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周梦
想透彻的钱蕙兮异常痛苦,犹如一个浑浑噩噩几十年的白痴一朝清醒,迎接铺天盖地无边无垠的知识灌输,能引导这灌输的智者不是已经死去就是远离了她。没有支点的钱蕙兮很快放弃了自我折磨,狞笑着捉住一位宫人的手问:多大了?
十六岁,娘娘。
多好的年纪啊!你怕什么?
不……奴婢什么都不怕。
你说谎!
钱蕙兮轻轻拍了下宫人的面颊,少女的肌肤柔嫩而充满弹性。她一下下拍着,越拍越重,直打到那肌肤殷红起来,这才收回了手。手有点痛,打人自己也会痛那就不尽兴了。钱蕙兮看着那想哭又不敢的惊恐少女,心头突生一种快意。杀人算什么?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活着一日日承受凌辱欺压,那才叫痛苦。凭什么这里只有她一人痛苦?他们都该陪着她一起痛苦,甚至该比她更痛苦!
钱蕙兮渐渐喜欢上了嗜血施虐于宫人。她用试探食物的长银针,一下下在新鲜的肌肤上点刺血花,受罪者凄厉的哭叫声比姝黎的琵琶曲悦耳。从别人的痛苦中,她感到了快乐,觉着她真实的活着,至少在鸾凤宫这片天地里,她就是唯一主宰。她没有发现宫人的眼光在血光里暗涌,更没有察觉被西门淘汰的秀女左荃珠已然成为鸾凤宫真正的掌控者,受到了所有宫人的推崇。
当钱蕙兮从鸾凤宫里再寻不出一具光滑的躯体供她制造血花,她便想到了西日昌的新宠孙才人。西日昌对她的纵容,后宫里众所周知。即便她公然失仪于贞武的灵堂,即便她无故施虐、杖毙宫人,西日昌也从不降罪。钱蕙兮自信满满的等着捉孙文姝来玩,但是第一次就失败了,她的宫人进不了昌华宫。碰了铁板的钱蕙兮却耗上了,接二连三的使人“请”孙才人,这一次她的预感既准确又可笑。区区一个孙才人自然没能耐对抗一国皇后,那区区一个侍卫有必要向失宠的皇后示威吗?
最终钱蕙兮等来了太医苏堂竹。年轻斯文的苏太医只远远看了她一眼,便口断:娘娘,你病了!你得了臆症。
钱蕙兮一下子冲了过去,她想揪住苏堂竹的衣襟,逼问他是否是陛下的旨意,但钱蕙兮再也没有机会了。一旁的侍卫粗鲁的推开了她,并且大声高呼:娘娘疯了!娘娘动手打太医了!
钱蕙兮觉着血冲到了头顶,她狂笑起来,是啊,我早疯了!我能不疯吗?你们每个人都巴不得我疯了!她怎么冲都跑不到苏堂竹身前,而太医的神色却似怜悯。
好好活着大家都安生,不给人安生,人如何给你安生?
钱蕙兮呸了一口。苏堂竹拂袖而去,至少疯子有一点是明白的,这是陛下的意思。
钱蕙兮被软禁了,每日被迫吃安神汤,只有吃下药后的几个时辰,她是安静的,药效一过,她就在房间里咆哮。她要求见西日昌,被告之陛下南下不在宫中。于是她又趾高气傲起来,她恶毒的咒骂着:等陛下回来,把你们这些人全砍了手脚,丢进猪圈里。每一个都不放过!
在每天每夜的咒骂声中,钱蕙兮迎来了死神。
左荃珠看着侍卫捭开她的嘴,灌下安神汤后,冷漠的道:便宜你了!
一被侍卫放开,钱蕙兮就跳了起来:小贱婢,你说什么?
左荃珠转身而去,你真是一个最丑最蠢的皇后!
钱蕙兮又斥骂了几句,渐渐觉着体力匮乏,软倒地上。她忽然明白了左荃珠的话,她要死了!她躺在冰冷的玉砌地板上,看着越来越迷糊和扭曲的皇宫的雕花顶镶珠梁,没有丝毫畏惧,也没有丝毫不舍。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她真的疯了。
番外第一卷 卷二十;1
西日昌走的干净利落,晚间话别,清晨消失。他走后,皇宫上空阴翳的云层跟着消散,清新的风仿佛令每位宫人都浑身一轻,脚步也轻快起来。当然,这只是仿佛,即便再无心肺再无良心的人都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大杲的军士正在浴血奋战。
“其实,陛下发动的是侵略战争。”慕西雁道。
我没有应声,他顿了顿后又道:“成王败寇,最后由胜者定义它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倘若西疆有西秦的一半地域,局势绝不至此。”
我道:“我只是个女子,不懂战争也不懂局势。”
“没有人天生就懂。被迫着懂,随波逐流的懂,而陛下无疑天分极高。”慕西雁忽然问,“大人决定了吗?离开还是留下?”
