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苍狼骑
于是自去安排,阮小七草莽性子,十分与众人相得,于是杀猪宰羊,又将往日贮存的肉菜一并儿发付厨下,不片刻,眼见天色擦黑,酒筵上得佛殿来。
果然见那佛殿前:酒肉齐备,吆三喝五,喽啰们忙忙如走兽,将个佛门,也不看面目。殿前刀枪森然,苦竹茂密,又扯开廊下长桌,燃了火盆,替换着守关把门的,又如过岁。
待众人来了佛殿,安夫人不肯出面,将些汤水,往偏殿里送去,几个亲近的女军,自在那处帮手。
琼英推赵楚上座,赵楚再三推辞,阮小七在下头叫道:“值甚么?哥哥在上头坐了,俺们心里服气,便是往后打进汴梁城,杀了赵官家,也要哥哥往那龙椅上去,下头排开大桌,只管酒肉来,好不爽快?”
琼英本便有三分恼火,看他只是推辞,大怒绰了画戟,往前头站了,戟指喝道:“放着痛快,值甚么当?我河北人马,义气相随,莫非赵大郎分明面子上过不去,不肯屈尊?说不好,看我一把火,烧了这青州地界,杀回河北报仇雪恨去!”
外头众喽啰,兴高采烈正紧,忽听里头发作了母大虫,急忙来看,后头倒撞出安夫人来,一面叹息,笑吟吟将他等打发了,按着手只是道:“女儿家心思,休要火上添柴,自管快活便是,莫要触怒了她。”
只在这大佛殿前,恼起了琼英,挺了画戟,倘若一个说不好便要发作性子,赵楚只好依她,道:“又来发甚么痴,放着好好的不做,休教那利刃伤了手脚。”
劈手将金戟取来,按住琼英肩头,将她在下首坐着,赵楚上首坐定,阮小七下首陪着,孙安打横了,笑吟吟也坐定,捧起酒碗,连饮三番。
这一场雪,当是年后第一场,纷纷扬扬一夜,天明放晴,却愈发冷冻,滴水成冰,琼英不愿他早早去了官府受那气,眼看阮小七也是十分不愿,径来商议。
阮小七喜爱这等性子,不防脱口道:“妹子十分豪强,倒比那扈家妹子,也不让分毫。”
琼英闻听,立时又怒,勉强按着,问道:“甚么扈家的?”
阮小七笑道:“东平府阳谷县里,有个独龙岗,岗上三户人家,独独扈家庄里出了个扈三娘,人送外号一丈青,好是豪强,因教俺哥哥走马拿了,年夜了匹马追来,本当一言不合便动手,却有计较,在俺院里将养几日,俺看哥哥,十分知她。”
琼英只留意个知她,只觉一口火热,自喉头蔓延而起,心里恨道:“好个人物,崔念奴兀自不醒,便有个娇滴滴的美貌丫鬟,却来招惹大户人家的一个,将这人,恨不能一戟刺出心来,看个黑红。”
阮小七不知安了甚么心,只看琼英面色怒红,心里暗笑,又道:“妹子须不知,说那扈家妹子,三把刀,一个拿人的红锦套索,东平府莫不知大名,人品也是十分美貌,有家财万千,更有祖传的铁匠铺子,三庄里有个祝家庄,俺看那庄里的三子,明情便是照着这家财而来,倘若得了扈家庄,兵甲不愁!”
琼英怒道:“倘若无人,要兵甲甚么用处?倒将她铁甲,拿来青州死命随着作反?”
阮小七十分好笑,低声道:“正是,只是俺看这等甚么兵甲军士,眼里十分不当甚么,倒是你两个,都是一时的豪强,好生作难,分辨不得高下,只怕俺那哥哥心里,也是拿捏不定。”
原来在他心里,这一夜也想道:“哥哥手里,远无供应,近无人马,看这琼英,果然是个有心的,倘若不挑起她性子发作,将这人马拱手送来,俺弟兄纵然三头六臂,青州起不得甚么风浪,只是俺若作个小人,免不得往后许多龌龊——罢,罢,人都说俺,精明仔细,为图大事,也要教哥哥身后多些计较,不值甚么打紧,最多教她两个往后多些责备便是。”
只他这一席话,将个琼英恼地甚么作价,暂且耐住性子,问阮小七道:“就此往青州去,也是不舍,我这手头的人马,倘若要做大事,岂不是好帮手?七哥若能留他多住些时日,最好。”
阮小七笑道:“不难,不难,只是妹子这许多心血,莫不怕人前人后都说亏欠?”
