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夺嫡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鸣岐山
“巴大人且慢,下官府中也已是备好了庭院,若是晴贝勒肯驾临,实下官三生之幸也。”
不等弘晴移步,却见白发苍苍的曹寅从旁闪了出来,一派谦卑状地也向弘晴发出了邀请,此言一出,巴锡的脸色不禁微微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显然是对曹寅这等劫胡的行为大为的不满,只是碍于场合,不好恶言相向罢了。
嗯?这两位不是通家之好么?怎地闹起了生分来了?
巴锡的脸色变化虽是轻微,可弘晴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心下里不由地便是一动,疑云顿起,只是却也不好在此际追问,可脑筋却是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曹大人既是如此盛情,那本贝勒也就厚颜叨唠了。”
尽管搞不清巴、曹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何等甚别扭,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想去参合,只是一想到曹寅曾兼任过两任的两淮盐运使,又是老爷子派在两江地面的暗桩,对弘晴接下来要办的盐务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于公于私,都不好拒绝曹寅的邀请,正因为此,哪怕有可能会惹得巴老爷子不痛快,弘晴还是干脆地答应了曹寅的邀约。
“多谢晴贝勒体恤,您请!”
曹寅此际冒出来劫胡虽说是早就有所谋划的,可到底能不能达到效果,却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还真担心弘晴会不给面子,这一听弘晴居然如此爽快地便允了,当即便乐得老脸都笑成了朵菊花,也不敢再多啰唣,忙不迭地一侧身,恭谨万分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嗯,诸公都请罢。”
身为钦差贝勒,自该有钦差的体面,弘晴自不会在此时去理会曹寅的殷勤,也不会去管巴老爷子究竟是何想头,矜持地点了下头,甚是和气地摆了摆手,而后抬脚便行向了早已准备在一旁的八抬大轿,自有随侍在侧的一众王府侍卫们急行上前,将弘晴护送进了轿子,须臾,一声号令之下,浩浩荡荡的人群便尽皆鱼贯着向不远处的金陵城赶了去……
曹府很大,就占地面积来说,比之亲王府都要大上几分,按说是有着违制之嫌,不过么,这却是老爷子特许的,满天下就这么独一号,装潢考究,说是极尽奢华也不为过,尤其是弘晴所入住的“凝翠轩”更是装潢一新,处处金碧辉煌,贵气逼人,纵使是弘晴这等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也不禁为之暗自咂舌不已的,只不过咂舌归咂舌,弘晴却并未拒绝入住,也无甚闲情逸致去享受那等奢华,不为别的,只因光是应付那些前来拜见的地方大员们,便将弘晴折腾得够呛,没法子啊,两江地面乃是富庶之地,光是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就足足有两百余人之多,身为钦差,自是不好厚此薄彼,能见的自是都得见上一番,不仅是见,还得礼贤下士地闲扯上几句,要不怎显得体恤下情,至于后果么,自然是苦了弘晴自个儿,大半天的接见下来,嗓子都有些黯哑了,好不容易方才消停下来,得,巴老爷子又转了回来,说是要摆宴为弘晴洗尘。
“巴军门,这接风宴就不必了,两江地面清欠如今尚未完结,一切还是从简也好,心意,本贝勒领了,若是不弃,就在这曹家随意将就几口,回头再行详谈可好?”
自打四月十五日离了京,这一路坐船已是足足走了一个来月,尽管一路顺风,可毕竟没个活动的余地,早将弘晴被憋闷得骨头都有些生锈了,这好不容易才踏上地头,自是不想再去酒场里泡上一回的,再说了,他此来是整顿盐务的,又不是来巡视整个两江地面的,真弄得场面浩大,没地要遭人诟病,万一要是被言官们参上一本,那乐子可是小不到哪去,正因为此,对于巴老爷子的设宴邀请,弘晴自是敬谢不敏了的。
“曹家的酒精贵,下官用不起!”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巴老爷子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尽管不曾朝弘晴发作,可瓮声瓮气的回答声里却满是不加掩饰的愤懑。
“巴军门莫非是与曹大人有了甚误会么?”
弘晴原本也就只是随口邀约罢了,却没想到巴锡反应居然如此之大,不由地便是一愣,再一联想起码头那会儿巴老爷子与曹寅之间的不对付,心中的疑云顿时便大起了,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问了一句道。
“罢了,也无甚大不了的,老朽失言了,晴贝勒留步,下官告辞了。”
弘晴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巴老爷子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几分,可显然不愿多提,也就只是面色铁青地摇了摇头,这就起了身,气鼓鼓地告辞而去了。
呵,这老爷子好大的火气,到底咋回事来着?
