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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不记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眉如黛
只用他一个眼神,它根下的土就被鬼卒们扒开,它根须中缠的不是骷髅,而是一柄被人遗落在花海中的银笛。每棵花的种子都被风吹过,吹落在骷髅的眼窝间,生根,发芽,开花,而它却被吹错了地方,根须盘著这误落黄泉的佛器,开出洁白如雪的巨大花盏。
它以为他会碾碎这脆弱的花瓣,撕毁与这花海毫不相符的颜色。可他最後居然笑了。他看著它笑“居然,有人在我的地盘上修佛”身边的花海为他的笑声抖落漫天的花瓣,晴朗的空中炸响出雷鸣,静如





花开不记年 分节阅读_17
明镜的死海中巨浪滔天。
它在漫天迷醉的颜色中,它看见他破颜一笑。
花海迷醉,得见魔颜,皆有大欢喜。
它的根从此叫嚣著要盘著一样事物,它在那里等待他再来,年年开花,无论它开败了多少次,无论他错过了多少次花期,依然年年再开,年年绽放,直到花盏高过人头,它才能傲立花海之中,在血气弥漫的色欲之中,开出纯白皎然的硕大花盏。这样毫无瑕疵的洁净,方敢於呈献尊前。
少年在这破碎的记忆中以为自己在做一场荒唐的梦,然而这唯一一点慧明却被人牵著,狠狠的吸回去,他欲要再看,然而,再睁眼,头上还是那片黑压压的花海,身边还是黑漆漆的冷溪。少年身如浑沌,杀意渐退,从此在悲喜前迟钝无知如幼儿,惘然而懵懂。
别人从此只道神功有成,却不知道那一点慧明,将从此被困在几世前的笑容中。
他从溪水中坐起,缓缓浮出水面。花千绝站在溪边正俯身看他,少年恰好破水而出,粉红的花瓣顺著漆黑散落的头发滑落粘连,而他毫无觉察的爬上岸,看到身旁横无际涯的花海,心中空空一片。
花千绝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伸手理著少年的头发,低声问他“在想什麽”
少年心中没有半点回答的欲望,挣扎了很久,才迫使自己集中意志回道“如果有人年年月月站在同一个地方等你,不记得等了多少年,日夜翘首而待,你会有一丝动容吗”
男子愕然笑道“为什麽会这样想”
少年呆呆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它在那里等待他再来,年年开花,无论它开败了多少次,无论他错过了多少次花期。
男子默然看他,看著他空蒙迷惘的表情,突然勃然大怒,拎著他的领子强迫他站起来,然後一掌攻向少年。花记年心中无知无觉,身体却自动向旁滑开,如同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万事皆自然而为。花千绝强收怒容,沈默良久,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笑著问他“你看,你此刻功力大进,你不开心麽,你不快活麽”
少年眼中一片空旷,无神的抬头看向男子。
──你不开心麽,你不快活吗
花海迷醉,得见魔颜,皆有大欢喜。
这是怎样肝肠寸断的酷刑,又是怎样甘之如饴的极乐。
就这样朝夕相处了一月,两人越是同起同眠,越是相对无言,除了练功便再没有交流。
那场专门为武林新秀展露拳脚的大会如约召开,花记年一人一马浑浑噩噩的独自上路,饿吃干粮,渴饮雨水,每到一处分舵便被强迫洗漱一次,面颊消瘦却不曾稍减姿仪。