我一怔。他慎重的道:“大人一直犹豫不决,无非因为这些日这些年,陛下对大人恩宠之极,但大人现在也清楚了,陛下的心思很难捉摸,他随时都可能将大人从云端打入地狱。是去是留,只在大人一念间。大人还有时间考虑,等大人生下皇子或陛下回归,大人就再无法抽身。”
我恢复平静:“我会考虑的。”
慕西雁没继续说下去,有人来了,他隐匿了身形。
“小猪!”苏堂竹推开房门,一片阳光倾洒进来,在他身上罩上一圈光环,然而接下去的话却一点都不光明,“我们到地宫去转转?”
陈隽钟回了宫廷,西日昌去了西秦,苏堂竹空闲了。我寻思地宫有什么好转的?除了八卦之门,就是个唬人的地儿。
见我没有马上答应,苏堂竹又扯了不少借口。纵然我再迟钝也知他的心思,他乘西日昌不在又没重务,想与我单独处一会罢了。虽他没别的企图,但我也不能答应他,苏堂竹年纪也不小了,苏世南还指望能早点抱孙子。
“听师兄说地宫里有许多前朝的宝贝,他嫌晦气一样都没拿上来,可我还没见识过呢!”
“你自个去吧,我没兴趣。”我懒懒的道。
苏堂竹只得独自去了。
下午我与柳妃说了会话,休憩到傍晚,用了晚膳后,也不见苏堂竹从地宫里出来。我腹议着,以他的身法脚力,逛个几圈都够了,难不成待下面挖坑?这时一道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我猛的站起身来,对着半开的雕栏窗格喝道:“谁在外面?”
夜风轻悠悠的吹拂,即便西日昌不在宫中,皇宫的护卫依然是最高水准。上次若非徐靖未是入宫的贵宾,又知悉地下秘道,正常情况下以他的身手,根本无法从外围潜入,更不提掳走我。
压着我的话语,慕西雁无声出现我身旁,同时我还感知熟悉的几十道隐蔽的气息纷纷向我靠拢。短短几息时间内,我身边聚集了二十多位宫廷隐卫。这也是我从浔阳归来后体会到的新的武境。没有突破清元期,但这感知已超越了当日的准武圣。
依然只有风没有人声,可那道诡异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慕西雁飞快的回望我一眼,那意思是他没有异常发现。
“小队分散防御。”我发令下去。隐卫除了平时不抛头露面,其护卫攻击套路同宫廷侍卫是一般的。
呼一声风响,所有的窗格都被吹开,又沉重的砸落门框上。慕西雁移前一步,半挡在我身前。
“小女娃很不错啊!”一个古怪的声音阴笑而起。
“何方高人?来大杲皇宫何事?”
古怪的声音近了,而那诡异的感觉更甚。
“咦,你只有清元的修为,如何能发现老夫?”
“慕西雁留下,所有人后退。”我再次下令,我已感知来者之强,只有苦喈能比。这样的高手,隐卫根本阻挡不了。挡不了,不如让开。
“呵呵,原来你也是罗玄门人。只是老夫奇怪,罗玄门除了西日那小王八蛋,什么时候多了你这样的女娃?”老头显身门槛上,一身污衣蓬头垢面,身材瘦矮还佝偻着背——他即便站在门槛上,身高也没有我高。
天下骂西日昌的人很多,但能在大杲宫廷里骂他的人都是死人。我心下清楚,面前是一位明显打不过的对手,何况西日昌也能算王八蛋,只是名义上必须要说说,顺从下皇室的虚伪。
“尊驾为何辱骂……”
老头立刻打断我的话:“别来宫廷里那套!老夫这回不来找西日昌,找的是苏堂竹那小笨蛋,女娃你帮老夫叫他出来。”
“苏太医暂时不在,尊驾稍后,他很快就回来。”
老头跳下门槛,往前一步就到了慕西雁面前,慕西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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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一颤,老头一把推开他:“你,一边去。”以慕西雁准武圣的修为竟抵不住这一推,甚至连暗器都不及发出,接连后退直到撞上墙壁,砰一声,慕西雁吐出一口血来,显然已受了轻微内伤,这还是老头手下留情的缘故。
“你小子也不错!”老头居然赞了声,还安慰道,“放心,老夫不是来找茬的。”
慕西雁沉重的点头,离的近了,他也能感知老头没有杀气。
老头说完转回头笑眯眯的对着我,虽然诡异的感觉已经消失,但他笑的样子比修为更诡异。灰白的枯槁乱发,分不清污泥还是油腻的面庞,一笑还露出缺损黑黄的残牙,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臭馊味,任谁见了都受不了,只是我除外。乞丐的形象而已!我将诡异的感觉抛之脑后,与他对视。
这是我所见的第三位天行者,与答喜的冷漠清傲,苦喈的道骨仙风截然不同,我似乎更喜欢这样的天行者。
番外第一卷 卷二十;2
早年我不明白,只以装扮乞丐来逃避追杀,此刻见到这老头,才顿悟到武道的纯粹境界——以自个的本性最适合自个的状态修炼,不在乎外物。收回目光,我尊敬的问:“敢问尊驾找苏太医何事?”
