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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为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顾雪柔
游淼手里攥着信,冷冷看着他,那唇,那眉眼,像极了当年盛怒之下丝毫不让的乔珂儿,这是游德川生平最厌恶的神情,每次乔珂儿与他针锋相对,丝毫不让之时,游德川就空有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你,很像。”游德川按捺住火气,一字一句说。
游淼道“我知道你恨我娘,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她绑了你十来年,你一定恨死她了,连带着也恨我,对不”
游汉戈脸色一变,看看游淼,又看游德川。
“不。”游德川长叹一声,缓缓道“我对不起珂儿,对不起你。”
游淼骤然一听到这话,终于有点意外,游德川又说“该给你的,一个铜子儿不会短你的,来日不管是你还是你大哥入朝为官,这家业你俩俱是一人一半,为父在族会上便明言了,朝你母舅家也说清楚了,否则你小舅还不上门来闹”
游淼见游德川把话摊开说了,游汉戈又在一旁听着,也不避着他了,冷笑道“小舅有甚么本事来闹”
游德川不理他,说着这话,抬眼看游淼“你还不到能接手家业的时候,你不行,你大哥也不行,这点我是知道的。”
游汉戈躬身道“父亲,我是不成。”
游淼也知道自己性子不大好,说是在京城念书,实际上也是打着结交权贵的幌子挥霍败家,这笔烂帐根本扯不清,可他也半点不后悔,游德川出得起这钱,不花白不花,不花也是给王氏母子花。
游淼说“我打算过几日就回京城去,塞北的货你拣些好的去,次的我去卖了,倒腾点路费”
游德川笑了。
“为父问你,你来这做什么想给你朋友回信”游德川说。
游淼说那话不过是寻个由头,父亲好声好气与他说话,他要讨钱也自然不能闹得太难看,脸色便缓和了些“我给京城的两个朋友各写一封信。”
游德川说“就是给你递信的人”
游淼说“还有一个,丞相府的公子李延。”
卷一 摸鱼儿
游淼扯过纸,游德川却把纸按住,说“今年不能再让你上京去了。”
游淼登时蹙眉,说“为什么”
游德川道“塞外战事频传,只怕北方不安稳。”
游淼失笑道“北边不安稳,未必连京城也守不住罢,老头子,你究竟在想什么”





乱世为王。、 分节阅读_19
“蠢货”游德川斥道“北边不安稳,就势必得征兵加赋,朝廷人事调动,江南江北一带征的徭役多,你若是被三殿下一党招了去,还不得八百里加急,写信找家里讨钱”
游淼道“我跟那三殿下又没甚牵连”
游德川又道“若是太子朝你伸手要钱呢国库空虚,两江一带定会加税,到时李丞相撺掇着皇帝朝盐商茶商借钱,你被扣在京城,我能不掏钱”
游淼冷笑,说来说去,还是心疼钱,本想反唇相讥几句要真与胡人开仗了,江山倾覆,你纵有通天的本事也顾全不了自己的产业,然而转念一想,这钱总归是游德川的,他爱给谁给谁去罢,留着死了带进棺材,或是被胡人们抢了也不干他的事。
游淼想了想,说“那你待怎的”
游德川说“生前圈了一块地,十五年前便想去打整,后来常常生病,身子不好,便没去成,四家佃户在照看着,你若有心,那地儿就给你。你若能种得出甚么花样来,三年后让你大哥进京去,家产都交给你打理,你俩换换就是。”
游淼听这话只觉不住好笑,又斜眼去瞥游汉戈,见他皮肤粗糙,一副乡村少年进了城,如今跟了个有钱的老爹,锦袍一穿,倒也似模似样,然而那身农活气却是改不了的。他要进京一个泥腿子能做啥不会吃不会玩,李延等人多半连看也不看他。
“我不去。”游淼又犯倔了,说“什么狗屁玩意。”
游德川说“不去也得去,没多的银钱给你了。”
游淼“你”
游德川说“现下决计不能让你进京,你堂叔也写了信来,你一年花用太狠,家里支不出你这钱”
游淼“你开甚么玩笑你会短了这几千两银子把东西还我我拿自己的钱上京去”