少年手上拿著请帖,一路畅通无阻的骑马进了宣州皇城。各派人士落脚的地方是宣州最大的英雄楼,主楼深的如同天井一般,最下是舞女纵乐的圆形看台,往上约有五六层楼,每层按天干布置十二间客房,各客房门前连接的是观赏用的包间,包间直对著歌舞台。观看歌舞时,可以举杯而观;饮酒行乐时,可以放下竹帘,歇息时,更可直接从包间中进入客房,关上房门,放心休憩。
但这段时间,此地为了迎接这场拳脚无眼的生意,大刀阔斧的加固了楼房,在每层楼的栏杆上更是挂上了数百个灯笼,开赛时灯火齐明,只为将那歌舞台上照的如若白昼。
比试的弟子都要按照规矩在英雄楼中转上一圈,以便熟悉环境,之後再去主持大会的各位武林泰斗下榻的宿云阁递交拜贴。花记年到的时候,直接掠过了第一条规矩,拜贴送上去的时候,和其余子弟的帖子随意的搁在一起,还未细查便为他放了行,毕竟,有几个凡夫俗子能有他这般风姿,优雅的如灌木丛中生出一株乔木。
他走到大厅上,那麽多的世家弟子,各自绫罗绸缎。满眼看去,多是白衣,可他一进来,大厅便静下来了。一路车马劳累,他的鞋袜上尽然没有沾上半点尘埃,漆黑如墨的发丝一丝不乱的束入玉冠之中,没有摇扇子,没有腰悬玉佩,甚至没有带佩剑只是用那样点漆一样的黑白分明的眼眸从左到右看了一眼,便让人人生出了惊才绝豔的慨叹。
不衫不履,如独树出林,俯视风云。
花记年微微鞠下身子,清了清嗓子,淡淡的开口“在下浮屠堡”
话音刚出,端坐在上座的丹霞观观主燕永已经动容的站起身子,几步上前扶起他,颤声道“世侄,不必多言,我认得你,你与阮夫人如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从云兄遭此噩耗,我正派如折一臂。想必这段时日你也不好过吧,不过,这一次,世侄大可让武林重睹金刀之风采”
花记年微微蹙眉,把手挣脱出来,淡然道“观主误会了。在下从不使刀。”
他话音一落,正好门外传来一声长喊“金刀阮家遗孤,阮惜羽拜贴求见各位前辈──”
燕永愕然看他,诧异道“外面的是阮惜羽,那你是”
花记年不由嘲讽的笑道“我可不是阮公子,我是浮屠堡的人。”
他话音一落,就听到身旁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左侧有人低骂了一句“原来是浮屠堡的妖孽”
丹霞观观主微微摇头,念了句无量寿佛,才叹息说“可惜可惜,小施主天赋英才,不料却不能用於正道。”花记年朗声笑道“何为正,何为邪,魔有人心则修成正果,人有魔心则坠入阿鼻。”
燕永一怔,抬头看他,却看到少年眼中一片混沌,似喜还悲,心中一凛,厉风吹过,袖袍已被内劲吹的高高鼓起。身後年轻的伽叶寺方丈低声喊了一句“燕观主”
他这一声轻喊,却夹杂著佛门内功,一字一字穿透到燕永耳中,有如黄锺大吕,振聋发聩,燕永被震的回神,醒悟到自己在一瞬之间居然动了杀念,不由得懊悔不已,当即拂袖回座。却听到花记年在他身後轻笑著重复道“人有魔心”
伽叶寺方丈抬头看他,蹙了一双慈眉,低声劝道“小施主,苦海无涯。”
花记年抬头,一侧嘴角轻轻上扬,俊秀出尘的五官绽放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笑意,轻声说道“在下只求多扯几个人,随我入这苦海之中,我便好不逍遥。”
方丈低笑道“小施主何必自扰,众人皆在苦海之中,若施主找到了能渡你的人,便及早脱身吧。”
花记年一怔,脸上不知不觉已失了杀气,有些迷惘的问道“若是唯一能渡我的人,永远不愿意渡我呢”
伽叶寺方丈低声念了句佛号,慈悲的一笑,宝相庄严,他轻声道“佛门永渡苦海之人。”