琼英恨声道:“自觉亏欠,最好!”面目通红,又道,“甚么值当?七哥也来说笑。我只一个女子,便要报仇雪恨,也须有个盼头,不见古今有行女大王的。”
两厢计较已定,阮小七又问:“孙安哥哥处,不教知晓?”
琼英道:“这人,十分有些手段,却是个瞻首顾尾的,轻易不肯掺和。要我看,这人十分明了,知晓你我不是个清闲的,因此装聋作哑,倘若你我计较出来,教他推波助澜,倒是个好手。”
两个有了计较,各自便去安排,琼英吩咐喽啰,清早里便教安排酒筵,阮小七径来偏殿里,见了赵楚,正在崔念奴身边陪着自语,十分自责。
乃道:“哥哥无须担忧,定然无忧!只是这般计较,且要教哥哥知晓。”
赵楚道:“七哥只管说来便是。”
阮小七道:“俺也问过这安夫人,道是若要阿嫂醒转,须要哥哥多些陪伴。然则此去青州,倘若事发,想那官府里兵多将广,怎生安排了她?当留在二龙山里,最好。又这一去,不知许多日子?哥哥若要真心,当多留几日,陪了阿嫂说些体己的话,常言道,万念由心起,不怕不凑效!”
赵楚喜道:“正是!也不急一时,便在这二龙山里,再歇息几日不迟。”
阮小七心道:“事成矣,琼英妹子处,往后也多些人情。”
面子上却要作难,道:“只怕哥哥性子,往青州府里去了,又教那厮们多些算计。”
如此,又留了三五日,待这一日天色大晴,早春已是到了,往山峰高处远眺,满目苍茫里,微微露出些嫩绿来,往山涧枝头上去看,枝条多了一重油渍,触手如酥。
孙安是个人物,将那操练的手段,交付了喽啰中小头目,山内人喊马嘶,好是热闹。
赵楚并了几人,正自在观看,一面说些不好,不防北山里小校飞奔而来,远远叫道:“好教头领们知晓,北路上来了个爷爷,十分豪强,小人们阻拦不得,只看他将几个小头领们拿了,扬言要自二龙山打出路去。”
众人忙问缘由,那小校道:“头领们十分相得,咱们下头的,也觉爽快,一身都是力气,因此看山路上无人,几个弟兄,便往外头宽阔处比斗,便方才时,小路上抄来一人,黄呙马,一把刀,弟兄们待要阻拦喝问,却教他轻轻捉去,便在一旁放了,教咱们早早通报,说是这二龙山十分的好,要让了给他做个盘踞。”
众人不知是谁,点了三百个喽啰,各持兵器,转往后山,孙安又吩咐了喽啰,教其余两个关门死命把守,道:“倘若有计较,只怕这两处有分说,只管死死把守,莫要出战。”
一行方来后山处,只看关前一人,三层宝甲护身,一匹爪黄马坐定,手持赶月劈风刀,腰悬铜链流星锤,面如獬豸,猿臂蜂腰,风过乃让,雨骤不打,睥睨扬目望来。
看他不甚雄壮,却似虎狼一般静静盘踞着,众人看罢,都叫一声,道:“果然是个好汉!”
阮小七按捺不住,持刀跳出,劈面便打,骂道:“好个汉子,敢来撒野?”
那人更不搭话,闪身让开,看这阮小七,果然是个头领,冷笑不止,让开朴刀,转身便走,阮小七方要追赶,赵楚忙叫:“七哥当心暗器!”