弘晴还真就没想到巴老爷子会是这么个反应,一时间不禁愣在了当场,待得回过神来,却见巴老爷子已是走得没了影踪,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九龙夺嫡 第253章 曹家小精灵
“禀小王爷,曹寅、曹大人来了。”
巴老爷子才刚走,弘晴一个懒腰方才伸到半截,就见李敏行大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近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宣罢。”
对于曹寅的到来,弘晴一点都不感到奇怪,没旁的,这住的地儿是曹家的,那帮子来请安的官员们都走光了,自也就该轮到曹寅这个主人出面了不是?尽管累得慌,可该见的却还是得见上一下的,弘晴也没怎么多想,直接便允了下来。
“下官,江宁织造郎中曹寅叩见钦差大人。”
李敏行允诺而去不久,便陪着一身整齐官服的曹寅又从外头转了进来,这一见弘晴端坐在上首,曹寅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不迭。
“曹大人不必多礼,且请平身罢。”
不等曹寅大礼行到位,弘晴已是起身行到了近前,很是客气地伸手虚虚一扶,和煦地叫了起。
“谢钦差大人恩典,下官已备下了薄酒,还请小王爷移驾屈就则个。”
曹寅能得老爷子的绝对宠信固然是因缘际会,可也不凡其会做人之故,这不,一见弘晴如此客气,曹寅的脸上立马便露出了感激涕零之色,卑谦地躬着身子,小意地发出了邀请。
“也好,那就叨唠曹大人了。”
自打到了曹家,弘晴就一直没能闲下来,始终在忙着接见地方大员们,到了这会儿,午时早过,自不免又困又饿,实在不愿去赴甚酒筵的,然则既是入住了曹家,再怎么着,也得给曹寅这个主人一个面子,况且弘晴还指望着曹寅能在盐务整顿上出大力,自是更不好拒绝曹寅的邀宴,也就只能是强打起精神,笑着应允了下来。
“晴贝勒,您请!”
别看曹家现如今是贵极,可曹寅却是从来不敢掉以轻心,不为别的,只因他很清楚眼下的一切都来自于老爷子的厚爱,一旦老爷子去了,曹家如此大的家业必然要遭人窥觑,若是不能在诸皇子的倾轧中站对队,那后果自是不堪设想,正因为此,曹寅不得不小心再小心,往日里从不私下跟阿哥们私相往来,可自打上回与弘晴私会之后,曹寅在震惊于弘晴的睿智之余,还真就起了攀附之心,只是苦于无法亲近罢了,此番难得弘晴前来两江,曹寅可是早早就起了心思,宁可再一次得罪巴锡,也要将弘晴请到自家府上,这会儿巴巴地赶来请弘晴去赴宴,自然也是想着能跟弘晴再更亲近上一些,此际一见弘晴慨然允了,自是大喜过望,赶忙一侧身,笑逐颜开地道了“请”。
“曹大人,请!”
以弘晴之机敏,自是能察觉得到曹寅的巴结之用心,然则弘晴却并不以为意,只因在弘晴看来,将曹家这等老爷子的心腹亲信拉进自家阵营并不是啥好事儿,反倒会惹来老爷子的无端猜忌之心,不过么,能与其搞好关系却也是好事一桩,至少在盐务一事上,还真就离不开曹家的帮衬,正因为此,弘晴很是坦然地接受了曹寅的殷勤,笑着回应了一句,便即缓步行出了会客厅,与曹寅一道说说笑笑地向曹家内院行了去。
“叩见钦差大人!”
曹家家大业大,可在子息上却并不算繁茂,在江南一地也就只有曹寅与其弟曹荃两家人,各有一子,其中曹寅之子名为曹颙,年仅十五;而曹荃之子则为曹頫,年仅十三;然则两家的女儿却是极多,各有十女,除了成年已外嫁的之外,在府上的还有十数人之多,再算上诸曹的大小夫人众多,整个曹家实在是有些阴盛阳衰之像,这不,待得弘晴与曹寅转过了一道院门,莺莺燕燕的请安声大起间,还真令弘晴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没旁的,满族虽不甚讲究男女大防,可也少有在迎客时让女眷们齐齐出面的时候,很显然,曹寅这等巴结之心着实是太过热切了些。
“免了,都快快请起罢。”
弘晴到底是经过无数大场面的,尽管心中有些犯嘀咕,可还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这便和煦地虚抬了下手,温声叫了起。
“谢钦差大人恩典。”
曹家先后接驾数次,对朝廷礼仪自是熟稔得很,一听弘晴叫了起,谢恩之声还真是整齐得很,只是吴人软语,怎么听怎么像是一群百灵在鸣叫,当真令弘晴颇为不适的,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带到脸上来,只是被数十双美眸这么打量着,脸上的笑容却是难免稍稍有些僵了。
“晴贝勒,您里面请。”
曹寅乃是老于世故之人,自是瞧得出弘晴有些个不自在,唯恐弘晴心中见怪,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一伸手,将弘晴往内里让了去。
“嗯,曹大人请。”
想当年弘晴前世那会儿混社会的时候,可是将脸皮练到了城墙一般的厚实,蹲大街上看美女的事儿可是没少干,可这会儿被众美女当稀罕物来看,却叫弘晴很有些挂不住的,似乎有些个越混越回去了,这一得曹寅相让,当真就有着众解脱之感,随口应了一声,赶忙紧着便向院子里行了去,若不是脚步还算沉着的话,那就有些个落荒而逃的架势了。
“啪、啪!”