花记年似乎有些犹豫的看著他,那样慈悲的笑容,直直打在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他几乎就想答应了,可就在这时,他想起了另一个人的笑容,没有温柔,却像滚滚惊雷,没有旖旎,却像骇浪惊涛,漫天迷醉颜色里的嗜血微笑,缠绕成他几生几世的劫难。少年恍惚间有一种想哭泣的错觉,他仰头大笑道“多谢方丈了,可是能渡在下的人却身处阿鼻,在下怎能一人超生,我哈哈我已决心化身修罗,伴他杀戮一世,请恕在下不能与方丈同往乐土”
他说完这句,看到满堂豪侠都是一副想将他除之而後快的愤怒表情,心脏便疼痛而畅快的跳动雀跃著,他朝方丈又施了一礼,才转身大步走出宿云阁,和门外静候的绿衣少年擦肩而过,此时,他们不再是主仆尊卑身份悬隔,而是平等的身份,甚至要更尊贵,更显赫。远离平静,来到波澜壮阔的江湖漩涡中心,翻云覆雨,呼风唤雨,兴风作雨,他应该要快活的却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快活。
第二十四章
24,
繁华的大街上,不知何时被浮屠堡封锁了,再无往来的闲人商旅。街道上铺著熏香的朱毯,两旁只站著一行行身穿大红豔服的侍婢,提著宫灯,微微躬身,为花记年引路,在他前行的道路上洒下清水和花瓣。
年轻的伽叶寺方丈从宿云阁窗楹里看出去,正好看到那漫天绯色中,一道白的不染尘埃的身影,被万千红云簇拥著前行。在颜色如火的花雨和朱毯上,那抹孤清的白色显得落寞而突兀,即使脊背挺的像一把出鞘的剑,却偏偏有种他迷失了方向的错觉。
方丈幽幽叹息,收回视线,低声和丹霞观观主商议道“贫僧无力渡化他,若观主无异议,不如便依了沈公子的计划吧。”
大会那天,江湖上星宿云集,门派罗列,黑压压的阵势,将英雄楼围成铁桶一般。
二十年一次的盛会,二十年难遇的盛况,武林豪杰从各地奔波而来,跨下良驹累死无数,将英雄楼围的水泄不通,最後唯有规定各派中最有影响的人方能入座楼中。其余诸人,均在楼外翘首而待,烈日炎炎,却无半分怨言。
英雄楼内,无分正邪均有一席之地,但想必不会有门派像浮屠堡这样排场,生生占去一层看台,空荡荡的桌椅上摆满吃食瓜果,只供寥寥数人享用。看著浮屠堡空荡的看台,伽叶寺方丈不由得念了声佛号,轻声道“想来,花堡主今年也是一样,不会来了。”
燕永冷笑道“他哪曾把我们放在眼中他不来方好若来,我们便将这大会改成诛魔大会,让他有去无回”
他话音未落,只听到不远处一声轻笑“莫放阙词。”随即,如同铁桶一般的人群居然齐齐散开,只见一行人缓缓走来,如同天边落下一片红云。炙热欲死的夏日,蝉鸟俱疲,他们居然未露半丝汗渍,佳丽绝色个个翠眉长画,藕玉般的手臂上缠绕就曼长的红色轻纱,盈盈簇拥著一个朱红正服的高大男子。
孔雀翎的长扇,在花千绝身後轻轻晃动,碧玉竹撑起宝黄罗盖伞,遮去头顶豔阳。方丈看到他足下行到哪里,哪里铺上朱毯,不由得为这纸醉金迷微微蹙眉。花千绝冷笑道“和尚,二十年未见了。”
方丈施礼道“花堡主客气了,先师已经坐化。贫僧法号不痴,十年前才接任方丈一职。”
丹霞观观主燕永不由得拍案而起,怒斥道“魔头,想来你二十年前闯荡江湖时也没见到我燕某人,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花千绝乍闻“魔头”二字,足下一顿,身旁软玉温香都是面色煞白,她们人人皆知这魔字乃是花千绝死穴,口出此言者从未死的好看过,正准备看一场血雨腥风,不料花千绝只是与燕永隔空对了一掌,随即冷笑道“值得让我见识的,连你师傅也没这个资格丹霞观好好一个修仙之府,到如今沦落成江湖门派,满口道德仁义,我看了便恶心。”
