生的。
“不说了。”老汉放下我的三石弓,带我到库房选弓。
好歹我也算看管过昌王府兵器库的司剑,鸿贤小镇的铁铺仓库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只觉一堆黑黑沉沉,一片闪闪亮亮。库房里弓箭最多,也难怪老汉看破我的弓。
老汉掂了一把精美的长弓于我,一拿到手我便知大不同我那把三石弓,不仅分量沉,弓弦也精良,更不提制造工艺。我没有去试拉弓弦,只拿在手上把玩。
“怎么不开弓看看呢?”老汉笑问。
“这把我买不起。”我将弓递还。
“试试又不花钱。”老汉没接。
我点头,以寻常力道开弓,放开手,弓弦回复清吟一声。
老汉道声好,“这是把四石弓,看你开弓如此轻松,五石都未必合适你。”
我顿时明了老汉在试我力道,当下我留了神,只试开到六石弓,七石便只开一半。可尽管如此,老汉看我的眼光也十分惊喜。
“贺牧大人能开九石弓,他的弟子能开七到八石,但他几位都是虎背熊腰的杲北汉子,以小哥的身量能开到六石半,已经算了不得了!老汉我打铁一生,看人从不走眼,小哥必定学过武艺。”
我估计我也能开九石弓,但我能在这儿开吗?不能,所以我再次对老汉作揖,话还未说,这老油子已帮我说了:“小哥不用担忧,这杲北会个一招两式的人多是去了,就南人稀罕。老汉今日只为小哥换了把五石弓,没的说,小哥此次所猎全留下还不够,下次再补!”
我听的瞠目结舌,前面几句很暖心,最后一句却窝心。谁说杲人粗放不精明,这铁铺老汉精出油了。
越强的弓越贵,我欠了一债,背着一把毫不起眼的六石弓和一袋修好的箭,走出了鸿贤铁铺。总算老油子手下留情,没拿光我此次野货,给我留了一小半,还可以去换些米粮。
出铁铺后我刻意听了下,老汉对他儿子道:“那南人的事以后莫要与外人道,世道艰难,他来漠北营生也不容易,咱们也别给人添麻烦。”“得,原来老爹担心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你担心的是欠债讨不回来了呢!”“臭小子……”
我放下心来,大步走出小镇。
番外第一卷 卷二十;6
再次来到铁铺,我沉默的放下一堆猎物,老汉罗嗦了一堆关于射猎的事。我本不喜与人多话,但他说的头头是道,能予我狩猎不少帮助,我便认真听了。不想老汉罗嗦完了,取出几个狩猎夹,结果就是我旧债刚还又背新债。
从老汉的话里,我得知他姓夏,便尊称他一声夏伯。但是当夏伯问我名姓时,我顿住了,迟疑了片刻才道:“姓朱。”
夏伯看在眼里,转了话题。“寻常猎户用五石弓就到顶了,优秀的弓箭手用的弓都在六石以上。朱兄弟若无心从军,就不要轻易在外人眼前显露你的弓力。”
“我记住了。”
夏伯笑了笑又道:“我那没福气的婆娘有个远方亲戚也姓朱,臂力不小,箭术高强。
夏伯的夫人早死多年了,听到这包含庇护的话,我确定夏伯不是寻常人。他既有眼力又多见识,而且他的铺子也说明了他的不寻常。寻常猎户用五石弓就到顶了,那我背上的六石弓,试过的七石弓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有自个的秘密,没那么多好奇心就不会有麻烦,也不会烦恼。
我对自个说,我不想探究别人的秘密,可关乎自个的秘密要忍耐住不去探究,很难。仿佛只要一空下来,头脑就会不由自主的运作探究那黑沉沉的隐秘。如果不是孕期日久,胃口越来越好,食欲分去了不少杂念,我想我会自觉将那隐秘猜测万万次。
他早获得了天一诀,他将天一诀当作诱饵散布于西秦,他一度设计怀有天一诀的我又惊异我独创的天一诀音武……事隔多年后他再次将天一诀投掷于南越,什么叫天一诀残篇?苏堂竹为何毁去地宫八卦之门,杜广为何会施展天一诀手印?