游德川道“你哪来的钱你能有钱不是老子供着你,你拿甚么去结交那群狐朋狗友”
游德川火气又上来了,然而错处仍在他,另立长子这节是决计抹不开的,正想平心静气再说几句时,游淼冷笑道“你供着我你有钱当年要不是我娘帮你,你想发家置业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
“吃软饭的老狗,我娘帮你置下偌大一份家业,前脚刚走你一翻脸就不认人了,又是娶小老婆,又是认逃生子”
“爹息怒”
“我打死你这小畜生”
游淼话未完,劈头一墨砚便砸了过来,游淼瞬间下意识躲开,李治烽却闪电般出手,将墨砚抄在手中,两人都没被砸中,却泼了一身墨水,闹得甚是狼狈。
游德川生平最恨有人提到这事,每次外头提起他都是一副“吃软饭的游德川”模样,当真是恨得他足以咬碎一口银牙。
“爹”游汉戈拦着老父,连声劝说平气平气,游淼一头墨出了书房,信也不写了,恨恨朝走廊上走。
“爹爹”游汉戈见游德川已被小儿子气得面无人色,倒在椅子上,忙不迭给他顺气,攥着拳头出来喊人,把王氏骇得脸色惨白地过来看。
游淼总算出了一口恶气,靠在廊柱上,不知道为什么却只觉说不出的疲惫。
李治烽站在他身后,左半边脸全是墨,游淼右脸上也全是墨,他吁了口气,转过身,抱着李治烽的腰,把脸埋在他肩上。
李治烽沉默抬手,搂着游淼,两人便这么互相搂抱,在走廊里静静站着。
翌日过午,茶庄里又来了客,这次是茶农与长工们过来送年礼,林林总总摆了一院子,游汉戈亲自过来敲门,在门外说“弟弟。”
游淼风寒未曾全好,起身时仍在咳,木棋儿见了游汉戈,躬身让他进了外屋。游汉戈说“病好些了么”
游淼昏头睡眼的,一时间答不上话来,只是拿眼瞥他,犹如一头不信任人的雏虎儿,游汉戈说“今天茶农进来拜庄,爹让你出来跟他们见个面,毕竟是自家佃户,有些红封儿要散的。还有扬州那边的叔伯兄弟过来走动,你看看”
“知道了。”游淼没好气道“老头子在陪客人”
游汉戈说“是,大哥不懂规矩,也不知该怎么封本想让林叔去散封的,爹又说咱俩起码得去一个”
“我来罢。”游淼冷冷道。
闹脾气归闹脾气,游淼还是识大体的,该做什么时便得做什么,今天族中既然来了人,游德川要陪客走不开,想必是游族的长辈。若让这新来的管家去打发佃户,一来服不了众,二来那厮是王氏聘回来的,只怕生性悭吝,被外人说嘴免不了捎着游淼一起没脸。
想必游汉戈也是怕这节,才特地过来请游淼出一次马。
游淼穿着单衣下床,咳了几声,游汉戈忙上前来扶,说“你将数目写上就成,这处有礼单,我让人照着包了去打赏”
游淼摆手,李治烽提着袍子过来给他裹上,游汉戈又道“不忙你先吃了早再去,让他们多等片刻。”
游淼几下洗漱随便收拾好了,将就用了点粥,跟着游汉戈去他房中,将礼单摊开,照着佃户送的礼包封儿。
游汉戈在一旁帮忙,说“弟弟,你别再气爹了,他去年起就经不起气。”
游淼没说话,注意到游汉戈的房中十分简陋,桌上连书都没一本,虽是从前游淼自己住的堂屋,收拾起来却显得朴素了,只有一方山水盆景,墙上挂着字“行百里者半九十”。
这排场别说较之自己从前住的锦被裘毡,就连京城游德祐家也不如。
游淼包完封儿,令小厮捧着盘子到山庄前院里去,游汉戈反倒成了个跟班。
“少爷。”有佃户认得他便笑笑,游淼也朝他笑笑,挨个儿把钱赏了,上百名茶农挑担的挑担,推板车的推板车,都在地上站着。
这些人无不指望来年续租游家的茶田,一年到头,忙活着摘完冬芽,存点念想,便是游德川不涨租,各自赚点小钱养家糊口。
“泡菜根十五坛这我爱吃。”游淼笑着勾了单子,说“来,赏你的。”
茶农领了封,笑着说“敢情知道少爷爱吃,年初就入坛子里腌着了,俺媳妇光念叨不知道游少爷哪天回来”
游淼说“有心有心。”
“明年不涨租罢,少爷”有人又在队伍后头探头喊道。
游淼道“不涨租”
茶农纷纷放下了心,一时间谈笑风生。
卷一 摸鱼儿
“野鸡两对,活鸭十只”游淼勾了单,又派给佃户赏钱,多的两银,少的也有五钱一两,这些佃户一年到头都在给游家干活,采的茶称斤论两卖与游德川,来年年头还得给碧雨山庄交租,不少人就指望着这点年礼,换个封儿回家去过年了。