或许是察觉到弘晴的不自在之故,曹寅设宴并未再让女眷们参与,仅仅只是与其弟曹荃左右作陪,至于其子并侄儿则在堂下侍候着,好酒好菜地上了不少,好话也说了一大箩筐,啥野闻趣事地闲扯着,倒也宾主尽欢,不多会,酒已过了三巡,却见曹寅神秘地一笑,伸手连击了两下掌。
嗯?这琴曲……
这一见曹寅笑得如此诡异,弘晴自不免为之一愣,还没来得及发问,却听厅堂一角的屏风后头琴声悠然响了起来,赫然是一首千古名曲——《阳春白雪》,这曲弘晴也能弹上一番,自是熟稔得很,只一听便知弹琴者相当之不俗,意境之演绎颇为到位,只是技巧上却是稍欠了些火候,很显然,这演奏者年岁应该不算大,浸淫此道也不算太久,尚算不得绝顶好手,真要论起来的话,也就不过是宫中一般乐手的水平罢了,当然了,若是拿到市井间,那就算得上不错的一把好手了,可对于弘晴这等听惯了名家奏曲的天家子弟来说,却显然有些不够看,问题是曹寅如此神秘兮兮地推出此人,其用意当不致是在献丑罢?
“双儿来,赶紧见过晴贝勒。”
正当弘晴心中嘀咕不已之际,却听数声弦响过后,琴声已歇,余音袅袅中,一名身着青色长裙的小女孩已是婷婷袅袅地从屏风后头行了出来,年岁并不大,估摸着也就是十岁左右的样子,身材高挑,瓜子脸上眉目如画,尽管尚未长开,可一眼看过去便是个小美人胎子,没等弘晴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端坐身侧的曹寅笑容满面地一招手,将那小女孩召到了近前。
“小女子曹双儿见过晴贝勒。”
听得曹寅招呼,那小女孩自不敢怠慢了去,缓步行到了席前,朝着弘晴便是盈盈一福,细声细气地见了礼。
“曹姑娘客气了。”
一听这小丫头也姓曹,弘晴的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隐隐已是明白了曹寅的用心之所在,虽不甚喜,却也不好冷落了去,也就只能是和煦地虚抬了下手,温声地叫了起。
“晴贝勒,此是小女曹双儿,素好琴舞,且让其舞上一曲,为晴贝勒祝酒可好?”
曹寅一直在偷看着弘晴的脸色,此际见弘晴并无不悦之表示,“推销”起来自是更热衷了几分。
我勒个去的,京师里的娃娃亲还挂在那儿,这厮又来了这么一手,得,还真就没完了!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曹寅这才一推销,弘晴自是更笃定了先前的猜测,头自不免因之大了几分,奈何此番还多有须得曹寅帮衬处,实是不好在此等时分落了曹寅的面子,也就只能是假作不知状地点了点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来人,奏乐!”
一听弘晴准了自己的提议,曹寅自是大喜,满面红光地一击掌,高声呼喝了一嗓子,旋即便见一队身着盛装的女乐师手持各式乐器从院门外鱼贯而入,齐齐行了礼之后,便即各自就了位,一声云板过后,舞曲已悠然响了起来。
舞曲方一响,原本静静立于堂前的曹双儿小小的身躯一扭间,两只水袖已是飘荡而起,腰肢柔若无骨,眉目传神至极,随乐曲翩翩起舞,身形闪动中,时而有若一只花间的小精灵,盘旋飞舞,时而又似暴雨中的海燕,迎风搏浪,时而又如雪中之青松,任凭风雪再大,也不屈不饶,当真演啥像啥,纵使是弘晴这等见多识广之辈,一时间也被小丫头的舞蹈所震慑,恍恍然间,心神随舞飘飞,一时间物我两忘中,酒不醉人,人自醉矣!