这样的探究令我痛苦不堪。蓦然回首惊觉自个的爱人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且还在清楚他不是一个善人的情况下,付出了全部的情感。过往的片段点滴成泪,冰冷如锥寒彻骨髓,冰晶闪闪密布黑暗。每个难眠的寒夜,闭上眼,我就会陷入这样的天地。前尘如梦,犹如一道谶语,预言了如今的这一幕。最初我在他的黑暗世界中幻见的点点星光,那是我的泪。它不是血红的,也并非金色的,而是闪着黑光的冰寒之泪。
我竭力不探究下去,不仅为了我自个,也为了我的孩子。无论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无罪的。
换了新弓,添了狩猎夹,我的猎获也增加了。还清了夏伯的债务后,我更多的留在了木屋里。我的身子日渐不便,再不能无所忌惮的施展身法,怀孕八个月后,我不再前往鸿贤镇,而去更近的村子换些所需。
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村人善意的告诉我,以往冬季都会封山,如果不打算下山,食物一定要预备充足。我估算了储备,足够维持百日,再加上狩猎夹隔三差五的所获,应该够了。
踏雪而归后,我取下面具,在木屋里烧制晚饭的时候,来了位不速之客。因为没想到会有人来,也长时间不运用气劲感知,当那人走到门前,我才发现。
面具搁置在床上,一时间我只能用炭灰抹黑了脸。门被推开,我转身看见一位独臂男子。
“你是谁?”我问。
男人怔了怔,而后道:“我是这屋子的主人,这屋子是我造的。你可以去问问附近的村子,我叫谷奇。”
我不知该说什么,谷奇叹了口气道:“我原先还想把你赶出去,但看你这身子,我如何忍心……”
“先进来吧!”我也只有叹气。附近村子的村人早告诉过我,木屋的原主人叫谷奇,参军去了。看他独臂,定然是伤退了。我在屋子里脱了外袍,挺着的肚子明显,倒叫谷奇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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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言观色和聆听是初步认识一个人的方法,我学了几年也用了几年,直到此刻才略有小成。原先自以为是的看透看穿,不过是缺乏根据仅凭自个喜恶的臆断,所谓人心隔肚皮,即便再了解熟悉的人,也会有一角永远看不到的地方,所以不存在一目了然的看懂。
邀请谷奇一同吃饭的时候,我能判断的仅仅是他的身份。他确实是一位军士,吃饭喝汤的动作干净迅速,他也曾经是一位猎人,他的目光几次扫过挂在墙上的弓和角落里的箭。但谷奇的性格我只能揣测一二,他的话不多不少,有废话也有决断的认可,他表现的态度寻常又不寻常,最集中体现于我的雀占鸠巢。
“这屋子是我亲手所建,当时我还是个少年。”
“打仗多是九死一生,何况我加入的是前锋营,不想我活着回来了。朝廷给了一笔安身钱,但这笔钱我要用它过后半辈子,还要娶媳妇。”
“你是南人,根本不了解冬季大雪封山的可怕。”
关于屋子的话题,无论我说什么都很假。谷奇回来的不是时候,早些回来我还可另找住处安排诸事,晚些回来我带着孩子一走就是,而现在这时候我无法舍弃这住处。所以在这个话题上,我保持沉默。
“你身怀六甲,你的男人呢?弓在屋里,他跑哪去了?”终于谷奇问到关键。
“他和你一样,在前线打仗。”我放下筷,起身往墙边走。
“你一个人如何在此度日?”谷奇惊讶的问。
我拿起弓,试拉一下后,将弓放在桌上。“我会打猎。”
谷奇盯着弓,很快恢复了神情,冷漠的道:“你会打猎,我还会杀人。”
我坐回椅子,沉声道:“给我三个月,生完孩子我就离开,屋子还给你。”
谷奇呸一声道:“女人,我不是逼你走。这种缺德事我们杲北男人不会干。你给我听好了,屋子给你住,你不用走也不用给我钱,我会在附近再盖个屋,你就替我煮饭打扫屋子什么的。顺便说句,你煮饭的手艺真差!”
我没有答应,这人却甩门走了。他能从前锋营活着回来,脑子够好使,说话实在又精明。他说我不用走也不用给钱,即意味着他打过收房租或卖木屋给我的念头,煮饭打扫之类不过是利息,但总而言之他是默认我住这儿了。
如果没有意外,三个月后我必将离开此地。并非他赶走我,而是我不能允许我阂孩子在未来的日子里与此人有交集。
谷奇在二日后开始建造新的木屋。他首先砍树劈木板,独臂没有难倒他,他能控制身体的平衡加之他的臂力不弱,不难推测他曾是位强壮的猎人,出色的军士。而谷奇看到我背弓出门他的表情是不屑的,而我满载而归后他呆了半响。
“你身子不便,还出去打什么猎?你这女人要强也得想着肚里的娃。”
我也觉着身子有些不适,用手背一抹涂乌的脸,手背黑了,全是汗。卸了背上重物,我蹒跚回屋躺下。这晚煮饭的是谷奇,村野手艺比我烹饪的味强百倍。
挨下三日,谷奇一手将新屋建造起来了,麻烦也接踵而至。漠北治守贺牧的副将率一队亲兵找上门来,我这才知道原来谷奇还是个“名人”。贺牧遣副将传召谷奇,请他任漠北军的教头,但被谷奇一口回绝。副将好说歹说,说的唇干舌燥,谷奇依然一词不干。副将的手下耐不住火了,怒道:“将军瞧得上眼就算你烧高香了,一个废物还当是以前的神箭手啊?拿什么架?”