燕永与他对了一掌,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将他压回椅上,听到花千绝所言,不由勃然怒道“你胡说八道”他还未说完,就听到花千绝用传音入密一字一字跟他警告道“今日,我看你忠胆可鉴,又是我儿建功立业的大日子,方饶你不死,若再延误大会我便”
燕永目眦欲裂,但看看左右,无一人觉察花千绝对他的这几句私下警告,只得强压怒火,安座於位上。这一打岔,浮屠堡众豔婢已将座位周围布置的花团锦簇一般,男子在凉风中微眯了眼眸,广袖峨冠,一如暗黑中的君王,低笑著拂袖坐下。
看台上已用栅木围成小栏,铺上大红绒毯,各派皆准备就绪。方丈对校场点了点头,於是金锣骤响,年轻豪侠齐齐跃上看台,拳来剑往,好一通混战,一时间台下诸人都捏了一把汗,情不自禁的渐渐站起观看。
花记年还是像以往一样,身著一身白衣,袖角和下摆上用暗银闪线勾勒了牡丹图样,显得一身锦袍雍容华贵,加上他俊秀的面孔,站在台上竟生生吸引下大半视线。他在刀光剑影的看台上从未移动过半步,只用一双肉掌,面对每一个朝他攻来的对手。
过了大约两三柱香的时间,已经开始不时有人被打落台下。方丈脸上渐渐凝重起来,燕永及一帮武林泰斗不由得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看台上,花记年正与一名门弟子交手,转眼间过了三招,只听得花记年轻叱一声“三招。”伸手一拂,那名门弟子便狼狈的撞翻矮栏摔落台下。
青鸾派一名弟子在旁不由得叫一声“好身手”冲过去与花记年交起手来。不过瞬息,花记年嘴角一抿,喝道“七招。”此时该弟子正好将青鸾派绝技鸾翔七式使完,便觉一阵大力冲来,身子飞到半空,跌落场外,当即吐血不止。
看到此时,几位武林前辈都是面上变色,齐齐站起,刚要喝止,却无意间扫过二楼浮屠堡正座上的那人,方丈叹息了一声,重新坐下,跟左右劝道“拳脚无眼,比武中伤亡本就是常事




花开不记年 分节阅读_18
,那少年并未真下杀手,抬下去好好休养也便是了,我们还是继续看下去算了。”
燕永冷哼一声,抬头看去,正好看到花千绝锐利的眼神,唇角都是嗜血的笑容,一手轻啜著金樽中的美酒,死死盯著看台上观望。
燕永不住的冷笑,正要出声嘲讽,不料看台上变故突生,那少年似乎已摸清了所有对手的底细,耳边只听到花记年连连喝道“七招两招五招九招”纵眼看去,便看到看台上十余个比试者连连被人抛到半空,如同绽放的烟花一般狼狈的摔到台下,台上只剩下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孤傲的挺直脊梁,在哗声四起的台上,耳畔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得高高飘起,一脸嗜血而餍足的笑容。
香炉中那柱巨香刚好染完最後一丝灰烬,校场敲响铜锣,锣声响彻整个英雄楼,他口中长喝一声“比试第一场──结束──”
随著这声锣响,花记年从台上一跃而下。参与大会的武林新秀不下於两三百人,分成三个组别进行,也就是这场大会的第一、二、三场比试,换句话说,这大会的重头戏是比试胜出的那三个人之间的斗争。等到花记年在浮屠堡看台上粗略的用过些茶水,第二场已经结束。
花千绝侧目看他,低声笑问道“这场大会,你可猜的到优胜者”
花记年淡淡回道“想来,下面几场胜的也不外乎是金刀阮家,还真山庄的人。不过,既然我参加了,优胜者舍我其谁。”
花千绝大笑道“傻小子,那沈家小子根本没参加这次比试,他不久前才继承了庄主这个名号,有什麽名义跟後辈们争。”他说完,看到少年微有不悦,这才拍著他肩膀低笑安慰道“阮家那小子似乎也有些门道,不过,他刚才赢了第一场後便弃权了,你也用不著跟他比试。麻烦的是,第三场这个──”