九龙夺嫡 第254章 盐务之要(一)
“晴贝勒,小女之舞尚显稚嫩,倒叫您见笑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乐曲渐消,翩翩起舞的小精灵也缓缓地凝固成了一尊雕像,而弘晴却依旧未曾从曹双儿演绎的意境中醒过神来,一见及此,曹寅眉宇间的笑意顿时更浓了几分,笑眯眯地自谦了一句道。
“双儿姑娘之舞技出众,实本贝勒所未见也,好!”
被曹寅这么一说,弘晴倒是从迷离中醒了过来,可脸却是不由自主地微红了一下,赶忙掩饰地叫了声好,心里头却是情不自禁地一阵荡漾,愣是没搞懂自己今儿个怎会失态如此,要知道这些年来,弘晴可是没少见识各色美女的,不说旁的,光是自家小院子里的美女就不老少,今儿个居然被一小萝莉给迷了眼,心下赫然自是难免。
“双儿来,给晴贝勒满上一樽酒。”
这一见弘晴脸色微红,曹寅自是更自得了几分,可也没敢再出言调侃弘晴,而是一招手,将香汗淋漓的曹双儿招到了近前,笑呵呵地吩咐道。
“是,阿玛。”
曹双儿乖巧地应了一声,款款地行到了弘晴身旁,伸出素手,轻轻地端起了酒壶,将弘晴面前的酒樽斟满,而后双手捧起,低着头,一派腼腆状地递到了弘晴面前,吴人软语地开口道:“请小王爷满饮一樽。”
“有劳双儿姑娘了。”
望着眼前那张羞答答中透着强烈媚意的俊俏小脸,饶是弘晴生性沉稳,也不禁有些个心慌意乱,口中含糊地谢了一声,忙不迭地伸手去接曹双儿手中的酒樽,手指不经意间碰上了曹双儿的芊芊细指,但觉一股细滑感袭来,本就乱的心不由地更是一荡,酒樽轻晃不已,酒水险些就此洒了出来。
“哎呀。”
尽管只是手指轻触,可曹双儿却有若触了电一般,心神一恍惚,不由自主地便轻唤了一声,待得回过神来,原本就红着的小脸瞬间涨得如晚霞一般,羞涩难耐之下,一扭腰肢,人已是有若受了惊吓的小鹿般蹿得没了影踪。
“……”
曹双儿这么一逃走,弘晴当即就傻了眼,尴尬地捧着酒樽,饮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自有一股子怅然若失之感不由自主地狂涌上心来,一时间还真就有些痴了。
“小女无状,还请晴贝勒海涵则个。”
曹寅费尽心机地折腾了如此一番,甚至不惜再次得罪巴锡,为的便是创造出眼前这一幕的效果,当然了,曹寅并非是急着将女儿嫁给弘晴,要的便是让两人有所接触,最好能彼此产生好感,如此一来,曹寅自也就能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上——将来三爷要是真的得势,曹家就能抱上条粗腿,若是不能,曹寅也无须真将女儿嫁给弘晴,大不了就当没这么回事也无妨,此际见弘晴反应若此,曹寅自是很有种算计得逞的自得之感,不过么,也没敢表现得太过露骨,也就只是笑着致歉了一句道。
“无妨,本贝勒有些不胜酒力,就先到此好了。”
尽管事先就已猜到了曹寅的算计所在,可弘晴还是不免有些不甚痛快,只是他自己也分不清这等不痛快到底是由何而起,这便一口将樽中的酒饮了下去,而后将酒樽往桌面上一搁,摆了下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那好,还请晴贝勒移驾,且到书房用茶可好?”
弘晴既是不想再喝酒,曹寅自不敢强求,这便赶忙起了身,小意地请示道。
“也好,曹大人请!”
弘晴此番下江南乃是奔着盐务去的,目的地是在扬州,至于金陵么,不过是路过而已,自是不能久呆,最多两天便得起行,实是耽搁不起,自是乐得跟曹寅私下谈谈,也好对盐务的现状有个大致的了解,自不会拒绝曹寅的提议,爽快地点头允了下来,站将起来,与曹寅笑谈着走向了不远处的书房,待得到了地头,分宾主坐定之后,自也一众曹府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出了房去,只留宾主二人独自奏对。
“曹大人该是知道的,本贝勒此番领旨出京,为的便是整顿盐务,曹大人既曾先后连任了两任两淮盐运使,想来对盐务之事当不陌生,不知可有甚教我者?”