果然那人方走三两步,蓦然转面,霹雳也似一声大喝,声震山岗,百兽惊走,腥风里,山光下铜链一声响,那流星锤自腰间出,正落阮小七面目。
幸而得了赵楚的喊,阮小七也是一条了得好汉,眼见前头恶风扑面,急忙将朴刀往面目上一横,就地深蹲,只听一声响,那朴刀竟为折断,却也止住流星锤去势。
再看阮小七,足下生烟,往后便走,双臂战栗不能止,待抢回关后,方惊声道:“这厮手段不见着,却这凌厉杀招,平生第一遭!”
赵楚看那人举止,突然念起一个人物来,拿目看他,心神动荡,暗道:“若果是他,便是怎生个安排,也须取来!”
那人一锤未曾落实,心内也是讶然,回身来望定阮小七,道:“你这贼汉,诚然也是个好手,请教姓名?”
阮小七逞起性子,按住关头笑道:“你这厮,也是个人物,俺有个诨名,唤作活阎罗阮小七,且慢不忙,俺这几个弟兄,本领不济,教你拿了,可敢放手教归来么?”
那人按住刀,道:“有何不敢?”
将那几个小头目,一刀砍断了捆人的索,将刀指住关门,道:“某,石宝是也,今来闯关拿将,有手段的,快来厮杀,不伤你性命,只借你这二龙山一用。”
赵楚大喜,待要亲去出战,早见琼英,绰画戟上红马,飞马出关,攒了那画戟,迎面便刺,慌得赵楚忙取一条长枪,跳下关来,往后看著战圈,不敢大意。
这石宝,活脱脱便是个杀神,便是赵楚,不敢大意。
正是:英雄会三山,青州起战端,都教逞豪强,匹马出五关。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ps:六千字一大章,可够么?
剪国 第四十五回 段景住献宝火焰驹
单有一个说辞,专道这世间的宝马良驹:
骐骥腾云驰万载,厩困翻飞看胸怀,本是人间精灵物,却疑虬龙落蓬莱。
只说琼英,恼起性来发作,持了金戟,飞马杀出,迎面将那石宝,恨不能刺出个窟窿,喝道:“哪里的贼汉,敢来撒野?”
石宝看她马快,不敢怠慢,架住劈风刀,叫道:“放着一伙好男子,教个女儿家拼命,看不出石宝手段!”
将个琼英,恨地冷笑,看他拍马要走,自持方才也见了那流星锤,也不惧,舒展开手臂,单手持着画戟,那画戟,一团火也似,只在石宝后心里招展,恍如一面抖风的旗。
众人看时,只见那画戟,不离石宝后心三两寸外,叫一声好,话音未落,石宝又一声大喝,回头来,那劈风刀,错过画戟,迎面分劈,琼英急忙招架,但听三两声打铁似响动,琼英回马而走,别的不知,她却心里叫苦,那劈风刀上,似有千百斤力气,重重斩来,震得双臂似没了骨头。
石宝呵呵大笑,随后追来,道:“也不杀你,将那马匹留下!”
冷不防,琼英陡然手起石出,灰蒙蒙将眼前光彩俱都遮挡,石宝大叫一声不好,横起刀,便要抵挡,哪里想,这飞石,流星一般,既快又多,他方挡住一个,又一个衔尾追来,那光景下,飞蝗如雨,刀口上白印子渐渐密匝匝,石宝毕竟挡不住这许多,啊也一声叫,正有一粒,撞在额头,血流满面。
琼英收戟,立马笑道:“看我手段如何?”
岂料这一石,将石宝凶狠发作,眼看近在眼前,将劈风刀横在手里,绊住马鞍,流星锤果真流星一般,迎面往琼英撞来,琼英措手不及,只好将个画戟,往隐约处一挑,果然半路里拦住,却她双臂不有十分力气,哪里阻拦得住?
正没奈何处,横空一把刀,豹尾铁鞭似抽在那流星锤半腰,那锤,丧了生般的毒蛇,软软垂下,石宝吃了一惊,知晓那刀上厉害,心知面目已中了伤,倘若厮杀十分不便,不敢托大,往后退三五步,拿眼来看。
正是赵楚手中一杆朴刀,没奈何处,只好奋力掷出,将石宝那流星锤解了,却手中再没个趁手的,不好这边跳上。
琼英恨恨将石宝上下打量,转头道:“这厮本领了得,兼且马快手毒,防不胜防,专为厮杀而生,不可大意。”
赵楚道:“自是知晓,你且回关,待俺看他手段!”