这也是江北江南的规矩,凡是佃户一年赚得少的,地主家就总得给补个赏封,佃户随便送些物事上来拜庄,换点赏钱回家去,顺个好兆头,年关也好过,以便来年继续给地主家做工糊口。
“粳米十二石,红豆一石各色腊味五斤”游淼笑道“好你个大壮,发家了啊。”
一壮汉嘿嘿傻笑,说“俺娘给俺说了门亲,媳妇家给贴补了些”
游淼勾勾手指,示意游汉戈再掏点钱出来,多给了二两银子,连着赏钱一起给他,说“你也不用上来请吃酒了,成婚那天,朝山庄磕个头就完了。”
壮汉脸上笑开了花,千恩万谢地捧着银子走了。
“活鸡五只”
“活鸡十只”
笼子排了满地,俱是在咕咕叫着。
“腊鱼一车”
“米酒十坛”
游淼派赏,游汉戈握着手腕,就在一旁看着,有佃户朝他招呼,他便笑着点头。不片刻王氏却带着马姨娘与一群丫鬟来了。游淼看了她一眼,王氏与马姨娘都围着自己带回来的狐裘皮子,一副雍容华贵之像。
游汉戈“娘。”
王氏点了点头,在一旁看游淼派赏与佃户,有佃户上前时又笑着问游淼,说“少爷,明年不涨租罢,俺爹和俺都给咱家干了四十年的活儿了”
游淼摆手道“不涨租,放心罢,好好孝顺你爹。回去过个好年。”
王氏在一旁听得脸色一变,游淼只是不管她,然而王氏只要站在身旁,游淼就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他知道王氏是来盯着的,以免儿子被自己夺了风头去。
游淼只觉一阵厌恶,倏然就觉得在家里呆着真的没意思,不如随便寻个地方,早走了算了。
“你来罢。”游淼示意游汉戈接手,转身就走。
“弟弟”游汉戈在他身后喊。
游淼落寞地走在回廊里,一阵风吹来,满院花瓣飘零。
游淼听到游汉戈这么叫他时,心底依旧是有几分温情的,在京城的三年里,虽有一众朋友玩闹,却终觉远在异乡,寂寞凄凉。每次去李延府上,见着他庶出的弟弟,李延都没给过几分好颜色,玩的用的,都不许他弟碰一下,免得被碰坏了。
那时游淼自己想过,有个亲手足多好,自己要有个通透可爱的顽皮弟弟,决计不至于像李延这么待他。
然到得自己身上,家里多了个游汉戈,游淼一时又说不清是个甚么滋味了。
他倒是不怎么恨游汉戈,甚至不恨王氏,只是懒得与这俩母子说话,大家都在争取自己的东西而已,商人耳熟能详的一句话便是“趋利避害”,说得没脸没皮一点,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要恨也是恨自己的父亲游德川,当年没点长进,折腾出这么一堆破事。
游淼站定,李治烽在他身后也站定,游淼说“哑巴,说句话。”
李治烽眉头微微一动。
游淼说“我不想在这家里住了,心烦。”
李治烽点了点头,游淼说“去我娘生前圈的那个甚么地方,你去么”
李治烽点头,游淼微微蹙眉,李治烽便开口道“去,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游淼十分满意,打算朝父亲讨要一笔钱,远走高飞,不在碧雨山庄呆了,买个心静。
游淼举步进了厅堂,游德川正在与两位叔公说话,女眷们则在西厢,由马姨娘陪着。游淼揣着袖子,进去便笑着点头,说“五叔公,八叔公。爹。”
游德川打住了话头,五叔公道“淼子在京城学得怎么样了”
游淼笑着说“哎,回家读书,预备过几年上京去科举。”
游德川朝两名老者说“北边这几年着实不安稳。”
八叔公点头,说“德祐的商队,今冬不是还被劫了一会”
游淼马上道“对对对我就在商队里”
游淼绘声绘色,朝两名叔公说这事,听得老者一脸惊恐,游德川的脸上不住抽搐,游淼将事情经过夸大了十倍,最后道“还好我在京城买了个家仆”
游德川也是第一次听说,最后问“来救你们的延边城防叫甚么名字可得好好谢他。”
游淼说“不知道,不用谢他了,以后有机会我自己来罢。对了,爹。”
厅内三人都看着游淼,游淼




乱世为王。、 分节阅读_20
说“明儿我去你上回说的那甚么山庄一趟,收拾收拾,好歹是我娘的地方。”
“江波山庄”八叔公问道,抬眼看了游德川一眼。
游德川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五叔公说“你既是有心应考,就不用到江波山去,那处有甚么好住的”