他说著,朝台下一指,正值第三场比试铜锣敲响,各派弟子纷纷上场,其中,有一道婀娜的身影格外醒目。花记年呼吸一窒,愕然的看著那个白衣女子,良久才轻声说“由她来替还真山庄出场我要和她比”
花千绝冷笑道“当年那绿衣小子拼命护的就是她吧。跟女子比试,总有些人不愿出手的,何况她长的并不丑。”他说完,身边佳丽几乎同时娇咛不依起来,花千绝微微一愣,这才低低笑道“啊,她自然不如你们。”
花记年眉头一蹙,侧过脸去不看他们种种淫邪之姿,他朝台下无意中看到白衣女子仰视的清丽容颜,眼神便为她滞留下来。那是怎样一双黑白分明的水样瞳眸,却偏偏荡漾著凌厉的杀气刀光。少年心中居然微微一痛,三年的相濡以沫,衷肠相诉,等到陌路之时原来真的会痛的。
这点残存的人性和情思不过是因为少年还未深练花心决,也正是这个入门的阶段,练起功来才越发痛苦,让他迟迟不能深入。这一个月来,他眼睁睁看著自己七情六欲逐渐淡忘,纵有美食而不能下咽,纵有美色而不能乐享,纵有那人在身边而心如枯槁。心中难言滋味,万般苦痛,也渐渐随这门武功磨淡了,他一时间总觉得自己快死了,等到功成的时候,花记年就会死了,但这门武功也会成就出一个更坚强的他,他会无爱,会无恨,会无所畏惧,更会一无牵挂。
也许那就不再是他了,可那又如何那时,再无一人遮他望眼,再无一人乱他心弦。
是该回头是岸拥抱苦难,还是应该一意孤行心如铁石这个问题,他也曾多想过,更知道多想无益。那个男人,早为他决定下一切,自私的,武断的,卑劣的。
他嘴角啜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看著那女子杀气腾腾的目光,就那样笑了。她瘦了,他想,她的小方不在了,她想必难过了。方开不在了,她难过了。可是,当这一点人性转瞬泯灭岌岌可危,花记年要不在了的时候──那时,她还会难过吗,有人会难过吗。
台下不久便哗声四起,伊心愁手中云摩罗纱纵横之间所向披靡,任谁也没想到,那柔软的白纱会缠上人的脖子,扭断人的颈项,染成红色的修罗血器。年轻的方丈长叹一声,纵身而下用肉掌扯住白纱,校场提前敲响铜锣,叹息道“没想到这场比试大会会成为修罗场。女施主,再不适可而止,贫僧便要出手了。”
伊心愁轻笑道“方丈见笑了。”方丈看著满地横尸,摇头道“还活著的,便统一抬到台下吧,由贫僧替他们运功疗伤,伽叶寺此次带了大批伤药,也算能派的上用场。”
戒痴方丈此言一出,原本满腔愤恨的江湖人士也都稍微放下心来。这位方丈以佛法通晓天地,幼年便开坛传颂佛法,少年得道,自戒嗔方丈涅磐之後便接过方丈一职,至今已有十年,虽不过二十八九岁数。却从未有人敢轻视过他,内功佛法修为均是出神入化,他这样一开口,伤者的命几乎能算是保住了。
场面这时才稳下。校场也终於缓过气来,伤亡者均被移开,留下血迹染满的看台,他重新敲响铜锣,看著那一男一女金童玉女一般的出色人物跳上看台,叹息一声,又像避瘟神一般远远避开。伊心愁死死盯著少年,狞笑道“受死吧”
花记年沈默著静静看他,衣服下有一块通体碧绿的翡翠热的发烫,他已经能看懂少女眼中入骨的痴恋和歹毒的仇恨,却想不出化解的办法。在他身後,少年听到了男人举起金樽低啜时踌躇满志的笑声。笑声荡起涟漪,少年不必看也能想到那是怎样嗜血的笑容。花记年就在这一刻突然的笑开了。也是啊──她虽入魔,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化解她的苦做什麽,他放过她,谁放过他