琼英那画戟,赵楚也使不顺手,地上取了朴刀,拦住路头,与那石宝道:“果然是个好汉,且来厮杀,今日不拿你,不肯回关!”
石宝以手扶额,嘿然道:“好女将,好画戟,好飞石!看你也是个好汉,某不肯赚你便宜,快取好马,再来厮杀!”
赵楚道:“非是不肯,着实不曾有坐骑,便是趁手的器械,也不曾打造得出。”
正这时,关门打开,里头孙安引了一百军,阮小七引了一百军,后头又琼英不忿,自引女军,往前头杀来,各自叫道:“休走脱这厮,拿住好下酒!”
石宝忙看时,阮小七换一条镔铁长枪,赤着双臂,铁疙瘩似身躯,拼命并来,心下敬他悍勇,不敢厮杀。
又看那琼英,快马金戟,两条装置打将石的锦囊,缤纷而出,宛如桃林里一场雨,自知这女将手段,心下惴惴然。
再看孙安,乌骓马,雄伟高大,举止稳定,掣着厚背双股剑,斜刺里堂堂正正往当面杀来,虽不知手段,也看出八分,暗道:“这三个,某能胜一个,胜不得两个,更有那大汉,只那一刀,自忖也是对手,好汉,须不吃眼前的亏,待重振旗鼓,拿了那厮们几个作帮手,正好杀上山来,作个了断!”
一念至此,再不恋战,拨马叫一声好汉胜之不武,扬长往山道上,泼刺刺去了。
方走不远,寻官道边僻静林子里,自在坐了,十分气闷,心道:“看他模样,是一伙弟兄,想俺石宝,走马天下,倘若也有几个弟兄,何苦收这许多气?寻个山林里去,也不必专心巴巴地往江南寻方腊落脚!”
不多时,山里马蹄声作,石宝吃了一惊,那额头上飞石击破的,血流如注,迷蒙双眼,心里黯然叹道:“只可惜一身本领,不防吃这冷亏,教他拿了去,专来折辱!”
当时奋勇上马,挡住路喝道:“放着性命不要,敢来害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俺便赚,休走,看杀!”
却听远远的,那马蹄住了,竟只一个,石宝急忙去看,心里不敢大意,暗道:“好汉子,须一生不肯弯腰,倘若他有黑手,将这一刀,落得个清白干净!”
却看那来路上,果然只一骑,正是赵楚。
石宝逞起精神,喝问道:“一路追来,所为何事?”
赵楚扬起手中布囊,笑道:“敬你是一条英雄,果然要厮杀,也不肯上山里将养,因此有个药膏,倘若敢用,俺便赠你。待止住了伤,流不得血,再来放手厮杀。”
石宝踟蹰不知所答,赵楚跳下马来,掣出个解腕尖刀,便在石宝眼前,一刀将手臂刺出创伤,将那布囊里,剜出一抹膏药,黑乎乎往伤口里一贴,又过半晌,将那布囊扔来,笑道:“如此,果然安心?”
石宝心下惊讶,又是好笑,翻身下马,将那膏药往额头胡乱贴了,问道:“何至于此?”
赵楚又将那马鞍上,取了一瓮酒,自在道旁安坐,招手道:“俺十分敬仰,似有神交,因此敬重。倘若不怕,敢来同饮?”
石宝看他手臂血迹斑斑,却谈笑自若,心里佩服,大笑将那劈风刀挂了马鞍,又卸去流星锤,大步而来,拈起酒瓮,畅快痛饮一气,又丢三两口肉干,大口喘出痛快的气,道:“好痛快!连日赶路,盘缠也没了,倘若不能得些酒肉,只怕行不多远去。”
便在赵楚对面安坐,酒足饭饱,方想起来,问道:“敢问高姓大名?”