谷奇冷笑着指着另一旁看戏的我道:“你若比箭比得过这个女人,我就跟你们去!”
我当即沉色道:“你不去就不去,拉我做啥?”
“不就是个女人吗?开啥玩笑,还大着肚子!”军士不服,副将却问,“敢问谷先生,这女子与你如何称呼?”
谷奇道:“弟妹。”
副将对手下厉声道:“休得无礼,谷先生的亲戚岂是寻常人?”
在军士的吵闹声中,谷奇闯进我的屋子,径自取下我的弓,我斥他一声他悠悠道:“你帮我赢了那群兵蛋,以后我煮饭!”
他将弓塞到我怀里,我怒目于他。
谷奇大步迈出,浑若无事人般蹲在地上:“闹什么,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要想我跟你们走人,得拿点基本功出来,连基础都不牢靠,凭啥请动我?”
副将对我施礼道:“这位夫人请了!”他身后的二位军士已持弓在手。我横一眼谷奇,一手扶腰一手握弓,慢慢步出木屋。
比箭倒很简单,只是刹那的功夫却要等一段时间。这毕竟是杲北,几乎不缺手瞎眼的都会拉弓射箭,所以比起来也不射死物,只等天际飞过活鸟。当远方出现一点乌点后,我就拉弓上弦,引来一众军士的嘲笑,但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我并非着急开弓,而是六石弓的射程比较远,大约比他们的弓多二百米。
铮一声箭矢飞虹,在蔚蓝的天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那乌点跟着直线下落。我放下弓,转身回屋,留下一众傻眼的军士。谷奇叫道:“愣什么愣,还不快去把我弟妹射的野鸟捡回来?”
一骑飞走后,副将赞叹:“到底是谷先生的家人,一个女子都有如此臂力。她那弓我若没估计错,该是六石弓,放到军中也属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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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将的话让我警醒。我太大意了,从谷奇的出现开始,就露了自个女子的身份,而此刻竟在谷奇的挑衅下,用了六石弓。寻常女子如何能用此重弓?贺牧的副将只要报上朝廷或军部,我的身份就曝光,等待我的将是真正的黑狱。一刹那,我心生杀念,周遭气场随之改变,我能清晰的感到气场笼罩的众人,他们是如此微小,生死只在我一念间。
“我弟妹生气了!”谷奇忽然道,“你们快走吧,她气坏了身子我没法跟大哥交代!”
我收起了杀念,至少谷奇有一点说中了,我真动手杀他们,势必动胎气,对我的孩子没好处,而杀了他们,麻烦只会来的更快。
我关上门,军士送回我射的猎物,副将又叨唠了一阵,一队人才悻悻而归。他们走后,谷奇不请而入,劈头就是一句:“你刚才想要杀人?”
我瞥他一眼,对这个给我惹麻烦的男人极其讨厌。
“我感到了杀气。”谷奇慎重的道,“你的杀气和那个断我一臂的高手一般,寻常人是察觉不到的。你究竟是何身份?为何到杲北来?”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我冷冷的问。
谷奇一堵,而后冷笑道:“你总抹脏自己的脸,是怕被人认出吧?”
“你似乎并非一位普通军士?”
谷奇仔细的凝视我道:“女人,我们需要开诚布公的谈谈。你需要我的帮助。”
“我不认为你能帮我。”我心道,自从你出现后就一直给我添麻烦来着。
谷奇默了片刻后,径自坐下,沉声问:“有兴趣听我的故事吗?”
“没有。”我的好奇心一直很低,少小离开黎族后,我的心思就始终趋向简单,而复杂的心思多半被逼不得已为之。这其实是个专注的道理,做任何事只有全力以赴才能达到最佳效率,无论武学、乐音还是谋略。
“你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叹了声后,谷奇道,“不过我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从小就是。如你所见,这里是我隐居的家。在未从军之前,我也跟你一样,不喜欢与人交往。人心险恶,有些人甚至比禽兽都不如。我宁愿与禽兽打交道,也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你以前也是猎人。”我冷冷的提醒他。
谷奇笑道:“你知道吗,我除了打猎,还养野兽。”
“我没兴趣知道。”
谷奇轻哼一声:“真不知道你男人什么样,能受的了你这样的女人!”