游淼笑着说“在家里静不下来念书,换个地方,也好耳根清净。”
游德川道“你就在家里住着,又去折腾这些事做甚”
游淼道“你就让我去罢,爹。正好我也想我娘了,娘生前留给我的东西,这么多年不管,横竖有点时间。”
游德川说“不是爹不让你去,江波山庄这地方隔着江,风急浪险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游淼心里冷笑,昨日不是才说让我去那处老头子今天怎么见了族人,又转话头了
“现在去学学。”游淼又道“来日才好帮您打理家业么”
两父子各怀心思,在族老面前交谈几句,两个叔公何等人精,早看出游淼归来后父子不和,五叔公静了片刻,说“也难为你了,淼子。”
游淼嘿嘿一笑置之,八叔公又教训道“德川,你在族会上说的话,须得算数。我们这把老骨头,来日一捧黄土,还得靠子孙们烧纸上坟,乔珂儿助你发家,你也得有情有义,不能厚此薄彼。”
游德川汗都出来了,连声道“是是。”
卷一 摸鱼儿
正说话时,下人上来摆了午饭,游德川特地嘱咐了,让游汉戈进来一处吃,席间族老都在问游淼话,游淼上京三年,与江城的亲戚疏远了,便有一句没一句地答,游汉戈只是在一旁陪吃陪笑。
当夜游淼回房去,便动手收拾东西,前往江波山庄的事已经在府里传开了,王氏还特地送了钱过来。
管家捧着银两,在外头说“少爷,这是夫人特地嘱咐小的送过来的”
游淼说“不用了,多谢她的好意,心领了。”
府里下人也没人来给游淼收拾东西,李治烽在房中忙上忙下,将物事收好,足有六口箱子。
管家又道“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
游淼道“让他少啰嗦,我不在家过年了。”
管家也不与他多说,回去回报,少顷又送来地契,说“老爷让少爷收着,这点银两,供少爷过去了花用。”
木棋儿送了江波山庄的地契与账本进来,游淼在灯下看了一会。
“木棋儿你跟着管家去。”游淼说“暂且不用你伺候了,有李治烽就成。”
木棋儿站在地下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挤出两颗眼泪,说“少爷”
游淼不想带他去,免得误了他,也知道木棋不想跟去,现在打发走,总比一路跟着的好。况且其他人都被支走了,光剩个木棋儿被放他房里,王氏肯定也与他说过什么。猜也是让木棋儿盯着自己,不带走,让他留山庄里,也是免得他难做。
游淼只想在山庄里过个年,年后看看有甚可图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以江波山庄的地契拿去作抵押,到扬州城去赁十年的银两,这么一来起码也有五六千银子,再拿着去京城,使点银钱,寻户部尚书的儿子批张文书,买一堆货,到塞外去卖。
这么倒腾几次就有钱了,金山银山,指日可待,游淼将前景想得甚是乐观,犹如拿着俩鸡蛋便在做蛋孵生蛋的春秋大梦一般,于遐想中进入了梦乡。
这夜里睡得甚是不安稳,翌日天不亮时游淼便醒了,问“什么时辰了”
“五更。”外头李治烽翻了个身,起来伺候。
游淼本想再躺会儿,但只觉光躺着也睡不着,不如早点起来收拾的好,正在想时,游淼还不起来,卷了卷被子,李治烽便又躺了下去。
游淼撑着床坐起,李治烽就像熟知他心意一般跟着起身,穿上外袍,边系腰带边进来。服侍他梳头洗漱。
游淼问“东西都收拾齐了么”
李治烽嗯了声,游淼又说“书得带走。”
李治烽答道“书有半车。”
游淼看着镜子里的李治烽,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他抬手摸了摸李治烽的大手,李治烽抬眼看着镜子里的他。
游淼笑道“多亏有你陪着,不然我这么一个人,从京城回来,又跟条丧家狗似的,不知道得怎么撑呢。”
李治烽的嘴角略牵了牵,游淼换好衣服,李治烽便在一旁站着。
冬夜漫长,山庄外的天仍是黑的,小厮们上来,将箱子捆上车去,后面压着沉甸甸的半车书,游淼连话都不想与父亲多说,也不去与他告别,站在车边呵气,呵出的热气都成了白雾。