赵楚道:“身是赵楚。”
石宝吃一惊,跳起来道:“敢是京师里好汉,逐虎景阳冈的赵大郎?”
赵楚笑道:“顽闹得来些抬举,何足挂齿?不意微薄名头,竟也能落石宝兄弟双耳,当真抬举过甚了。”
石宝呵呵大笑,道:“某自听赵大郎孤身千里送友眷,且看往日里好大名头,十分佩服,本待当是果然抬举的,如今看这般行止,果然十分的好汉子,当痛饮一场,好往江南去了,也与那厮们分说,不教当石宝不是好汉。”
又问:“只听赵大郎不肯轻易将了清白身,如何又在这二龙山里落草?”
赵楚也不瞒他,道:“俺这性命,倘若不失,赵佶那厮不肯安心,往青州去,当不肯坏有始有终,既是俺犯了官司伤了人命,当有所罚。只是那厮们不肯罢手,好汉子,也不该受他刀笔吏的羞辱,索性先行寻个落脚处,万一,便反了这天下。”
石宝恍然,赞道:“正是!无风不起浪,既他朝廷不仁,不该怨你我不义,好汉子行事,便该有个章程,无缘无故的,倒教人十分疑心。”又问,“以赵大郎一身本领,名满天下,既知后路,何必与那草莽里的,同落个流寇名声?某听说江南方腊,早扯了反旗,做好大事,不如同去投他,待将这天下倒了,也能落个封侯拜将?”
赵楚只是笑,劝他吃酒,石宝愈发不解,又不是个能按捺住的,再三问,赵楚方道:“方腊此人,诚然是个豪强,倘若起事晚三五年,当是一时豪杰。倘若空有一腔血勇,投他,也是好,倘若也要封侯拜将,行那汉高祖唐高祖之事,江南却非一时首选!”
石宝皱眉,道:“以赵大郎看,似方腊非是能成事的?”
赵楚道:“非是能成事,可成事,然则必败!”不待石宝再问,将泥土里,大略画出个图影来,将两支横线,分出个天下,手指江南一叶,道,“且看,方腊以区区一隅,如今攻略出好大基业,可知百姓疾苦,已将朝廷不作个救命的看,方腊军占据的,都是险关要津,如今兵指淮徐扬,若得之,可谓天下流通,得十之三四,一如当时黄巾。”
石宝笑道:“既如此,又有兵马良将,又有钱财流通,何言不能成事?”
赵楚目视石宝,反问说:“兄弟行走天下,可知朝廷里精兵,都在何处?”
石宝道:“当是禁军!”雀跃道,“只看往江南去的,数十万人马,一时为南军所破,兵甲器械,尽为南军所得,正是如日中天时候。”
赵楚嘿然冷笑,道:“俺在西军里,熟知其精良,京营禁军算得了甚么?朝廷精兵,除却京营禁军,早有两支,化作了边军。大名军不知究竟,却知这西军里,当头一个种师道,做官的里头,就独独这一个是个了得的人物。都看西军与夏辽交战非是个常胜,却不知,西军本便是最好山林间钻的,要与辽人轻骑比拼脚力,谁的主见?倘若种师道弟兄子侄里,能有一二人南下,只消引一支偏军,最是攻城略池,才好见分晓!”
石宝知他乃是西军里效力的头一号人物,说不得分辨,默然无声。
赵楚又道:“只看这方腊,起事之处,便先行那封王封侯的勾当,生生要将朝廷的面目,这会子扯下,便是朝廷里,也不敢放任,不出许多日子,必然有战事转圜来,倘若两军相持,方腊必败。”
便是石宝不识大势,也知以江南一隅而对朝廷大半天下,多半若相持,便是江南早无余力扩充,只好道:“以赵大郎一身的本领,也不见西军里甚么建树,倘若那黑心烂肺的官儿指使,未必也能坏事。”
赵楚摇头,道:“兄弟须不知,这西军,与别处不同。自大宋开国,这一泼便在西陲,军里父子相传,绵延百年,其荣辱,早与朝廷一体,秦陇壮士,汉唐雄风犹在,又有那种杨折三家良将,三十万死士,便是童贯这厮,也指手画脚不得,倘若西军要出,非这三家里主将不可指引,方腊虽有勇将,却不知兵,要胜这死士之军,难比登天!”