我的目光滞留在桌上的六石弓上,当年我只记得西日昌在晟木纳草原上的弯弓英姿,却不曾留意他的弓多大强度,王者的光耀四射,令人忽略弓本身。
“其实你不会射箭。”谷奇沉沉的声音在木屋里一句句敲响我的心扉,“我能断定你拿弓的日子不到一年,你根本不是猎人。你是位武者。”
我幽然而思,西日昌的弓阂的应该一样,弓本身毫无意义,意义只在于持弓的人。三石也好,六石也罢,甚至九石都无所谓,作为顶尖武者,取道弓箭不过是无数途径之一。如此说来,即便我离了永日无言,在六石弓上也一样可施展音武。我定定的望着弓弦,单弦也可以分出多重音。
“本质上武者是高傲的,武者有武者的骄傲,这从你的箭术上也能体现。”谷奇娓娓而道,“我是个猎人只能以猎人的眼光来告诉你为什么。有的猎人以熊、虎大型猎物来标榜自己的能力,有的猎人只射飞鸟、水鱼,更多的猎人量力而为,见什么猎什么。弓箭只是猎人众多武器工具之一,单就箭术衡量,无论是这几天的猎获还是刚才的一箭,兜明你的箭头很准很强。但你缺乏技巧,更不懂箭术,这便是我说你不会射箭的缘故。”
“哦?”
谷奇凝视我道:“真正的弓箭手不比箭。勇猛、安全还是为了生存而走上猎户之路的弓箭手,都不与人打交道。”
“受教了。”我冷笑一声,挑衅我比箭的是他,说我不懂箭术的还是他。
谷奇道出了他的用意:“我可以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猎人,当然你得付出一定代价。”
如果不是他先前拒绝了成为贺牧军营的教头,我真会以为他是个市侩的小人。
“什么代价?”
谷奇笑道:“养我,下半辈子。”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已经是个残废,再无法拿弓,那点抚恤金还得留着娶媳妇……”他说了一堆理由,“再说我看你也不喜欢麻烦,有我在,麻烦会少很多。”
我摇摇头,他的存在就是麻烦。我错了,他不是个市侩的小人,他是个市侩的猎人,但接下来谷奇的话震撼了我。
“我不喜欢打仗,更讨厌官府。这次从军我丢了一条胳膊,可我还算幸运,至少活着回来了。”
“西秦那边战况如何了?”
谷奇沉痛的道:“拓及将军战死,昌帝杀红了眼,死了很多人,攻下了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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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西日昌离开盛京前一晚对我说的担忧,不想他的担忧成真。拓及怎么会战死?蓼花该怎么过活?西日昌痛失兄弟,加之我又跑了,他会如何?
我脸上覆盖的污灰没能遮掩住惊骇,谷奇顿了顿道:“看来你确实嫁了我大杲的男人,拓及将军阵亡,想必你也会担心你的男人。说说,你男人的名字或他加入的军队番号。”
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的男人不用我担心,战场上如果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就肯定是他。”
谷奇盯了我片刻,问:“你的修为如何?”
“清元。”
谷奇点点头道:“那是了,能娶你的男人修为肯定比你更高,只是你哪来的自信,准武圣修为的拓及将军独了,你男人难道是陛下不成?你太小看战场太小看西秦贼子了!那位西秦国师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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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少高手,混在军队里偷袭,拓及将军就是被他们偷袭得手,伤重而亡。”
我愠怒道:“你与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不要动怒。”谷奇平淡的道,“我只想让你认清楚形势,我从战场侥幸逃生,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我对形势的冷静判断,这对你同样重要。说到这里,你也能了解我不是个普通猎人,不是个寻常军士。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我需要你的帮助,而你更需要我。女人,你要生孩子了,无论你多么好强,你一个人料理这事太困难。”
“你究竟是什么人?”
谷奇摸摸鼻子道:“军队里我是斥候,山野里我是猎人,现在嘛,是个残废。”
我第一次仔细端详他,这个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言实自个残疾的男人,容貌毫不起眼,如果不是少条胳膊,就是放在人堆里最先被疏忽的那类人。他的修为低到可以忽略,固气初期,就在寻常人与武者的临界,比寻常人好点,勉强能算最差的武者。但就是这么个人,我越相处越觉奇特。
“不知道我是斥候还是你是斥候,我说了那么多,可你似乎说了跟没说一样。”谷奇瞟着我道,“不过这也无所谓了,你是女人,而我听说怀孕的女人的脾气都很怪。”
我定了定神,向他仔细询问拓及的死因,但他说的还是那么简单。偷袭,重伤,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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