弘晴此际心绪不宁,实是没了与曹寅虚与委蛇的兴致,卜一落座,也无甚客套,端起茶碗,细品了一口之后,便即直截了当地切入了主题。
“不知晴贝勒对盐务一道可知晓多少?”
一见弘晴面色肃然,曹寅自不敢掉以轻心,沉吟了片刻之后,也没敢胡乱给弘晴出主意,而是谨慎地反问了一句道。
“略知一二耳,实不敢言熟稔,唔,这么说罢,本贝勒来前也曾调阅过些文碟,只知盐商分窝商、运商、场商、总商四类,尤以总商为最,只是这两淮地面上所有之总商不过四家,场商、窝商次之,也不过三十之数,唯运商却多,足足有六十之巨,个中良莠不齐,非不知内情者难明究竟,曹大人久任盐运使,想必是知晓个中蹊跷的,还请不吝赐教则个。”
弘晴虽早知盐务一道乃是朝廷税赋之根本,可却甚少去关注,也就是穆宁等人被陷害入狱之后,弘晴才起了了解一下盐务的念头,只是碍于渠道所限,也没能了解得很深入,哪怕是临出发前,以圣旨的名义调出了户部那头的一些文碟,同样没能有太多的所得,此际说将出来,自个儿都不免有些赫然的。
“晴贝勒说的甚对,盐商固然不过四类而已,个中总商虽重要,却属可控者,也甚少会干出贩运私盐之勾当,无论刘、董、孙、王四大总商为人如何,家财殷实都是不争之事实,又与官场有密切之联系,坐而发财即可,自是不会去冒杀头之危险,此一条,下官倒是可以做保,晴贝勒要查案,大可引这四家为援,至于场商么,只管卖盐,不管其余,参与私盐一事的可能性也不甚高,然,却一准是知情者,晴贝勒若欲知消息,唯有从此处入手,方可知根底;至于窝商么,只管放盐引,靠的是祖辈的恩荫罢了,虽能得巨利,本身却无实力参与私盐勾当,也无甚消息渠道之来源,当可置之不理,唯独运商却须得谨慎对待。”
曹寅毕竟是干过两任两淮盐运使的老手了,此际说起盐务一事来,还真是头头是道,直听得弘晴连连点头不已。
“听曹大人这般解说,本贝勒深受启迪啊,然,本贝勒听闻总商者,亦不过是运商中实力最雄厚者,其余运商皆是挂名在总商之下,所行诸事大体上要受总商之节制,若无总商之纵容,下头的运商怕未必敢胡为罢?”
尽管点头连连,可弘晴显然不甚同意曹寅的见解,只是出于礼貌,并未打断曹寅的话头罢了,直到其说完之后,这才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
“这个……,呵呵,晴贝勒所言甚是,只是,只是……”
曹寅本以为弘晴一向不曾接触过盐务,该是对个中道道无甚所知的,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一下子就点中了盐务的关键点,一时间还真不免有些尴尬不已的,支支吾吾了半晌,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曹大人可是有甚难言之隐么?”
弘晴可不相信当过了两任两淮盐运使的曹寅会真对盐务的关键点视而不见,这一见其眼神躲闪,心中自难免有些不快,这便微微一皱眉,不甚客气地追问了一句道。
“也罢,晴贝勒既是一定要问,那下官说便是了,这四大总商中实力最强的便是刘家,其后依次是董、孙、王,其中刘、董两家是姻亲世交,而孙、王两家则一向交好,四大总商之间虽各有地盘,然彼此间之关系却是盘根错节,恩怨难明,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晴贝勒一定要动,后果恐难逆料,故,下官窃以为须得慎之再慎,若为交差故,不妨从运商下手为妥。”
曹寅虽算不得清官,可也绝不是贪官,实际上,曹寅在江南一地的官声还是很好的,若不然,其轮番当着江宁织造与两淮盐运使这两大肥缺,真要捞银子的话,早就富可敌国了的,也不致于因亏欠了六十万两白银而险些被逼上了绝路,其之所以一上来不说总商之事,并非其与盐商们有瓜葛,而是实实在在地为弘晴着想,唯恐弘晴少年心性之下,会有盲动之虞,万一要是弘晴因盐务一事陷了进去,一者是曹寅的投资计划要受挫,二来么,他也怕没法向老爷子交待,这才会避重就轻地说上一通,可惜弘晴似乎不怎么愿领这等好意,曹寅无奈之下,也只好隐晦地点破了个中之蹊跷,又为弘晴谋划了一条看起来过得去的办差法门——抓小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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