老头挥了挥手道:“扫兴……原来女娃你跟苏堂竹一般,都被西日昌带坏了。”
我笑了笑,不以为然。老头在我眼前一晃,瞬间移坐到一旁的沉香椅上。一进一退,二次在我面前显露的身法,令我隐约觉出了些什么,但又整不出思绪。他肯定与罗玄门有关联,并非敌人,可他的身手,又不似罗玄门人。
慕西雁悄然隐匿,与众多隐卫一般,隐藏于寝室附近。若动手的话,正面交锋他们讨不到好,但躲在暗处那就不同了。
老头坐定后表情又恢复了古怪,他看我一眼,又硬将眼光投向别处,而后又忍不住再看我,如此往复。我好笑的问:“怎么了?”他依然道“扫兴”。我没有追问下去,陪他坐等苏堂竹。我命宫人送上茶点后,老头也不客气,伸出乌爪,牛嚼牡丹似的一气吞了十来个精致宫廷点心。
一壶热茶冷却的时间过去,月照宫地宫出口才传出动静。我惊异的发现我竟比老头先一步感知了苏堂竹的到来。
老头跳下椅子,吼道:“苏堂竹!还不快点滚过来!”
苏堂竹飞快赶来,老头又骂了句,他便出现眼前。
“见过师叔!”苏堂竹行礼道。
“去去,老夫早出了罗玄门,还叫屁个师叔?”
我诧异的盯着二人。老头古怪,不承认自个是罗玄门人也就罢了,苏堂竹更古怪,行的是平辈礼,口中却道师叔,而且他面色还难看之极。
“西门,这位是杜师叔,我师尊的胞弟。杜广师叔。”苏堂竹第一时间给我解释了老头的身份,但这解释更令我疑惑。杜微的弟弟?从未听说过药王有这么一位身手高强的兄弟。
“哼!西门?西日昌的妃子吗?扫兴!”杜广冷冷瞟我一眼,我这才发现他的目光投的是我的腹部。
“我师叔也精通医术,就是性子特别些。”苏堂竹已恢复了平素神情,温和带点腼腆的道,“师叔是来找我的。”
“都跟你说了,别喊我师叔!”杜广显然是个急性子,一闪身,已到苏堂竹身旁,转头对我道:“女娃,你也好出去了!老夫不碰你,你自己走!”
苏堂竹连忙跟着道:“没事的,师叔来找我切磋医术,西门你出去下,叫人看着外头就是了!”
我对他点点头,看来罗玄门还真有不少我不知的隐秘。
“别叫那些隐卫靠的太近!你也别过来!回头我跟你说。”苏堂竹不放心的又道。
我依言而行,但终究好奇二人在殿里怎么个切磋医术,分明都是空手难道比点穴下禁忌不成?我带着慕西雁在未央阁前停下,这个距离是我能感知的边缘,至于旁的隐卫,我全部驱散了。
“你听说过杜广这个名字吗?”
慕西雁答:“从未。”
“也是第一次见到那老者?”
“是的。”
我更加好奇,静心敛气感知殿中动静。开始只知二人在说话,但离的太远,听不到任何言语,而后是极长的一段平静。我的耐性很好,一直站等。慕西雁问:“要不我过去探听一下?”
我摇头,刚想说杜广修为极高,就感知到殿中一股熟悉的波动。我惊然变色。
“怎么了?”