第二十五章
25,
他想,我不再欠你的。这世上的人都欠我的。
这同样歹毒的愤恨从少年心中发芽,被花心决中的杀意灌溉著,燃成燎原之火,转瞬之间开花结果硕果累累,花记年嘴角一缕隐忍的笑容,他森然笑著,一字一字咬牙道“我怕你没这个本事”
这一句话出口,台下登时感觉到两股凌厉的杀气碰撞迸裂,刺的人遍体生寒,还未还得及倒吸一口气,便被紧接而来的刀光晃花了眼。伊心愁抛去了她惯用的云摩罗纱,使用一把小小
的匕首,足下生风一般,瞬间攻到少年身前。
那把匕首贴著花记年的鼻梁滑去,少年一步错开,险险避了这一招,不料伊心愁的步法越来越快,最後整个人像一个模糊的白影。花记年挡下几招之後,发现自己已被逼到台沿,目中杀气更甚,双手摆出一个起手势,双脚牢牢站稳,迎著下一瞬间女子攻过来的匕首,右手闪电般的伸出,夹住锋刃,随即左手一长,握上女子的手臂,双手一拉一送,掌上猛的使力,伊心愁便哇的吐了口血,往後退了四步,又退了三步,半跪倒在地上。
台下众人以为胜负已定,刚喘了口气,便看到花记年几步上前,躬下身子再次扯起伊心愁的手臂,口中大喝一声,抡起她的身子用力摔在地上,一声肉体和木板撞击的闷响,血色如雾,然後是咯吱几声脆响,脆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随即轰隆一声,尘土弥漫,看台就那样突如其来的倒塌了。
花记年大笑起来,抬起拳头就要继续打下去,戒痴方丈大喝一声“够了”隔了隐隐约约的烟尘,少年终於放下了还在挥起的拳头,神智清明後,惘然的看著脚下不知死活的女子,就那样呆呆的站著,看台上一阵阵潮水般的喧嚣和叫骂,於他来说都是陌生的,这血色溅满的尘埃之地,如同洪荒初开一般寂静和荒芜。静的连血液流淌的声音都听得见,而眼睛却越发的干涸,不肯流泪。
他温柔的本性中永远记得别人对他微不足道的好,他看著女子袖子外那染满血迹的手,情不自禁的伸手碰触了一下,它曾将他从死亡中拉出来,它总是习惯扯他粗糙的袖口,它擦拭过主人哭泣时冰凉的眼泪,它在他颈项上系下祈愿的翡翠。花记年一时间脸上浮现出一种至深至切的无措感,他尝试著让自己的手和那染血的手紧紧相扣,他一边伸出手去,想把女子扶起来,一边侧过头去看他的父亲。
他要问他为什麽,怎麽会这样子为什麽自己傻的想要变强,为什麽不选择一辈子躲在浮屠堡高墙内他要那个男人看得起自己做什麽他为什麽要追追到山穷水穷穷途末路,才发现自己的孱弱和无能,欲要回首,却看到自己过去那一路歪七扭八跌跌撞撞的脚印,每一步都鲜血淋淋不然回顾──他後悔了──
他正要开口,却看到那个从未动容过的高大男子在霎那间从椅子上站起来,撞翻了身前的矮几,有些惊慌的看著他,嘴唇翕张著,似乎在大喊著什麽,少年懵懵懂懂,疑惑的缓缓朝著男人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伤痕累累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血红的嘴唇一字一字的笑著对他说“要你的命。”
少年看到她银牙之中叼著一个小小的圆竹筒,她牙齿一咬,圆筒中就迸射出刺眼的光芒。这样怎样的算计,拼了自己遍体鳞伤,也要换这样一个疏忽失神的瞬间,再一招绝杀。少年无心避,无力避,无法避,看著那离他三尺远急射而出的暗器,苍白惘然的脸上,连一个苦笑都挤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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