石宝踟蹰良久,忽然道:“莫非以赵大郎一身本领,却要只落个草寇坐落?”
赵楚手指那泥土里图影,道:“却也未必!且看燕云,如今宋金结盟,约同共伐辽国,南北夹击。以宋军步卒,而约战平地里辽人轻骑,胜算几无,然则宋多钱财兵甲器械,金人勇猛,辽国不能抵御,则国必亡。彼时,宋金相持,辽地汉儿数以千万,倘若有一军,远出泰山,攻伐燕云,取此牧场,养育战马,不三五年,以山东燕云之地,交结江南方腊,虽不止虎视天下,也可有远攻余力,何愁大事不成?”
石宝细细看了,道:“只怕不妥!俺也见辽骑金人,果然劲敌,只怕朝廷抵挡不住。果然能有一军,出泰山而伐燕云,便是能取来,只怕守不住。腹有朝廷军马,背又金人铁骑,只怕教这朝廷,又行结盟一事,好大一片基业,早先丧在战火里。”
赵楚大笑,手指东方,道:“往登州外,便是大海,江湖里沦落造船的工匠,不知凡几。若以一支水军,出海湾而登金人后背,只不打他,只是袭扰,金人于三国之战里,去不得好,落不得好,甚么余力敢再遣举国兵力南下?”
石宝不知此事,诧异将赵楚打量,心道:“竟有这等心思!”
乃问:“朝廷一厢,却作甚么计较?”
赵楚自不肯分明说来,只是道:“出山东,则南邻大江,与江南勾连,朝廷南军不得北上,只一处来的,便是西首。兄弟不看如今天下?淮西反了王庆,乃是个天生的屏障,河北又有田虎,朝廷可敢举大名京营两支禁军来攻?十数万人马,往这中原地带平地里展开,我有骑兵一支,何惧之有?江南都是水地,两支步军厮杀,朝廷里自能稳占上风,不见纵然以西军精良,抵挡不住区区西贼百年侵扰?因此,以水军击金人心腹,以骑军守山东燕云太平,纵然强敌环饲,能奈我何?”
一言既出,后头众人高声笑,阮小七赞道:“前头只看哥哥义气深重,不想竟已有这般计较,不若就此反了,杀进青州城,打破登州府,快快取了燕云,好教弟兄们夺他马匹牛羊,也为祖宗出一口气!”
原来他三人,见赵楚取个布囊飞马而去,好生安心不得,只好等了半日,不见归来,便教头目众人把手住山寨,三人轻骑来看,远远见这两个官道边上安坐说话,十分不解,绕来早听半晌,都是阮小七忍不住叫出一声,方将他两个打断。
石宝只抬眼看一眼,便又低头沉吟,琼英绕过来,看他那马匹兵器都在远处,奇道:“你这汉,莫不怕咱们赚你?”
石宝道:“不见有赚好汉的赵大郎。”
赵楚看那官道上,也有客人往来,都往这厢来看,便邀石宝上山,道:“如今方腊,取了歙州,纵然以郭师中,也为他所杀,富阳杭州,年前早为攻破。如今方腊,座有四王八帅三十六将,苏州、湖州、越州、婺州、处州、衢州甚尔台州,豪强遍地,纷纷响应,正是如日中天时候,早些日子,闻知童贯那厮,坐了江、淮、荆、浙诸路宣抚使,又发付中官,也与童贯一伙的阉人谭稹行两浙路制置使,调集京畿禁军,只怕西军里也有所动,听闻曾有意教这两个两路南下,若有大将到来,必然动手。如此,既是去方腊出,也不见有许多重用,更不明情势,怎生得好?不若兄弟便在我二龙山里歇了脚,不过许多日子,事态明了,倘若方腊处可建奇功,兄弟自去,倘若事不能谐,也好留有用之身,待往后攻取燕云,马踏燕山,威震胡虏,宁不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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