我苍白着脸,向前移进半步。一点没错,那是天一诀手印的气场,而以苏堂竹的修为不可能施展。
慕西雁忧虑的望着我,我的表情必然极其吓人。
杜广会天一诀!虽然他只施展了微弱的气场,但我绝不会感知错误,螺旋的气劲徘徊在殿中。
我很想前往一探究竟,犹疑之间,殿中的气场却消失了。
“哈哈哈……”杜广长笑几声,飞矢般射出宫殿,很快消失了踪影。宫廷侍卫被惊动,我命慕西雁前去处置,而自个则去见了苏堂竹。
我快步回到殿里,见苏堂竹颓然的坐在杜广先前坐的椅上,而殿中事物并没有变化,杜广对气场的控制很精细。
“他是个医痴……”苏堂竹喃喃,“每隔几年就会来找我一次……”
我仔细的凝视苏堂竹,发现他退步了。说谎退步了。他有一张很容易令人相信的面孔,平时待人接物也温和亲切,偶尔的几次撒谎极令人不防。
“杜师叔不喜欢罗玄门,早年就独自修行。前一阵他在西秦深山里修炼,现在打仗了,他跑回大杲了!”苏堂竹言语流畅起来,我觉着这些是真话。
“师兄心里,他也不是我罗玄门人。没事的,这回走了,下回不知什么时候再来。”苏堂竹终于与我对视。
我默了片刻,一字字道:“把你的畏惧告诉我。”
苏堂竹一惊。
番外第一卷 卷二十;3
杜广的来去突然,苏堂竹的惊惶失常,无一隐隐指向天一诀。先前我只关注杜广,而忽略了苏堂竹。现在盯着他,我想到了他初处地宫的难看面色。医痴?恐怕杜广也是位武痴,因看出我怀有身孕,无法对我动手才道扫兴的吧?想到此,所有的疑点都贯穿,连西日昌都无法察觉我的孕脉,只有我运用气劲的时候他才能探知,杜广如何得知?因为他修炼的亦是天一诀吗?这说不通,西日昌也会天一诀。何况外衣遮盖,并不显我微凸的肚子。
从最早我将天一诀转述苏堂竹,到罗玄门人拿着残诀前往南越,几年过去了,杜广从未出现过,却在这节骨眼上冒出。世间没那么多巧合。
苏堂竹支支吾吾的道:“我怕师兄回来责备。杜师叔惊扰了你。”
既然苏堂竹不愿说,逼他也无用。我心念一转,“没什么,他只是来找你。我只好奇罗玄门的医术怎么个比法?”
苏堂竹解释了一通,扯的很圆。他修为总提升的慢,只因专精医术。
我听到差不多了,佯装疲倦,打个哈欠道:“哦,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找我说说,即便帮不上,分个人担担也好。”
苏堂竹走后,我没有往自己寝室而去,带上慕西雁,进入了董后的寝宫。苏堂竹在地宫待的太久,他在下面必有发现。
打开幽暗的地宫入口,我深吸一口气后,纵身而入。慕西雁如影随形。
我真的不喜欢地宫,从第一次进入就厌恶。它不仅阴暗恐怖,而且还神秘古怪。从燮国兵败起,它就潜伏在皇宫之下,嘲讽着几代居住在它之上的王者。气运,国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黑手掌控,精算过头的纥吕因此饮恨。
我知道西日昌喜欢那副粉红骷髅的壁画,妖艳与死亡相关,诱惑与恐惧并存,这是地宫的另一种诠释。平郝性的美丽泯灭于贪婪,富足安逸的生活磨灭血性,平庸凡常的活着永远都不会理解羔羊为何被奴役,善良如何成为枷锁。
他欺骗不了我,他存过将我关入地宫的心思。一具活生生的粉红骷髅永远生活于他的阴暗中,这是他对我最真实的宠爱。只属于他一人,只为他一人妖艳或死亡。
我从容的穿过甬道,进入无数夜明珠照耀的地宫内部。慕西雁的呼吸抒发着首次进入地宫的感慨,而他的感慨瓦解了我与西日昌的粉红骷髅契合的部分。无论是去是留,我不想再成为一个只以西日昌为中心生活的女子。
走过怪兽的腹部,我一身轻松。背负多年的沉重曾伤痛,也曾销声匿迹,现在则完全放了下来。我憎恨葛仲逊,不代表我就该为仇恨背上诸多负面的情绪,不代表我就注定陷入报仇血恨的自我折磨中。我想,爱一个人也是一样的。无怨无悔的做了自个能做的想做的,就已足够。
往下走,步入八卦之门。我停住了脚步,慕西雁惊疑一声:“这门……”
说是八门,其实只有七门,而这七门如今却变样了,门上的图腾全被利器刮脱。不用想,肯定是苏堂竹干的。我仔细检查了门后物件,并无挪动的迹象。
“门上原本画的都是妖魔鬼怪,毁了就毁了。”我道。
“苏堂竹在想什么?”慕西雁问了句。
“我们去看看那边的入口。”我径自而走,慕西雁连忙跟上。
与我想的一样,昌华宫入口的二排壁画安然无损。慕西雁自看的默生感叹。寻常人看了那些壁画早痉首畏尾不敢深入,地宫的入口足够唬人。
我与慕西雁原路返回。在踏出董后的寝宫前,我驻足了很久。身后是张着幽冥之口的地宫,前方是一方黯然的出口,似乎二条路都不明朗。
“大人……”慕西雁等了很久后道,“夜深了。”
我幽叹一声:“若你得了天下绝学天一诀后会如何呢?”