木棋儿说“少爷。”
游淼说“待得那边安稳了,要人服侍,依旧让你过去,这话只得放在心里,不能多说。”
木棋儿忙点头,游淼又看这群小厮,想挑几个眉眼干净点的过去做杂役,也免得李治烽操持上下辛苦,但横看竖看,又觉无趣,多半都被王氏收买了,没的在身边放眼线,不如索性到了那边再去买人。
昨天游德川给了八十两银子,八十两,在京城不到一月便能花个干干净净,然而现在要多的钱也没了,只得精打细算着用,游淼把钱与地契,江波山庄的账本收拾好,山庄二门处一人快步跑来,喊道“弟弟弟弟”
游淼正待上车,一脚踏在板上,见是游汉戈来了,便又下来。
游汉戈跑得直喘,说“怎也不等爹起来说一声”
游淼拿眼瞥他,见他衣服都没穿齐整,说“怎么”
游汉戈说“哥哥送你一程。”
游淼本不想与他称兄道弟,虽知道这些事都不是他的错,然而心里就是放不下,但游汉戈这么个低声下气的模样,游淼看得又有点于心不忍。
从小没有娘的苦他吃过,而游汉戈则是从小就没了爹。十七年里,他是怎么过来的,就像游淼一样,也是这么过来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体里都流淌着游家的血,这个哥,想不认都不行。不管他是一回事,不认他则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像爹一样,可以当做不认识这个爹,但他总是真实存在的。
“我不恨你,大哥。”游淼开口说。
游汉戈怔住了,未料游淼一开口便是如此单刀直入的话题,游汉戈略沉吟片刻,说“我从前一直很想有个弟弟。淼子,哥哥我”
游淼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走了,后会有期。”
游汉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袋子,递给游淼,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游淼看着那个邋遢的小布囊,看了看他的双眼。
走都走了,也没有必要再在此刻置气,还是给他一个和解的机会罢,来日老头子死了,有什么要求还好开口。
游淼接了那袋子,沉甸甸的,里头应当是点碎银,游淼点了点头,转身上车,说“走了。”
李治烽扬鞭一甩,噼啪之声在雾蒙蒙的清晨中清晰无比,两匹马拖着车,咯噔咯噔启程,沿着山路辗转而去,游汉戈站在山门前,目送马车远去。
游淼神情木然地坐在车里,此刻背后的碧雨山庄,雾蒙蒙的流州,似乎都与他再无关系。
日出,雾散,山谷里采茶女的歌儿婉转响着。
一辆车,一点家当,两个人,走向了游淼新的生活。
第一卷摸鱼儿终
卷二 蝶恋花
一上
流州自古物产丰饶,百年不经战乱,是为南方鱼米之乡,尤其江北处的十万顷丘陵,也是长江流域最大的种茶,采茶之地。
江波山庄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距沛县四百里路,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可到,但游淼带着一车行李,又不赶着去,便走走停停,在沛县停了些许时日,上门答谢邢大夫。邢大夫却出诊去了,游淼只得放下谢礼再度启程。
一路兜兜转转,过了江城府,前往扬州地界,江波山庄在苏州、扬州与流州三州交界处,七分位于江南,三分则位于江北。
这山庄地界实在是麻烦讨厌,当年本是扬州与流州两州所争夺之地,南有郭庄,北有安陆村,两村居民曾为一个江边码头争吵打斗,闹得不可开交。闹出了好几条人命,村正禀知县,知县又禀知州,两州知州也因此而吵了起来,最后只得搁下不管,扔着。
从此江波山庄便横跨南北,中间横着段风急浪险的长江湍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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