慕西雁想了片刻后答:“找个僻静之地修炼,武艺大成后再出。”
我伸出一手,黯淡的光线下,手掌纤白指头细长,如何看都不似一个顶尖高手。握紧拳头我道:“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
番外第一卷 卷二十;4
黎明前我背上琴盒,敛神匿气悄然离开遍布隐卫的月照宫。我没有与苏堂竹话别,也没有对慕西雁言明,离开的决定很仓促,却不得不走。当慕西雁问我去留的时候,我口上犹豫,心下却并不打算离开。我真的想留在自个孩子的父亲身旁,我确实愿意为此付出我的后半生。可是,我个人的意志总难以圆满。从苏堂竹滞留地宫到杜广的突然出现,从苏堂竹的惊恐到杜广的率性而为,再联系所有过往的蛛丝马迹,一个巨大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横隔我命运,切断我黎族血脉的天一诀就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天罗地网,黑压压的笼罩天空覆盖皇宫,逼迫我不得不走。
誓言是世间最可笑的背叛,我曾决心自个报仇血恨,我没有做到,我曾决意留在他身边,我还是没能做到。情感是世间最坚强也最脆弱的力量,为情为爱,人可以抛却性命忘乎所有,因情因爱,人又经不住对完美的苛求,一点裂缝一丝间隙顷刻就能追根究底,挖出本就不存在的完美。
我的身法极近完美,十步一残影,若再提一分气劲,便连残影都可磨灭。可我的心若沉石,身法再轻盈再鬼魅,始终都会坠落。闪过白妃宫前的隐卫,我无声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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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日士衡的寝室,轻指在西日士衡额前一点,他立时弹坐起来,见到是我他睁大了双眼。
我收指在唇前,示意他禁声。他的目光转到我背上的琴盒,只一眼,这聪明的少年便知道我要远走。
“大……”他一出声,我就点了他的哑穴。
“殿下,来日你将成为大杲的储君,切听我一句。二殿下和三殿下都是你的手足兄弟,明帝那样的事不要再发生。”
西日士衡点点头,却是拉住我的衣袖。我低声道:“我也有位兄长,他为我而死。虽然帝王家亲情淡薄,但你能做到,照顾好你的弟弟们。”
西日士衡投眼我腹部,又盯我双眼。我挥袖,解了西日士衡哑穴点了他睡穴。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父辈的悲剧不该继续,而过去的悲剧真能淹没于历史的尘埃中吗?
真实往往是残酷的,越接近真相就越能看清真相背后拖延的巨大黑色阴影。我生平第一次没有勇气去面对,如果造成黎族灭族惨案的真正凶手是西日昌,我阂未出生的孩子该怎么办?离开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不去证实我的猜测,不去探求他的真相,保留所有的情感记忆,在我还能离开的时候离开,在我还没毁灭的时候终止。
火烫的日光烘烤头顶的时候,带着一叠面具,身着男装,我踏上了北上的旅程。西边在打仗,南方在孕育阴谋,只能往北。我多走荒野小道,白日打尖,夜晚以身法速行。我能感到我的孩子强有力的脉动,也能幻听西秦战场的撕杀。
北上半月后,我买了粗劣的冬衣和弓箭。有过乞丐、盗贼的前科,这一回我打算自力更生。弓箭比想象的难学,好在我是位武者,有着足够的臂力和耐力,在山野里起初十中一二,一个月后我成功的成为了一个猎人。用自个两天的猎物换了匹老马,我踏入了晟木纳草原。
晟木纳的壮年男子多随拓及血战在西秦,但留守的杲人也很骁勇。我亲眼目睹一位老人一箭双雁,也时常见到妇人的纵马英姿。他们对我一个独行的南方人既好奇又热情,但请我吃酒的我只能谢绝,与我搭讪我只能沉默。离开晟木纳草原,进入北漠,我才舒展开来。经过一番考量,我住进了深山寒林中的一间荒弃的木屋。人迹罕至,最近的村子也距离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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